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卡•艾鲁蒙特有着一个疑问。
那就是,为什么只有自己活了下来。
在艾布里欧村燃烧起来的时候,只有一名幼小的男孩活了下来。虽然对于毫无关系的人是单纯一言就能带过的事,但对于当事人当然并不会如此简单。如果在那里所有人都死去的话,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然而事实却是,自己活了下来,这也证明了在那个地方拥有着让人活下来的可能性。
所以自己才会烦恼,才会感到迷惑。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自己。
明明还有很多应该活下来的人。
在那个地方多少有比起自己要更加聪明的人,有比起自己要更加温柔的人,有比起自己更有价值的人。尽管如此,他们都死了,然后,却只有最没有价值的自己活下来了。
现在,在知道了自己是妖精以后,这个疑问换了种方式重新浮现出来。
自己能活下来,并非是如之前所想那般出于偶然,而是由于绯奥露如此希望,从而使用了力量的缘故。在那个地方应该活下去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如果仅有一人能因此而活下去,流卡希望那个人是绯奥露。尽管如此,被迫继续活下去的是自己。
说不定,正是由于夺走了别人活下去的可能性,才有了现在的自己。
流卡对此事感到难过,然后心里一阵阵的疼痛。
犹如暴风雨的雨势,随着黎明的接近,也逐渐失去了气势。
在哗啦呼啦的细小的雨滴中,沉睡的城市慢慢地苏醒起来。
流卡撑起了雨伞走在上学路上。
在雨水滴落的间歇中,传来的城市的声音。总是和平时并没有变化,平和的对话。由于战争延长的原因,葱的价格又在上涨。因此考虑每天的饭菜很麻烦。尽是如此的内容。
真是的,到处都是依赖葱的饭菜。如果努力去想的话,明明也能用其他各色的食材。
(……不)
流卡没听到关于城市被破坏,或是出现了死者的谈话。
虽然心境很复杂,但是多少能安心下来。
流卡早上首先到教务室,将彻夜完成的课题交给欧鲁多雷。之后就回到教室趴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胡杨睡着了,回过神来,这个早上已经一晃而过。因为同班同学一致地苦笑着看向这边,心情总觉得到不好。教室里看到的窗外的景色,和早上基本没有变化。天空被淡灰色的云所覆盖,雨滴也在哗哗啦啦的落下。
到了放学之后,流卡在烦恼之后要怎样做。
爱丽丝今天由于学生会的工作,好像会迟点回去。
杰内特这个时候,肯定又在家里热衷于制作料理。
现在,不知为何,自己不想和这两人见面。想要自己一人呆一会儿。
流卡握住练习用的木剑,走到了中庭。
这里是中央的礼堂馆的附近,是学生们休息的地方。但是因为雨才刚刚停下来,所以现在草坪和长凳相当湿润。不会有特意在这种场所休息的异想天开的学生。
现在在这里的话,尽情挥舞剑也不会妨碍到别人,反过来说,也不会被人打搅。
握起剑,架起姿势。
然后至今的自己所经历的几场战斗在脑海中复苏起来。
……例如,在这个时钟塔,和杰内特战斗的事。
……例如,在那个湖畔的道路,和莱奥纳尔战斗的事。
流卡原本就对自己的剑术颇有自信。不但从小就开始挥舞,而且跨越了无数不能败北的决斗。在剑与剑的碰撞中,自己是不会退缩的。
但是在那些战斗,从根本否定了那个想法。
那些都是对人的技巧,只有对手是人的时候才有用。以人为对手的战斗的理论,在对方不是的人的时候就会变得毫无意义。在臂力和速度远超凡人的常识的怪物前,以凡人之躯所能掌握的剑技是相当无力。
如果重新回想起来,自己对上不死者和魔书使的对手,一次也没有仅凭挥剑就获得胜利。最后的结果,不是轻易地败北,就是使用『单目的谎言』如此犯规的力量,强行拖入不分胜负的状态。
流卡这个人类的力量,在魔法使的战斗中,毫无用处。
“……混账。”
流卡大力地挥舞起木剑。并没有做出像样的动作,只是为了抖落焦躁,仅仅挥舞在自己手中的事物。
阿鲁特老爹在战斗。虽然不清楚对手是谁,但是总之应该是为了杰内特在战斗。流卡知道此事,虽然知道,但是加入不了这场战斗,无法加入。
因为杰内特如此希望。因为,原本自己即使加入了也没有战斗的力量。
因为有如此的理由,因为有着不会被谁在背后指责的完美的辩解,所以不用去战斗。
流卡挥舞着剑。
『大概,我只是因为义务感而在战斗。』
以前,自己曾经对在决斗打败的对手说过这句话。
那是对为了自己所期盼而发起挑战的那个男人的憧憬和劣等感,从而结晶化的言词。
『尽是持续着不能败北的战斗,回过神来之后,就变得相当擅长处理这种战斗了。』
结果,流卡•艾鲁蒙特从最初就完全没有变化。
世界变化了,状况变化了,尽管如此,自己却没有一丝的成长与变化。
『对了……总之,我的剑是为了轰走挑战的对手的剑,并不是为了赢取什么而在挥舞。』
现在这个场所,没有人会来挑战,不存在不能败北的战斗,没有不得不战斗的理由。
流卡对卡在胸口的疙瘩,感觉相当不舒服。
流卡挥舞着剑。
“你是,流卡•艾鲁蒙特吧。”
额头稍微冒出汗水的时候,有人对流卡搭话。
流卡回过头,能看到一名青年站立在那里。年龄要比流卡大几岁,大概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明亮的红发,稍微日晒过的皮肤。比起高个子的流卡稍微矮一点,体格也不是相当健壮。
“是的,不过,你有什么事吗?”
流卡将木剑扛在肩膀上,反问道。
“啊,因为想要稍微说一下话所以在找你……不过,打扰了训练吗?”
“不,没所谓。并不是在训练。”
对,这只是在释放压力。在爱丽丝和杰内特面前绝对不能说出那些泄气话,现在在这里的行为只是为了将那些东西驱散罢了,只是如此而已。
“是那样啊。不过是有着相当干劲的剑法。”
“…看到了吗?”
“只有一点点。虽然听说不过很强,不过的确相当不错。”
“好像是那样呢。”
对,客观来看,流卡•艾鲁蒙特很强。外行的对手自不必说,即便是稍微会几招的对手,比起流卡也是相形见绌。问题是,那个强大在重要的战斗中完全没有用处。
“对自己的能力,感到不满吗?”
青年确实戳中了流卡的痛处。
“相当不满啊,在重要的时候完全没有用处。”
“恩………”
青年挨近到附近的长凳,拿起了流卡事先准备的预备的木剑。
“不来比划一下吗?”
青年提案。
“……你会用剑吗?”
“以前稍微用过,因为最近才重新开始,想要恢复一下感觉。”
“以前呢。”
流卡抓了一下脸“那么请手下留情。”点了一下头。
稍微拉开了距离,两人互相对立着。
稍微做了一下礼仪,端好了剑。
“…这个家伙…”
流卡的剑术不是跟谁学习的,而是从孩子的打斗里延展开来的。但是,在至今遇到的决斗对手之中,也有不少正规学习剑术的人。因为看惯了他们的动作,所以能够明白。
端好剑的青年的身姿相当协调。
不是他所说以前稍微用过一下,就能达到的那种水平。
“你是谁……?”
事到如今,流卡发问。
“说是有话对我说,是什么事?”
“之后再说吧。”
青年扯动嘴唇笑了笑,开始动起来。
一步,看起来只是简单地拉近距离的前进,却完全踏入了两人之间的间隔,挥舞下来的木剑瞄准了流卡的肩膀,完美又正确,犹如教科书一样的一击。
“……啊。”
流卡用靠近剑柄的地方轻轻地弹开了那个攻击。
攻击之所以完美,是因为轨迹难以防御。引导对方作出难以注入力量的姿势,难以挥舞剑的位置,弱化对手的防御的打击。要防止那样的攻击,自己也要作出完美的防御。作出最容易施力的姿势,行动到易于挥舞剑的位置,反过来将攻击的对方逼入不利的姿势。
归结出来如此的攻守理论时,剑术就完成了。
并没有正规学习的流卡也能抓住差不多的感觉。
“那样的对攻的话,自己不管如何都能做到……”
但是,有着这些无法通用的对手。
那些人即
使处于难以施力的姿势,也能凭怪力反击,即使是处于难以挥舞剑的位置,也能强行以速度脱离。对如此的对手,剑术和包含于此的理论完全没有用处。
(总觉得好空虚……)
木剑互相碰撞着,发出了愉悦的声音。
攻击和防守较量着。两边都没有优势,两人重复着就像是舞蹈一样的动作。
然后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边同时自然地重新拉开距离。
“果然相当强。”
青年看起来相当开心。
“你也是。”
流卡无聊地回应。
“看起来不高兴哦。强大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半桶水的强大,反而更加讨厌。会误解自己不是收到帮助的人。”
“啊啊,那种心情,我相当明白。”
青年依旧不变高兴地说道。
“在那个时候会相当绝望。”
流卡感到有硬物擦过脖颈。
反射性地将握起的木剑巩固防守,攻向他的防御的,
是有若暴风般的打击。
虽然是突如其来的攻击,但是足以反应过来,自己的木剑成功挤入对方挥舞的木剑的轨迹中。本来,如此的动作就能弹开了对方的剑,接着轮到自己攻击。
不过,并没有如此。
握力承受不起这次冲击,木剑高高地弹飞起来,在空中转动着。然后以青年继续以相同的气势,低下了腰身,用肩膀撞入了流卡的胸膛。肺部被打中,空气从喉咙飞出来。
流卡被撞飞起来。
流卡想办法维系着一起被撞飞的意识,和之前,轻松以剑互打的动作完全不同的动作。以那个纤细的体格根本不可能有这种突进力,那么,结论只有一个。
(这个家伙是不死者!)
后背猛然地坠落在地上,疼痛穿过了全身。然而流卡无视这些抬起身体。
“你这………”
“相当不讲理哦。明明有着想要保护的人,并为此而在锻炼。结果那样的事毫无意义。被迫体会自己无论多么焦躁都什么做不到。尽管如此还不死心,一直迟疑不决地烦恼着。”
避开了注入敌意的流卡的视线,青年伸出了手。
“做出像是突然袭击的事很抱歉,但是在说话之前,我想先做个自我介绍,我的身份,那样就明白吧。”
“……你有什么打算。”
流卡交替盯视着青年的脸和伸过来的手。
“我想说一下杰内特的事。
我的文字是亚宾•拉布鲁。是寄宿了魔法书『最后的埋葬者』的不死者……你知道不死者这个词吗?”
他的表情相当认真,流卡读取不了他的感情。
抓不住他的真意。
12
为了听取亚宾要说的话,流卡将场所转移到咖啡厅。
因为室外的凉台被雨所沾湿,所以不能使用。两人进入到店内尽管店里没什么客人,他们还是尽可能选择了靠近角落的桌子。
流卡浏览了一遍菜单,对关系很好地靠在一起的激辣,激苦,激酸,激甜口味(在这两年间所增加的不明意义的东西)无视掉。点了普通的咖啡。
“……亚宾•拉布鲁呢。”
流卡不断在口中重复青年所报上的名字。
“只是名字的话,我有听说过。在两百年前居然倒戈到魔女那边,让讨伐队陷入危机的,传说的背叛者的名字。”
“那个传说并不可信。登场人物的设定大多和史实存在着很大的差异。”
“没错。”
亚宾在苦笑。
看着他的脸,流卡的心中的违和感一点点膨胀起来。
仅仅从外表看,总觉得他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的人。
至今为止,流卡所见过的那一票不死者中,无论哪个都与普通的人存在不同之处。杰内特和莱奥纳尔外观看起来就相当不凡。罗杰拥有着身经百战的战士的威压感。阿鲁特老爹就是……那个……至少在各种各样的意义,至少算不上普通的家伙。
尽管如此,这个家伙怎样呢,并不没有突出的地方,在人群中行走容易会埋没在其中。从外貌气质上看不过是个普通的青年。虽然这是流卡自己的印象,总之,不像是不死者。
“不知道该先自我介绍,还是先从我的立场的说明开始说好呢。我发誓要拯救魔女。总有一天要将绯奥露从『魔女』这个被诅咒的身份解放开来。”
“是吗。”
“………相当坦率地接受哦。‘密告者’亚宾真的倒戈到魔女那边哦!,因为如此冲击的告白,我还以为你稍微会惊讶一下。”
“就算你那样说。魔女指的是绯奥露吧。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所以有谁会成为她的同伴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啊……对了。你是知道她本人是怎样的人?”
“嘛,呐,那个,发誓是为什么?”
流卡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为了要实现这个誓言,无论要做什么样的事,无论做出怎样的牺牲我都愿意。我都作出如此的打算。实际上,到这里之前,我就舍弃了相当各种各样的事物。”
他若无其事地说道,然后往红茶啪嗒啪嗒地扔下方糖。
“各种各样的事物?”
“以前的同胞,志向相投的朋友,我都曾亲手杀掉了。”
他的表情毫无变化。
用匙子搅拌杯子的手也毫无动摇。
“……是谎言吧?”
“不,真的。我们是不会说谎的,那件事你知道吧?”
流卡是知道的。
但是,无论如何,流卡都没有这个男人是不死者的实感。
“而且,那之后,我也失去了某个被我当做妹妹看待的,重要的孩子的信赖。虽然我觉得那份信赖并不能和同伴的生命相提并论……但老实说,那也让我相当痛苦。”
“……那是杰内特吗?”
“答对了,是从本人那儿听说吗?”
“不,只是恰好从上下文联想到的。”
杰内特什么都不说。自己也不会去询问。所以到头来,自己至今仍旧对杰内特的事基本不了解。
亚宾耸了一下肩膀说“那样啊。”
“你的事我是从某个不死者那里听说的,虽然既不算同伴也不算朋友,但有着为了同样的目的而稍微一起战斗的缘分。和那个人谈到了杰内特的时候,就谈到了有个奇怪的人。在费鲁兹邦,有着一个拼命帮助那个杰内特的家伙。那个家伙既不是不死者也不是魔书使,至少在他认识到自己的身份之前是单纯的人类……”
某个不死者是谁呢。
从上下文来看不是杰内特,是阿鲁特老爹吗。
“因为对那样的你有一个请求,所以才回到这里。”
“请求?”
“我希望你现在绝对不要离开在你身边的杰内特。”
那是相当认真的声音。
“从小时候开始,就是擅长逞强的孩子,总是在意周围,一味忍耐的小孩。不过实际上,那个家伙是比谁都要害怕寂寞的一个喜欢撒娇的孩子。我在第一次和她见面就被她无情对待,被当成『打算偷走她最喜欢的姐姐的小偷』。”
“……嗬。”
虽然装作没有兴趣地搭腔。不过,实际上,在心中大力地点头。
擅长逞强,忍耐。比谁都要害怕寂寞,喜欢撒娇的孩子。
啊啊,的确,那个家伙是如此的人。我能理解。
“在那个家伙身边,必须要有个她相信的伙伴。对于以前那个家伙,有绯奥露,阿鲁特将军和我在。早熟的幼小的公主有着能笑着争执的三人在。但是,已经一个都没有了。
绯奥露成为了魔女。
阿鲁特将军取回自己的身体,离开了杰内特身边。
然后我背叛了那个家伙成为了敌人。
明白吗?对于现在的杰内特,必须要有个能接纳她的人。那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流卡是明白的。倒不如说对于最近那个家伙奇怪的、不符常理的言行,流卡无法理解。
“……那就是我吗?”
“啊啊。大概,现在能做到这件事就只有你一人。”
“你不能回来吗?之后,阿鲁特老爹也是,取回了自己的身体在干着什么?现在在哪里干着什么?”
“在那之中,我能回答的问题只有一个。”
亚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回不来,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
“拯救魔女那个誓言吗?那样的话,结束那件事之后就回来不就好吗?”
“那是不可能的,
我都说了吧?我要将绯奥露从『魔女』这个身份解放开来。也就是说,最终,在这个世界上绯奥露所写下的魔法书,以及作为魔法书的代行者的不死者,全部都会消失。
………这些事完结的时候,无论是我还是杰内特,都不会再活在这个世界了。”
“你……”
“你认为现在的绯奥露幸福吗?作为魔女将自己所最爱的人
们卷入到最坏的命运中,你认为她能接受现在的自己吗?”
声音逐渐注入了力量。亚宾声音都依旧平静,但流卡能直接感受到他心中的感情。
“虽然这正是本人的希望,但我不会承认的,在两百年前就发过誓,不会承认这件事得。”
“……等一下。”
他的话混杂着不明意思的部分。
“那就是她本人的希望——你可别说这种愚蠢的话。为什么绯奥露要做那样的事。
因为她成为了魔女然后不能继续呆在国家,然后被杀掉。继而魔法书撒播开来——成为魔女之后,她一直都没遇到过什么好事,不是吗?”
“正因为如此,绯奥露才会拘泥自己继续作为魔女。”
“为什么哦,这不符合情理——”
世界已经记住了『魔女在那里』的事。
因此在世界的某处肯定会存在仅有一位的魔女。
无论是怎样的形式,怎样的身姿,肯定会存在。
“妖精的系统……”
流卡想起了在那个犹如梦境的一样的地方从绯奥露那里听到的事。
记录了一人的所有可能性,并在这个世界中再现的系统。
作为蒙混世界的魔女的存在,在七年前是绯奥露•姬赛鲁梅尔。到两年为止和在这两周的是流卡•艾鲁蒙特。然后在相隔的两年的期间——是被绯奥露所称为『我们的孩子』的某人。为什么呢,那是为了在这个世界捏造魔女还存在,魔女并没有消失的事实。
尽管应该没听说过,但现在的自己知道这些事。
“是那样呢,那就是最能证明绯奥露自己想要继续作为魔女的证据。为了不要让自己以外的某人代行魔女的力量,然后在这个世界继续放有自己的拷贝……你已经了解到这种程度了啊。”
“不,该怎么说…嘛…”
流卡想要一边暧昧地蒙混过去,一边摇着头。
“不过……那是什么回事?因为在这个世界魔女必须存在,所以是因为什么理由,绯奥露不得不继续作为魔女吗?”
流卡慢慢地理解了。
世界总是觉得『魔女在那里』。但是当然绯奥露•姬赛鲁梅尔本人早在很久之前就死掉。因此在这个事实中有着些许让谎言介入的余地。如果是在以前实际存在的,与绯奥露•姬赛鲁梅尔结下强烈羁绊的人类,或者性质为之相似的人。就能够很好地蒙骗世界,能够代理一部分作为魔女的任务。
为了魔女的力量谁都无法代行,绯奥露制作了妖精的系统。她那样说的时候,流卡就注意到了。
那就是说,如果两百年前的魔女绯奥露什么都不做就死去的话,在那之后,魔女的力量就有可能被其他人所使用。
“难道,是那么回事吗?”
流卡觉得这相当荒谬。
流卡觉得这不是有着常识的人的想法。
但是,如果根据绯奥露的性格来考虑……流卡这种想法就动摇起来。只是想起她那有如棉花糖一样的笑容,就觉得她会考虑那种的事也并不奇怪。
“那就是,绯奥露的目的吗?”
“啊啊,大概如此。现在你所考虑的事大概和我的结论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舌头都干燥起来,流卡硬是弄湿之后说道。
“那个人,最初开始,就打算自己一人全部负担起来吗?”
亚宾点了下头。
“因为无论何时,都必须要有一个作为魔女的人。所以自己不能放置这个任务,然后让其他人成为魔女吗?”
亚宾再次点头。
“世界已经记住了『魔女在那里』的事,
所以世界的某处,肯定会存在仅有一位的魔女。
无论是什么形式,什么样的身姿,肯定必须存在于此。那是刻入了世界的规则。
所以,魔女这个存在绝对不会灭亡。
必须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存在。
所以成为魔女的人死去的话,世界无论如何都要魔女不会灭亡的事实符合情理,说不定就会勉强让那个人继续活下去,或者诞生新的魔女。设法维持魔女存在的这个事实。不过,换句话说,魔女的数量仅需一位就已足够。
如果魔女的一人总是执拗地存在着。世界就能安心地放置魔女的事,就不会勉强诞生新的魔女。也就是不会有新的某人被迫背负犹如苦难的事。”
亚宾淡然地说下去。
“本来的话,在两百年前,在那个古城被娜汀的剑杀死的时候,绯奥露作为‘魔女’的任务就应该完结,当然最后的结果不会很理想地,让全员都迎来完美的结局,修特布鲁的王家疲惫依旧疲惫无力,持续面临着困难的状况。但至少,绯奥露在那个时候,能获得解放。
尽管如此,那个公主大人,还是选择今后继续承受这份苦难。
只是击毁的话,在那之后还有其他人会承受一样的苦难的可能性。因此,她制作了妖精这个系统。为了让自己的存在留在世界。”
流卡脸颊的肌肉绷紧起来。
然后扭曲成像是笑一样的形状。
“但是,我发誓要拯救绯奥露。
就算是违背了本人的意思,我也并不在意。折磨绯奥露的人,即使是她本人,我也无法原谅。
那个人……我不想让她继续置于如此的痛苦之中。”
然后,亚宾恐怕是以自身意志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是背叛者啊。
背叛了讨伐队,跟随了魔女。
背叛魔女的意愿,盯上了她的性命。
在以自己的意志选择的道路上,和所有人为敌。
………事到如今,我并不是能够给杰内特容身之所的人了。”
两人之间暂时陷入了沉默。
咖啡厅完全没有客人到来。没有能打破这凝重沉默的事物。
大概是亚宾认为该说的都说了,他无言地站了起来。
流卡面对他的后背,提出了最后想到的疑问。
“老爹现在在干什么?”
亚宾停下脚步,只是扭过头来回答。
“对于阿鲁特将军来说,我也是敌人。详细的想法和行动我都不清楚。
但是,在前天贝璐塞里奥相遇的时候,反常地听到他说在费鲁兹邦有必须见面的人。”
“谁?”
“嘛,我没听到那种程度。”
亚宾的身影逐渐远去。
他向后挥了挥手。
“再见了,流卡•艾鲁蒙特。妖精的少年。
那个纤细的公主的事,就拜托你了。”
然后他就消失了。
13.
流卡的手肘撑在校门的栏杆上,眺望着下面。
平静的微波,湖面安稳地摇晃着。
阿鲁特老爹和亚宾,流卡各自对照两人的话来思考。
那两人在敌对。
一边打算守护作为魔女的绯奥露,打算继续维持现状。
因为这和杰内特的幸福相连,而且同时也能能守护绯奥露本人的愿望。
另外一边是打算终结作为魔女的绯奥露。
因为不那样做的话,她就会永远处在痛苦之中。这样做的同时,接受了绯奥露这个魔女的力量的碎片而继续活下去的所有人都会消失。
然后无论哪一边,都对绯奥露和杰内特,这两姐妹有着深厚的感情。
“……畜生。”
我想要守护绯奥露,流卡在七年前这么想。
我想要守护杰内特,流卡在两年前这么想。
那是相当坚定的决定,至少自己是那么想的。
但是……在那两人下定决心的现在,自己已经无法用相同的方式去思考。打算舍弃绯奥露给予杰内特时间的人。打算舍弃杰内特来拯救绯奥露的人。
他们毫不犹豫作出选择。认可在眼前的现实,接受不能避免的牺牲,在这样的基础所下的决断。一点都没有迷惑的余地。然后现在自己只能在这里抱着脑袋,没法去见她们。
这样下去回自己的家的话,会看到杰内特。
那个笨姑娘就拜托你了,阿鲁特老爹说道。
那个纤细的公主就拜托你了。亚宾说道。
她已经不能战斗了,所以让我在她的身旁。他们之后就要奔赴战斗,所以让杰内特平静地生活。
他们的希望,流卡能理解。
流卡不但能明白珍重杰内特的两人的各自的心情,而且同样不想让她继续战斗下去。如果以前的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明白的。但是现在,自己看到了这两周里她的身姿。流卡知道她有着怎样的笑容。
各自敌对的两人,注入了他们的思念将这个任务交托给流卡•艾鲁蒙特。
那样的话……自己应该完成他们的愿望吧。
按照他们的希望,我应该留在杰内特的身边。
“…已经不用去战斗也可以…吗…”
阿鲁特老爹和亚宾的话。
那大概是,对流卡•艾鲁蒙特所说的
。要是杰内特放弃战斗的话,已经不用被卷进她的战斗中。之后自己的生活中,就不会出现诸如必须跳下时钟塔、被铁枪所贯穿、被木雕的杀人人偶所袭击的事。
因为飞过来的只是火花而已,所以并没有拨开的必要。
那应该是相当令人感激的话。
流卡•艾鲁蒙特本来就不喜欢斗争。平和,安稳,安宁,安全,吊儿郎当,倒数第一,这些词才正是自己标榜的生活方式中该有的。
“畜生。”
自己曾无数次陷入自责之中。
自己也曾多次认为不会有比当时更恶劣的心情。
但是,这次他的自责心之重、心情之恶劣又再次超越以往。
流卡想就这样跳到湖水中,沉到最下底就好,他已经消沉到有这样的冲动。
“流卡?”
流卡愣愣地听到了声音,回过神来。
“怎么了,在这个地方。难道是在等我吗?”
“额,啊……”
流卡回过头来,在那里当然是爱丽丝•麦璐琪的身姿。
倒不如说你才是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啊——流卡打算反射地反问的时候,流卡的脑袋总算正经地发挥起作用。话说回来这个家伙说是放学后要处理学生会的事。现在距离授课结束也过了很长的时间,也就是。
“……完了吗,学生会的事。”
“感觉上,好歹算是弄完。”
呼,爱丽丝用力地长呼了一口气。
看到象征这平凡的日常的行为,流卡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好像挺辛苦的样子啊。”
不想这样一直站着说下去,所以流卡走了起来。
爱丽丝依旧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走在一旁。
“是啊……最近演剧部又活跃起来。”
演剧部。
流卡听到这个词最初想起的是本尼迪克特•吴哥的浅黑色的秃头。但是他作为演剧部的部长已经是以前的事了。在那之后流逝的两年间他从学术院毕院,回到了故乡。
流卡不清楚现在的演剧部是如何的集团。
“貌似想在下次的创立祭在大舞台上演出。证明即使本尼迪克特不在也能好好地演出。
然后,他们又再次向学生会借人了。”
“难道,你又要出场吗?”
爱丽丝在两年前接受了来自演剧部的协助要求,有着在大舞台担当女主角的实绩。
“我被请求出场了。”
啊啊,果然。
“不过我拒绝了。如果都这样每边拉走两三个人的话,学生会就不能正常运作了。今年的创立祭上,其他部都有各种各样的企划,真的变得相当忙了。”
“真少见呢,你也会拒绝别人的请求啊。”
“……一点也不稀奇哦,我又不是老好人。”
“好,你现在马上到那边的书店买来最新的字典,调查一下『老好人』那一项,肯定有刊载你的照片。”
“通常那不是错页了吗?”
“是吗,你这话意外地正常感到有说服力哦。”
“我一个人的话不行的。退一百步来说,流卡和我两人排在一起刊载在上面,倒不是不能理解。”
“为什么是我?”
“那还用说,除了流卡以外还能有谁?”
爱丽丝不以为然地说。
流卡的胸膛毫无理由痛起来。
“至少,在我所认识的人中。要说谁最能无差别地对所有人温柔,流卡是大幅度领先的第一。虽然本人说不定有各种异议,我一点都没有打算对这个主张有所退让。”
“……虽然我有各种各样的异议。”
“我不想听。”
“话语无力啊,喂……”
和平时一样的话,和平时一样的爱丽丝的评价,在现在忧郁的心情中,只有这个不能率直地接受。
“我……我并不是为了你,而去做的。”
流卡的口任性动起来。
“那是全部都是为了自我满足而做的。你感到感激是你的自由,但不要连我的内在随便美化。”
但是这样的话顶撞到爱丽丝也没有办法。即使自己有多焦躁,在这个话题散播开来,流卡不觉得那是正确的行为。
“抱歉,忘掉我现在的话吧。”
“我知道哦。”
“——什么?”
“为了自我满足才去吧?自己试着说出来,感觉这话很厉害啊。”
爱丽丝轻轻地耸了一下肩膀。
“可以哦。流卡,我也告诉你一件事。
在世间呢,有种相当让人困扰的人类哦,
看到谁在哭的话,就会不由自主伸出援手的人
谁看起来快要哭的话,那也果然也无法置之不理。然后每次都弄得满是伤,尽管如此还是笑嘻嘻地笑的人——”
流卡听说过这句话。
那是什么时候,不过的确是爱丽丝说的。
“那个人并不希望回报。
希望被谁评价,希望收到对等价值,完全没有那样的打算。因为帮助别人的理由,早就在他的自身中。
对于被帮助的那方,那是令人有点困扰的人。就算评价他是厉害的人,就算付出谢谢这个代价,那个人也感到讨厌。因为自己是为了自己而做的所以不能接受。”
“爱丽丝……”
“那就是我喜欢的人。”
爱丽丝毫不犹豫地断言。
“那个人帮助了我,并不是因为这种理由喜欢上的。
他无法对在哭的人弃而不顾。比起自己的伤,他更珍重帮助了别人的这个事实。为自己没有对需要帮助的人弃之不顾,为有人需要自己去帮忙的事感到高兴。
……因为是那种人,我才喜欢上。
自我满足?事到如今在说什么?还会有别的完全不考虑对方的情况和自己的立场,只是因为不能放开不管的理由,就随便去帮助别人的人吗?还会有另一个明明本人都说够了,还是一直接受了决斗的人吗?还有会另一个即使是一度刺杀过自己的敌人,只是谈了一下话就变得无法弃而不顾的人吗?”
什么啊,杰内特将那个时候的事说出来吗?
爱丽丝已经知道了那个夜晚的事吗?
然后尽管如此,这两人各自没有变化来到自己的前面吗。
“我啊,一直都单恋着那个擅自让我困扰的人。
完全沉浸在爱恋中。
所以,即使是流卡,我也不允许你说那个人的坏话。”
“算了吧,那个家伙并没有那么好。”
“……有听到我的话吗?那个人——”
为了遮挡爱丽丝像是责难一样的声音,流卡行动起来。
伸出了手。
抓住了爱丽丝的肩膀。
强行施加了体重。
“呀……!?”
流卡将少女奢华的后背按在了一边的石墙上。
爱丽丝•麦璐琪。自己比谁都要珍重的少女。流卡希望绝对不能伤害到她,在五年的岁月和她一起走来。所以
“好痛……”
仅是这样微弱的悲鸣便大大动摇了流卡的心。
心中的动摇变得更为激烈,让流卡的手继续施力。
“那家伙并不是那么好。”
流卡没放松按着爱丽丝的肩膀的手,以浑浊的声音说了起来。
“无论什么事都是半吊子。就算嘴边总挂着想要保护你想要帮助你这种话。实际上什么都做不到,在眼前的敌人出现哄笑开始为止,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不能不去帮助哭泣的某人?别开玩笑了。只是那个人在开始哭泣之前自己不知道该做什么而已!”
流卡冲动地说出的话,狠狠地挖动了自身的胸膛。
流卡•艾鲁蒙特所持有对自己的不安,过分率直,过分单纯,表现出来的话。
“不想让别人哭,那样的事压根儿没考虑过!只是希望有人在身边,只是希望在身边的人笑就好!尽管如此,我也清楚我该要做什么!我在焦躁,所以才握起了剑,需找能殴打的对象而殴打。
那样的家伙,哪里好哦!怎样想,都是最坏的混账家伙吧!”
就那样从一端吐出了从被挖的胸口的伤口溢出来的话。
“…好痛啊,流卡……”
爱丽丝皱起脸。流卡的指尖看起来要放松力量了。
“在只是疼痛就能结束的时候,赶快失望吧。”
在黄昏的胡同中,看不到路人的身影。现在这个场所远离这大街,在这里只有流卡和爱丽丝两人而已。
“如果不对流卡失望的话……就不是疼痛就能完结的事吗?”
流卡听到不可思议的话。
流卡完全不明她的意图,沉默地把那些话当作耳边风。爱丽丝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放松了力气。
“…爱丽丝?”
“总觉得相当遗憾。明明都那么努力去说出来了,竟然会被认为人家的恋心光是被威胁就会消失。
这才真的是,别开玩
笑了。”
那是失望的声音。
“可以哦。流卡。请随意。
无论是弄痛我还是做其他都好。随便去做就好。
不过,无论我被你如何对待,我也绝对不会改变对流卡的评价。只有这点我是绝对不会退让的。没有这种程度的气势和承受力,在这个时代,是当不成恋爱的少女。只有这一点请好好记住。”
“……爱丽丝。”
那是挑战的眼神,大胆的笑容。然后——即使脸色变得渐渐苍白,爱丽丝也尽全力维持着表面的坚决态度,仰起脸瞪着他。
“那么,你要怎么做?要对我做些什么吗?
我不但不会抵抗,有什么指示也会遵从的哦。不过,话可说在前头,你应该不会说这样子就要结束了吧?”
流卡能看到汗水流过了爱丽丝的脸颊。
到极限了。流卡松开了按住爱丽丝肩膀的手,解放了少女。
“……流卡?”
爱丽丝像是泄气一样,提心吊胆地说。
“抱歉,不要说了。我现在就是个没用的胆小鬼。”
流卡在爱丽丝的旁边,向后靠上石墙,就那样放低身体向下滑落。
“哪里都不行啊,我——啊,够了,总觉得自我嫌恶到快要死了”
“这个充满漏洞的样子,是平时的流卡呢。”
“不要说了,我会觉得更不好意思的。”
“那个啊,你因为自作自受而竭尽全力消沉的话,那么对于坚定了觉悟的我也没有立场了。”
“……是吗。”
在呻吟的流卡旁边,爱丽丝抱着膝盖坐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吗?”
“啊啊。”
“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啊——算是被迫体会到了?”
“啊。”
“那你能做到的事呢,全部都做了吗?”
“……”
像是算不了什么事一样,爱丽丝一派闲聊的语气。
“没有没做过的事吗?还是说,流卡你因为深信反正什么都做不到,就变得什么都做不到了呢?尽管如此,难道不是还有能做而没有去做的事吗?”
爱丽丝就像在说一些理所应当的事情,在说一些作为世界的常识的事。
“那些厉害的事,谁也没在期待流卡能够做到哦。
只是自我满足就足够了。
流卡所满足的世界,对于我和杰内特小姐来说,是感觉相当好的世界。所以我们最喜欢流卡了。流卡想要做什么,我们都会想要去支援。
还要向在旁边在笑着的流卡撒娇。”
“——为了自我满足而行动的家伙,会简单背叛他人哦。为了自己的誓言和希望,无论什么事物都能轻易践踏掉。”
对了,结局就是那么回事。即使是阿鲁特和亚宾,都是为了自己各自的希望,从杰内特的身边离开,然后被留下的杰内特现在变成那样子。
不去正视自己应当面对的事物,只是又在害怕独自一人而度过日子。
“不是很好吗,背叛什么。请尽情去做。
我都说了吗。流卡满足的话我们这样就好。嗯,那样就好。一次两次背叛算什么。只要相信最后能够幸福,那样的东西算不了什么。
现在的我,可是变得相当顽固了,不会那么简单屈服的。因为在两年等待期间,我已经充分锻炼过自己了。”
爱丽丝窥视着流卡那边的脸说道。
“……你啊。”
“是。”
“如果我继续那样粗暴地对待你,你会怎样?”
“是呢,说不定会有点遗憾吧。要我说,还是稍微有点气氛比较好。嘛,不过,我觉得那样的事也会有。因为是流卡,无论发生什么事,到最后都绝对会温柔对待我。”
“真话呢?”
“……是呢。老实说我刚才非常害怕,也完全不敢想象那之后我的心情会变成怎样。”
啊啊,那样吗。
就算那样逞强地站在流卡面前,爱丽丝果然该感到害怕的时候就会害怕。
“不过,如果变成那样的话,我会感到高兴的。
流卡会感到烦恼,这种事不常见呢。如果你稍微依赖我的话,那样的实感会让我感觉相当幸福。”
即使觉得害怕,爱丽丝果然是爱丽丝。
“你是笨蛋吗?”
“是,这一点我还是有自觉的。”
虽然并不艳丽,但是足够可爱的姿容,然后在那之上吸引别人的是过于温柔的性格。一边聚集了为数不少的异性(一部分是同性)的思慕,一边谁都不去回应——这个少女。
流卡觉得这样的人作为人类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选择男人。
“呐,爱丽丝。”
“是。”
“在世间,好像有种让人相当困扰的家伙。”
流卡站了起来。
然后背向了爱丽丝。
那是平时上学的路。然后和平时一样,这个胡同完全没有路人来往。
“在那个家伙旁边,我没有烦恼哦。
无论抱有着多么沉重的烦恼,在那个家伙旁边稍微说一下,就会全部吹飞。就算是事关人生的烦恼,也会相当轻易地流逝。
尽管如此,那个家伙大概完全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是有多么厉害。自己只是在理所当然的地方在做理所当然的事。大概本人是如此深信的。能做到如此的事的家伙,明明在这个世界中并不多。”
流卡只是向前迈出了一步。
和爱丽丝的距离只离开了一步。
“我在那样的家伙的旁边的生活,持续了五年。
大概,我如果没有那家伙的话,就已经没法正经地活下去。所以,我可以肯定,无论我将去到何处,最后我也会回到这里。”
“……流卡。”
“稍微想起要做的事。
说不定,还得离开一段时间,但我会绝对回来的。”
流卡感觉到背后气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天空的颜色稍微有点变化。从远处传来了马车奔跑的声音。
“——一一路走好!”
背后传来了回应的声音,将流卡心中最后的迷茫的碎片压破。
将轻轻地握起来的拳头和旁边一伸之后,流卡跑了起来。
现在的自己,没有不得不去做的事。
不得不去战斗的对手,也没有。
所以考虑吧。
将脑袋几乎没动用的部分也动员起来。
于是找到了,自己应该要做的事。
“……首先是学术院!”
流卡穿过了没有人烟的胡同。
然后,爱丽丝被留那个没有人烟的胡同中。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沉重地吐了一口气。
“——好好地说出来了。”
她用制服的下摆擦了擦眼睛,轻轻地拭去眼泪。
“这次总算好好地说出一路平安了——”
她觉得这样就好。
因为说了一路平安,所以在回来的时候,就可以说欢迎回来。光是这样,她就就打心底感到高兴。
压着眼睛的下摆逐渐湿润起来。
眼泪停不下来。
14
在桌子上用手肘撑着脸,杰内特淅淅沥沥地翻着书页。
这是从爱丽丝那里借来的,波折万丈的恋爱故事。
在冲击的相遇中,少年和少女瞬间成为相恋的一对。然后各自出现未婚妻和未婚夫,然后受到了朋友的背叛,也出现了说不定是实际上是异母兄妹的疑惑。连休息一下的空暇也没有,各种各样的时间叠在一起。
“……嗯。”
原本杰内特就不太喜欢人编写的故事。所以并没有抱太大的期待打开了书本。但是和预想完全不同的意义上,吸引了她的兴趣。虽然是荒诞滑稽的故事,不过,正因如此,和笨拙的真实存在的故事不一样,能当成纯粹的趣事看下去。
杰内特突然从书上抬起了头。现在锅里的东西沸腾到快要溢出来了。
“要,要赶快过去。”
杰内特慌张将书扔下,回到炖菜汤的烹调中。如果是在自己和阿鲁特老爹两人的旅行的时候,无论作出多么难吃的东西也没有问题。不过,现在这个生活中,杰内特想要将美味的饭菜摆上餐桌。
确认了一下味道。没问题,很美味。这个味道的话,他也不会抱怨的。
门铃响了起来,示意有客人到访。
杰内特在想是谁?
虽然快是流卡回来的时间了。但他原本是这个家的人,当然不会去按门铃。
那样的话客人是爱丽丝吗,说不定最好准备一下一两个对于现在这本书的感想。
杰内特离开了厨房,走到了走廊。门铃再次响起来。
“现在就来,别催了。”
拖鞋响起了啪踏啪踏的声音,杰内特来到了门口。
打开了锁,拉开了门。
一位脸上留着淡淡的雀斑的红发少女站在门口前。虽然对于杰内特是熟识的脸。但至少并不是爱丽丝•麦璐琪。
“你是……”
红毛的少女虽然一瞬间想说什么,但是马上就大吃一惊,说不出话来。
“恩?”
杰内特通过少女的视线,确认了自己的服装。
稍微明亮的色彩的连衣裙外套着白色的围裙。虽然那是在角落边缝有了小猫的镶饰的可爱的围裙,但那不是杰内特的物品。不知道是谁准备,放在艾鲁蒙特家的物品,杰内特借来穿上的。
“……嗯。”
事到如今,杰内特稍微感觉到害羞。
“不要用那种奇怪的眼神。即使是我,也明白那样的装束和我并不相配。”
“不,我不是想说相不相配,虽然确实是相配到令人没有怨言……”
少女以让人无法理解的声音,呆然地喃喃道。
“的确不符合你的形象。发生了什么事吗,让你心情有了那么大的变化。杰内特公主?”
“当然有各种各样的事——”
杰内特突然想起来,回头看向厨房。
“对不起,现在锅里还煮着东西,我不怎么能离开厨房。进来稍微等一下,我会去泡茶的。”
“……哈?”
少女——身体寄宿了魔法书『漆黑的纱线』的不死者库洛阿•玛鲁索,还是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
库洛阿在艾鲁蒙特宅的客厅中坐了下来。
“总觉得………镇定不下来。”
拿起放在自己面前的红茶杯,库洛阿喃喃道。
“什么?”
“是因为在我的眼前有着你所倒的红茶哦,杰内特公主。虽然自己也相当长寿了,但想象不到会有如此的体验。”
“啊啊,长寿的话就会经历各种各样的事。”
“那样余裕的话从你口中听说,我心情也有点复杂。”
库洛阿好像不高兴地拿起了杯子,用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红茶。
“嗯?热吗?”
“有一点。”
库洛阿像是无聊地回答,将茶杯放到茶托上。
当然,作为不死者的她,是不会受到和夜之软泥不相关的自然现象的伤害。虽然主要是在裂伤和摔伤方面。但也同样适用于烫伤。就算红茶被煮到像是翻滚的油一样,那个伤也会一瞬间不留痕迹修复了。
怕烫是并不是因为身体受到伤害的问题……在相当久之前,杰内特想起了库洛阿说过那样的事。然后问为什么,好像是因为问到了难以说明的地方,库洛阿开始翻眼寻找形容的词。最终也不清楚她想要表达什么。总之,最后她给杰内特留下了有着怕烫的烦恼的那样简单的印象。
那是相当遥远,真的十分遥远的事了。
“那么,你在这里干什么?”
“啊啊,今晚在做炖菜汤。今早的市场久违地出现了香草——”
“我不想说那种事,不过你想装糊涂也没所谓了。”
库洛阿相当生气地说道,然后再次将茶杯递向嘴巴。
“两年前,我对你说『什么都不要做』的时候,无视忠告强行扯上关系的你,现在将这些事全部抛诸脑后成为可爱的年轻夫人。如果萨利姆和玛鲁基知道会有什么表情?”
“……”
杰内特没有回答。
“嘛,算了。我也并不是特地来这里说一些讨人嫌的话。
今天的正事是这个。”
库洛阿如此说道,从轻薄的大衣拿出一封信封。放到了桌子上。表面上看是用相当高级的纸张来书写的,然后被夸张的蜡封住了。
“那个幼小的女王让我保管的。本来应该是另外一个佩剑骑士,薇蕗亚这个女人当信使的,但是因为有各种各样的状况,所以是我来?”
“安丽柯塔……?事到如今找我有什么事?”
“不知道哦。那个超绝天才儿童在想什么,并不是我这种元凡人能够明白。”
库洛阿像是撇开一边地说了之后,拿起红茶喝起来。恰好冷到适合的温度的红茶,一口口被啜入到她的口中。
“我同情你的境遇,杰内特公主。因此,你现在在这里打算做什么,我都不会去责怪你。但是,你要明白,只是无视痛楚,是无法前进的。如果在后悔的时候才开始行动,就太迟了,你相当清楚吧。”
“今天的你相当饶舌啊。”
杰内特犹如对抗一样回以讥讽。
库洛阿只是鼻子哼了一声,并没有反驳。
库洛阿离开了,家里再次只有杰内特一个人。
“………想要知道前进的路的时候再打开吗……”
杰内特的指尖舞弄着刚才领取的信封。
她确认了一下发信人的名字。在那里写的的确是安丽柯塔的名字。蜡上面谨慎地印有贝璐塞里奥的印章。
贝璐塞里奥王国的女王,安丽柯塔•特蕾莎•瓦鲁多。仅仅十二岁,就以非凡的才能预料大陆中的政情的策略家。
然后天才所考虑的事并不是非天才的人所能理解。虽然只是库洛阿所言而已,但杰内特也完全不明白安丽柯塔在思考着什么。
杰内特从书斋拿来了裁纸刀,打开了信封。
里面是一张折叠了三次的纸。
用指尖打开,最初的一句话映入眼帘。
『收到了在多斯东南部出现的异形之兽的报告。』
“…?”
杰内特一头雾水,只能继续读下去。
那是关于什么的报告书吧。
据说,在相当接近的多斯边境,发生了相当奇怪的事件。
连太阳的光芒也无法透入的白色的雾,包裹了深山。有人看到里面令人恶心身姿的怪兽在阔步前进。——
“……”
她继续读下去。据说,进入到雾中的人一个都没能回来。在那个雾中,应该有一座荒废的古城。并且,在那之后——
“这个,难道是……”
在那里所写的是荒诞无稽的暧昧的事。即使向别人述说事,最后也只会被别人一口认定为不知所谓的事情。
但是,对于杰内特不同。杰内特能正确把握这个报告书的意义,她有能作为理解这份报告的前提的知识——过去的记忆。
白色的雾。
异形的怪兽。
放弃不管的古城。这些的词轻易在杰内特得出结论。
“和两百年前所发生的事是一样……”
安丽柯塔指示将这个报告递交到这里。杰内特再次思考这件事。那个女孩在想什么,然后想让我这个杰内特•姬赛鲁梅尔思考什么。
让我想起不想想起的事。
让去思考不愿思考的事。
为了让我得出不想得出的结论,然后。
挂钟响了起来,宣告了黄昏的到来。
“……!”
犹如被弹到一样,杰内特抬起了头。
在额头上滑下了汗水。
“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杰内特将信封丢在桌上。
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要将在脑中的思考全部抛开。
“话说话来……流卡回来得太慢。”
杰内特看了一下墙壁的钟。
平时的话,流卡在很久之前就应该到家了。然后伴随着『好累』,『肚子饿了』的其中一句话在沙发向厨房探出了脸。应该是如此情景的时间了。啊啊。前几天,说是『有课题』而关在房间的这种意外也增加了吗?
杰内特突然变得担心会不会他出了什么事?
虽然杰内特觉得并不可能,是自己太过多虑了。但是曾经出现的不安,一点点地变大了。
“……真不像我。”
自己并不习惯担心谁。所以,就连压抑不安这种简单的事也做不好。
自己简直就像是思恋母亲的小孩一样。
虽然自己觉得难为情,但也觉得自己做点什么比较好。尽管如此,并不对那样的自己感到不快……这份心情相当复杂。
她觉得无论如何在这时候只要坦率面对自己就好。
她打开了玄关的门,走到了外面,背着手关上了门。
轻轻握着右拳,然后向虚空伸出了手。
“寻找。”
犹如反弹开来,手掌张开了。
从杰内特的体内解放开来的夜之软泥膨胀起来。然后犹如黑霭的影子,马上凝缩起来,然后凝固成一只巨鸟的形状。犹如从影子上剪下的,相当漆黑的鸟。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异物的夜之软泥,就算从不死者的身体排出,也会一下子被这个世界原本的规则所吞没消失。为了稍微对抗这个规则,那个魔法需要马上伪装成在这个世界的某个现象。现在从杰内特的手中所放出的魔法模仿鸟的形状就是这个原因。
巨鸟以忽视重量的动作飞到了灰色的天空。
传来了巨大的振翅声中,几根黑色的羽毛从它身上掉下,落到了地面,然后又像是雪一样融化掉。
“那么……你在哪里,流卡•艾鲁蒙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