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自窗户射入资料室当中,两只天竺鼠正尽情享受着日光浴。
从来到这间学校开始任职至今,已过了两周时光。总觉得一天的时间似乎变得比过去还要漫长一些。
确认过时钟,决定再过三十分便离开资料室的十郎,再次低头阅读眼前的书籍页面。
虽然这是个实在不太适合自己的职场,但唯一值得夸奖的地方,就是此处的魔法相关书籍与学术杂志藏书量十分丰富。这里不愧为教育机构,在资料采购方面似乎提拨了相当大笔的预算额度,只要教官提出申请,绝大多数的书籍都会由校方出资加以购入。
由于这是一间位于乡下小镇的山中学校,学校周边也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地方。因此十郎养成了每天只要一有空间,便会跑来这间无人资料室专心阅读书籍的习惯。这可说是一段不会受到任何人打扰,令他感到心平气和的时光。
“咦,椎叶老师?”
然而,今天却出现了一名破坏这股宁静气氛的入侵者。
“我才在想说每天放学后,总是很少见到你的身影,原来你都躲在这里啊。”
“……找我有什么事吗?”
十郎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情绪,转眼直盯佑平。
“啊,没事没事,我只不过是归还之前从这里借出去的书籍罢了——咦?椎叶老师也是专攻医疗系魔法的魔法师吗?”
现在十郎所翻阅的,是一本研究药学及魔法融合之可能性的书籍。
“不……我只是有点兴趣罢了。”
“这样啊,真是可惜,我还以为你跟我的专攻领域一模一样呢——话又说回来,椎叶老师的专门领域是什么啊?我之前只听校长说过,你是直属内阁的特别对策局成员。啊,你该不会是能够在瞬间制服凶恶罪犯的战斗专家吧?”
“…………”
十郎的沉默不语,使得佑平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小。佑平有点尴尬地任由视线四处飘移,并如同辩解似地开口对十郎说:
“呃,请你别误会,我并没有深入刺探你个人隐私的意思。若你觉得不方便告知,那就算了——刚刚我也说过,我个人打算朝着医疗魔法这个领域发展。所以我一边在这里教导小孩子们,一边加强自我学习及训练。我很希望有一天能进入一般医学院,或者药理大学继续深造就是了。”
十郎明明半句话都没问他,他却自顾自地讲起自己的事。
“这部分的书籍都是我为了多充实一点知识,而请学校代为购入的喔。”
“我想也是啦。”
十郎再次低头阅读书籍上的字句,同时语气冷淡地做出回应。
资料室里面有许多看在信乃这类一流专家的眼中.会嫌内容过于浅显易懂的书籍。无不过拜这种状况所赐,自己也才得以理解大部分书籍所记载的内容就是了。
“我啊,以前也是这间学校的学生喔!”
看样子佑平似乎打算在资料室多待一会,还自己拉出一张铁管椅,迳自坐了下来。十郎虽十分露骨地皱起眉头,但佑平却好像完全没发现似地继续对他说话:
“那大概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吧。有一天,我在远足的回程路上遭遇到一场重大事故,当场受了重伤,当时多亏信乃老师及时医好我的伤势。她之所以成为我的效法目标,全都是拜那起意外事件所赐。将来我很希望能待在信乃老师身旁工作呢~~哈哈。只不过,这条路还很漫长就是了。”
语毕,他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看着十郎。
“椎叶老师来到这里也已经过一段时间,觉得如何?是否已习惯这项工作了呢?虽然自从我成为正式教官至今已迈入第二个年头,不过仍有许多事情令我感到烦恼不已呢。由于每个小孩子都具有过度丰富的多彩多姿个性,所以必须时常采用不同的方式来对待他们。但这实在远比想像中的还要困难许多……”
这家伙究竟只是个性单纯,还是只是个大笨蛋,或者说是个纯粹的大笨蛋呢……算了,他是哪种人都无妨。由于拐弯抹角表达意见,对佑平似乎也没什么作用,因此十郎决定以直接了当的字句将他轰出资料室——不过,此时他却突然想到一件事:
“嘉神,你认识雏咲月子吗?”
“你是指班长吗?当然认识啊。信乃老师忙不过来的时候,我也会负责照顾少年班。我从成为正式教官之前,就开始帮忙照顾这群孩子们了。”
“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嗯~~你这样突然问我,我也很难回答耶……呃——她是政治世家的千金小姐。祖父是前大臣,父亲也是个议员。包括魔法在内的学业成绩都很优秀,个性温和,明辨是非且诚实乖巧。是个好女孩喔。不对——”
佑平稍微思考了一下,又接着说出自己的意见。
“真要深入评论的话,应该说她感觉上像是个努力想扮演好‘乖孩子’角色的女孩吧。雏咲她怎么了吗?难不成她引起了什么问题?”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她很醒目,让我感到有点在意罢了。”
十郎脑海中虽浮现出月子那张成熟稳重的笑容,以及令人完全联想不到是同一人物的夸张哭泣表情,但他当然不会讲出心中想法。
“嗯,她的表现很不错,是个未来大有可为的孩子。”
佑平很干脆地认同十郎看法,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事一般,继续开口对他说:
“啊,说到问题,前一阵子最部好像又捅出什么漏子了,对不对?听说椎叶老师还主张应给予严厉惩罚?”
“我一点都不严厉,那只是出云井太过好心罢了。”
“嗯~~毕竟最部也是个很难应付的学生呢——他个性上确实有点缺陷,但也请你千万别轻易断定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其实啊,他的家庭有些问题,算是个身世十分值得同情的小孩啦。”
拥有魔法师资质的小孩受到双亲疏远,或是成为家庭失和主因的案例其实时有所闻。就某方面而言,由于做父母的必须扶养打从一出生,所具备力量便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小孩,因此在心态方面自然会产生扭曲。而这也正是导致孩子们必须从小就被政府集中至完全住宿制的培训学校,并在严格监控下接受教育的主要因素。
“最部是某大型企业集团的高阶干部跟小老婆所生之子。由于父母亲都不像是会疼爱孩子的人,因此他在成长过程中,没能得到太多亲情关怀。所以我猜他八成只是想借由闹事的手段,引起他人的关注而已。他的态度固然不太可爱,但若就此将他赶出校园,似乎又觉得于心不忍——”
“那么,你认为我们应该提供什么帮助给最部?”
十郎阖上书本.正面凝视着佑平。
“什么?”
佑平顿时眨了眨眼。
“这,所谓的帮助嘛,呃……例如别劈头就臭骂他一顿,而是好好听他表达意见等等……”
“这样做会有什么改变?我们可是国家财产,政府早已决定好我们的未来。我们会因能力差异而被分门别类,并被获派前往的职场锁住,一直工作到死为止。不管出生在何种名门世家,或是有着什么样的身世,都毫无任何意义可言。政府只想知道一个魔法师究竟有没有办法在职场上展现能力、发挥应有功效。在小鬼头撒娇耍脾气之前,就先让他们清楚明白到这项重点,知道之后还不能改进,那就应该马上踢出校园。你不认为对当事人及周遭人士而言,这样才是最完美的结果吗?光凭出云井那种应对方式,无论这小子拥有多么优秀的素质,最后都只会害其他人受到牵连,并导致整个团体腐败堕落。”
在整个社会当中,魔法师算是一种奇特的存在。想要获得内心期望的地位及待遇,就得先展示出自己确为有用之身才行。此乃绝非天生具备优异素质的十郎,在获取一级特殊执行官这个地位之前,所体会到的切身感触。
“呃……这还真是一种相当严苛的看法呢。”
佑平颇感困扰地说出自己的意见。比起这番严苛论调,十郎难得情绪激动地发表长篇大论一事,似乎更令佑平感到惊讶不已。
十郎心中浮现出想咂一咂舌头的意念,他居然会说出这堆不符自己本色的话。
“呃——不过若能容我以信乃老师拥护者的身份,开口帮她辩驳一番的话,那我会说在她眼中看来,孩子们远比任何事物都还重要——我想她八成不希望班上出现任何一名落后者。”
“落后者?”
“呃,这个嘛——”
佑平露出有点后悔的表情,伸手抓了抓头。
“其实她过去曾经遭遇过类似转机的状况,不过我并没什么资格叽哩呱啦地讲出这件事就是了……”
十郎虽然心生犹豫,不如是否该催促他继续说下去——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天竺鼠突然发出了一阵‘叽’的尖锐叫声,随即皱起眉头。
“嗯?怎么了吗?”
“……我有急事得去处理。”
丢下这句话后,十郎马上冲出资料室。
***
太阳早已下山,户外笼罩着一片微暗夜色。
从学生宿舍后门溜出来,并在原地伫留片刻,等双眼习惯了昏暗夜色之后,月子便举步踏入小小丛林之中。
“鲭太郎、鲭太郎——”
她一出声呼唤,一只灰毛的虎斑小猫立刻伴随着‘喵~’的一声,出现在她眼前。月子面带微笑,将一个小盘子摆在它面前,小猫则相当高兴地开始大口咀嚼盘中的猫食。
她第一次看见这只小猫,是发生在两个月前的事。由于当时它的体型瘦小到令人担忧不已的程度,所以她便将吃剩的菜肴拿来喂它吃,结果在不知不觉当中,这只小猫变得很常出现在她面前。
月子调查过相关书籍资料,发现拿人类的食物给猫咪吃,对它的健康有害无益,因此最近她开始喂它吃专用猫食。这是她与纱弓、菜菜香合作.拿出学校提拨给学生的少许零用钱当做经费,并利用每周一次的外出日,上街采买猫食回来。
至于喂食的工作,则采用三人轮班制。自从先前被十郎发现之后,她也曾一度觉得还是稍微收敛一点比较好,结果因为十郎事后并未深入追究此事,所以她也就继续保持着喂食小猫的习惯。
附带一提,‘鲭太郎’乃是月子看它的毛色很像鲭鱼背部,便以此特征为小猫取的名字。念起来相当可爱,月子本人也十分中意﹒但不知为何,她那两位朋友一听见这个名字,马上对她露出一副微妙的表情。
“好吃吗?”
月子轻轻抚摸着狼吞虎咽地啃着猫食的鲭太郎背部。
嘴角泛起微笑,以这种方式度过的时间,是再幸福不过的一段时光。紧绷的心灵也得以恢复平静。
(插图043)
吃完猫食之后,小猫边发出低鸣声边用身体磨蹭月子。
“好好好,乖孩子乖孩子。”
她则是面带微笑,轻轻抓着它的耳朵后方。这跟面对其他人之时不同,无需感到紧张或害怕。或许这正是自己之所以喜爱动物的主因吧。
而说到害怕——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某人的身影。
就是最近刚来到这间学校的新任教官。以及此人在数天前的午休时间,对她丢下一句‘你也太多管闲事了吧?’之时的冷酷表情。
光是回想起来,双眼便随即不由自主地渗出泪珠,月子急忙伸手擦掉眼角濴水。
假设当时是听见最部骏介对自己说出一模一样的话.那么自己的情绪失控程度,应该不会夸张到完全忘记得维持住脸上那张资优生‘面具’才对。因为她早已学会以某种程度的习以为常心态,去应对骏介那种平常便带有攻击性的坏心眼态度。但在面对十郎之时却完全不同。自己出于一片好心的行动,却换来那么冷淡且带刺的尖锐回应,这还是她第一次碰到如此伤心的状况。
(——好讨厌喔……)
不禁叹了口气的月子,明显意识到自己对那名新任教官十分没辙。
之后虽然勉强掩饰住自己的感受,但她终究还是觉得椎叶老师很可怕,无法说服自己对他产生好感。一想到今后每天都得见到他的面不可,心情顿时变得格外沉重。
“不过,我可不能因此就垂头丧气,毕竟我是‘雏咲’家的人啊。”
不可疏于付出努力、不可心生挫败。
为了当个好学生、为了当个好班长。
以及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大人、为了成为一名优秀的魔法师。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踏过草丛,缓缓靠近自己的脚步声。月子反射性地从地上起身,同时又有一阵低沉的嗓音传入耳中。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你出现在这,没错吧?”
“椎、椎叶老师……”
月子感觉自己的脸色顿时化为苍白,她像是要保护鲭太郎一样,挺身站在它前面。
(我得快点冷静下来。)
她换上早已戴习惯的资优生‘面具’,表现出谨慎且柔和的态度,避免触动对方的怒气。
“真的很对不起,我突然很在意这孩子的近况,所以……”
月子试着让自己脸上浮现出一张充满歉意的微笑神情。
“我之前也说过了,校规不允许学生在这种时间擅自离开宿舍,也严禁私下饲养小动物。现在马上回房间去,今天我可以再放你一马,但今后你若再犯下同样错误,我将依照校规惩罚你。”
十郎的声音听起来相当严厉。
(我该怎么办……)
只要乖乖听话离开,此事八成可以到此告一段落。但若日后都不能再喂它吃东西的话,鲭太郎它会——
“那个……老师。”
月子决定尝试说服他.她觉得十郎总不会是个无血无泪的人,只要好好向他解释一番.说不定便可换得他的理解与认同。
“我第一次看见这孩子的时候,它的体型非常非常瘦小。我觉得如果当时没有喂它吃东西的话,它大概会落得饿死的下场。”
“…………”
“我知道在规定时间之外擅自离开宿舍,是不对的行为。可是能否请老师允许我错开这个违规时段,利用其他时间来喂养这孩子呢?还请老师通融学生的小小心愿。”
她觉得自己这次成功展现出沉稳态度,且冷静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当然,她内心可是拚命鼓足了勇气,才敢对十郎说出这段话。
对方不发一语。
只见鲭太郎边提高警觉,边仰望着这名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月子则是拚命压抑住内心怕得很想拔腿逃离现场的念头,静静等待审判结果。
最后,十郎缓缓走向小猫——并用力踢翻了地上那个装满猫食的小盘子。鲭太郎发出了惊吓的鸣叫声,立即转身冲进树丛里面。
月子一时茫然若失,随后不由自主地放声大叫:
“过、过分……!你这是做什么啊!”
“如果它会饿死,那也只是符合自然法则的结果罢了。不要不负责任地同情它的下场。”
十郎这段冷酷的结语,使得她内心情绪立时沸腾。瞬间,她忘记了身为资优生应有的言行举止,以及原本对这名教官感到十分没辙的念头。
“你这个冷血的人!老师你去死好了!”
破口大骂之后,月子立刻转身背对十郎,朝着位于学生宿舍的自己房间跑去。
***
确认月子离开现场之后,十郎转眼望向左手边的草丛。
“可以出来了吧?”
同时轻轻将头侧向一边,一道冲击波掠过十郎脸庞,直接击中他背后的树干,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响。
“哦——反射神经还不错嘛。”
以瞧不起人的语调边说话边现出身影之人乃是骏介,以及他在班上所收的小弟们。相对于那群感到有点尴尬地压低视线的小弟们,骏介则是桀骜不驯地注视着十郎。
“还真亏你有办法发现我们呢——不过说真的.我是比较希望你别妨碍我们就是了。刚刚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宰掉那只臭猫耶。”
“我能发现你们,是因为我感受到玛那产生移动的气息。利用违规时段擅自外出、在非训练时段使用魔法、以及使用学校并未教导的魔法……这些全都是校规禁止事项…你应该很清楚吧?”
方才骏介所发动的,是一项名为《魔弹》的魔法。施术者可利用此魔法击发出肉眼无法辨认的子弹,若由高阶魔法师使用此魔法,甚至有可能击发出威力媲美小型飞弹的子弹。
由于《魔弹》难度虽低,攻击性却很高,若让判断力还不够成熟的小孩习得,很有可能造成危险。基于上述理由,《魔弹》便成了一项不列入初等培训学校修习课程之中的魔法。换句话说,骏介乃是独力学会了《魔弹》,而此事也可说是同时显示出他的优秀才能,以及他个性方面的高度危险特质。
“别讲出那么老古板的话嘛。”
骏介满不在乎地露出笑容。
“我可是经过一番努力练习,才学会了这项新魔法耶。在这间学校当中,这应该算是值得称赞的优异表现吧?”
原来如此……十郎心想。这小子完全不把教官放在眼里就是了。
原则上,法律禁止教师动用私下惩罚的手段。而究竟该遵守到何种程度,会因各教官所采取的教育方针不同而有所差距,但至少这间学校是十分严格地遵守着这条法律规定。骏介则是清楚理解到这一点,并踩着这项大原则为所欲为。
(真是够了,就是因为出云井等人太过宠爱学生,才会培养出这种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十郎静静开口发言:
“举个例子来说,这间学校是座工厂,你们则是制品。”
“啥?”
骏介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似地皱起眉头,十郎不予理睬,迳自继续说道:
“我们的工作就是制造出符合既定规格的制品,换句话说,我们有义务挑选出不良品,并动手加以矫正。”
“矫正?你在说什么笑话?”
少年嗤之以鼻。
“那你想怎样?要扁我一顿吗?法律可是禁止教师体罚学生喔!”
“听说是有这么一回事。”
话说出口的同时,十郎轻轻挥动右手,手背准确招呼到骏介脸上,将他整个人打飞出去。
对于旁边那群哑口无言的小弟们,十郎连瞧也不他们瞧一眼,而是直接走向倒在地上的骏介,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然后呢?那又如何?”
大概是事先没料到十郎会突然采取如此直接了当的行动吧﹒只见数秒说不出话来的骏介,好不容易才理解眼前状况,整个人也气得满脸通红。
“你、你这混帐东西……我要杀了你!我非干掉你这个烂人不可!”
十郎的双眼眯成一线,再度高举拳头。就在他瞄准目标,准备再赏骏介一拳的瞬间——一条闯入现场的人影拉开了这两人。
“停停停,椎叶老师!不、不可以动用暴力啦!”
“笨蛋嘉神,你少管闲事!”
破口大骂的同时,骏介开始收集玛那。
“该死的家伙!我现在马上就要你的命——”
“最部同学,住手。”
一阵平静声调打断了骏介的施咒程序,信乃缓缓现出身影。
“你们通通回自己的房间去,事后我会再找你们个别出来谈话。”
“…………”
“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只见孩子们仿佛被信乃这番话推了一把似地,一个接一个地走回宿舍。留下带有杀意的一瞥及咂舌声后,最后连骏介也举步离开了现场。
“……那么,椎叶老师,首先从你开始。请你说明一下事发经过。”
十郎看见佑平歉意十足地缩起脖子,静静站在面露严肃表情的她背后。看来他似乎是为了尽快让这场纷争落幕,才主动去叫信乃过来处理。
“我发现学生擅自离开宿舍,以及在非训练时段使用魔法,所以当场给予指导,以上。”
“你所谓的指导,就是动用暴力吗?”
“这得视情况而定。”
信乃的视线变得愈来愈严肃。
“法律禁止教师体罚学生,这里是教育场所,日后请你不要再做出同样的错误举动。”
“这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做法太过纵容学生。凭你的管教方式,根本无法将他们训练成能够独当一面的魔法师。”
“我们无需训练他们,而是要让那群孩子们学习自我成长。你那种由我们负责教导出优秀魔法师的想法,只不过是夜郎自大的念头罢了。”
“好个冠冕堂皇的理想论。”
十郎故意任由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那么,那个最部骏介想必是你那项理论所造就出来的成果啰?真是个说服力十足的结论啊。”
“他也还处于成长阶段,不是吗?”
“你打算养育出一只疯狗不成?所以我才说需要给予他们严厉的管教啊。”
“管教?所谓的管教是指——椎叶老师!”
“报告完毕,容本人先行告退。”
十郎不屑听信乃想说的话,迳自背对她离开现场。
不管浪费再多唇舌,这个女人就是无法理解,一股焦躁情绪在十郎心中不停打转。
***
既然多次违反校规,又大声对教官吼出‘你去死啦’这句咒骂字眼,相信迟早免不了会被教官找去训斥一顿……月子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出人意料的是经过数天时间,月子仍然没有受到任何惩处。
(会不会是椎叶老师好心放我一马呢……)
不对,那个冷酷恶魔根本不可能做出包庇自己的举动……月子改变心中想法。由于骏介似乎刚好也于同一天犯了某种过错,而被处以留在宿舍房间自我反省的惩罚,所以月子猜测教官大概是因为只顾着处罚骏介,才会忘记她的事。
“……我决定了,我要在吃晚餐之前,出去探视一下鲭太郎。”
傍晚,听见她脱口说出这句话,在月子房间里一起写作业的纱弓及菜菜香立刻互看了对方一眼。
“嗯~~但我觉得还是别轻举妄动比较好吧?毕竟事发至今也才过没几天啊……”
“我也不是不担心鲭太郎的状况,不过要是又被抓到的话,下场一定很凄惨。”
两人各以不同的说辞表达出反对意见。
这是很理所当然的反应。月子已被教官发现两次,要是再发生第三次,八成不可能再有机会逃过校规惩处。
月子却露出笑容面对二人。
“你们放心吧。我记得信乃老师今天是去大学上课,所以被老师们发现的机率理当也会跟着降低百分之二十五左右才对。”
她两名朋友一同发出了死心的叹气声,或许是察觉到她已下定决心了吧。
明知此行的危险程度,但月子内心还是十分挂念鲭太郎的状况。不晓得它是否觉得很寂寞,这几天会不会饿着肚子?虽然现在这个季节的气候十分稳定,应不致于发生被冻死的事态,可是……再加上她对十郎那种命令式的高压口吻,也产生了所谓的反抗心态。
月子收下‘路上小心一点喔’这句由纱弓所送的话,动身前往学生宿舍的后门。确认过四下无人之后,她便拿着装满猫食的小盘子,离开了学生宿舍。
“……鲭太郎。”
她来到睽违数目的熟悉地点,小声呼叫着猫咪的名字。
隔了一会,当一道小小身影伴随着‘喵~’的回应声出现在眼前之时,月子内心总算是松了口气。太好了,幸好还能见到它,这孩子还愿意等待自己过来找它。
“真是对不起唷,前一阵子没办法来找你。你过得还好吗?”
月子专心眺望着一边发出‘喵~喵~’的撒娇叫声,一边起劲啃着猫食的小猫,并开口向它讲话。
“有个心地很坏的人,说不准我再喂你吃饭。他真的好过分喔。”
话虽如此,但像这样看着它吃饭,倒也让月子内心对十郎所抱持的芥蒂,变得十分无关紧要。好幸福喔,月子不禁露出微笑。
她原本就很喜欢包括猫咪在内的动物,而且正因为之前住在家里之时,几乎没机会可以接触到这些小动物,导致她更珍惜这种能与小猫相处的短暂时光。
雏咲家是个代代均有实力派政治家辈出的一族,议员自是不在话下,甚至还有数名家族成员当上政府大臣,是个一个相当有声望的名门世家。
而在整个家族当中,就只有月子拥有魔法师资质。
家人们并未因而刻意疏远她,只不过由于父亲及祖父都十分严格,所以实在谈不上是个令人感到舒适自在的家。
‘既然拥有异于常人的力量,就该设法为这世界尽一份心力,可别污辱雏咲之名。’
——从小到大,家人总是不断搬出这句话来叮咛她。
雏咲月子非得成为一名资优生不可。魔法能力自是不用说,就连在学力及人格方面,都非得成为一名足以立于最前端领导众人的优异人士不可。
所以她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打造出‘资优生.雏咲月子’这张‘面具’。她学会了从容不迫的笑容,以及泰然优雅的言行举止。说什么她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一个既害羞且胆怯又渺小的人——才是她的卢山真面目。
而她之所以连跟同班同学交谈之时,依然不忘使用敬语,其实乃是一种自我暗示。以这种语调代替开关,便可使她忘记真正的自我,并戴上‘面具’,彻底扮演好完美资优生这个角色。
就某种层面而言,她心中存有一股连自己最喜欢的好朋友都欺骗在内之罪恶感。不过即便纱弓及菜菜香并不会轻视真实的自己,她仍旧无法提起勇气丢掉这张‘面具’,因为变得不再完美无缺,就等于是辜负了家人的期待。
然而——近来她偶尔会想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持续这样扮演下去,究竟会带领自己走向什么样的未来?
接受中等、高等教育课程。依照教官们的指示,重覆训练、累积经验,最后成为特殊执行官。
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
自己的意思到底在哪里呢?
只是随波逐流获得的地位与职业,真有价值可言吗?
难道依循前人铺设好的道路过生活,就不算是污辱了雏咲之名吗?
每当穿着培训学校的制服上街,偶尔都会无端遭到路人冷言相向。不管自己愿不愿意,现实环境还是让她理解到在这个社会当中,魔法师是异类,是受到常人惧怕及排挤的特殊存在。
在这样的状况下,自己若只是漠然且一如往常地过着生活,日后是否真能成为可以‘为世人尽一份心力’之人呢?
在对这些想不出答案的问题搞得身心俱疲之时,月子就会来到这里。因为只有在抚摸小猫的这段期间,她才能从烦恼当中获得解放,能够变回既非资优生、亦非‘雏咲’一族之人的真实自我。这是一段任何事物都难以取代的珍贵时光。
“……像那个神经大条的椎叶老师,八成不可能理解人家的感受吧……”
当她轻声咕哝之时,吃完猫食的鲭太郎抬起头来。看见它露出一张仿佛表示着‘人家还吃不够啦’的可爱催促表情,令月子不禁莞尔一笑
——但在下一瞬间……
冲击及爆炸声同时传出。
只见小猫被炸飞,整个身子用力撞上树干。它发出‘喵!’的一声尖锐悲鸣,嘴角吐出夹带鲜血的泡沫,动也不动地倒卧在地上。
一阵刺耳的哄笑声,钻入了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究竟发生何事,茫然若失地伫立不动的月子耳中。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命中啰——!”
只见骏介及数名男学生从草丛当中现出身影。
“我没向其他教官告状,放任你自由行动,如今总算得到回报了啊。雏咲,我就是想看见你现在那张哭丧的嘴脸啊——哦,笨猫,你还没断气是吧?那我就再给你最后一击吧!”
玛那汇集于骏介身旁,魔法回路跟着逐渐成形。
(我得快点阻止他——)
但是她却动弹不得。混乱的思绪、动摇的心情使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鲭太郎快要被杀了……我得快点阻止他不行啊来不及了不要求求你住手住手住手住手……
魔法回路宣告完成,骏介发动了准备使小猫一命归天的魔法。当鲭太郎即将在眼前化为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的千钧一发之际。
“最部,你在做什么?”
她听见了一阵平静,却夹带强烈魄力的声音。
***
呆立不动的月子、濒临断气的小猫,以及身旁围绕着五、六名男学生和如今正准备击发《魔弹》的骏介。
眼前光景使十郎咂了下舌头。上一次虽然即时在事发之前出手阻止,不过这次却终于迟了一步。自己实在过于小看骏介非杀小猫不可的执拗意念。
他缓步走向前,小孩子们顿时拔腿朝四面八方逃开。只剩下一脸茫然地伫立于原地的月子,以及露出挑战目光盯着自己的骏介。
“做什么?当然是猎猫啊。上次虽然被老师出手阻止,不过这次我可是准确命中目标啰,怎么样,够厉害吧?”
“…………”
“你有什么意见不成?这是惩罚啦,谁教雏咲偷偷饲养这只小猫。说真的,她违反了校规耶,我们都被信乃老师狠狠刮了一顿,但唯有这家伙没受到任何责备,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一定是老师你包庇她,没抖出这件事对不对?”
骏介得意洋洋地继续发言:
“其实我大可主动去向信乃老师告密,但这样做实在不太有趣,所以我才决定再找一次能够在月子面干掉那只臭猫的机会啰,结果大成功……不对,它好像还没死透呢。”
小猫的胸部还留有微弱的上下起伏,月子则是神情恍惚地跪倒在它身旁。
“你想说的话就只有这些而已吗?”
“咦?干嘛露出一脸可怕的表情?不过就是一只猫嘛,这就是所谓的弱肉强食,不是吗?”
十郎不发一语,准备再走向前——随后又停下脚步。
骏介手边已形成一记《魔弹》。
“我说椎叶老师啊……”
他脸上浮现出一张仿佛疯狗伸出舌头舔着嘴巴,感觉有点不受控制的笑容。
“我一直觉得有点在意,你至今好像都未曾在我们面前使用过魔法,对不对?”
“…………”
“上课时,总是由能势负责示范魔法。信乃老师当然就不用说了,真有必要之时,就连那个笨蛋嘉神都会使用简单的魔法给我们看。不过你在匕课时,都只会一副很了不起地口头讲解。从你进入这间学校以来,连半次魔法都没用过,就连上次我发动魔法之时,你也只是慌慌张张地避开,却没有使用《障壁》接下攻击,对吧?”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你这个老师的魔法能力……该不会比我这个学生还差劲吧?”
骏介咧嘴而笑。
“你的素质判定层级究竟多高?是A层级?B层级?总不会低于B层级以下吧?相信老师肯定愿意证明给我看,让我知道老师确实是个如假包换的优秀魔法师吧?”
魔法回路的光芒大增,《魔弹》尺寸也愈显膨胀。一旦直接被击中,八成会受到重伤,搞不好还有可能闹出人命。背后又有月子及生命垂危的小猫,根本不可能避开这一击。
“来,用你的魔法挡下这一击给我看看啊!”
伴随着这句胜券在握的宣言,骏介准备发动魔法展开攻击。
“……啥?”
但在下一瞬间,骏介却一脸不可思议地转眼看着自己的双手。
理当已经成形的《魔弹》竟在不知不觉当中消失,魔法回路也同时烟消雾散。
他急忙试图重组魔法回路,然而十郎的重拳却已抢先一步击中他的心窝。伴随着‘唔’的一声痛苦呻吟,他的双膝颓然跪倒在地。
“弱肉强食,真是个好词。”
十郎伸手揪住他的头发,一边将他从地上拖起来,一边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站在强者的立场尽情施展力量,感觉的确很爽,这一点我也很清楚。那你何不顺便用心学习一下弱者的立场呢?”
十郎狠狠赏了骏介的脸颊一拳,骏介发出了一声不成声响的悲鸣。当十郎举拳准备再送上一击之时,背后传来了一阵平静沉稳的嗓音。
“适可而止吧,十郎兄。你打算杀了他不成?”
“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十郎开口回答能势,随即松开手掌。倒在地上的骏介蜷缩成一团,发出夹杂着哭泣声的痛苦呻吟。算了,这下子他总该学到教训了吧。
十郎转眼望向月子,只见佑平蹲在小猫身旁。而在黑暗当中,则有一幅蓝白色的魔法回路闪烁着光芒。
“嗯~~我虽尽我所能地做了急救措施,但光凭我的实力,顶多也只能助它撑过一时,信乃老师现在又不在学校……”
“那、那么,请带它到诊所给医生急救——求求你!”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月子扯开嗓门大喊。
“我记得镇上确实有一家动物诊所,但是我又没有汽车驾照……”
佑平露出求救般的视线,转眼望向十郎等人。
十郎轻轻叹了口气,既然都已经淌了这滩浑水,大概也无法再袖手旁观了吧“
“……能势,钥匙。”
“是是是~~”
十郎接下能势面带微笑所递出的汽车钥匙,随即举步走向停车场。
***
“其实也不是说很难吃啦……”
男子一边伸手探入便利商店的塑胶袋里面,一边开口说道。
他的年龄大约二十六、七岁至三十一、二岁左右。缩起修长四肢坐在助手席的模样,可以明显看出他是个身材相当高大之人。身穿色彩鲜艳抢眼的衬衫及太阳眼镜,全身散发出一股个性显然十分轻薄的气氛。
“但我总觉得在进行重要工作之前,岂不是应该尽情享受一顿精致美食,而不是光吃便利商店买来的冷饭团裹腹,这才可以提振一下我方士气嘛。阿槙,关于这一点你有何看法啊?”
“…………”
“阿槙,你怎么啦?回答一下嘛,阿槙。”
“……我叫槙野,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肯记住啊。”
手握方向盘的男子颇不高兴地回答。这一位的身材则是十分标准,戴着眼镜的他,拥有一张看起来充满理性的容貌。
“我不想浪费多余的时间。石暮,在咱们开始爬山之前,能吃多少你就尽量吃吧。”
“哇咧,你该不会是打算徒步上山吧?”
“由于附近除了那间培训学校之外,并没有其他官方设施,咱们要是堂堂正正地开车上山,肯定会显得过于醒目。所以咱们得将车子停放在半山腰,再爬上斜坡,接近咱们的袭击目标。距离要是太远,精确度会随之下降,所以希望尽可能接近目的地……说出这句话的人不就是你吗?”
“话虽如此,但……半径五百公尺对不对?要处理一间占地面积这么大的学校,少说也得花上数小时的时间,但在动手之前居然还得先爬山?算了算了,麻烦死了,我不玩了啦!”
“就算你现在出言抱怨,也无法再变更既定计划——面包记得留下,因为我要吃。”
“啊,抱歉啦,阿槙——我已把面包通通吃光了。”
槙野侧目瞪了石暮一眼,随后放弃似地叹了口气,并踩满油门驱车前进。
***
“还真是难得呢。”
目送新型轿车加速离去之后,刑部轻声嘀咕了一番。这附近并没有任何居民驾驶那样时髦的车辆,可见八成是外地人吧。
说到外地人——刑部将视线投向脚边那只正在嗅着护栏气味的老狗,同时回想起来。大概是两、三周之前吧,当他像这样在路旁散步之时,曾经碰到两名开车的年轻人向他问路,真不知他们之后是否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喏,咱们走吧,小八。”
听见主人声音的白犬抬起头来,随即踩着疲倦不堪的缓慢步伐往前走。
妻子早已过世,膝下又无半个子女,现在就只剩下这只秋田犬堪称是自己的家人。最近则开始强烈感受到自己的双脚
变得愈来愈软弱无力。但若考虑到去年已届还历(六十岁),或许也不算是什么不自然的现象吧?他对自己今后的人生并未抱着什么太大期望,只要每天三餐温饱,能够悠闲度日就很足够了……刑部是这么认为的。
唯一令他感到不悦的——就是这座小镇因为魔法师而产生改变的现象。
守丘原本是一座平淡无奇的乡下小镇。既没有什么具竞争力的产业,与大都会之间也没什么良好的业务往来。然而拜七年前接受政府在此设立特殊执行官培训学校的提案所赐,使这座小镇在财政方面也跟着得到了优渥待遇。导致镇上道路都像这里一样,接受了毫无意义的拓宽及重新铺装工程,区公所及学校也被改建成格外符合都会风格设计的建筑物。
刑部一直心不甘情不愿地见证着这种强迫所有镇民接受的变化。
——六年前,这座小镇发生了一起列车脱轨的翻覆意外。
三人不幸身亡,另有十几位民众分别受了轻重伤。而最不幸的那三位罹难者当中,其中一名正是刑部的妻子。
直到如今,他依然可以清晰地回想起当时的情境。
那一天,刑部与妻子工人一同出门,准备前往隔壁镇参加一场古典音乐会。喜好音乐的妻子,时常积极地希望能参加这类在邻近小镇所举办的活动,而刑部则已养成习惯,那就是嘴上虽然抱怨连连,但还是会调整工作时间,拨空陪同妻子前往。
事故发生在他们回程的路上。
突如其来的冲击,视界化为一片黑暗。
当他醒来之时,发现妻子的身体仿佛保护着他似地覆盖在他身上。她已失去意识,刑部还可以清楚感觉到她的躯体逐渐失去温度。
刑部拚命放声大叫。他大声地持续怒吼着:这里有人受了重伤,快点过来救人啊!
不过,一名闻声而来、看似医疗魔法师的年轻女性,竟然只看了他妻子一眼,随即摇了摇头,迳自走到别的地方。就连赶抵现场的急救队员,也只是在测量过妻子的脉搏之后,露出一副沉痛的表情来面对他。随后,他听见不晓得从什么地方,传出了“那边好像有魔法师学生受伤。”、“记得优先将他们送往医院治疗。”这样一段对话。
刑部本身只受了轻伤,在被送往医院接受过治疗之后,才得知妻子已确定不幸身亡的消息。
他的脑子其实可以理解,这并不代表参与急救的相关人士未尽全力。大概是因为在发现之时,他的妻子早已回天乏术,所以才转而优先救治其他伤患吧。然而他却无法轻易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而从此之后,刑部心中便不再对名唤‘魔法师’的存在抱持任何一丝肯定态度。
从宽阔的县道弯进岔路,再往前走上一小段距离,即可看见一块写着‘刑部动物诊所’的小小招牌,这里正是刑部的自家兼工作地点。每天帮小狗小猫,以及偶尔才出现个一、两次的兔子、小鸡等小动物看病,到傍晚再带小八这只老狗出外散步,顺便吃个晚餐……这就是他每天的固定作息。
就在他心中一边浮现出‘待会儿来烤个竹筴鱼干,顺便喝杯酒好了’的念头,一边走回诊所前面之时,他看见一辆轿车以相当惊人的速度冲进停车场。车子发出刺耳煞车声,并靠着轮胎的滑动停了下来。
真是个粗鲁的客人……刑部一脸不悦地走向车子。
“有什么事吗?很抱歉,今天的门诊时间已经结束——”
“急诊,有一只猫受伤了。”
刑部看见这名边说边打开驾驶席车门的男子,马上皱起眉头。他觉得自己好像曾经在哪看过这名男子及这辆轿车。
另有一名少女小心翼翼地将包在毛巾里的某种东西抱在怀中,从轿车后座走下车。
一认出她身上穿着那间培训学校的制服,刑部的记忆与理解立即被一条线串连起来。脸部表情也下意识地变得较为险恶。
“哦,我想起来了,你前一阵子是不是跟另一名年轻人一起迷了路?原来你是魔法师学校的相关人士啊。”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你是这间诊所的医生吗?我只希望你能尽快治疗这只小猫的伤势就是了。”
来者的冷淡语调,使刑部内心燃起一阵强烈的反感。
“干嘛不用你们最得意的魔法,在转眼间医好它的伤势呢?还是说你们这群魔法师只懂得花用大把大把的税金,却比一介兽医还无能——呜哇?”
话还来不及说完,来者已一把揪起了自己的胸口,使身材矮小的刑部整个人被提到准空中,而脸上充满险恶神色的男子容貌,则硬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
“我只想听你的回答。你医是不医?”
“放、放开我……”
“椎叶老师。”
此时,少女往前踏出几步,以空着的手悄悄压住男子手腕。当男子轻轻咂了下舌头,并松手放开刑部之后,她随即深深地向刑部低头鞠躬。
“造成您的困扰,实在很对不起。不过,光靠我的魔法着实无能为力。它需要医生您的帮助啊。”
包在毛巾里面的,似乎是一只小猫。从左前脚至胸腔部位带有十分严重的伤势,呼吸既短浅又急促,表示它处于极端危险的状态。
“即便您再怎么讨厌我们也没关系。可是——拜托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您务必救救这孩子,它是我最重要、最珍惜的好朋友,拜、拜托您——”
她的话尾带着一丝颤抖。
刑部察觉到这名乍看起来颇为冷静的少女,实际上正拚命强忍着心中那股想要放声哭叫的激动情绪。小八则静静坐在脚边仰望着自己,或许是罪恶感作祟吧,刑部总觉得它那张脸看起来似乎带有些许责备主人的意思。
他叹了一口大气,随后接着开口:
“……我这就去开个门,你们在此等我一下,我尽力而为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