4.
那是和平时一样,从学术院回家的路上。
马上就要进家门的时候突然又转变了方向,爱丽丝走到了邻家的门前,站在那里稍稍调整一下呼吸,然后按下门铃。
短暂的安静过后,门开了。
门后出现了一位一脸呆钝貌相的中年男子。
【啊】
因为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人,惊讶了一下。
【呦,爱丽丝啊】
这个中年男子,是流卡的伯父兼同居人,名字叫阿鲁贝鲁•艾路蒙特。两眼眯成缝状、脸上浮现温和的笑容。
【阿、阿鲁贝鲁,您在家啊,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一小段时间不见你长大了不少啊】
【……那是和多少年前相比啊……?】
虽然不太想承认,爱丽丝的身高,至少在她自己看来,这几年里一直都没有增长。
【之前见面的时候大概这么高吧?】
阿鲁贝鲁在低两头的高度用手比划道,就算是爱丽丝,那种身高也是很久远之前的事了。将这个形容为“一小段时间”也太过于夸张了。这个姑且不说。
【今天,不用工作吗?】
确认比较在意的一件事。
【嗯—,也不是那样,今天过一会儿也还要返回学术院,暂时估计又回不来了。】
“哎呀呀—”,脱口而出。
爱丽丝说了句“辛苦了啊”的社交辞令般的话,然后问道
【流卡在吗?】
切入正题。
【啊……】
阿鲁贝鲁停止了动作。
【——抱歉啊】
突然用很低的声音说道。
【唉?】
不明白话语中的含义,反问道。
【流卡,不在家】
啊,这个意思啊,爱丽丝安心了下来。就是说,这是“流卡现在外出了”的意思。“难得你过来他却不在真是抱歉”——刚才阿鲁贝鲁的“抱歉”应该是这个意思。
【那个,他去哪儿了呢?】
【前几天,从多斯那边的亲戚发来了联络。啊,你知道吗,流卡的母亲是那边出身的。那边好像出了很紧急的事情,只好赶紧买了去那边的火车票……】
【多斯……】
多斯共和国。
位于菲鲁次滨南方的西方大陆第三大国。
从过去属于佩鲁塞里奥的领土中以公国形式独立,之后又以政变确立了共和制。虽然当权政府本身的历史很短,由于国家的历史较长,在过去的公国时代时曾有影响力的贵族中的一族人现在仍然权握一方,残留有贵族制的火种。
为什么,那种外国的名字,会在这里听到?
【要解决的事情好像比较复杂。……大概,短时间内回不来。】
【啊……】
咯咚,心脏很强烈地震动了一下。
【没有提前告诉你,抱歉。因为真的很急,没有抽出时间。】
【啊……这、这样啊……】
爱丽丝回答道,声音在颤抖着。
……应该、没出什么大事。
多斯确实是很远的国家,但也只是个邻国,在当今拥有铁路的时代,仅是穿越国境进入多斯的话,只需要一天的时间。
只是因为事情复杂而暂时回不来,本不用想得太严重。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用常识来考虑的话,是不会导致好多年不能相见的情况的。应该是只需一定程度的忍耐就可以挨过去的时间。
——但是,为什么?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不断地萦绕着。
†
想起了一个少女的事。
那一直伸展到腰部,如同将星光束到一起的美丽银发。
那如同磨亮的宝玉一般,深绿色的眼睛。
她的容貌让人感觉不属于现实,简直就像是梦中的塑造出来的人物。
爱丽丝到现在为止,见过那名少女两次。
第一次见到那名少女,是在艾路蒙特府邸的玄关前。是在来看望突然从学术院消失了的流卡时偶然遇到的。
感觉这个女孩子太美丽了。
不过,怎么回事呢,总感觉那“美丽”之中,蕴含着危险的气息。
感觉就像是在观赏精致的玻璃手工艺品一样,对了,这应该是因为看到那银色的反光而带来的感觉。不过如果用手去触碰的话就会暗淡其光芒,不小心的话还可能会打碎。然后那破碎了的碎片,还会划伤触碰者的手。
【我是以前在埃布里奥,曾受过流卡照顾的人的亲戚。】
那名少女,这样自我介绍道。
埃布里奥。听到这个地名,爱丽丝的心底就像被无数的小刺刺中的感觉。
知道那个地名对于流卡有着多大的意义。既是出生之地,也是一直生活到十二岁,某天因为突然的灾厄降临而失去了的故乡,然后……还是曾经留下巨大后悔的地方。
——这个人,与流卡有着共同的心伤。
对这个事实感到胆怯,就没有再问更多的事。
第二次与这个女孩的相会,果然也还是在艾路蒙特宅邸。
半夜里一脸憔悴的流卡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把自己带到浑身是血的少女面前,让我帮忙包扎。一边说着这样可疑的话,却并不透露详情。
那个时候,少女并没有恢复意识。爱丽丝给昏睡着的她进行了包扎。
那时的情景可以用凄惨来形容,洁白无瑕的肌肤被野蛮的撕裂、划伤、变得面目全非。这些伤口并没有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深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不是这样,最坏的情况下将性命不保。
【抱歉……什么都没对你说。】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如果说不想知道那是骗人的。不过,自己什么都没有问。因为他是那样希望的。他不希望再透露更多的细节。自己也想尊重他的想法。
但是,就算什么都不问,也明白了几件事情。
流卡艾路蒙特是那种放不下有麻烦的人的类型。如果看到谁在哭泣,是没法放下不管的。如果看到谁将要哭泣,也没法置之不理。而且每次都会弄得自己浑身是伤,即使如此仍然面带笑容——
爱丽丝明白这点,所以理解他。
流卡也一定看到这孩子的“眼泪”了吧。
他迎击了伤害这个孩子的某个人,并且现在也在从某种威胁之中保护着这个女孩。
而且他明白了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为了不想将自己(爱丽丝)卷进来而犹豫,最后决定什么都不说的吧——
然后,现在。
流卡艾路蒙特从爱丽丝的眼前消失了。
【前几天,从多斯那边的亲戚发来了联络——】
这是真的吗?自己可以相信这话吗?
或许,自己忽视了某种严重的事态。
跑回自己家里。
【欢迎回……哎,等一下?】
忽略了母亲那疑惑的声音,跑过走廊,飞奔回自己的房间,跳到自己的床上,用尽全力抱紧自己的小熊布偶。
【……!】
闭上双眼,双脚吧嗒吧嗒地敲着床。随着那吧嗒吧嗒的声音,床上的毛毯也不断摇动。
大脑中一片混乱。怎么努力也整理不好。
双脚敲打了半天之后,累得没力气了,就一边抱着布偶,一边自言自语。
【怎么做……才好呢……】
不希望自己做错。
但是,现在的做法果然还是不对。如果现在的做法是正确的,那就没法解释这缠绕心头的后悔。
【……】
将小熊扔出去——没能扔出手,将它放在了枕边。
仰卧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爱丽丝—?喂,爱丽丝,别在那里闹了,过来帮忙—】
从厨房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真是过分的母亲啊。
女儿可是回家后冲进自己房间然后大闹了一番啊,正常来讲应该担心一下发生了什么吧。在意闹情绪的原因,然后苦恼于考虑如何对应才对吧。
但是为什么,听到的话语都和平时一样呢。
【……哈——!】
结果自己所生活的环境,就是这样普通平常、一成不变的环境吗。
考虑到这里那种不甘心的心情又涌入心头。爱丽丝再次拿起布偶,用全力抱紧。
5.
学生所受的待遇是不近人情的。
不论你有着多么痛苦的烦恼,与这毫不相关的是,那地狱般的日程表还是会如期而至。对,那就如同人只要活着就逃避不了饥饿一样。
冬季的定期考试即将到来。
因为准备演剧而花费了很多时间,完全没有准备考试。猛然间注意到时离考试只剩下一周时间,眼前的笔记本哪个都空白得晃眼。
看来麻烦了。
带上大量的笔记用具飞奔到总合书库,发现有许多与自己相同境遇的学生聚集在那里。他们已经借完了大部分经典的备考资料,不过还是挑出来了几本资料,在桌子上铺开,开始记笔记。
第一项目标是西方史学。这科一旦不及格的话,听说是会有噩梦般补考的恐怖科目。至于到底是什么样的噩梦并不是很清楚,总之后果很严重。第二项是米卢伽语,这科一直以来就比较头痛,所以也要提早下手准备。在这两科之后,嘛~,等弄好这两科之后再说吧。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不断地翻阅着资料。
从周围的众多学生那里也传来同样的声音。咯吱咯吱啪啦啪啦咯吱咯吱啪啦啪啦,这热闹而又稍显烦躁的多重奏,仿佛没有终结般的持续着。
啊—不想做了。
将下颚贴在桌子上,这样发着牢骚。可是处境并不会有任何改善。在这世间,只是抱怨的话什么也不会改变。好啦,抬起头握起笔向明天迈进吧,Fight~,噢—!
向已经处于饱和状态的大脑中继续灌输知识。
西部大陆——主要以佩鲁塞里奥、多斯和米卢伽这三个大国为中心展开的大型战争剧,顺着这条主线,一个接一个记忆。
人类的历史就是战争的历史,每个时代都上演着争斗。真是麻烦,就因为以前的人们打了那么多的战争,才导致现在的学生背诵得这么辛苦。
【……多斯……】
念到这个名字,凝视着课本上的一张地图。
这张地图很简略,上面有只有国境线与大都市,以及主要的公路线与铁路线。
在这里的某处,有他在。
有他在?
真的在吗?
【……】
不考虑了。就算考虑这些,也不会有什么进展,而且现在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这些,将大脑掏空,然后将年表填进去,其他的事都不去考虑。
【累死了,真是讨厌。】
傍晚时分的回家路上。
身处放学回家的学生大潮之中,走在大桥上。
【教科书什么的再也不想看了,米卢伽语什么的再也不想听到了。人类的大脑可是有极限的,塞得太满的话内压会升高到极限,现在要是再塞进一个单词的话就会爆炸的。】
哈——,爱丽丝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你还是老样子,一旦思想混乱就会说一些意义不明的话啊。】
一边快速地阅读着资料书籍,塔尼娅•卡塞一边对爱丽丝说道,她是比爱丽丝高一年级的五年级学生,一头整齐的褐色短发,既是个很漂亮的美女,也是个相当程度的怪人。
【啊不过,真是怀念啊,西方史学。我们去年也因为它而辛苦得很啊。那个恶鬼老师,真的是会出让人笑不出来的补考试题啊。】
【你,补考了吗?】
【没,我怎么说毕竟也是优等生嘛。】
用很轻松的语气说道。
【笑不出来的人是指像弗洛里安和裘艾路之类的,那群成绩恶劣的家伙。啊,真是值得一看啊,那时他们那纯粹的苍白面容,真是让人吓一跳】
【那种不现实的颜色是什么样子啊。】
【所以说,想知道那噩梦具体是什么样子,不是问我而应去问他们。他们一定会面色发紫的告诉你的。】
【……光是回想起来就会呼吸困难吗?】
感觉不是很明白,不过看来很可怕。
【嘛,如果你“因为给演剧部帮忙而不及格”的话我也会很困扰,我会尽力帮你的。不过,爱丽丝,你的成绩没有那么差吧,现在不这么拼命突击也不会不及格吧。】
【虽然是这样,但也不能说成绩很好,松懈的话成绩会立即下滑的,所以才要在考试前解决掉所有不确定的因素。】
【考虑的这么稳妥的孩子,我觉得不会不及格的……】
一边用手指挠着脸颊,塔尼娅一边嘟囔道。
【既然要找人教的话,比起我来说,由流卡来教的话你会更高兴吧——】
用那轻松的语气说着,突然塔尼娅停顿了一下。
【——说起来,这几天都没见到他啊,出什么事了吗?】
【哎……?】
被这么一说,心里咯咚的晃动了一下。
【那个,不清楚。因为,我也没有见到他。】
一瞬间就说了谎话。
【是吗?真是稀奇啊。是那个吗,终于进入倦怠期了?】
【才不是那样,再说,哪有还没进入新婚期的人,就进入倦怠期的啊】
【还是新婚未满啊,你】
【那是……自然的了,本来就是这样不是吗】
嗯嗯,肯定的点头道。
【呵呵—】
还以为她要继续追击这个话题的时候,塔尼娅却突然笑了。
【嘛。你们两个一直保持这个样子也是幸福啊。】
【……你怎么了,塔尼娅】
【嗯?什么怎么了?】
【今天怎么特别的温柔体贴……?】
【啊,这个嘛,毕竟一想到这就是最后了,多少会有些吧。】
【最后……?】
挠着后脑勺,塔尼娅继续用一贯的轻松语调说道。
【这周末我就会被接回老家了。】
【……哎?】
【知道米卢伽的传言吧,米卢伽好像正向与佩鲁塞里奥的边境线进军。】
【啊……那个……是这样吗?】
【什么,没听过吗?在学校里应该流传很广了。】
【啊哈,啊哈哈】
大概是因为自己每天都呆在图书馆里翻教科书,所以完全没听说这种传言。
【嘛,没听说也没关系,总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本来一个很沉重的话题,塔尼娅就用这么一句话带过了。
【这个算是明白了,不过这和塔尼娅有什么关系呢?】
【我本来打算在取得毕业资格之前一直呆在这里的,不过老家的人特别爱担心,说让我现在就回去。】
【……?】
还是不明白有什么联系。
【如果发生战争的话,这个米卢伽人和佩鲁塞里奥人都很多的菲鲁次滨,就会成为非常不安定的场所。所以在事情变的严重之前,要把自己柔弱的独生女接回去,就是这么回事。】
【啊……】
明白了。
【可是,就算是这样,走的也太急了吧。】
【确实是这样……就我个人来说还想花点时间和这里惜别呢。嘛,也没办法。】
没办法。
这个表示放弃的词汇,一下子勒紧了爱丽丝的胸口。
【那个,说起来,塔尼娅的老家在哪里来着?】
打算岔开这个话题,这样说道。然后,
【嗯?我没说过吗?】
【我好像没听说过。】
塔尼娅就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在多斯啊,多斯。】
†
菲鲁次滨是距今200年前左右人为建造的城市。
在那之前的这里——佩鲁塞里奥山脉与菲鲁次滨湖畔附近,并没有能被称为城市的存在。虽然当时这里就是三大国的交界处,但是谁也没看出这个位置的重大价值。
理由很简单。盘绕在这里的佩鲁塞里奥山脉太过险峻,很难将这里发展成交通要地。正规的道路没有几条,连接山峡的桥梁也很破旧,再加上有时还会出现浓雾,以致没有办法看清周边情况。
在这里建造都市的时候,好像花费了庞大的资金、资财以及人力,整建与山脚间城市的道路,总算是做出了能够承受人们往来的交通道路。不过这也只能是刚刚好达到基本质量水准,起到维持城市基本机能的作用。
很长一段时间里,菲鲁次滨就是陆地上的孤岛。再加上有着学术院都市的职能,很多人都将之比喻为“象牙塔”。
……不过这也是以前的往事了,现在的情况稍有不同。
铁路这种便利的交通手段在全大陆普及,菲鲁次滨也最大程度上利用了这个便利条件。这个能够快速确实地运送众多人员与大量资财的梦幻般的系统。只要它顺利运行的话,多少人都能运进来,反过来多少人也都能运出去。
【真的……要回去了吗?】
爱丽丝小声说道,一身旅行装的塔尼娅也露出了寂寞的笑容。
【嘛,只有这个,没办法啊】
哈哈哈,笑声也略显单薄。
从火车站的上部玻璃顶棚处,暖暖的阳光照射了进来。车站里能够看到两台停着的火车,看起来都在卸货途中,货物列车的侧边可以看到堆着好几个木箱。
再次环视了一圈——车站的不少地方都有和我们处于相似情景的人。
要离开菲鲁次滨的人们,与送别他们的人。而且大家也都是露出同样阴郁的表情。
【……真是的,真是给别人添麻烦】
本尼迪克特双手抱胸,不高兴的念叨着。
【帕斯卡鲁也好,流卡也好,你也好。你们这些优秀的人才一个接一个都走了,我都开始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人在故意找我麻烦。】
【请“节哀顺变”吧。……说
起来,你的老家也在多斯吧,你不回去吗?】
【该说好还是不好呢,我的父母对我并没有太多兴趣。首先不管发生什么,在毕业之前对我都不进行干涉。】
“托这个福自己现在比较自由。”耸了耸肩,轻松的说了一句。
铃声响起,发车时间快到了。
周围的人群,都开始着急行动起来。
【哦呀,已经到时间了。】
塔尼娅抬头看了一下高挂在车站天花板下的大钟。
【那么,差不多该走了。如果路过我家附近的话就来看看我吧。如果跟我客气的话可就要教训你喽。】
一边说着这样的宣言,一边用力拍了爱丽丝的背部。
差点就向前倒下去,最后还是站住了。
【啊哈,啊哈哈……】
【你的话……嘛,你来我家玩看来不太可能,至少要多保重啊,部长】
【嗯】
本尼迪克特点头道。
【那么,我走了。】
用一如既往的轻松声音说道,塔尼娅快速地转身背对两个人,牵起旅行箱向列车走去。突然,她又停住了脚步。
她将头转过来,面露微笑。
【——爱丽丝。你最喜欢的那个家伙,记得也叫他保重。】
【啊……】
这就是最后了。
爱丽丝还没来得及回答,塔尼娅就又向前走去,乘上了列车。
走出了车站。
叫了一辆向学术院去的马车,乘了上去。
听着有节奏的马蹄声,一边欣赏窗外的景色。虽然这么说
也都是一成不变的街景而已。
不过好像有所不同,从昨日到今日所发生的难以察觉的微小变化,从今天到明天也会继续发生变化。
【……总感觉,我算是清楚了。】
爱丽丝说出这样的疑问之后,本尼迪克特露出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
【什么?】
【刚才的告别啊,你们两个人不是在交往吗?】
【哪两个人?】
【当然是本尼迪克特,你和塔尼娅啊。】
【嗯?】
做出一副思考状。
【为什么说我们在交往呢?】
【不是吗?你们两个关系那么好,怎么说呢,感觉你们两个能相互理解对方,所以觉得你们两个应该在交往。】
【啊,这样说的话,那就是误会了。不,应该说是曲解吧。】
【有什么不同吗?】
【男女两个人关系亲密就立即理解为两个人是男女关系,这就是一种曲解。】
本尼迪克特轻轻地哼了一声。
【确实我和她的关系不一般,但也不代表一定是男女朋友。比如这就和你与流卡之间的关系一样——】
【为什么在这里提到流卡?】
【说这两种关系一样,也没法明确回答“不是”吧。】
声音中流露出抵抗,虽然表情没有变化。稍稍有些不甘心。
【……不太明白】
【嗯】
本尼迪克特瞄了一样窗外的景色。
【多斯这个国家在表面上是共和制,实际上可以说处在少许的内乱状态中。旧贵族与商人之间,为了争夺权力而在水面下不断进行着争斗。】
【嗯?】
【这部分在课堂上讲过吧。】
【是讲过,不过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话题?】
【在马车到学院之前还有一段时间,所以打算从头说明一下。】
【哦】
点了点头。
【那我继续说了,总之多斯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旧贵族讨厌商人,商人也讨厌旧贵族。这种争斗不仅仅体现在政治上,还体现在日常生活上。旧贵族家庭中出生的人是受诋毁商人的教育长大的,反过来也一样。
那么,你知道塔尼娅家是做什么的吗?】
【……听说是做生意的。】
【嗯,没错。】
【然后呢?】
【她是多斯首屈一指的富商的独生女。】
本尼迪克特认真并且平静地说道。
由于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爱丽丝也就错过了惊讶的时机。
【……哎?】
【而我则是与之对立的旧子爵家的庶子。】
那个,这也就是说,这是…。(译注:莎士比亚古典式悲剧恋爱故事)
【哈啊!?】
滞后了好几秒,总算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什么话都没能回答,不止如此,连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都不知道,爱丽丝在那里一个人慌乱了起来。这不是能用平时的语调来谈的话题,难道说,自己提及了一个非常沉重的话题吗?
【你、你们两个——是那么厉害的人啊!?】
【如果只拿出身来评判的话,确实算是一种特别吧。说起来——虽然并没有公开说明,在学术院比我们身份还特别的人有很多的。】
【有很多、吗……】
头一次听说。感觉明天开始看班里同学的眼神都会有变化。
“这个先放一边”,本尼迪克特拍了一下手。
【嘛,我在老家生活的时候,也发生了不少事。和父亲以及哥哥一样,我对卡塞家也并没有好感。这一点上她也一样,塔尼娅•卡塞对多斯的旧贵族也有一种抹不去的隔阂。
我们的立场完全相反,但与此同时,我们两个又很像。也正因如此吧,我们之间的共鸣也很多。所以我们两个来到了这个国家与家族都混杂在一起的这个菲鲁次滨,在这里我们成为了好朋友。】
【……真是相互信任啊,你们两个。】
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说出了这句话。
【总觉得,自己好像在羡慕你们。】
【你这话说的,比起我们,你和流卡的羁绊才更深厚吧】
【看起来像那样吗?】
【嗯?实质上不是那样吗?】
这真是个刁难人的提问啊。
【……虽然是那样,也许,有点不一样。】
【哦,看来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啊】
【并没有那么复杂的,只是自己表达不好。】
脸上浮现苦笑,将头靠在了马车的内壁上。
【察觉到流卡的魅力的女孩,好像并不只有我一个。
嘛,要仔细考虑的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么出色的人至今为止一直被我一个人独占,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奇迹了……结果情敌的突然出现,就导致自己变得心神不安了。】
【原来如此,所以眼睛才这么红啊。】
【不是,眼睛红是因为复习考试睡眠不足。】
顺便说一句,冬季的定期考试,已经近在眼前了。
西方史学与米卢伽语,已经复习到感觉能取得相当的分数了,对陪自己进行突击复习的塔尼娅,再一次表示感谢……由于想说谢谢也来不及了,所以就在心里再次进行感谢。
【记得,艾路蒙特是回多斯了是吧。这是你不安的原因吗?】
【也有这个因素。】
仅仅是见不到的时间一直持续,就已经让自己倍感寂寞了。
希望他在自己面前,希望听到他的声音。……或者说,作为见不到的时间的补偿,期望他能温柔的抱住自己。
这种烦恼,不,是苦恼在不断的膨胀。
但是,不仅是这样。来历不明的另外的某种东西,在自己心中盘绕着。
【也许再也见不到他,在害怕这个吗?】
【……这个,大概也是原因之一。】
不过,并不认为这是自己不安的本质。
6.
和他不太容易处好关系啊——
这是第一次与他相遇时,爱丽丝所感受到的直观印象。
当时的爱丽斯十一岁,而那名少年是十二岁。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名少年根本上就不具备“亲切”这个概念。
一直是表情冷漠的低着头,不注视任何人。不论怎样向他搭话,只能得到一种声音微弱的回答:“到一边儿去”。
这就是名为流卡•艾路蒙特的少年,突然有一天被带回到爱丽丝的邻家时的形象。
但是爱丽丝却仍试着与他成为朋友。
积极地向他搭话,邀请他一起玩游戏。
不过这些努力完全没有结果,少年如同坏掉的机械一般重复着说道“到一边儿去”,一眼也没向这边看过来。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终于爱丽丝也放弃了。
被一直说道“到一边儿去”,就真的离开了他的身边。
在这之后不久,在自家吃饭的时候,偶然听到了这个少年的身世。
他本来住在多斯,因为一场大火而失去了所有的家人,成为了孤独一人。然后被唯一的亲属阿鲁贝鲁•艾路蒙特收养,来到这菲路茨滨居住,但是因火灾而收到的心灵打击没有办法恢复。
稍微有些后悔了。
想着“自己应该再温柔一些去对待他的”。
可是,一度拉
远的距离,现在已经没法缩短了。日复一日的看着少年那孤独的背影,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
转机在初夏的炎日出现了。
那是一只挂着生铁项圈的黑犬的出现。
在无人的偏僻小径里,爱丽丝碰到了一只突然出现的黑犬。瞪大的眼球、露出的黄色利牙,这只看起来不太正常的黑犬,直直地盯着爱丽丝,低声吼着,并且一点点地靠近。
很害怕,想要逃走腿脚却不听使唤。想要呼救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后背紧紧地靠在墙壁上,面对不断接近过来的黑犬,爱丽丝除了摇头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然后,眼看就要能咬过来的时候——
他,出现了。
将那时发生的事情说给朋友们听,结果大家都是说道“骗人的吧。”而不去相信,由于这事情过于巧合了,认为肯定是爱丽丝进行了编造。
不过,他们错了。确实刚好在那个时候,他出现了。
从拐角处出现的他,向那只黑犬扔石头,将黑犬的注意力从爱丽丝身上引开,然后手握棍棒冲了过去。伤势还未痊愈的年仅十二的孩子与大型猎犬之间,那过于乱来和危险的战斗,展现在爱丽丝的面前。
最后,他虽满身伤痕,却赢得了战斗的胜利。
那只猎犬,好像是附近的有钱人出于兴趣所饲养的。
那个有钱人好像在生意失败后,就行踪不明了。而这只猎犬就被放置在小屋里没人管了。因为没有人给喂食,猎犬就越来越饥饿,最终由于忍受不了饥饿而挣脱了绳索跑了出来。
……其实,这种来龙去脉无所谓。
爱丽丝想知道的,是别的事情。
事后,爱丽丝去探望了躺在医院的少年。
问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问他为什么面对那么危险的对手,还能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如果陷入危机的是自己的好朋友的话,还可以理解。或者说,那个……如果是男孩子为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挺身而出的话,还算勉强可以理解。但是,爱丽丝•麦璐琪与流卡•艾路蒙特在这之前连正式的对话都没有过。不顾自身危险都要去救助对方的理由,完全没有。
少年稍微思考了一下。
“想起了绯奥露,就没办法放手不管。”
只回答了这么一句。
有什么东西刺中了爱丽丝的心。
爱丽丝并不知道那个绯奥露是谁,当时也并不是特别想知道,更令她在意的是别的事情。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所完成的英雄行为,但这绝对不是为了救助爱丽丝。少年的话语虽然简短,这一点却清晰地传达到了,爱丽丝正确的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你的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就如同被这样说了一样。
令人气恼。
这个少年会这么强烈地思慕他人。但是那份温柔,却只给予了现在已经不在的那个叫绯奥露的人,对于现在身边活生生的人却一点也没有。这件事情,不能接受。
但与此同时,还有了另外一种想法。
必须得与他交朋友才行。不是和回忆中的某个人,而是与现在身边的某个人建立亲密的关系,他这样的人,应该有这样的权利和义务。
至于那个“某个人”,那个、比如说……像是爱丽丝•麦璐琪这样的。
稍微想象了一下被少年百分关怀的自己。
一下子脸就热了起来。
“——怎么了?”
听到对方诧异的声音,爱丽丝不由自主的摇头来驱散脸上的热气。“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重复说了三遍,结果更令对方感到诧异。
决定了。
在心中进行宣言。自己绝对要和这名少年成为朋友。使他淡忘原来的故乡,将菲路茨滨当做自己新的故乡。如果幸福停滞在了过去的话,只要现在再重新抓住幸福就行了。
然后,如果可能的话,那个,这第一个朋友……如果是自己的话就好了,自己稍稍产生这样的想法。
考虑到这里。脸颊就越来越热了。
当时爱丽丝十一岁,流卡十二岁。
那之后已经过了五年。
爱丽丝的决心变成了现实。在那之后不久流卡艾路蒙特就取回了原本的开朗,恶作剧小孩的本性也显露了出来,与周边的孩子们融入到了一起。开始在这个新的故乡菲路茨滨展开生活。
而且,怎么说呢,在此之上……他对爱丽丝•麦璐琪,非常的爱护。
代替过去没有保护好的某人,作为现在自己必须保护的人。这使得爱丽丝非常高兴、非常自豪、然后——
——然后——?
7.
那一天,在从学术院回家的路上。
看到艾路蒙特宅邸亮着灯光。
一瞬之间,产生了“也许是流卡回来了”的想法而高兴了起来。不过立即就纠正了自己的观点。啊啊今天阿鲁贝鲁先生也回来了啊,最近好像经常回家的样子,工作上有顺利进行吗……用这样理性的判断,将自己那满怀希望的妄想封在心底。
回到家中,将这件事告诉了正在做饭的母亲。
【啊,是吗?】
声音里透露着高兴。
有种不好的预感。
【爱丽丝,能麻烦你点儿事吗?】
预感命中。啊哈哈哈哈,高兴不起来。
【很久之前从阿鲁贝鲁那里借的书,现在总算看完了。所以想让你去帮我还一下。】
你倒是自己去啊,这样想到。
说实话,现在不太想接近那个宅邸。不,因为就住在邻旁,想不接近也不行。不过,总之是不想扯上关系。
如果走到那个本来应该有他在的场所的话,必然又得面对他现在已不在那里的事实。这对于已经神经过敏的少女之心来说,是稍显残酷的体验。这种感受,自己尽可能想去避免。
【那要不由你来做今晚的点心?】
我去去就回。
站在艾路蒙特宅邸的门前——首先,深呼吸。
他不在这里,开门出来的会是满脸皱纹的大叔,不断重复着对自己说道。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心里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期待。在门扉打开的瞬间,自己就会露出失望的表情。这样实在是不太好。
真是的——我还真是个麻烦的女人啊。
被这样纠缠不休的话,男方会很受不了吧。
然后从这里联想到,想成为更加潇洒一点的女孩子啊。不是像自己这样积极地撒娇,而仅仅是在这里,就有能让男生没法放手的魅力……而且希望自己也有可以自然地支持男方的包容力。
所谓憧憬,是离自己的距离越远,就越闪耀光辉。
【……哈……】
一边叹着气,一边动作迟缓地把手伸向门铃——
这个瞬间,门被打开了。
然后这门直接撞上了爱丽丝的额头。
眼前有大量的星星在飞。
现在在脑中的星星数量多得足够制作天球图了。
【——!?】
由于过于惊讶而呼吸停滞,没能发出悲鸣。紧闭上眼当场蹲在地上,等待阵痛的减轻。
有一个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你是……爱丽丝……吗?】
那不是阿鲁贝鲁的声音,当然也不是流卡的声音,不只如此,那根本就不是男性的声音。而是音色优美的年轻女性的声音。
(……谁?)
正惊讶于怎么一回事,总算是睁开了一只眼,抬起头来。
一名少女手按着门把手,一脸疑惑的俯视着自己。
【啊】
视野稍清楚了一些。
视野还并不够清晰,看不太清楚眼前的东西。
不过——现在可以看到的东西便已使爱丽丝心神激荡。
一直伸展到腰部,如同将星光束到一起的美丽银发。
如同磨亮的宝玉一般,深绿色的眼睛。
她的容貌让人感觉不属于现实,简直就像是梦中的塑造出来的人物——
(——————啊)
瞬间,在爱丽丝的脑中,什么东西摔落了。
刚被撞到的头部自然很痛,但这是与那不同的冲击。如同大脑中有重物坠落,直击到自己的胸膛一般。
所以,胸膛内又产生一阵疼痛。
(为什么、这个人、在这里……?)
“抱歉,没想到门口有人,站得起来吗?”
她将手伸到自己面前——不过,由于大脑还处在停滞的状态,没立即理解到这动作的意义,爱丽丝来回看着少女的面容和伸出来的手。然后,像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那只手。
†
【——流卡他,想要用自己的全部去保护一个人。】
回想起了这句话。
这是向塔尼娅说明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时,自己说过的话语。
没错,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个结论。
【流卡在来菲鲁次滨之前,肯定经历了悲伤的诀别。】
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
自己只是想成为“那个人”而已。
被那名少年如此强烈地思念着的名为“菲奥露”的人物,自己想要变成她。代替死去的菲奥露,来接受那名少年的情感。
“最需要的时候却没有人在身边,因而会感到悲伤,留下不好的回忆。所以我不能置之不理、视而不见。继续重复这种事情的话,流卡自身会承受不住的。”
多么的丑恶!
多么的傲慢!
他,非常珍视着我爱丽丝麦璐琪。
代替过去没能保护好的某个人,将自己作为现在一直随身保护的对象。对于这一点,自己感到非常的高兴、非常的自豪,然后更主要的是——
没错,非常的不甘心。
对这个满足于做代替品的自己,乐于现状,没法凭自己的力量创造出在他心中的位置的自己,感到很是可悲。
†
两个人走在街上散步。
一边走着一边交谈。
然后随着交谈的进行,爱丽丝开始直面自己的心情。
感觉很不可思议。
平时自己绝对接受不了的思考方式,现在却自然地融合在自己的心中。
【首先,我并不是流卡的恋人。】
一边仰望着星空——
一边开始说明。
【没能够成为恋人。……不,不对。应该说,希望成为恋人的愿望本身——直到最后也一直就没有过。】
【爱丽丝】
银发少女发出了饱含着担心的声音。
开始想自己现在会是什么表情呢。
是在哭吗?还是说在笑呢?不太清楚。现在搅动在自己内心的这份心情,没办法用语言表达。
【对流卡而言最重要的人的位置,在五年前就已经有人坐上了。
我所做的,不过就是徘徊着想接近那个位置,并且羡慕着那个人而已。没有去抢占到那个位置,也没能力去抢占。】
啊啊真是的。
用语言一说出来,就更感到自己实在是没出息。
而正因为这样想,才没能停止这种自贬的言论,反而加快了说话的速度。
【这种样子,怎么能说是恋人呢。】
如果说有谁能抢占到那个位置,那个人不会是自己。
而且那个人,恐怕,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
【爱丽丝——】
少女再一次呼唤道自己的名字。
【——那个,爱丽丝,抱歉——】
小心翼翼并且有些踌躇的声音。
啊啊,对方愿意听这些吗?
说来也是,听本不熟悉的人说了这么多没出息、发牢骚的话语,一般的人都会不愿意吧。
【——难道说,你和流卡吵架了?】
………………
【哈?】
【不是,那个,说实话,我对这种事情比较迟钝。】
少女慌张地说道。
【所以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你喜欢他,不是吗?】
【这自然不用说,可是……】
不带一丝犹豫,反射性地点点头。
【然后他也——非常地关心重视你,可以这么说吧?】
【倒是可以这么说。】
【那这不就足够了吗?我不明白哪里还需要不满。】
【不是,刚才不是说了吗,是他重视我的理由啊,在他眼中所看到的绝对不是我这个人,那个,所以说……】
【你真的这么想吗?】
【……哎】
【那个男人是个单纯的傻瓜。退一步讲,他也没聪明到会为了珍视谁,而特意去找什么理由。再退一步说,如果他是那么聪明的人,我现在就没可能这样子待在这里了。】
【……哈】
这个。
怎么说呢。
这实在是个勉强的说法。然而,却完全说不出反驳的话语。
【还有……怎么说呢,现在刚想出来的话。】
【……】
沉默着等待接下来的话语。
【他如果见到现在的你,恐怕没法放下不管吧。
看来那个男人没办法对因罪恶感而陷入自责的女人视而不见,这源自他生来的性格。不论你是否去做打算,他都会为守护你而赶来。】
【嗯】
这又是很有说服力的话语。
【怎么说呢,可能我说的和你的想法有很大分歧……】
是否是有分歧,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但是总之,确实是不会看现场气氛的发言。
自己是那么的心烦意乱,带着那么悲怆的心态,怎么说才好呢,结果就被这些直截了当的话语给全打破了。
【——流卡的事情,你很了解啊。】
【嗯?】
她露出了很是疑惑的表情。
爱丽丝在他身边待了五年,一直看着他的侧脸。所以认为自己是最了解他的。但现在看来,再这么悠闲下去的话,自己的这个位置就要受到威胁了。
这个少女,明显是强敌啊。
十足的美人,从身姿到行为都展现出特别的气质。让人不禁想代表世间的凡人们质问神祗——为什么会让这样的人出现在人间呢。而且如今看来,她还是个非常善良温柔的孩子。
啊啊,真是的,真不想有这么难对付的竞争对手啊。
【……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关于流卡的事情的话,我已经都说完了哦。】
【不,不是问这个。】
想问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但是把这些都放一边,现在最想问的事情应该是这个。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promnade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
要用什么样的话语才能形容那种感觉呢。
在脏腑之中出生了一只虫子,一点一点成长,逐渐变大。
身体一点点被啃食,并不觉得痛,只有麻痹般的丧失感和全黑的不安感,逐渐在满是空洞的胸膛内扩散。
用不知为何物的自己的眼睛,目睹着人变成非人的过程。
不能再像以往那样生活。
不能再继续待在重要的人的身边。
所以她离开了城堡。
†
出神地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极目远望,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黑色朽木。简直如同死者的队伍。
景色中没有丝毫的季节感,有的只是寂寞。
在远离人烟的森林深处的一座古城,因无人管理而被废弃,现在成了她的居所。
在这里的话,之后不管自己做什么,都可以把对别人的伤害降到最小。
【……对不起】
她没有转身,向站在自己背后的人谢罪道。
确实如果在这里,便能将受害者的数目压制在最低限。不过这也就意味着,被包含在这最低限的受害者之中的人,一定会受到很严重的伤害。
【真的很对不起。】
【你在说什么呢?】
随着沉静的女性声音的回应,她的面前被摆上了一杯红茶。
【首先是对让你一直以来陪着我;另外就是今后还要让你陪我走下去……这两件事】
【嘛】
视线的余光感受到微笑的气息。
【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因为你是这个国家的公主,而我是你这个公主的侍女。你只要随意摆弄我们就好啦。】
如果那样做能使情况向好的方向发展的话,大概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吧。
但是世界并不会这样运转。破坏了的——在自己持续破坏着的这个世界里,只有这个残酷的规则本身毫不动摇。
【就算是公主,也没有权利将人视作物品。】
【就算如此,作为我个人来说,也愿意将自己的全部都献给你的。】
【……夏莉】
【你的这一点很让人喜欢,你在这部分太过迟钝的话,反倒让我觉得自己变得徒然了。自己要有点自觉嘛。】
在她移居到这个古城之后,异变也确实还在继续。
异变不断侵蚀着她的四周。
林木变得扭曲、腐朽,然后在逐渐转变成并非林木的某种东西。
石筑的墙壁被苔藓一样的某种东西污染、侵蚀,变成了如同动物内脏表面一般滑腻的某种东西。
而且理所当然的,随着她一同移居古城,一手照顾她的生活起居的这个女孩子的身体——也没能例外。
【杰内特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大概在哭泣吧。因为你们两姐妹都很怕寂寞啊。】
【……说的话真是坏心眼啊】
【因为我是个坏心眼的女人啊。其实本来不应该由我,您应该更希望小公主或者亚宾陪在你身边吧——不过这个就先让步一下吧。】
【…………嗯】
真的是,说的话语饱含着坏心眼。
如果她们在这里的话,自己该感受到多大的救赎感啊。
如果妹妹
在这里的话,自己就可以作为姐姐而在这里待下去了吧。如果亚宾在这里的话,自己就可以作为公主而在这里待下去了吧。自己对那两个人而言是这样的存在,而那两个人对自己而言也是一样。
【那两位太过笨拙,就连这样的红茶都泡不好。】
那两个人对自己而言太过重要,如果被伤害,事后的绝望会是怎样?自己想都不敢想。所以才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所以,现在的她不是杰内特的姐姐。
也不是亚宾所守护的公主。
——而是一名孕育异形魔物的邪恶魔女。
这就是唯一能正确形容现在的她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