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摇晃着,世界在摇晃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在一片模糊的意识中,想不出来。
或许因为这附近众多的火山吧,靠近火山的地方偶然会发生地震,记得有人这么说过。按那人的说法,地震时地面似乎会剧烈地摇晃,建筑也将轻易地倒塌,甚至最后地面会出现巨大的裂痕。
当时听过这番话感到好害怕,还下定决心不管怎样都不会去这样的地方。
摇晃着,世界在摇晃着。
虽然想着是不是地震,但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只是这样轻微的摇动的话,建筑是不会倒塌的吧,大地也不会裂开。这样温柔的摇晃,不如说是在让人入梦。
(……所以,就是梦吧,这是……)
爱丽丝模模糊糊地,这样思考着。
[——啊,总而言之,就是这样啊。]
爱丽丝从摇晃的世界另一侧听到了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的声音。
[这世界实际上,远比你们这些普通百姓通过拙劣的谎言所了解的,要错综复杂得多了。在现如今的世界中,就算有人宣称魔法的存在,也不会有人相信,也只会在背后被当成骗子,然后就结束了。
不存在的魔法,这一个谎言,无论是你还是其他人都被骗了。
在这种环境下,就算想要相信,也会变得怀疑了吧。
嘛,这样也有这样的好处啦。反正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发生什么好事。甚至只会带来不幸而已,干脆就让那些不管多不幸也无所谓的废人所独占也不错啦。]
[……你也、那个……和那个女孩他们,也是一样的吗?]
这询问声,从近得令人吃惊的地方传了过来。
然后,爱丽丝察觉到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弗洛里安同学……?)
迷糊得半睁着眼睛,爱丽丝开始确认状况。
首先,自己正被弗洛里安背着。
然后在弗洛里安身旁,有个不认识的男子正并排走着。
看样子这人已到中年了。不管是身上深灰色的大衣,一头白发还是混杂着白色的胡茬都给人邋遢的感觉。而那惺忪的睡眼中没有一点霸气,似乎是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很麻烦的样子。
嗯,没有错。在自己认识的人中,没有这样的人。
[这个……魔法这种的东西,你能使用吗……?]
[一半是YES,一半是NO。我的确有魔法的只是,但是……我可记不得自己有像他们连人类都不做了]
什么啊,这充满暗示的说话方式。
这时,又有别的声音打断了对话插了进来。
是上了年纪的,老者的声音。感觉自己在哪里听过,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大概是听错了吧。
然而片刻之后,半睁着眼睛的爱丽丝就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居然是一个婴儿般大小,有着独特打扮的古旧人偶。而此时这个人偶正被那名灰衣男子抱在胸前,显得格外的不协调。
《你是有什么想说吗?嗯?》
[这不是当然的吗,恶趣味的老爷爷]
《竟然抓住如此可爱的身体,那么恶趣味地对待,不觉得过分吗。》
人偶的唇间吐出老人的声音,与此同时,它的头和手还在自行轻快地摇摆着。
(……啊,果然还是梦啊,这个……)
爱丽丝理解了。
是梦的话,不管发生的是什么事,总之也不奇怪了。
[然后呢。既然已经知道了事实,你以后要怎么活下去呢?]
[……真是提出了十分沉重的话题啊]
[没办法,现在情况紧急。没时间闲聊呢。]
[不过不管旁人如何指手画脚,归根结底还是小男孩你自己来选择,要想怎么生活那是你的事情,但若是想死的话请记住。虽然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但要是死了,影响的可不只是你自己。虽然小男孩你会觉得没所谓,但你周围的人会将太多肆意又自私的意思强加在你的死亡上。虽然根据人的情况多少会有那样的事,但是小男孩的情况有一点不同,附近的人会对你的死亡表现得十分夸张。我说的话的意思,你懂吧?]
[我明白的]
弗洛里安低声说道。
[我死了的话会让你的国家处于不利的局面,这让你很为难,对吧?]
[呵]
男子小声地笑着。
[这不是理解得不错嘛。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吗?]
[其实也没有很认真去想。但是在那个状况下能从不认识的人那里得到了帮助,想来也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你这小子。]
男子用乐在其中的声音说道,
[该说的就是这些了,你小子想要怎么活我倒是无所谓,但你至少要更小心一点,可别死掉啊。]
《……真是杀气腾腾的鼓励呢》
[这可不是鼓励。]
《嘛,就当作是这样吧……》
男子手中的人偶耸了耸它那小小的肩膀。
——他们到底在讲些什么,爱丽丝理解不了。
就像是在听着某个遥远的国度所发生的故事。
所以,这果然是梦啊。
[话说,还没起来呢。]
突然间话题变了。
接下来又想说些什么呢。
《是累了吧。先不说这个小子有没有那种觉悟,他背上那个小姑娘可是一直过着和平的日子呢,突然卷进这种事,这个早晨对她大概稍微有点困难过头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
弗洛里安轻轻点头。
[仔细看看的话,小姑娘底子真好呢。这样的话将来肯定是个美人啊]
《喂喂,这副腔调,听起来很恶心啊》
[吵死了]
[……爱丽丝的话,我觉得现在就已经是美人了。如果让这样的高岭之花再变得愈发美丽,感觉就不能轻松地去憧憬了呢。这还真让我们有点为难啊]
诶?这时候爱丽丝才突然察觉到。
现在这三人(?)之间现在的话题,其实正是爱丽丝自己?!
《你啊,这还真是奢侈的烦恼呢》
[是这样吗?]
[不要摆着一张扑克脸反问我嘛,很无趣诶]
人偶以老人的声音咕哝着。
就这样一边听着这样的对话,爱丽丝的意识又再度模糊了。
阿嚏。
……伴随着打喷嚏的声音,爱丽丝这次很快就醒来了。
周围非常的热闹。
爱丽丝起身环视周围,发现这里是自己很熟悉的地方。
自己正坐在离家很近的市场外面的一张小长椅上。
[……]
大概是坐在长椅上,然后不小心睡着了吧。爱丽丝抬头望向钟楼……不过因为角度的原因没办法看清时间,于是作为代替确认了一下太阳的高度。虽然不是很精确,但此时一定已经将近中午了。
[梦?]
爱丽丝歪了歪头,自问道。
[从哪里开始是梦,又从哪里结束呢?]
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爱丽丝发现在胸部附近有血红色的痕迹。但自己身上却什么外伤都没有。
于是,爱丽丝想起了。
那是弗洛里安肩部中弹后溅到自己身上的。
而在那个梦中,自己是被弗洛里安背着的。
[……]
这样就能理解了。
自己以为是梦的一切,其实都不是梦。
阿嚏。
身体感到有些冷了。
想想的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就算季节上看此时天气并不算冷,但在这种时候的早上,还不穿大衣就这样睡在了长椅上。如果身体一点感觉都没有的话,那才是不正常。
既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就如爱丽丝•麦路琪此时真切感受的寒冷一般。
[……要感冒了呢。]
从长椅站起来,仰望天空。
就像透过覆盖着的冰看见湖水一般,宁静澄澈的浅蓝色。
——就这样。
弗洛里安•科尔也又在爱丽丝眼前失去了身影。
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一个深夜,而舞台则是在古城最深处的一座尖塔顶层的房间中。
这是一间有着大排书架和无数本书的房间。
在烛台的照映下,可以看到有一个人正倒在地板上。
而在他身旁站着的,是一位拿着沾血短剑的女子。
女子看着自己脚下。看着那个被自己杀死的人。
那人此时已经变得不再抽搐,渐渐一动不动了。
于是女子又看回自己的手。看着自己手中那把剑刃微曲的短剑。这把剑既是女子夺人性命的道具,又是这名女子最为信赖的同伴,女子至今已经不止一次的使用过这把短剑,用它杀死那些会成为麻烦的人。
现在,也只是再杀一人而已,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脚下的人一动不动,应该是完全死掉了。
不,或许,这个家伙并不是真的死去了。只是单纯老早就成为了尸体,所以不能动吧。
于是女子将那人翻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一番。脉搏没有了,整个身体如同朽木一般躺倒在地上,这确确实实是一具尸体。
但女子却还是再度动手。
短剑刺向头部。
刺向心脏。
刺向肠道。
贯穿眼睛,刺入大脑。
没有反应,没有反应,没有反应。刀刃轻而易举地切割着尸体,就像是做着实验解剖一样。
[……啊哈]
女子终于无法忍耐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什么啊,这么简单真的可以吗?可以吗?]
她捧腹大笑着。
在这没有旁人的深夜里,这笑声只是倏然被吸入浓重的夜影中。
[你是魔女吧?是被众多害兽所跟随的,散播着致死疫病的,冒犯神灵且诱人堕落的魔之眷属吧?是威胁着修泰布鲁的反派中的反派吧?为什么这么简单就死了啊!这么一来,带着必死觉悟来到这里的我不就像个笨蛋了吗!
你知道吗?我可是孤身前来的呢。其他人都还没能赶到这里。我带着与你相遇便是自己最后一战的悲怆觉悟来到这座城。说不定会死,说不定再也回不去了,带着这样的觉悟隐藏在阴影中。那些所谓的骑士也就算了,他们怎样了都是自作自受。但是为了除掉你而来的,并不只是那些废物啊。队伍之中可是还有孩子呢,为了和你对抗,连那孩子都拿出勇气了啊,结果呢,结果你就这样死掉了,说好了是恐怖的对手的呢!像个笨蛋一样和恐惧战斗至今!
结果最后是这样的结局,我怎么接受!这被剑轻易刺死的,这样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结局]
笑着。女子捧腹大笑着。
女子笑弯了腰,女子笑得坐在了地上,女子笑着,笑着。
直到笑出了泪水。直到笑得倦了。
女子的笑声渐渐小了下来。
[……嘛,如此简单的工作呢,就不老发牢骚了]
她用平静的声音咕哝着。
[不管怎样,这样我们大家就成为修泰布鲁的英雄了。哈哈,最后这真是个拙劣的玩笑啊。我这样污秽的女人,大概会被说成只能做这种肮脏的事了。不过杰内特的话,一定会被夸张地表彰的吧——]
女子站了起来,抹掉眼泪。然后开始审视这个房间。
在这宽敞的房间之中,给人以压倒性存在感的,是连排的巨大书架,这些书架一个接一个的,占据了整个房间。
墙壁上昏暗的烛光,正照映着这众多书架上随意摆放着的书籍。
[魔女的藏书吗。那家伙说了什么来着。啊,记得是——]
女子默默地思考着,然后打了个响指。
[魔女所持有的智慧全是剧毒,她所接触的东西全部都要烧掉。]
于是女子打开背包,取出用羊的胃袋制成的油袋。这绝不是能够容易使用的东西,但这个东西和玻璃瓶子不同,就算多粗暴对待也不会破掉,而且不会发出声音。女子将里面的东西洒向书架。虽然没办法把整间屋子洒满,不过只要能引燃火焰就没问题了。只要火势蔓延起来,就没必要借助油了,房间里这么多纸张和木材,足以烧毁这里的一切了。
接着女子拿出一根烟。一根那种不管在哪,都只用一个铜币就能买到的,最廉价的香烟。用蜡烛将烟点燃,女子轻轻吸了一口,吐出一条淡紫色的烟雾。
[——再见了,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魔女。用如此廉价的方式为你送上饯别的火焰,倒是出乎意料的适合你呢。]
说完这话,女子将烟抛至空中。
香烟描画着小小的抛物线落在了地板上,被菜籽油所打湿的绒毯瞬间燃烧起来。然后火焰速度的升腾,就这样向书架包围了过去。
——住手——!
[……诶?]
听到了制止的声音。
女子看看四周,这里并没有其他人在场。非要说的话,只有魔女的尸体横躺在那。然后,既然是尸体的话,怎么想来也是不会说话的。
“请停下来,不对要这个房间的书出手——!”
声音继续响着。
[……就算这么说,现在要停下……]
女子有些困惑的看着自己的手。手上已经什么都没了。因为刚才夹着的香烟早已丢了出去。
而此时的火焰已经有如饥饿的凶兽,正疯狂的吞噬着这个房间。
书架上的书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封面的皮革发出被烧焦的异臭。里面的内容则迅速化为炭灰,记在上面的文字已不复见,一切的一切都迅速燃烧殆尽,失去了原本的模样。
女子看着这破灭的景象。
这时,眼前突现的异象让她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在那早已被烧得失去原貌的书页之间,不知何时开始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渗透出来了。
那是如淤泥般粘稠的,黑色的东西。在这熊熊燃烧的书堆之中正源源不断的流溢了出来。
这黑色的淤泥无止境的涌出,渐渐形成了无法想象的量,远超了那些书籍本来体积。大量的淤泥融合在一起,化作了波浪,形成了漩涡。而且在这之中似乎还孕育着什么其他的东西。
是文字——在这黑暗中所见到的,是文字。
因为这颜色和密度的缘故,所以女子一开始并没有马上察觉这黑色的淤泥到底是什么。但仔细看过之后便能知道,自己眼前的,居然是无数的文字。
几百册几千册的书籍中所记载的所有文字似乎都从书本那狭小的空间里被解放了出来,它们讴歌着自由,如黏菌一般蠕动着,又如潮水一般奔涌着,它们就这样不断的躁动着,翻滚着——
[咦……]
女子的唇中漏出了悲鸣声。
眼前这异状的漩涡还在膨胀着。
这绝对不狭窄的房间,此时已经渐渐容不下这翻涌的混沌。
在这深青的夜空中,如钩的残月默默地注视着——
就像从狭小的箱子中涌出的蛇海一般。
在这尖塔的顶点上,黑色的异形喷发了出来。
在那个时候,最初的物语迎来了终结。
然后,以此为契机,无数的故事,各自拉开了帷幕。
15
杰内特抓紧太阳升起之前的时间小憩了一下,然后行动了起来。
在按响邻居家的门铃后,不一会就有一名女性打开了门。是位绝对算不上年轻,但却能奇妙地让人感觉到娇小可爱的女性。
大概是犹豫爱丽丝的情况适不适合会客,女性脸上显得有些困惑。
[……现在,有点动不了]
[哈?]
说了让人听不懂的话。
杰内特走到房间里
果然,爱丽丝正裹着毯子,一脸憔悴的躺在床上。
[……那个,对不起了,变成这样]
爱丽丝以浓重的鼻音这么说道。
[感冒了?]
[不是很严重啦,就是感觉要稍微注意下……]
阿嚏,爱丽丝一边打了个小小的喷嚏,一边回答。
早知道就带探病的礼物来了,杰内特露出苦笑,然后在床头放下一张小椅子坐了下来。
[弗洛里安怎么了?]
[和同伴们会面了。在把我送回来后就走了。]
[这样啊……]
同伴,说的一定是米卢伽的——也说不定是其他国家的,反战派的那些人吧。
就算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要有一个同伴在身旁就会安心许多。而且他们当下的任务,如果有利害一致的同伴参与进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这样的话,杰内特和爱丽丝所无法帮忙的地方,就有人来协助了。
[这样的话,太好了。]
[……]
爱丽丝的视线有些游移。
[在这里留太久的话,感冒会传给你的喔]
[没必要担心]
杰内特像平时一样回答道,然后把手放在爱丽丝的额头上。
确实有点热,不过还好。
吃点好吃的东西,再美美的睡上一觉,这感冒大概就痊愈了吧。
[……杰内特小姐,是不会生病的吧?]
[嗯?]
[因为是魔法使。]
[啊啊……]
对啊。关于这件事,还没和爱丽丝谈过呢。
而且,似乎已经不得不说了。
[想听吗?]
[可以说给我听吗?]
两人对视着对方同时说了出来。
然后又一起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你来说可能是有点难理解的话题喔?]
在确认了爱丽丝的觉悟之后,杰内特说出了自己的事。
有关魔法起源的事。
有关两百年前发生的事。
有关自己的事。
然后——和流卡从相遇到离别的短暂经历。
除了和学术院还有莱
尔有关的事以外,杰内特全都对爱丽丝说了。
爱丽丝就这样静静的听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直到一切的一切,全都说完了。
[……这样啊]
爱丽丝喃喃道,然后表情总算开始了变化。
反应只有这样而已。没有惊讶,也没有怀疑,更没有指责,少女只是淡然地接受了杰内特所说的话。
[流卡他……会回来的,对吧?]
[是啊。]
杰内特点头。
[这样的话,杰内特小姐今后打算怎么办呢?]
[这还真有点迷茫呀。]
杰内特叹息着回答道。
[大概不会留在这里了吧,我是这么想的。我的身份并不适合在这里悠闲的消磨时光,而且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也确实没这闲情啊。]
再加上自己是这样的存在。
虽然这数十年间追杀自己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可是绝不是说没有了,老实待在这里的话,一定会给周围人带来麻烦的。所以,一定要下定决心。
而且比起留在这里,自己还有更应该要去完成的事情。
更不用说,其实…还有其他的事还想在路上完成呢。
[会离开菲鲁茨滨吗?]
本想委婉的回答还要再考虑一下,然后杰内特察觉到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
[是这样吧。]
杰内特点头。
[要去哪里呢?]
[去哪里都行…吧。
说不定是东边,也说不定是西边。可能是米卢伽,也可能是佩鲁塞里奥。
铜矿山的挖掘方向,是以铜矿矿脉延伸方向来决定的。我只是区区一个矿工,无法决定前进方向。]
[那么——会再回来这里吗?]
[嘛,会怎样呢。]
[……在这种时候,就算是说谎也好,你也应该答应我哦。]
但是这种话,杰内特说不出来。
自己是无法说出谎言的,这是约束。
杰内特沉默了。爱丽丝看着这样的杰内特,发出叹息。
[……没有办法呢,真是的。]
[抱歉]
[这不是该道歉的地方呢。]
说着,爱丽丝从床上坐了起来。
[没关系了吗?]
[没事的。]
爱丽丝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手——
将还有些困惑的杰内特,抱在了自己胸前。
[我也一直在迷惘呢。但是,已经决定下来了。]
[……爱丽丝?]
[大家,一个个都离开这里了。不只是巴鲁卡斯和流卡。塔尼亚小姐也好,杰内特小姐也好,还有——弗洛里安也好,他一定也要离开了。
从这里离开,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明白的,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因为这里并不是大家的故乡呢。在这里出生成长的,就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感到很迷惘。只有这样子目送着大家。
但是……]
爱丽丝将杰内特抱得更紧了。
[流卡他,一定会回来这里的。嗯,还有其他人也是,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回来的,不管是为了迎接他们中的谁,我都不能离开这里不是吗?
我想,这就是我的使命,一定是这样的]
在说什么啊,这小姑娘。
[……对我来说,现在,故乡早已经不在了喔]
[所以啊!]
爱丽丝不禁提高的声音,不过又很快镇定了下来,
[正因为如此。因为没有了故乡,就更要这样。
不论是谁,都是需要一个归处的。需要一个明白自己哪天一定会回去的地方,这个地方是哪里并不重要,但是一定要有这样的归处才行。]
[将心放在这条街道吗?]
[恰好相反。请将这条街放在你的心上。
不管身在何处,只要你感到寂寞的时候,请想起这里。我保证一定能慰藉寂寞的心情。只要想着有一天一定要回来的,这样就够了。]
[就算如你所说,我是不老之身啊。几十年后的事我可不清楚]
[那么,只要等你几十年的话,你就会回来吗?]
[……]
无法回应。
[请和我做下约定。什么时候,请一定和流卡一起回到这里。
什么时候你们两人一起,让我对你们说出【欢迎回来】]
[我无法做下,约定]
挣脱开爱丽丝的手,杰内特站了起来。
[杰内特小姐]
[对不起,爱丽丝。我心中已经有一个无法忘记也无法违背的约定了。要背负着好几个誓言这么厉害的事,我做不到]
杰内特背向爱丽丝。就这么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
[……我走了。]
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这么一句话,没有等爱丽丝的回应就走出了房间。
什么时候都能回去的归处什么的,没有必要。
自己也没有这样的资格。
所以,没办法说出一定会回来这样的话。
甚至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连好好道别都做不到。
咚。杰内特将头撞向旁边的墙壁。
啊啊,真是的。
我真的——很软弱啊。
旅行的准备很快就完成了。
将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需品装进行李袋中,穿上一贯的洋装最后再披上一件男装的披风。要准备的东西实际上也只有这些。
这并不是盲目自信,这可是在这片大陆上流浪了比谁都要长的流浪时间之后得到的经验——不会再为选择需要带的行李而烦恼。
《……已经,要走了吗?》
[嗯?]
回过头去,看见坐在桌子上的阿鲁特老爹正用不知是微笑还是微愠复杂表情看着这边。
[你在啊,阿鲁特老爹]
《恩》
[情况怎么样了?]
《看我这样不就知道了吗,罗杰那家伙漂亮地逃掉了》
[原来如此,听这个口气的话,今天还有其他收获吧]
《……什么啊,一反常态的敏锐啊,今天》
嘿哟,阿鲁特老爹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虽然在空中摆动着手脚试图平衡身体,但还是彻底落地失败了。老爹额头撞向地板。然后《噢噢噢噢噢》地抱着头站了起来,吧嗒吧嗒地靠近杰内特的脚边。
《嘛,我的话怎么样都好。比起这个小姐你啊,挑衅了【古木之庭】而且还出手了?》
[恩]
《你没失去理智吧?》
[我很冷静,真的。
但也没有更聪明的方法去应对这件事了。我很明白和他们成为敌人绝非上策,而且对于我们实现最终的愿望绝无益处。但是就算是这样,还是无法不对他们挥剑。
很蠢吧?]
《啊。确实很蠢呢》
将小小的创可贴呗塔呗塔地往额头上贴上,阿鲁特老爹回答道。
[那样的话阿鲁特老爹你,不再和我同行也没关系的]
《……努?》
[这件事完全因我而起。不管怎么说你也曾是身为一国将军的男人,跟着我这样的没无谋而妄为的小姑娘,不怕被卷进无妄之灾吗?]
《哦……》
[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给你添麻烦了。多谢你了]
[就算你说谢谢要赶我走,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能够大大咧咧的走上街吗?]
[……]
《说中了吗》
正中靶心。
《真是的,真是残酷的话呢。》
[对不起]
《与其现在道歉,一开始就不要这么说呀,真是的》
咕哝着用古话发着牢骚,额头贴着创可贴的阿鲁特老爹跑向杰内特的行李箱,倏的钻了进去。
[……阿鲁特老爹……]
《不好意思啊杰内特。小姐你可没有解雇我的权力。可不要忘记我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是一国之将了。比这更麻烦的状况可见得多了。》
[你在……说什么呢……]
《我可是被友人所托,要用这双眼睛好好监督你这个肆意妄为到处暴走的小姑娘呢。被时间引导着,被时间禁锢着,支撑着小姑娘你一路走来就是我的工作》
[……]
《那位朋友说的,可是【在姑娘长大前】呢。那个时候也没多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结果,真是太轻率了。还想着这不过是十年程度的差事,察觉到的时候到今天已经二百二十三年了呢。而且还感觉离结束遥遥无期啊。
所谓约定就是这么一回事啦,接下来倒是手里没钱的问题要好好想想啊。》
[……这样啊]
杰内特看向阿鲁特老爹。
[要给莱尔和阿鲁贝鲁留封信。稍微等一下。]
《呜姆》
为了拿纸,杰内特离开了房间。
先前那种有点想哭的心情,此时似乎被老爹搅合得消失了。
蒸汽机关这东西真是便利。
在
稍早前的时代,这个国家的人口还不太密集。来往镇与镇之间,需要徒步走几日的事也是有的,不仅时间长,还非常危险。所以那时离开自己生长的市镇,可是一件需要做好准备和觉悟的事情。有时因为重要的工作或者结婚之类的理由,就不得不面对这样的抉择了。
不过现在呢。早上从镇子出来的话,天还亮的时候就能到达邻近的城镇了。安全而快捷。这样的生活就是从蒸汽机关车这个铁盒子开始在铁道上奔走时开始。
而且这么方便的东西,只用简单买个车票就能使用了。现在旅行也不是完全没有危险,不过比徒步时代还是要强太多了。
所以现在已经不需要以前那样的准备和觉悟了。很多理由都能够促使你出行了。甚至天气好的话,做好三文治放进篮子里就出行吧这样的事情也可以发生了。呵呵,不过这种就感觉稍微有点冲动了,等会还是赶紧买好护照吧——
等到黄昏时分,杰内特买好了列车的车票。
发车铃响起。在月台上道别的人分开了两边,出发的人们开始登上列车,留在月台的人们脸上留着寂寞的表情。混进人群之中,杰内特乘上了列车。
确认了单间的编号,她坐了下来。没有了被人看到的危险,阿鲁特老爹马上从行李袋里爬了出来。
将头靠在玻璃窗上,望着外面的景色。
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列车开始动了。窗外的景色开始流动。
[……阿鲁特老爹]
《呜姆?》
[有机会的话再回来这里,有这样想过吗?]
《呼姆?》
阿鲁特老爹歪了歪头。
《你说出这种话还真是少见呢。这是吹的什么风?》
[……果然这样啊。算了,忘了吧。]
《呼姆姆?》
带着有点无法释然的表情,阿鲁特老爹跳上座席的靠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