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三章 寒冰花瓣再次飘散

亚默德挑选神巫,是经各地方分院长推荐,选定候选人开始,在鲁奥玛本院进行最终选拔后结束,

具体而言,接受各地分院长推荐的候选人,

会在以州为单位的选拔测验中经过第一阶段的筛选,

只有经过测验的少女才会被送往鲁奥玛。

之后,少女们得花费三年的时间学习正统的魔法,

同时藉由几次的测验逐渐减少数量,

并朝最终测验迈进,

卡琳·鲁德贝克是从最初的阶段,就与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竞争首席宝座的天才。

结果虽以些微的差距将首席宝座让给了瓦蕾莉雅,

但也有不少相关人物认为卡琳的实力较为优秀。

卡琳拥有清灵脱俗的美貌与闪亮耀眼的才能,

因此人们称她为「寒冰之眼神」。

结果,当天晚上瓦蕾莉雅彻夜未眠。

因为先前沉睡了许久,现在毫无睡意也是其中一个因素,但还有比这个更重大的理由。

「————」

刚才她掀开窗帘,窗外因白色的薄雾什么都看不见。昨天似乎也是同样的情形。以夏天的早晨来说稍嫌过于冰冷的空气,感觉透过墙壁渗透进家中。

瓦蕾莉雅微微打了打哆嗦后,用手指敲打摊开在桌面上的罗马里克地图,狠狠瞪视着站在她正面的缇雅。

「我说要去就要去!」

「不可以,瓦蕾莉雅大人。」

相对于强忍住想大声咆哮的冲动的瓦蕾莉雅,缇雅则是彻彻底底地冷静。

「——我想狄米塔尔大人的想法应该也会跟我一样。」

事到如今,缇雅的想法根本无关紧要,何况是不在场的狄米塔尔,他的想法更是不需在意。因为这件事在瓦蕾莉雅心中已是势在必行。

「我要去救他!这当然是最优先要做的事吧!」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万万不可。」

「你这个人!狄米塔尔被敌人抓走,怎么能不去救他啊!就只会说不可以不可以!」

——这样的对话,瓦蕾莉雅和缇雅已经重复了好几个小时。贝琪娜和那奇欧只是战战兢兢地在一旁观看两人争辩,甚至不敢插嘴。

「我说过好几次……太危险了。」

缇雅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再三说道。

「如果普约尔卿的情报正确,捉走狄米塔尔大人的法提和加拉琳娜两名人物,是善于使剑和邪术的可怕战士。实际受过袭击的您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

「我知道!我明白得很!」

「不,您不明白。应该说,您虽然心里明白,却逃避现实。」

缇雅丝毫没有退怯,迎面承受瓦蕾莉雅的视线。

「就照普约尔卿所说的,当作狄米塔尔大人被监禁在市政厅大楼土地内的某处好了。如此一来,要救出狄米塔尔大人,就必须搜遍整个市政厅大楼。要是在那个时候被法提他们发现的话,该怎么办?」

「这个嘛……如……如果有必要的话,就开战啊。」

瓦蕾莉雅嘴上如此回答,内心却十分清楚这句话一点儿都不可靠。如今等同于大病初愈的瓦蕾莉雅,面对击败狄米塔尔的两人,根本毫无胜算。反而会落得被捉起来或是被杀死的下场吧。

缇雅看着说不出下一句话的瓦蕾莉雅,淡淡地继续说道:

「……好吧。如果您无论如何都想这么做的话,就随便您吧。」

「咦?可……可以吗……?」

「可以——不过,如果事态演变成您被法提杀害,也请让阻止不了您的我负责。」

「负……负责……你要怎么负责?」

「瓦蕾莉雅大人都去世了,我怎么还能厚颜无耻地苟活。狄米塔尔大人自然不用说,我也没有脸面对路奇乌斯大人和奥尔薇特大人。」

「喂——不……不会吧!不要这样啦,缇雅小姐!」

「我不会拿这种事情来说谎或开玩笑。」

从如此回答的缇雅的表情里,完全解读不出她内心的想法。不过,若从以往观察到的缇雅的胆量来判断,也并非全是虚张声势。因为实际上,瓦蕾莉雅自己也真心认为,如果她害狄米塔尔死掉的话,势必是无颜面对路奇乌斯了。

「太……太奸诈了!你这样太卑鄙了啦!」

「会卑鄙吗?我只是在说我有这样的决心罢了。所以,我认为瓦蕾莉雅大人当然也有背负这种重担的觉悟吧……」

「唔……!」

若问瓦蕾莉雅是否有赌上自己性命的觉悟,她应该会回答有吧。但是她还没有赌上别人性命的觉悟。

「……请您好好思考一下,瓦蕾莉雅大人。」

缝雅沉着地对低着头的瓦蕾莉雅诉说:

「与其让俘虏逃跑,不如杀掉他,法提等人极为可能会如此判断。也就是说,要解救狄米塔尔大人,就代表要守护他不被法提等人伤害。」

如果失败的话,不只瓦蕾莉雅本身,连狄米塔尔的性命也可能不保。因此至少必须有背负瓦蕾莉雅自己、缇雅,以及狄米塔尔三人性命的觉悟。

一想到这里,瓦蕾莉雅便无法再坚持己见。瓦蕾莉雅是自愿身陷险境的,即使因此丧命也是自作自受,但狄米塔尔和缇雅就不同了。他们有可能会因为受到瓦蕾莉雅任性妄为的连累,而因此丢掉性命。

「……谢谢您的谅解。」

可能是领略到瓦蕾莉雅死心了吧,缇雅深深地低下头。

「当然,我想救狄米塔尔大人的心情也跟您一样。所以,我们现在来做些事前准备吧。」

「事前准备……?」

「请您尽早恢复健康。我趁这段时间去收集到时执行计划时,能派上用场的情报。我也会尽力去调查狄米塔尔大人被监禁的地方。」

然后,缇雅将视线转向贝琪娜和那奇欧,说道:

「贝琪娜小姐请继续照顾和护卫瓦蕾莉雅大人。」

「好……好的,了解~~」

「普约尔卿如果随便在市政厅大楼内四处走动而遭到怀疑,就前功尽弃了,请用其他的方法进行调查。」

「其他的方法是指……?」

「城堡都有秘密通道。去救狄米塔尔大人和带他回来时,如果能利用那类通道,就能减低被发现的风险。可以请你想办法调查看看,有没有记载这类事情的古代纪录吗?」

「这个任务太适合我——不对,在下了!我大部分的工作都在市政厅大楼的图书室处理,可以在不被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寻找资料!」

「那就麻烦你了。」

缇雅分配完所有人各自该执行的任务后,披上挂在椅背上的黑色斗篷。

「咦?缇雅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我的工作必须全部秘密进行。如果不趁现在天色还没完全亮的时候出门,下次就得等到天黑后才能开始行动。」

「就算是这样,非得马上行动吗?」

耋谓您不用担心。就算被官兵盯上,只要混进南方人的社区,总有办法蒙混过去。这也是我的优势。那么,我出门了。」

迅速地检查完一对短剑和弓箭,缇雅向瓦蓄莉雅行过一礼后,便离开房间。

那奇欧目送踏着碎步离去的缇雅,深感佩服似地叹了一口气说:「该说是速战速决吗……真……真是个行动力十足的人物呢……」

「嗯。」

瓦蕾莉雅自然而然地随口附和,突然发现缇雅和狄米塔尔有些类似。

当然,缇雅并不像狄米塔尔那么蛮横又粗鲁。不过,讲大道理逼迫对方,挑起对方的罪恶感使人认同自己的意见,以及那个行动力,两人有许多共通的部分。

「……搞不好狄米塔尔是以缇雅小姐为榜样,才变成那样的吧?」

「您有说什么话吗,瓦蕾莉雅大人~~?」

「啊,不,我没说什么。」

发现狄米塔尔和缇雅之间有如亲姊弟一般相似的部分,不知为何,感觉不怎么有趣,瓦蕾莉雅连忙摇了摇头。

总之,现在不要想些多余的闲事,以恢复体力为最优先,就是瓦蕾莉雅的工作。

接到第一手消息,指出通往罗马里克的街道,在对亚默德来说因缘匪浅的立克峡谷遭到封锁时,以萨克感到讶异的同时,也有一种不出所料、死心的念头。想必亚默德首脑群的成员几乎都跟他有同样的感受吧。

到国王的执务室露脸的,分别有国王父子、四元老、奥尔薇特——以及卡琳·鲁德贝克。如果是平常,出席的会是路奇乌斯而不是卡琳,但路奇乌斯因为奉以萨克之命出任务,现在并不在鲁奥玛。

「这钉子未免有些太大根了吧。」

鲁奥玛有超过五万的精兵随时待命。听见军务大臣巴尔若尔,加利德报告说,其中的一两万名可立刻前往罗马里克后,国王杰弗伦·弗朗西斯克一副事不关己似地说道:

「——加夫里诺·阿利雅·杰科干下的好事,可能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多呢。」

「无…无论如何,无法与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猊下取得联系,

是我国必须忧心的事……」

内务大臣摩洛克·卡穆尼亚斯,用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叹了一口气。

「万一罗马里克发生内乱,现任的神巫受到牵连丧命的话,这损失可比单纯失去一名神巫还要惨重啊。」

「没错……」

外务大臣尼可托拉,巴尔札利抚摸着他下巴纯白的胡须,接在卡穆尼亚斯卿后头谗道:

「——不仅会丧失身为同盟盟主的我国权威,也可能受到他国的干涉。比托一带或许早已察觉罗马里克的异常也说不定。」

「我看果然只能火速出兵了吧!陛下,请命令老夫加利德出征吧!」

加利德卿紧握拳头,捶打圆桌。

的确,既然罗马里克派遗军队擅自封锁街道,表示前方肯定发生了什么异常事态。要突破有数千名兵力等候的那座峡谷,我方也只能准备相对的兵力与之抗衡了吧。

国王抓了抓头,深深叹息。

「嗯,这次战后处理好像会有许多麻烦事,我认为最好一开始就派军务大臣出征。」

「是!请交给在下!」

「——呐,我也想听听本院长的意见,你有什么想法?」

「我……吗?」

与卡琳并排而坐,自始至终保持沉默的奥尔薇特,听见以萨克将话锋转向她后,思考了几秒钟,接着立刻抬起视线环视所有人。

「我能在以罗马里克有谋反之意的前提之下,发表意见吗?」

「嗯,没关系。」

国王早已派遗使者向罗马里克军传达敕命,命令他们火远扔下武器,解除封锁。虽然使者还没有带对方的回应归来,但如果之后出发的加利卿军到达立克峡谷时,封锁仍未解除的话,待在那里的将会变成违抗敕命的叛乱军。而且,国王似乎预估演变成此种情况的可能性很高。

「那么,我认为应该让卡琳小姐随同大臣阁下的军队出征。」

「哦……?」

发出钦佩般叹息声的,是国王与最年长的巴尔札利卿。当事人的卡琳没有特别惊讶的模样,若无其事地喝着冰红茶。

「这……这不太妥当吧……」

爱操心的卡穆尼亚斯卿会愁眉苦脸,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倘若连卡琳都遭遇到什么不测,亚默德所蒙受的损害将超乎想像。

不过,奥尔薇特毅然决然地直书道:

「我想陛下之所以决定出兵,是为了突破封锁,尽快抵达罗马里克,确保瓦蕾莉雅小姐的安全……而且如果加夫里诺·阿利雅·杰科真的有意谋反,也能迅速捉拿他吧。既然如此,我认为还是应该请卡琳小姐出马比较好。」

「……卡琳,你本人有什么意见吗?」

「我没有异议。」

卡琳低垂着蓝白色的眼瞳,点了点头。

「——如果能给予在下亲手救出友人的机会,本人将全力以赴。」

奥尔薇特从旁又补充说道:

「如果罗马里克军中有魔法士偕同,与之对抗将需要卡琳小姐的力量。」

据说罗马里克的魔法院,定期性地有优秀的魔法士辈出。当然,封锁街道的军队里有那类魔法士加入的可能性很高。不过,如果己方也带大量的魔法士随同来与之对抗,进军速度无论如何都会变慢。因为除了封印骑士团的「青之右手」那样的例外,大多的魔法士骑马的技术都不如魔法那般优秀。

不过,如果只带卡琳和佩托菈两人同行的话,行军速度不会变慢。可说是能实现速度和魔法战力两者兼备的最佳计策。

「——当然,论打仗我是外行,我打算一切事情都听从大臣阁下的指示。」

卡琳立刻如此补充,着实令人佩服。加利德卿顽强地主张骑兵才是战场上的主力,并不乐见魔法士闯进自己的领域。卡琳敬重加利德卿,势必是考虑到这个因素吧。

不过,加利德卿或许是察觉到卡琳对自己有所顾虑吧,他苦笑着盘起胳膊,说道:

「不敢当,多谢猊下的体贴,不过老夫还分得出什么时候该坚持己见,什么时候不该。既然罗马里克军等在那座峡谷,随便进攻的话,很可能重蹈一百五十年前的覆辙,如果猊下愿意与我们同行,就算敌方有任何计策,应该也能轻易突破吧。」

「很好。」

国王挥开斗篷的下摆站起身来,命令加利德卿和卡琳出征。

「首先是第一军,由加利德卿率领五千骑兵赶往罗马里克。再传令下去,准备三千步兵和辎重队到布洛巴。之后,派遣第二军三千骑兵和七千步兵,以及『魔法士团』。第二军的指挥卡瓦哈尔卿应该适任吧……千万别被脚程慢的第二军给追上罗,巴尔若尔。」

「遵命。」

咖利德卿第一个冲出执务室,而卡琳和奥尔薇特则并肩行走在他的身后。以萨克目送美女和美少女的背影,并且悄声对父亲低喃道:

「——父王,本院长提出的计谋意外地大胆呢。」

「嗯?是啊。」

国王目送两位才媛,真要说的话,应该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奥尔薇特的屁股,听见以萨克对他说话,依旧不慌不忙,夸张地点了点头,扬起嘴角。

「你以为她悠悠哉哉地就能当上本院长啊。要是真的惹火奥尔薇特,可是会烧焦的喔。」

「咦?」

「我先声明,这可不是在关玩笑。」

国王用手指划过自己的喉咙,皱起眉头。

「——奥尔薇特辞退神巫候选人找夫婿的时候,有个愚蠢的贵族公子哥儿打着无聊的歪主意,潜进她家。」

「也就是……所谓的夜袭吗?」

以萨克压低嗓音詾问后,国王将眉心皱得更深,点了点头。

「在他爬上奥尔薇特的床之前,真的被烧得一团焦黑。虽然立刻接受治疗保住了一命,但他全身被扒光,用粗绳一圈一圈绑起。而且奥尔薇特还故意带他到王宫的城门前,在许多贵族的面前,将他交给官兵,我看他应该精神崩溃了吧……奥尔薇特一生起气来,是会满不在乎地做出那种事情的女人啊。」

「你的意思是,人不可貌相吗……」

「是啊。当初因为这件事情,还害我烦恼了一阵子,到底该让她就任魔法士团的团长,还是魔法的本院长呢。」

军队的魔法士团里,有不少引退的神巫或曾是神巫候选人之类的女性士兵,不用说,由于执行任务要上战场,个性太温柔或懦弱是无法胜任的。

既然国王曾经一时烦恼该不该让她就任团长,就代表奥尔薇特拥有必要时能弃舍温柔的刚毅果断个性吧。

「我原本以为没当上神巫的本院长之所以能年纪轻轻就出人头地,铁定是父王偏袒她,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喂,你把我想成什么人啊?」

国王狠狠瞪视着儿子。

「——再说,要不是你派奥尔薇特的儿子到什么比拉诺瓦去,我也能派你的骑土团担任第一军出征耶……」

「没想到父王对我的骑士团评价那么高啊,老实说,我觉得很意外呢。」

总之,这次的战争没有以萨克登场的分。

现在让周边各国认为他还是个热爱蔷薇的公子哥儿,等他继承父亲的王位时,在各方面会比较好办事吧,因此以萨克还不想太早插手管政治层面的事。

戒严令下的罗马里克,由于限制进出城镇,物资无法像平时那样从外面进来。尤其罗焉里克近郊的农地稀少,这座城镇消耗的大部分粮食,都是商人从远地运来的。

不过现在,连那些商人也限制进出罗马里克。况且,就算接受严格的检查进入罗马里克,因为下令一般市民禁止外出的缘故,市场也没有客人。实质上,那些粮食会由市政府收购囤积,再发放给市民。

最近,州长命令那奇欧做的事情,就是估算这个状况能维持几天——懑现在的财政状态,能安定供给市民粮食多久。

那奇欧带着总算整理好的资料,前往州长的执务室,一打开门就听见怒吼声,令他不由自主地缩起脖子。

「——视情况,小官恐怕难以再协助您了!」

用力拍打房间中央桌子的,是硬汉犹米尔。潘采夫卿。而他隔着桌子凝视的前方,有着加夫里诺·阿利雅·杰科目中无人的表情。杰科不像平常紧握着手帕惊慌失措,而是以冷漠的眼神凝视着勃然太怒的潘采夫。

「小官赞同阁下您想让神教徒和蛮教徒双方透过富裕的经济活动,慢慢建立友好关系的这种想法!但绝不是答应要协助您这种蛮横急躁,甚至称不上革命的暴举!」

「你误会了,潘采夫卿。我并不是舍弃了那份理想。」

「那么,为什么那个男人会在这里!」

潘采夫卿指着倚靠柜子迳自喝起酒来,男扮女装的高个子,震动胡子说道……

「——您说柯斯塔库塔猊下遭到蛮教徒不肖之辈暗杀,所谓的不肖之辈,该不会是指这个男人吧?」

「哎呀呀?你该不会是在找人家碴儿吧,大叔?」

法提将玻璃酒杯放到桌面上,眯起双眼。

不过,潘采夫

卿不理会他,再次逼问杰科:

「放火烧兵营,屠杀护卫兵,放火烧迎宾馆,还有弑杀猊下,全都是这个南方人干的好事吧?而且阁下您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的内情,对吧?」

「你错了。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事情发生后,他才向我坦白的。」

「……也就是说,阁下您也承认凶手就是这个男人罗。」

此时,潘采夫才第一次正视法提。

「如果不抓住暗杀柯斯塔库塔猊下的凶手交差,也无法对中央政府有所交代吧。为了罗马里克着想,阁下应该也知道该怎么做最好吧?」

「哦?也能告诉人家该怎么做吗?咕呵!」

法提咧起嘴发出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他的右手不知不觉绕到了腰后。那奇欧尚未亲眼见识法提的强悍,只听别人谈论过,但他感觉到危险的气息——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杀气吧——背后开始冒出冷汗。

潘采夫卿理当也跟那奇欧感觉到同样的气息,但他却丝毫不畏惧,毅然决然地接受了法提挑衅般昀眼神。

那奇欧咽下一口唾液,对坐在沙发上看好戏的伊莲娜低喃道:

「小……小姐,是不是该阻止他们比较好啊……?」

「讨厌啦!要是随便插嘴,父亲大人又要骂我小孩子不准插嘴政治上的事情了。」

「可……可是……!」

「再说,潘采夫卿可能会帮我教训那个死变态。」

「————」

伊莲娜说的话,听在那奇欧的耳里,就像在说:「这种死变态,干脆被杀死算了!」令他一瞬间脑袋一片空白。

不是开玩笑,伊莲娜是真心希望法提最好被杀死。这名少女——比那奇欧小四岁的这名少女,原本是会满不在乎地说出这种话的人吗?

伊莲娜·杰科也好,加夫里诺·阿利雅·杰科也罢,那奇欧完全看不透这对父女的本质。那奇欧痛恨自己识人不清。

「……这下伤脑筋了呢。」

就在两人之间的杀气终于消散的时候,潘采夫立刻无力地跪倒在地。

「唔……?」

潘采夫瞪大双眼,回头望向的,不是别人,正是杰科。

「伤脑筋,真是伤脑筋啊……不过,我也是为了你好喔,潘采夫卿。」

杰科悄悄放下魔纹逐渐消失的右手,叹气摇了摇头。

「要是你跟法提大人打起来,肯定是你会丧命吧……这阵子你就好好休息。在这期间,状况也会有所改变吧。」

「什……州……州长阁下……?」

潘采夫宛如紧握般按住侧腹部的手指指缝,慢慢渗出鲜血。潘采夫与法提互相瞪视时,杰科用魔法从他的背后出其不意地攻击,得知这个事实,那奇欧哑然无言。

「……带他去治疗。」

杰科把在走廊上待命的士兵们叫进房内,命令他们带走了瘫倒在地的潘采夫卿。故意避开要害,代表他没打算杀掉潘采夫吧,但强硬排除意见相左的人这种做法,与杰科平常诉说的理想相去甚远。

「你真是铁了心呢,阁下。」

悠然坐在伊莲娜隔壁的加拉琳娜,托着脸颊对杰科说道。

「——我记得潘采夫卿是罗马里克出身的吧?那么,不是应该向他坦白一切,激发他的爱乡情怀,拉拢他加入才对吗?说一切都是为了罗马里克之类的。」

「如果他说要拿法提大人的人头交换,该怎么办呢?」

杰科捋着胡须,瞪了法捉一眼。

「……他确实有可能为了罗马里克费尽心血,但同时也非常疼爱部下。他绝对不会原谅满不在乎地把罗马里克的士兵们拖下水的法提大人。而且,我也不认为他会参与杀害柯斯塔库塔猊下的计划。」

「那真是可惜……如果鲁奥玛派兵大举进攻,由谁来迎击他们呢?」

「为了避免那样的事态,我已经迅速封锁立克峡谷了。派遣的军队中,也有本领高强的魔法士。」

正当杰科自信满满地说明时,一名腰间佩带剑的士兵冲了进来。

「阁下!发生紧急事态!」

「紧急事态?到底是什么事?」

「刚才有人突破正门,逃出城外了!」

「什么?」

杰科蹙起眉头,与加拉琳娜等人对视。

「——究竟是什么人?人数呢?」

「无法确定身分,但只有一人,从声音推断,应该是一名年轻女性。」

「你说什么?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被她突破?」

「因……因为……那名可疑人物,会使用魔法——」

听见可疑人物会使用魔法,那奇欧内心以为莫非是瓦蕾莉雅单独试着逃脱。虽然早上她的身体尚未康复,但只要发挥神巫的实力,破门逃跑这种小事,对她是轻而易举吧。

「有派人追捕吗?是否有人受伤?」

「说是受伤,也大概只有五人受到擦伤……当……当然,已经下令加强防守大门,也立刻派人骑马追捕。不过,因为那名可疑人物……宛如飞翔在空中一般跳得非常远,并且以高速移动,不知道追不追得到——」

「……我知道了。如果有什么新的消息,立刻回报。」

「是!」

士兵深深低下头离去后,伊莲娜微微伸了伸懒腰,询问父亲:

「软禁潘采夫卿后,就马上发生这种事,父亲大人还真是倒霉呢……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你给我闭嘴。」

「是、是,别管政治上的事。」

伊莲娜调侃似地轻声呢喃道,她的眼里浮现宛如嘲笑父亲般的轻蔑之色。

加拉琳娜「叩叩」敲了敲放在大腿上的书皮,说道:

「……逃跑的人,是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吗?」

「有可能喔。」

杰科突然停下摊摸胡子的手,回头望向加拉琳娜后,再看向法提。

「就算你用那种表情看我,人家也无法下定论呢~~我认为她中毒半死不活应该是事实。」

也许是因为潘采夫卿已不在场的缘故,法提再次伸向玻璃酒杯,宛如喝水般地大口畅饮琥珀色液体。

「——不过,只要有解毒剂,也可能保住一命吧?实际上我也有接获报告,说有个可疑的小姑娘进出南方人社区,寻找解毒剂。」

「这消息我可是第一次听到呢,法提大人。」

「小弟我也是喔。」

「那是当然的呀。人家又没告诉过驷人。」

「法提——」

「喂、喂~~不要那么生气嘛,姊姊。人家说想杀死神巫你也生气,说没置她于死地你也生气,那人家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嘛?」

「别擅自行动就好了。你还有其他事情瞒着我吗?」

「没有。这次真的没了。」

「……我不相信。我昨天才跟你说要谨慎,你却偏偏带美少年进来这个市政厅大楼亲热。」

「我有什么办法啊,谁教州长阁下不准人家离开这里嘛~~咕呵呵~~♪」

「那……那个……」

那奇欧想起来到这里原本的目的,将文件递给杰科。

「这是阁下吩咐在下做的试算表。」

「嚼?喔喔,辛苦了。」

杰科从那奇欧手上接过文件,但连看都没看,依然露出苦恼的神色。

不过,比起那种事情,那奇欧更想快点回家。他十分在意破门逃走的女性是否真是瓦蕾莉雅,如果事实如此,那贝琪娜和缇雅现在的情况又是如何?

那奇欧说出今天差不多想回去了之后,杰科便歪了歪头说道:

「像平常一样留下来过夜如何?每次都要回家很麻烦吧。要是被巡逻的士兵们盘问,要解释很麻烦喔。」

「您说得没错……」

用不着杰科提醒,那奇欧今天早上已经在来市政厅大楼工作的途中,被巡逻中的卫兵们逮捕。幸好有士兵经常出入市政厅大楼,认识那奇欧,才马上放了他,要不然他可能会落得被当成可疑人物,长时间拘留、受审的下埸吧。

「不过,应该说这种时候才更想在自家的床铺上好好休息吧……老实说,在这里留宿,似乎会让我想起那晚火灾的事……毕竟我曾经被烟呛昏,差点丧命。」

「……没想到你心思意外地纤细呢。」

杰科低喃出依照听的人心态不同,有可能非常失礼的话,允许那奇欧回家。

内心松了一口气,正想走出房间的那奇欧,在前一刻偏偏与法提四目相接,全身冒出鸡皮疙瘩。

路奇乌斯·里希堤那赫遇见从鲁奥玛紧急派来的使者,是在莱曼的旅舍吃着有些晚吃的晚餐时。

「发生什么事了吗,副团长大人?」

以护卫货车同行的雅辛·耶尔·夏沙特与安海尔·沙佛尔卡达,询问默默读信的路奇乌斯。

大量的书籍虽然比外观看起来还要重,但既然已经来到莱曼,这次的任务已经能看见结尾。在这个时间点有来自鲁奥玛的使者赶来找路奇乌斯,两人或许觉得有些奇怪吧。

「……确实发生了什

么事的样子。」

「咦?」

「罗马里克似乎派兵占领立克峡谷,封锁了街道。详细情形还不清楚,但无法与巡幸中的柯斯塔库塔猊下一行人取得连络。」

「什么!」

安海尔扔下面包,发出高亢的惊叫声。

「——然……然后呢,信上有写说要我们做什么吗?」

「不,并没有。」

「没有?」

「因为这是家母送来的信。」

「本……本院长吗……?」

「不得不说她特地派魔法院的使者紧急送来是公器私用,但内容说到底还是私人信件。」

就形式上来说,奥尔薇特不过是将当地发生的事情写在私人的信件上,通知人在远方的儿子罢了。而事实上,奥尔薇特也没有在信中要求路奇乌斯赶快回来或做什么事。

「如果要下达什么命令给我们,殿下会最先派使者赶来才对,安海尔。既然没有,就代表我们应该专心执行现在的任务。」

安海尔莫名地惊慌失措,夏沙特向他诉说前辈的心态后,放下葡萄酒杯,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话虽如此……出兵封锁街道,是菲比寻常的事态呢。会担心柯斯塔库塔猊下是理所当然,况且里希堤那赫卿也在一行人当中。这种时候,副团长大人您一个人先回鲁奥玛如何?这边的任务应该赶得上期限,而且护卫货车有我和沙佛尔卡达卿两人就足够了吧——」

「我很感谢夏沙特卿你说的这番话,不过要是这个时候不小心做出那种事,惹殿下不高兴,可就不好玩了。」

「我认为唯独殿下是不会责怪您的……」

「殿下或许不会说什么闲话……但很不巧,我的敌人非常多。」

路奇鸟斯将信收回信封,塞进怀里,拿起餐具。

「——要是建立起轻视殿下的命令,以私事为优先之类的坏名声,只要这是事实,殿下也不得不处罚我吧。在今后试图壮大骑士团的这个时期,一点点过错都不能犯,首先必须从我们自己以身作则才行。」

「……副团长大人的想法,我十分明白了。看来是我思虑不周了。」

夏沙特卿赞叹似地呢喃道,不过对路奇乌斯来说,就连那称赞的话语,也只是让他感到难为情罢了。虽然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但路奇乌斯之所以选择几近忽视母亲寄来的信,老实说,只是单纯觉得不好意思罢了。

的确,就算路奇乌斯在此时一个人先骑马赶回鲁奥玛,以萨克也不会特别责怪他吧。即使看路奇乌斯不顺眼的人,故意挑他毛病,说他轻视以萨克的命令,以萨克最后肯定还是会敷衍过去。

不过,皇太子以萨克反而会取笑路奇乌斯过度保护吧。

从以前起,以萨克就经常揶揄路奇鸟斯太过担心狄米塔尔,过度保护他了。听到这些话,路奇乌斯会面红耳赤,感到羞耻,而他也知道一直保持这种心态不好。

如果是童年时期倒无所谓,但路奇乌斯总不可能永远帮助狄米塔尔,况且,狄米塔尔或许甚至已经不需要路奇乌斯的帮助了。

路奇乌斯整理开始凌乱的思绪,突然察觉安海尔的视线,纳闷地歪了歪头。

「……有什么事吗,安海尔?」

「没……没有……只是,副团长大人您真的觉得这样好吗——」

「说得好听一点……」

安海尔彷佛感到害差似地低下头,路奇乌斯回避他的视线,对煎得恰到好处的雉鸡肉排的美味,满足地咂了咂嘴。

「……从事这种工作,有时必须对残酷事态的演变袖手旁观。在这里出人头地,也不代表人生肯定一帆风顺。」

「在下明白您说的话——」

「当然,关于这次的事情,我并没有十分悲壮的心情。对于当事人来说,势必是发生了什么太骚动吧,但狄米塔尔应该会好好处理。」

安海尔没有追问他这么想的根据何在,令路奇乌斯松了一口气。毕竟他总不能一本正经地回答,自己是因为偏袒狄米塔尔才这么想的吧。

她曾听说过——人的身体想治好病痛时,会发烧。

想必中毒的肉体试图恢复健康时,也一样会发烧吧。所以,退烧这件事,可以想成身体几乎已经康复。

事实上,也已经不会感到不舒服。

只是身体总有些疲累,肚子异常地饿。

虽然醒来后没有意识到,但随着身体渐渐恢复本来的状态,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叫。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或许是表示身体十分健康的最好证明吧。

「瓦蕾莉雅大人……」

看着地图狼吞虎咽吃着面包的瓦蕾莉雅,瞥了一眼从普约尔家的厨房回来的贝琪娜后,朝装着葡萄酒的玻璃酒杯伸出手。

「到底怎么了?」

「已经没有贪物了……」

「咦?」

瓦蕾莉雅吞下面包,皱起了眉头。她确实拜托贝琪娜擅自搜遍家中找东西来填饱肚子,但她实在不觉得自己吃的东西有多到把一个家庭的储粮给吃光。

「那奇欧先生本来就一个人生活,而且他也说过自己满常在工作的地方吃完饭才回家,所以这个家里搞不好本来就没太多食物……」

就算如此,也不能吩咐贝琪娜出去采买东西。要是随便出门,被警备的士兵们发现的话,会引发许多麻烦事。

思考着这种事情的瓦蕾莉雅,发现地图上放着一块尚未吃完的面包,便抓起面包递给贝琪娜。

「那个……你要吃吗?」

「不……不用了,我没关系的!请瓦蕾莉雅大人您享用吧!」

贝琪娜摇晃全身坚决推辞。不过,她肯定在面罩底下垂涎欲滴吧。现在回想起来,贝琪娜总是说着「请用、请用」,让瓦蕾莉雅优先吃东西,自己几乎什么都没吃。

「我只要喝水或是卜萄酒就好了——」

「这样只会更想上厕所吧?就算有巴秋鲁鲁斯在,但要是里面的你因为饿肚子无法动弹,那才真的会变成单纯的铠甲装饰品,以防发生什么紧急状况,你也吃些东西吧。」

「那么……我就心怀感激地享用了。」

虽然准备食物的是那奇欧,但贝琪娜低头向瓦蕾莉雅道谢后,迅速转向后方。喀锵,嚼嚼嚼……不到十秒就用餐完毕,真是对不起她。

发出轻微的吞咽声后,贝琪娜盖下面罩,重新面向瓦蕾莉雅。

「——不过,我想那奇欧先生一定准备好食物,马上就要回来了。那个人,非常崇拜瓦蕾莉雅大人呢,而且——」

贝琪娜话还没有说完,玄关就响起开门声,啪躂啪躂熟悉的吵闹脚步声逐渐接近。

「猊……猊下!」

随着姑且压低声音的叫喊声,双手提着大篮子的那奇欧出现在眼前。正如贝琪娜所料,能看见他带着新的食物回来。

「咦?猊下待在这里……就表示……?」

「你在说什么啊?」

「就……就是啊——」

那奇欧放下篮子,脱掉外套之后,便惊慌失措地将在市政厅大楼听来的情报转速给瓦蕾莉雅听。

「穿着斗篷的年轻女子,突破城门往北边逃走了……?」

「是……是的。阁下他们似乎怀疑那可能是猊下……啊,其实我——不对,在下一开始也以为那会不会是猊下,所以十万火急地赶回来,却发现猊下还在家……」

「我今天一整天都待在这里喔。」

虽说身体逐渐康复,但瓦蕾莉雅的体力还没有完全复原。更别说要一个人逃出这座城镇了,就算精力、体力充沛,她也绝对不打算这么做。

贝琪娜偷偷掀开窗帘,望向窗外,说道:

「……话说回来,从刚才开始就有军队来来往往走过窗户底下呢。难道跟那件事情有关系吗?」

「我想应该有关吧。」

跑着回来的那奇欧,喝了几口葡萄酒,歇了一口气。

「——这种时候,如果是潘采夫卿,一定会将士兵整顿得很完善,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阁下幽禁了和他意见相左的潘采夫卿。往后,全部由阁下自己对士兵们下指示,我想到处都会发生混乱。更何况,还发生了可疑人物突破大门的事惰……」

「难不成——」

「瓦蕾莉雅大人,您想到什么了吗?」

「那个可疑人物,会不会是缇雅小姐……」

「咦?」

「缇雅小姐……吗?那个人确实有办法一个人做到那种小事……不对,可是,听说那名可疑人物会使用魔法喔。所以,我也第一个想到猊下——」

「啊啊,对喔。那么……是别人罗?」

无论如何,因为那名可疑人物的关系,罗马里克的警戒状态无疑又更加森严了。不过另一方面,警备的重点移到城墙附近的外围部,就结果而言,城镇的中心部可说反而变得比较方便行动。

「…………」

瓦蕾莉雅的体力似乎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恢复以往的水准。瓦蕾莉雅压仰住急躁的心情,紧握住拳头。

「请您打起精神来,猊下。在下有可能找

到监禁里希堤那赫卿所在地的线索了。」

「真……真的吗?」

「是的。现在的市政厅大楼,除了潘采夫卿被扔进的软禁房外,没有能囚禁人的场所。不过,那里原本是罗马里克王国的城堡。」

缇雅曾说过大城堡里都有秘密通道,其实,也有监牢。那奇欧认为,将一百五十年前遭到破坏的王宫改建成市政厅大楼时,那类的监牢可能没有被损毁,仍被保留在某个地方。

「——我曾听我死去的父亲说过,市政厅大楼里有旧王国时代的秘密通道。在下会连同监禁场所一起调查。」

那奇欧拍了拍他单薄的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道。

「嗯……谢谢你。」

瓦蕾莉雅笨拙地点了点头,向那奇欧道谢,可是,却无法阻止内心产生的焦虑厌。

在瑟利巴落入敌人手中时,只不过被监禁数小时而已,瓦蕾莉雅就尝到无比恐怖的滋味。

虽说有男女的差别,但狄米塔尔被捕已经快要三天。

一想到这里,她的内心就止不住焦虑。

至今为止不分昼夜朝东南方道路策马奔腾的亚默德军,在即将抵达立克峡谷时停止了脚步。

指挥五千精兵的是,军务大臣加利德卿。他的身旁也看得见卡琳·鲁德贝克的身影。由亚默德军务大臣亲自指挥一军的情形并不常见,但受到副官对待的现任神巫随行在旁也很稀奇。

「唔——」

加利德卿凝视着前方的峡谷,加深了眉心的皱纹。

贯穿峡谷间延伸而去的街道,并不见太多的兵力配置其上。只是,高耸陡峭的悬崖上,彷佛是故意夸示给亚默军看一般,飘扬着无数罗马里克的州旗。要突破这里,比起阻挡去路的步兵人墙,更必须考虑要如何对付配置于悬崖上的战力吧。

佩托菱坐在由四匹马拖曳的马车车夫座上,回头望向背后的卡琳,小声地询问:

「呐,果然还是要开战吗?现在不能绕道走吗?」

「对不起,你没有看过这一带的地图吗?」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要不通过这座峡谷前往罗马里克,只能够折返约半天的路程,再从那里往北或往南绕道而行。两方都必须绕一大段距离。」

况且,北侧的道路是穿越广大的森林地带,而南侧则是几乎要前往卡多索山脉山麓,翻山越领的路线。两方都是无法发挥骑马军团机动力的地势。

卡琳仰望加利德卿魁梧的身躯,说道:

「……阁下,对于国王先行派去的敕使,对方的回应呢?」

「石沉大海啊。看来是他们磨磨蹭蹭拖延回答,想要争取时间的计策吧——」

「那么,直接询问敌军的指挥官如何?」

「直接是指?」

「由我出面吧。若是神巫亲自去询问答覆,敌方的指挥官也无法再顾左右而言他,而且应该也能引起敌兵的动摇。」

「不过,这个提议……」

就算她是亚默德屈指可数的魔法高手,也不能让身为神巫的卡琳轻易地以身犯险。尤其加利德卿特别在意军人的荣誉,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

「喂、喂~~别去啦,卡琳。」

佩托菈小声阻止卡琳。

「要是受了伤可就后悔莫及了喔。就算平安生还,也会被叔父骂得狗血淋头哟。连我也会挨骂,说为什么不阻止你——」

「对不起,佩托菈。国家大事在即,现在不是说什么会挨父亲骂还是挨谁骂这类事情的时候吧。」

卡琳冷漠地对待佩托菈,像是催促卡利卿做决定一般地再次仰望他。

加利德卿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

「猊下的魔法能力是无庸置疑的……不过,猊下也是个年轻昀少女。老夫不能让您单独会敌。」

「那么该怎么办呢?」

「老夫陪您一块儿去。」

「阁下亲自出面……吗?」

「老夫怎么能劳驾猊下出马,自己却在后方摆架子呢……您可能会笑我顽固,但老夫也有所谓的自尊。」

「您别这么说,有您陪伴,我安心多了。那么阁下,就劳烦您了。」

卡琳倏地伸出右手后,加利德便从马上伸手把少女一把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马鞍上。

「喂,卡琳!大臣阁下!」

「你无须担心,鲁德贝克卿。就算赔上老夫这条老命也会保护猊下。」

加利德卿露出狂妄的笑容,命令士兵们待命,骑着一匹马向前奔驰。

入侵峡谷的加利德卿两人的头上,落下冰凉的阴影。或许是竖起旗子的士兵们从高耸如墙的悬崖上俯看眼下两人所骑乘的马匹,架起弓箭蓄势待发的缘故吧。

「估计……正面有一千步兵,悬崖两侧也潜藏同样数量的弓兵的话,总数三千吗——」

「这数量算多吗?」

听见加利德卿如此低喃,卡琳若无其事地问道。

「如果是在平地的战争,以这些兵力迎击我方,数量太少了呢。不过,对方可能觉得在这种特殊地形,以这些数量的兵力就足以和我军对抗…也能想成对方在短时间能最多只能从罗马里克派遣三千的兵力。」

加利德凝视着正面举起盾牌挡住街道的罗马里克步兵,停下马匹。

「——罗马里克州军的指挥官是谁!」

即使加利德高声询问,罗马里克方面也没有任何反应。

「听说你们将陛下派来的敕使赶回,对应的人是谁?马上站出来。」

第二次的要求,依然没反应。

「——不回答,代表位于现场的都是没有正式指挥官的逃兵罗?那我方可要强行通过了!这是最后的劝告。老夫是陛下的代理人,军务大臣巴尔若尔·加利德,这位是卡琳·鲁德贝克猊下!你们好好思考过后再回答吧!」

听见加利德卿和卡琳的名号后,天然的隘路旋即充满骚动声。如果在军事方面是杰弗伦十一世的得力助手,也以「铁骑将军」这个别称闻名的军务大臣加利德卿,率领军队亲自闯入此地,令他们感到惊讶的话,那么他们势必也对人称「寒冰之眼神」的卡琳同行一事感到讶异吧。

依照回答的不同,有可能必须与这两位交战——这个事实,令原本应该抱持着绝不屈服的决心,占领此地的罗马里克兵开始动摇。

于是,宛如鞭策他们似地,悬崖上响起高亢的声音后,飞来火之箭矢。

不——正确来说,那是火焰形成的箭。

「………」

卡琳将右手举到眼前,筑起一道无形的障壁,弹开了火之箭矢。

「……看来,有无论如何都想让我们在这里挑起战火的人混在里头呢。」

卡琳左右移动视线,对加利德说道。

就卡琳的观察,占领这里的士兵们,并没有散发出想要积极交战的意志。不过是奉杰科之命才封锁这里,没想到带着国王敕命的军务大臣和神巫竟会出现——在他们的身上感受得到这样的困惑。只要再令他们产生动摇,他们或许就会弃械投降。

然而,刚才的一击将其化为了不可能。先发制人对卡琳和加和德进行攻击,换句话说就是反抗杰弗伦十一世——对亚默德举兵叛变。

谋反者大多数的下场是处以极刑,这在悠久历史中重演无数次的前例,促进了原本困惑大于战意的罗马里克兵,不得不发动攻击的结果。

「哇……哇啊啊啊啊啊!」

某处响起了彷佛受到恐惧所驱使而发出的呐喊声,受到这声音的影响,箭从四面八方分散地飞了过来。

「射……射击!射到箭射完为止!」

在语带慌乱的指示下达前,其他的士兵们也开始射箭。最初如骤雨般的箭矢,旋即转为豪雨,朝卡琳两人攻击过来。

「士兵们有家人留在罗马里克……既然如此,也无可奈何呢。」

一旦反抗亚默德,若是想要投降,留在罗马里克的父母、兄弟姊妹和妻儿,不知道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想必是这个原因迫使他们战斗吧。

加利德卿拔起腰间的剑,不断挥断飞来的箭,卡琳对他说:

「那么,就按照预定突破吧……对不起,可以麻烦您发射鸣镝吗?我来争取时间。」

「没问题!」

卡琳轻巧地跳下马后,左手一挥,产生强烈的旋风,右手一挥,产生无数的冰之刃。为数众多的箭全被烈风弹飞,由冰点下的尖针与之交替,朝悬崖上奔驰而去。

在这段期间,加利德拿起垂挂在马鞍上的弓箭,朝背后的天空发射鸣镝。

听见拖着「咿咿咿咿咿咿……嗯!」独特声音飞来的鸣镝声暗号,于峡谷入口附近待命的亚默德骑马队,卷起尘埃,展开突击。

「别……别让他们通过这里!通过的话,罗马里克就毁灭了!」

传来某人的呐喊声。卡琳虽然想否定,但她的声音在这场混乱中,恐怕是传不到罗马里克兵的耳里了吧。

看见正面的步兵推出小型的投石机后,卡琳对加利德说道:

「请阁下与军队会合,指挥军队

。」

「不过——」

想说些什么的加利德,声音却突然中断,想必是因为亲眼目睹卡琳用魔法一瞬间破坏掉投石机的缘故吧。不仅如此,连周围的步兵都被她以风之刃横扫,之后,卡琳回头望向加利德。

「——现在早一秒突破这座峡谷,将他们扔在后头。赶往罗马里克,是最能让双方损失轻微的结束方式。您或许会嫌我这个外行人多嘴——」

「不,您不用再说下去了……就遵照猊下的判断做吧。」

看似轻轻耸肩,露出苦笑的加利德,调转马头,朝前往这里的骑马队奔驰而去。

「虽然常听说他是个老顽固……但在战场上的判断力果然名不虚传。」

卡琳如此自言自语后,于脚边卷起风,一口气飞上空中。

这座峡谷过去之所以能单方面歼灭来自亚默德的侵略军,是因为在悬崖上安排能随心所欲操纵强力魔法的神巫,从高处单方面攻击的缘故。战斗地势的高低差距,是能产生如此有利与不利的其中一项要素。

正因为如此,卡琳也认为自己应该站在那里。

「呜哇!哇啊啊……!」

自己本身化为冰冷的龙卷风,朝悬崖上飞腾而去的卡琳,降落在占据悬崖的弓兵群中。

「我想你们罗马里克的人民也十分清楚神巫的力量吧——」

面对突然飞到极近距离的卡琳,弓兵们一时之间什么都无法做。在这个距离无法拉满弓也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恐怕是害怕自相残杀吧。

虽然也有士兵扔掉弓箭,想要抓住卡琳,但全身刻绘有魔纹的卡琳,从脚踝到脚尖,只要一个轻微的动作,就能轻易地使用强力魔法。

「……对不起喔。」

就算道歉也弥补不了伤害的卡琳,以自己为中心,绽放出一朵巨大的冰之蔷薇。

「呀——」

「噫噫噫!」

呈同心圆状扩散的冷气与其产生出的冰之花瓣,轻易地将卡琳周围的士兵们吹飞。卡琳在这里绽放的蔷薇,其一片一片的花瓣都是冰冷锐利的刀刃。

「唔……你就步上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的后尘吧!」

被单方面横扫的士兵当中,有几名披着斗篷的男女,藉由风的助力,逃向空中。

「是罗马里克分院的魔法士……吧。」

恐怕带头发起战争的也是他们吧。得知魔法士当中也有杰科的同伙,卡琳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想你们应该不知道我为什么当得上神巫吧。」

逃到空中的魔法士,没有进一步攻击,只是以充满敌意的眼神俯看着卡琳。他们并非不攻击,而是无法攻击——因为光是以风之魔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就已经竭尽全力,没有余力同时使用其他魔法。

不过,卡琳不同。如果无法同时驱使两种,或是三种魔法,便无法成为亚默德的神巫。

「谋反的你们,就等着被永久没收魔纹吧……我看起来像是在炫耀,真是对不起呢。」

卡琳用左右手产生两道「旋风」,冲击脚下所制造出的冰柱。她将双手朝向头上后,卷进碎冰的风之旋涡,便毫不留情地直接命中那群魔法士。

「呀——!」

「咕喔……」

混着冰的白色龙卷风,旋即染成深红色。碎冰在猛烈的风中化为极小的刀刃,将魔法士的皮肤撕成粉碎。出血量虽多,但伤口本身却很浅,不过既然这些小伤会毁损魔纹,他们就已经不能再使用魔法。

卡琳立刻朝悬崖的对面移动,在转瞬之间便令大半弓兵失去战力。没必要令他们全军覆没。战场上的弓兵,如果不集中一点发射某种程度数量的箭,基本上无法形成什么战力。数量减到半数以下,并且队伍大乱的弓兵,对亚默德的骑兵已经构不上威胁。

不经意地往下看去,加利德卿率领的骑兵军团,已经击溃罗马里克的步兵部队,马不停蹄地朝东南方奔驰而去。失去弓兵的掩护,会导致这种结果也是理所当然。

卡琳满不在乎地跳下悬崖,降落在佩托菈手执缰绳的马车座位上,朝奔驰在前方的加利德卿的背影说道:

「——我听到了一件有些在意的事。」

「唔?是什么事?」

「罗马里克的魔法士对我说,你就步上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的后尘吧——这样的话。」

「咦?等一下,卡琳,那该不会是指瓦蕾莉雅她——」

车夫座上的佩托菈发出惊愕声,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加利德卿狠狠瞪了她一眼,令她噤声。

听那些魔法士的说话方式,彷佛瓦蕾莉雅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要是这种事情传进士兵的耳里,会影响士气。最重要的是,卡琳本身根本不相信。

「柯斯塔库塔猊下有里希堤那赫卿跟着。」

「……没错。」

加利德卿简短地回答,深深地点了点头。

「那小子看起来很精明,一定能顺利度过难关吧。」

「如果是这样就好罗~~」

「…………」

卡琳拿起腰间的宝剑,用剑鞘的前端,戳了戳不断说着触楣头话的佩托菈的背后。

「好痛!你……你干嘛呀~~?」

「对不起,我听说行军中严禁闲聊。」

卡琳若无其事地如此回答,拄着脸颊,凝视着离开峡谷后扩展在眼前的干燥荒野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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