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夏琦菈·巴贝尔这个稀有的例外,
相对于神巫九年就得退任,
专属纹章官则没有一定的任期。
有时与神巫合不来,也会遭到解任,
相反地,在自己负责的神巫引退后,只要本人有意愿和实力,也可能成为新神巫的专属纹章官。
即使无法成为神巫的专属,
也能以普通的纹章官生活下去。
狄米塔尔·里希堤那赫之所以能成为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的专属纹章官,
是以能兼任她护卫官的人才被特别挑选出来的,
终究是例外中的例外。
按照惯例,修复魔法士魔纹的纹章官,
基本上是由同性来担任。也就是说,只要瓦蕾莉雅卸任神巫,不需要护卫后,
她便失去了与狄米塔尔之间的关连性。
那奇欧恢复意识时,是待在为了特别招待有内情的贵人所准备的软禁房间中。
「嗯……」
「……你醒了吗,普约尔卿?」
「咦……?」
他搓揉着头部,环视整个房间后,发现一名男子坐在装有铁栏杆的窗户下。
「难……难不成是——潘采夫卿!」
「你也惹恼州长阁下了吗?」
脸色苍白的犹米尔·潘采夫如此说道后,无力地笑了笑。
「您……您的伤势还好吗?」
「总之,小姐似乎用魔法帮我治疗伤口了……不过处理的非常随便。反正,能保住小命就已经够庆幸了吧。」
显得有些憔悴的潘采夫,拍了拍被杰科射穿的侧腹部,耸了耸肩。
「——话说回来,你是干了什么好事被扔进这里来的?」
「其……其实是……」
如果是处于相同境遇的潘采夫,应该可以向他坦白事实吧。那奇欧如此心想,便将那晚大火后发生的事情偷偷告诉了他。
「柯斯塔库塔猊下还健在?这……这是真的吗?」
「至……至少,到今天早上为止是——」
那奇欧亲眼目睹自己的家被伊莲娜等人释放出的火焰包围。不过,并没有确认瓦蕾莉雅她们的下场如何。
「但是,猊下不一定过世了吧?」
「这个嘛……毕竟我没有看到最后。」
「不过,刚才小姐带你到这个房间来的时候,看起来非常不高兴喔。应该是因为让目标的猊下给逃跑了吧?」
「咦?是……是这样吗?」
「而且,如果我是阁下,一定会马上解决你。」
「等……咦咦!为……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知道对阁下不利的秘密啊……不过,实际上你却像这样活了下来。猜想得到的可能性,代表阁下等人还没有找到猊下吧。」
「这样啊……原来猊下当时旱就不在我家了啊!所以阁下和小姐认为我知道逃跑的猊下她的行踪——」
「嗯。应该马上就会来审问你了吧。」
「我……我该怎么办?」
如果潘采夫猜想得没错,等待着那奇欧的并非审问这种温和的方式,恐怕是所谓的拷问这类的方式吧。如果遭到拷问,那奇欧有自信不到三秒就会招供,但问题在于,即使招供,那奇欧也不知道要向他们吐露什么事实。
潘采夫用手抵住膝盖,缓缓地站起身来。
「……不能再这样待下去了。」
「潘采夫卿……?」
「我已经厌倦了坐以待毙。」
潘采夫走近坚固的房门,从格子小窗望向走廊,呼喊看守的士兵。
「——那里的卫兵!」
「…………」
即使听见潘采夫叫唤,卫兵依然撇开头不予理会。
「你这家伙难道没有爱国情操吗!加夫里诺·阿利雅·杰科可是和比盖罗勾结,要取柯斯塔库塔猊下性命的卑鄙男人。竟然助纣为虐,你这混帐还算是骄傲的罗马里克人民吗!」
「……骄傲这种东西又填不饱肚子,阁下。」
卫兵呕气似地嘟囔道。
「只要给我们特别津贴,像这们这种身分卑微的人自然会乐意效劳。毕竟是统治罗马里克的『边境伯爵』的命令嘛——长官的命令要绝对服从,这么教我们的,不正是潘采夫司令你吗?」
「那是指居于上位的人心态正当的情况下!这样下去,罗马里克会在亚默德和比盖罗之间——」
「吵死人了!那种芝麻小事老子才懒得理咧!重点在于谁会给我钱——给我更多钱的是哪一方!」
卫兵用长矛「铿」的一声,敲打格子窗,大声呐喊。
「州长阁下给的津贴比亚默德军的薪水来得多,这个理由就足以让我们愿意帮忙阁下!你要是再罗罗嗦嗦吵个没完,小心我修理——」
怒气冲冲的卫兵突然停止说话,当场沿着墙面慢慢颓倒在地。
「唔?」
潘采夫皱起眉头,打算远离房门。
「——不好意思,请问普约尔卿在吗?」
「咦?」
此时,一名身着男装的女性代替昏倒在地的卫兵出现在小窗子外。
「缇雅小姐!」
「……普约尔卿认识她吗?」
「她是柯斯塔库塔猊下的侍女,是我们的同伴!」
缇雅·克尔奇克看着那奇欧欢天喜地的模样,微微笑了笑后,拿起卫兵腰上的一串钥匙,推开用铁框强化的厚重房门。
「谢……谢谢你的帮忙,缇雅小姐!」
「你没事就好……这位我记得是驻防部队的——」
「啊,他是潘采夫卿。他和阁下发生冲突,被幽禁在这里。」
「抱歉,可以解释现在的状况给我听吗?」
潘采夫卿剥下失去意识的卫兵身上的军服,在腰间佩带简朴的剑,捡起长矛。走廊不见人影,没有人发现三人的动态。
「……只有一名守卫看守,实在太奇怪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的。发生了森林大火。」
「森……森木大火?在这种夏天吗?」
「对。因为火势快逼近城镇,许多士兵都被派去灭火了。」
「虽然不清楚……这能否说是不幸中的大幸,不过是个逃脱的好时机呢。」
「没错。」
缇雅将卫兵捆绑起来,扔进软禁房内,锁上门后,迈步离开。
「——话说回来,缇雅小姐,你之前在哪里做些什么呢?」
「我想如果狄米塔尔大人被抓了起来,一定是关在这栋市政厅大楼的某处……就暗中进行调查。但因为加拉琳娜和法提这两个人的关系,总是芜法随心所欲地行动——」
「咦咦?既然如此,你可以先回去猊下那里一趟嘛……我们还以为缇雅小姐发生什么意外了呢———」
「真是抱歉——不过,我也因此知道了狄米塔尔大人的所在地。」
「真……真的吗!」
「是的。所以我打算回报瓦蕾莉雅大人这件事,就前往您的公馆,但却不见瓦蕾莉雅大人和贝琪娜小姐的身影……」
之后,缇雅打算独力救出狄米塔尔而回到这里时,正巧看见那奇欧被扔进软禁房,所以就来救他。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么,猊下应该是因为身体已经复原,跟贝琪娜小姐一起去找狄米塔尔大人的下落吧。」
瓦蕾莉雅果然没跟那个家一起烧死——知道这件事后,那奇欧松了一口气。
「从这里下去吧。」
缇雅带着那奇欧走进走廊尽头的一个小房间后,打开南侧的窗户,利用绳索稳稳当当地降落到地面。
「——抱歉,小官接下来要去办其他事情。」
在惊险爬下的那奇欧之后降落的潘采夫卿,突然开口说道。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潘采夫卿?」
「阁下的理想走偏了。这样下去,他可能会毁掉罗马里克。在事情演变成这种地步之前,我必须想尽办法阻止他——」
「可是,你要怎么阻止?」
「并非所有的士兵都是在知道阁下真正意图的情况下,还协助他的。小官要将真相告诉被蒙在鼓里的士兵们,从现在开始召集阻止阁下的势力。」
「如果您能这么做,就再好不过了。」
缇雅代替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那奇欧,沉着地说道。
「如果潘采夫卿能与明辨是非的士兵们挺身而出的话,州长一派也无法放任不管吧。如此一来,自然也会松懈对我们的追捕。」
「如果我们的义举能帮助猊下,小官自然是义不容辞。」
潘采夫卿微微敬礼后,以强劲的步伐,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中。
「没……没问题吗?他说要告诉士兵们真相,但也有可能在那之前就又被抓住——」
「我这么说听起来可能很冷漠,但这是潘采夫卿自己选择的道路。话说回来,我们也赶快走吧。因为现在的狄米塔尔大人需要你。」
「你……你说赶快——是要去哪里?再说里希堤那赫卿究竟是被抓到哪里?」
「我在市政厅
大楼后方的杂树林深处,发现了一间古老的地牢……不过,狄米塔尔大人早已被移到其他的场所。」
「移……移到哪里?」
「这次的森林大火骚动,恐怕是狄米塔尔大人引起的。也就是说,狄米塔尔大人在那座山里。」
「森林大火是里希堤那赫卿所引起的……?」
那奇欧望向染成红色的南方夜空,怔怔地呢喃道。
「详细的情形我再逐一向你说明。我们先赶路吧——想必瓦蕾莉雅大人也因为那场森林大火,发现狄米塔尔大人的所在地了。」
那奇欧不太明白为何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但现在不是停留在这里的时候。他搓揉着现在仍隐隐作痛的后脑杓,追随着缇雅迈步奔跑。
※
突然清醒的狄米塔尔,最先做的事情就是,抓住枕头下的贾基尔卡。
「…………」
这是一间阴暗的房间。地板和墙壁都是用圆木所组成,狄米塔尔枕着卷成圆状的斗篷,躺在地板上。
确认到这里,狄米塔尔皱起了眉头。
贾基尔卡确实在斗篷底下。
不过,它为什么会在这里?贾基尔卡不是应该被加拉琳娜等人夺去,佩带在狱卒士兵的身上吗?
脑海里浮现这种疑问后,这次狄米塔尔一一回想起自己被加拉琳娜抓走,在移送的途中逃脱——以及魔力失控的事情。
他恍然大悟地坐起身,发现瓦蕾莉雅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
狄米塔尔立刻伸出手,移到瓦蕾莉雅的鼻头上方。指尖感受到规律的呼吸,得知少女只是在睡觉后,他叹了一口气。
然后重新试着整理现在的状况。
魔力失控,甩开突然出现的贝琪娜,打算一个人逃往深山绎——然后不知为何在这种山中小屋,与瓦蕾莉雅并排睡觉。记忆有突然中断的部分,无法顺利连结起来。
不过,理应被自己释放出的高温烧毁的左手臂,以及脚部的箭伤全都愈合,大概是瓦蕾莉雅用治愈魔法帮他治疗的吧。
狄米塔尔让瓦蕾莉雅继续睡下去,将贾基尔卡垂挂在腰间后,走出小屋。
看来,这里似乎是猎人为了通宵打猎而建造的山中小屋。雏然简朴,但建造得很坚固,到处长满了青苔。
在那间小屋的不远处,燃燃着小小的篝火。
「————」
狄米塔尔发现篝火的同时,待在火焰旁的女人站了起来。
「……是缇雅啊。」
「您醒了啊,狄米塔尔大人。」
「狄米先生!」
发出「匡啷!」的吵闹声,篝火对面的贝琪娜也站起身来。还有另一名似曾相识的年轻人在,但或许是因为五官太平凡吧,狄米塔尔想不太起来他是谁。
狄米塔尔在篝火旁坐下,缇雅将烤得恰到好处的山鸽递给他。
「狄米塔尔大人,请用。」
「……现在是什么情况?」
狄米塔尔一口咬下渗出油脂的鸟肉,依序看向围绕在篝火旁的所有人。
「狄米先生,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我还记得你突然攻击我的事……不过,之后就没印象了。」
他转眼间就把山鸽啃得只剩骨头,这时缇雅立刻递上下一只山鸽和装进皮囊的葡萄酒。
「——您曾把在骑士团时代时发生魔力失控的事情,告诉瓦蕾莉雅大人吧。」
「嗯……有稍微提过。」
「听说瓦蕾莉雅大人看到山里窜出火柱后,就怀疑是不是您的魔力失控了。」
「可是~~如果正常接近狄米先生的话,你绝对会逃跑吧。会说一些不想让瓦蕾莉雅大人身陷危险之类的话……狄米先生说来说去,人还是很温柔嘛。」
「说那什么话。」
狄米塔尔狠狠瞪视贝琪娜,舔了舔手指。
「——这跟温柔不温柔没关系。要是魔法失控牵连神巫,害她丧命的话,我的人头肯定会落地,不仅如此,还会给里希堤那赫家带来大麻烦,也会造成亚默德无可挽救的损失……要不然,你以为当初我自告奋勇对抗敌人,让你们从迎宾馆洮砚是为了什么啊?」
「就说是因为你人太温柔啦~~」
「是喔。」
狄米塔尔用贾基尔卡的剑柄,越过篝火猛力地戳了贝琪娜的脸——应该说是面罩一下。
「啊呜!你……你很过分耶~~狄米先生!」
「你刚才不是还说我很温柔吗?」
贝琪娜仰躺在地挥舞着手脚挣扎,狄米塔尔对她置之不理,双手靠在后脑杓上回头望向山中小屋。
「——啊啊,这样啊。我大概想起来了。是那家伙干的啊。」
在狄米塔尔的注意力放在贝琪娜身上的期间,瓦蕾莉雅悄悄接近他的背后,使出浑身一击让他昏倒——瓦蕾莉雅两人用跟过去夏琦菈阻止狄米塔尔失控时差不了多少,粗暴但快速的做法,阻止了狄米塔尔。
「到目前为止我了解了……然后,为什么那家伙在呼呼大睡?」
「那……那家伙?」
先前像空气一般只是待在旁边的年轻人,听见狄米塔尔的一句话,瞪大了双眼。
「恕……恕我冒昧,我从刚才就在旁边听你们谈话,我觉得里希堤那赫卿对猊下不够敬畏,这……这一点,你有什么想法!就算你是猊下的专属纹章官,用这种态度还是——」
「话说回来,你该不会……是杰科家的书生吧。某某普约尔的。」
「是那奇欧·普约尔!」
「在担任这份工作之前,我还不知道普约尔这个姓氏原来这么普遍呢。看来我还得多多学习才行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重点在于——!」
那奇欧拍着膝盖抗议,狄米塔尔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询问缇雅:
「所以,这家伙信得过吗?」
「信得过。如您所见,他是个比我和您更虔诚的神教徒,过去一直为了瓦蕾莉雅大人挺身而出,尽心尽力。」
「这样啊。看来你帮了不少忙呢。」
「咦?啊,嗯……我也只是尽了点棉薄之力。」
狄米塔尔突然对他释出善意,那奇欧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地,态度一口气软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狄米塔尔朝他伸出手。
「那你就再帮一个忙吧。帮我把魔纹连起来。」
「啥?」
「你好歹也是纹章官吧?只要让我能独力刻绘魔纹就好。帮我刻绘为此所需的魔纹。」
狄米塔尔狼吞虎咽晴咬着右手抓住的山鸽,将左手推向那奇欧的鼻头。
「真……真的只要这样就好了吗……?」
「对。」
虽然可说是暂时脱离了最坏的状况,但能使用的只有脚底的魔纹,怎么样都不保险。不过,那奇欧是不可能重现狄米塔尔以使用贾基尔卡为前提的异样魔纹吧。结果,还是狄米塔尔自己刻绘魔纹最有效率。
「我也拜托你,普约尔卿。我会带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请你修复狄米塔尔大人的魔纹。」
「嗯……既然是这样的话……」
那奇欧虽然露出有些难以释怀的表情,但还是将食指抵在狄米塔尔的左手手背上。
「——既然要刻,我还宁愿得到修复柯斯塔库塔猊下的魔纹的荣誉呢。」
「你蠢不蠢啊?」
狄米塔尔漠视刻绘魔纹的刺痛感,一个劲儿地不断吃肉,听见那奇欧傲慢的牢骚话,皱起了眉头。
「随随便便的纹章官,怎么可能触碰神巫的魔纹啊……能刻绘修复那家伙的魔纹的,除了本院的穆瑙女史,就只有我啦。再说,你又没看过那家伙的『魔纹地图』。」
说完后,狄米塔尔突然发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可能引发奇怪的误会,但事到如今要改口也很麻烦,但他又讨厌不解释气氛反而会更加可疑,于是决定立刻改变话题。
「——话说回来,这里是哪里啊?」
「是从您昏倒的那一带,再往山上爬的地方。我认为罗马里克的士兵和州长一手培养的魔法士,马上就会过来扑灭森林大火,所以把您送到这里来。」
缇雅将狄米塔尔被敌人抓走后到现在的经过,大致说明给他听。
「不过,缇雅小姐跟那奇欧先生能跟我们会合,真的帮了大忙呢~~只有我和瓦蕾莉雅大人两个人,还是会感到不安。」
终于爬起来的贝琪娜,啪叽啪叽地折断粗树枝,扔进篝火中。
「狄米塔尔大人,我们之后该怎么办?」
「这个嘛……既然杰科封锁了立克峡谷,想必鲁奥玛也会马上察觉到异常吧。如今应该已经派兵前往这里了。」
国王一开始就怀疑杰科的意图而盯上他,势必会毫不犹豫派遣军队前往罗马里克。
「那么,要继续潜藏在山里,与来自鲁奥玛的军队会合吗?不过需要注意的一点是,瓦蕾莉雅大人前往这座山里的时候,有人目击到贝琪挪小姐大肆破坏门扉,依情况不同,对方灭完火之后,可能会搜索整座山。」
「就算这样,这还是风险
最小的策略吧。事实上要是来自鲁奥玛的兵力接近,杰科也没有余力搜山。」
唯一的忧虑是,加拉琳娜和法提,会与杰科完全分开行动,进入山里搜寻狄米塔尔他们,但狄米塔尔认为不可能。
「为什么这么想呢?」
听见那奇欧的发问,狄米塔尔蹙起眉头。
「……你知道那两个人的名字吧?」
「当然知道啊。就是加拉琳娜·奥罕大人和法提·奥罕大人——」
「我记得比盖罗的第五还是第六王妃的名字,好像叫梅菈哈特·奥罕。」
「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两个人是比盖罗王妃的孩子,也就是蛮帝戈尔格洛伊斯的孩子。」
听到这件事,那奇欧双眼圆睁说不出话,甚至连刻绘魔纹的手部动作也同时停了下来。
「我大概了解你为什么老是被派去做杂事,不受杰科重用的原因了……不过,我这里的工作也差不多就是了。」
狄米塔尔确认最起码的魔纹刻绘完成后,站起身来。
「把篝火的火再调小一点,要是被山脚下的人发现就麻烦了。」
「我知道了。」
「粉红铠甲女去汲水,顺便把膀胱清空。缇雅,再去抓多一点猎物。」
「是的。」
「那么我也去取水了~~」
贝琪娜和缇雅各自开始行动后,那奇欧也抬起腰部,一副心慌意乱地询问狄米塔尔。
「我……我该做什么?也分配事情——」
「我想请你去察看山脚下的情况。」
「咦!」
「如果可以的话,也帮我准备替换的衣服。」
狄米塔尔往下看自己现在的穿着,耸了耸肩。虽然并不感到特别寒冷,但身上只穿到处破裂的裤子和佩带长剑,往后似乎会出现许多不便。
「可……可是,要是被发现的话——」
「办不到吗?那算了。看来你似乎已经尽了全力,我想柯斯塔库塔猊下也会感到满足吧。」
「啊……不,没问题,我去!」
一搬出瓦蕾莉雅的名号后,那奇欧立刻皱紧眉头,对狄米塔尔行过一礼后,奔驰着离开。虽然听见他马上跌倒,发出「痛死我啦!」的哀号声而感到些许不安,但狄米塔尔原本就没对那奇欧抱太大的期待。
狄米塔尔抚摸后颈项,叹着气回到山中小屋。
他点燃房间角落短小的蜡烛后,倚着墙壁坐下,将左手的食指放在右手臂上,开始描绘魔纹。
「…………」
或许是因为用治愈魔法治瘵被加拉琳娜割得面目全非的皮肤的关系吧,狄米塔尔的右手臂只留下些许零碎的魔纹,大部分的皮肤呈现全新的状态。虽然等同于几乎要从零开始重绘魔纹,但与其一边消除残留得不完全的魔纹一边重画,倒不如干脆从零开始或许还比较轻松。毕竟被敌人抓走之前,留在狄米塔尔右手臂的,是治愈魔法的魔纹。
要刻绘完令狄米塔尔满意的魔纹,得花费十分长久的时间吧。狄米塔尔对之后漫长的时间感到不耐烦,同时瞥了一眼瓦蕾莉雅。
之后应该怎么做,他刚才没有说出明确的答案,就对缇雅等人下达指示。当然,他知道就这么直接逃跑才是最好的计策。
不过,他也明白瓦蕾莉雅不会同意这种做法。狄米塔尔早已看穿喜欢每次因为自我满足而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少女的想法。
但是唯有这次,狄米塔尔也认为直接逃回国很没意思。尤其是法提,必须确实报复回去才行。事实上狄米塔尔会战败,是因为加拉琳娜出其不意地攻击他的关系,可是不知为何,比起加拉琳娜,狄米塔尔反而无法抹去对法提强烈的敌意。
「…………」
瓦蕾莉雅的呼吸声有些凌乱。狄米塔尔再次望向瓦蕾莉雅,但她的眼眸依然紧闭,看起来不像已经清醒的样子。
狄米塔尔扬起嘴角,轻声呢喃:
「……有毛毛虫。」
「咦——在哪里!毛毛虫在哪里!」
瓦蕾莉雅掀开代替毛毯的斗篷,站起身来。使劲地挥动斗篷,凝视着自己的脚边。
「很恶心耶!毛毛虫在哪里啦!」
「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毛毛虫……无所谓啦,倒是你很吵耶。」
「你……」
看见狄米塔尔冷静地露出笑容,瓦蕾莉雅瞬间涨红了脸。
「你是骗我的吧!明知道我最讨厌毛毛虫了!」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到呢……不过,谁教你装睡想要骗我,我们顶多算是扯平吧。」
「你……你发现了啊……?」
「因为你的呼吸突然变凌乱。而且,你熟睡的时候,鼻翼会定期地抽动。」
「真……真的假的!」
瓦蕾莉雅按住鼻子,发出高八度的声音。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P!我怎么都没发现!」
「那是因为你在睡觉啊。」
窜过上臂的刺痛感,聊天聊着聊若,也自然没那么痛了。狄米塔尔斜眼望向瓦蕾莉雅说道:
「……你中的毒完全解除了吗?看来缇雅赶上了呢。」
「啊……嗯,对啊。只是很久没使用魔法,觉得很累,就有点想睡。」
瓦蕾莉雅原本怒气冲冲举起她小小的拳头,这次气势反而一口气减弱,扭动着内侧大腿互相摩擦,原地坐了下来。
「你有自己治疗伤口,没有留下伤痕吧?要是不小心留下伤痕,以后我或是穆瑙女史可就辛苦了。」
「我……我想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
狄米塔尔一边在手臂上刻绘着与平常有些不同的魔纹,一边说道:
「——抱歉啊。」
※
瓦蕾莉雅皱起眉头,在脑中重覆那句话。
「……咦?为什么道歉……?」
瓦蕾莉雅不太明白为何狄米塔尔要向自己道歉。
「我……我觉得你没必要……说这种话……」
「让你费了不少功夫吧。」
「没有啦,因为那个——说到底,还不是因为那天晚上我硬要跟你去的关系……」
「没有硬逼你死心,结果还是允许你跟来,是我的错。所以是我的责任。」
「可是……」
瓦蕾莉雅也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软弱。而事实上,她确实也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狄米塔尔奸诈的地方在于,即使明显错在瓦蕾莉雅,他也会退个一步两步,说是自己不好,反而引起瓦蕾莉雅的罪恶感。已经可说是一种特殊技能。
不过,客观来看,因为错在瓦蕾莉雅,所以她也无法抱怨狄米塔尔的这种行为。结果总是让瓦蕾莉雅实际体会到自己有多思虑不周、多任性,陷入垂头丧气的境地。尤其是这次,因为害得两人差点死掉,所以压在她背后的愧疚感非比寻常。
「……确实那个时候,我也说过类似的话。」
狄米塔尔停下作业的手,怔怔地仰望天花板。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我同意你一起去,就结果而言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吧。」
「咦……?」
「因为我也莴万没想到有那种危险的客人住在州长的私人宅邸里啊。如果我当时硬是迷昏你,把你留在房间一个人出去的话,你可能早就被法提轻易地杀掉了吧。」
当初瓦蕾莉雅紧跟着狄米塔尔离开,绝对不是错误的选择。所以,狄米塔尔是为了自己之后没有保护好瓦蕾莉雅,让她受伤这件事,向她道歉。
「那也没什么好道歉的——」
「那我收回。」
「……这样也满令人火大的。」
「话说,这是非得在此时此地讨论的事情吗?」
狄米塔尔再次在右手臂上滑动指尖,叹了一口气。
「——现在必须讨论的事情,是我们以后该采取怎么样的行动吧。」
「那是……」
在受到狄米塔尔再次指摘之前,瓦蕾莉雅完全忘了这件事。因为当时她只想着先救出狄米塔尔,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再想就好。
「照理来说,别做多余的事情,选择安全的计策是最好的。我想来自鲁奥玛的军队已经抵达附近,看是要跟他们会合,还是——」
「你想怎么做?」
「……啥?」
或许是没想到瓦蕾莉雅会反过来问他吧,狄米塔尔停顿了一会儿。
「如果屏除我的立场或是人身安全之类的,你会怎么做?」
「……你问这个要干嘛?」
「等我听完回答之后再决定。」
「我不认为我的想法会对你的判断造成什么帮助呢。」
狄米塔尔轻声叹了一口气,交抱起双臂。
「……我个人,是想收拾掉那个浓妆死变态。」
「是那个叫法提的南方人吧?那个……他对你做了些什么吗?在你被抓的期间?」
「只是一直踹我,但又没把我踹到骨折。他是个在各方面都令人火大的家伙,但他对我本身做了什么事情并不重要——问题
在于,那家伙对你干的好事。」
「咦?」
「那家伙伤害了你。所以我绝对不原谅他。」
「咦……等一……你……你在说……说说些……什么啊!」
红潮消退过一次的脸颊,又一口气发烫了起来。不只脸颊,血液整个往头上冲,整张脸都暖呼呼的。
如果单听这句话,简直像是珍爱的情人受到伤害,一名男子愤怒的告白。
瓦蕾莉雅无法正视一脸认真说出这种话的狄米塔尔。仔细想想,只有他们两人待在这间昏暗又狭小的小屋里,加上狄米塔尔又裸着上半身。
瓦蕾莉雅突然觉得处于这种状态很难为情,连忙站起来,慌慌张张地打算走出小屋。
「……你对别人问东问西的,结果为什么话还没讨论完,就想要离开?」
「因……因为——」
「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我之所以会感到火大,是因为那家伙干的好事,可能会降低你身为神巫的价值。」
「价……价值……?」
狄米塔尔皱着眉如此说道,瓦蕾莉雅对他这沉着的魄力感到纳闷。
「好歹是一名神巫的你,受到法提袭击差点死掉,在政治方面也不是一件有趣的事。你有发现那家伙是什么人吗?」
「咦?什么人……不就是比盖罗的奸细之类的吗?』
「他或许也在做像奸细的事,但实际上他的身分更高……那家伙是戈尔格洛伊斯的儿子。」
「咦!戈尔格洛伊斯不是蛮帝吗——那么,那家伙是王子吗?」
「大概没有王位继承权吧……总之,处于那种立场的人差点杀了你,可不是一件好事。要是传出亚默德的神巫不足为惧的风评也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才要反过来打倒法提。不能让他凯旋祖国——这似乎就是狄米塔尔的想法。
「那这么做不就好了。」
「啥?」
「我是说,那就打倒法提啊。难得我们意见相同。」
「我先声明,和那家伙交战是我的工作……我要你跟缇雅一起去做别的事。」
「咦~~?」
「我要你去做别的事」,这句话明显该由上司来说。虽然不是第一次听部下用不容分说的态度说出这种话,但还是很令人生气。
不过,瓦蕾莉雅现在更在意的,是跟缇雅一起这件事。
「……你们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
「与其说发生过什么事,应该算是意见不合吧……不过,我确实是说了很多任性的话,总觉得很尴尬。」
瓦蕾莉雅再次见到缇雅时,是在她刚好打昏狄米塔尔,正愁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当时只想着该怎么处理狄米塔尔,没有时间多说话,倒还无所谓,但下次见面时,瓦蕾莉雅不太清楚该跟她说些什么才好。
「别在意啦。」
狄米塔尔像是对瓦蕾莉雅的困惑一笑置之般地直接说道。
「就算会惹怒对方,需要指摘或谏言时还是得直说。这就是我希望缇雅扮演的角色。她大概早就设想到会和你意见不合了吧,要是每次都怕惹对方不高兴,她还怎么当女仆啊……我以前也跟她起了好多次冲突,还有抱歉可能会稍微破坏你的梦想,路奇乌斯也一直被她念,念得比我还要惨呢。」
「你……你……你少骗人了啦!」
「是真的。像是洗澡要记得洗耳朵后面,讨厌的青菜要吃掉之类的,他从小就被念这种事情念到大。我想他现在还是会被念。」
狄米塔尔坏心眼地发出讪笑,连右指尖细微的部分都刻绘上魔纹,一边说道:
「……我想缇雅大概不认为对你说了什么坏话吧。她应该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所以你也别在意那些芝麻小事。对任牲妄为的上位者直言正谏,就像是下位者的义务一样。顺带一提,我也有学缇雅对你指摘劝谏,记得稍微感谢一下我啊。」
「完~~全不一样好吗!你那只是单纯的嘲讽漫骂吧。至少缇雅没说过任何瞧不起我的话!」
瓦蕾莉雅将战袍扔向企图趁乱合理化自己行为的少年,走出了小屋。
夏夜的山中笼罩着寒冷的夜晚空气,瓦蕾莉雅现在的打扮几乎等同于穿着内衣裤,身体感到些许的凉意。她微微打了打哆嗦,仰望天空,不断深呼吸。
※
这一天,沉重的空气从清晨起就包围着罗马里克。
人数众多的骑兵,井然有序地排列在扣上横木的西边大门正前方。看守城墙的士兵们,看见昨天傍晚前杳无人迹的场所,一夜之后突然出现全副武装的骑兵部队,吓得直发抖。
「——你说是加利德家的旗帜?」
听见士兵的报告,杰科颤抖着拿着手帕的手。
「加利德家是在现任军务大臣的这一代才飞黄腾达的,原本是与王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下级贵族……若有军人竖起他们的旗帜,应该就只有巴尔若尔·加利德本人了——」
「考虑到罗焉里克土地的特异性,所以才派军务大臣亲自出马吧。」
听见这个紧急事态,加拉琳娜一如往常地看着书,在空白处写下笔记。依旧是个令人猜不透心思的女人。
「可是,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对方没有传任何口信过来……」
「对方也是这么想的吧?」
亚默德军都来到罗马里克的眼前了,杰科却仍未做出任何反应。既没有派遣使者,也没有发动攻击,只是命令守卫城墙的士兵们紧闭城门,绝对不能打开。没有收到具体方针的士兵们自是不用说,对详细情报一无所知的市民的不安,或许迟早会到达顶点吧。
「不过,为什么亚默德军来到这里,却什么都不做呢?」
「我大概猜想得到。」
加拉琳娜一一向伊莲娜说明。
站在亚默德的立场来看,首先只是单纯不想牵连罗马里克的市民。倘若以强硬的做法造成多数人死亡,不只这座城镇,连旧罗马里克王国的全体居民,都可能对中央政府抱持强烈的敌意。
如果更进一步,以罗马里克为中心展开正式的战争,就会演变成是内乱。如此一来,不只无颜面对同盥诸国等等,也会让敌对国家有隙可乘吧。
「若要再补充一点,就是恐怕他们还没有确认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是否平安无事吧。所以尽管处于能先发制人的状态,也什么都不做,只是排兵布阵威吓我方……再说,那很明显是只重进军速度的先遣部队。主力部队之后才会抵达。能单方面歼灭罗马里克全军的,大陆最强的亚默德军即将到来。」
原本磨着白刃的法提,看也不看杰科一眼地对他说道:
「……阁下,你该不会现在还痴心妄想着能想办法顺利度过这个难关吧~~?如果真是如此,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唔……」
杰科狠狠瞪了法提一眼,却无言以对。
他原本打算趁封锁街道,拖延中央政府介入的期间,找到逃走的瓦蕾莉雅·柯斯塔库塔,确实将她杀害后,再依照自己对市民发表的一样,宣称暗杀神巫是激进派的蛮教徒干的好事,想办法收拾事态。当然,或许会针对神巫被杀一事遭课罚金,但并不会直接造成杰科一族历经一百五十年所建造的「新罗马里克王国」瓦解。
就算杰科失去州长一职,继承这个职位的也只有他的独生娘伊莲娜。杰科本身仍旧可以将「边境伯爵」的地位让给伊莲娜后,透过她在背地里拥有权势吧。
不过,所有的事情都与杰科的盘算背道而驰。
法提没至神巫于死地,没有确实捕捉到逃跑的神巫,那奇欧和潘采夫卿造反,以及应该已经成为虏的纹章官脱逃——
还有更致命性的失算在于,亚默德以出乎意料的强硬和迅远,派兵前往罗马里克这件事。杰科虽然是门外汉,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几乎没绊住亚默德军的脚步,让他们突破立克峡谷,在短期间内列队于罗马里克城门前。
「……你可能会觉得人家没有资格这么说。」
法提吹了吹闪耀银色光芒的刀刃,笑道:
「客观来看,阁下当时说什么都应该杀了人家才对呢~~只要说这就是比盖罗的奸细,暗杀神巫未遂的凶手,把人家的项上人头交给亚默德的话,我想事情就不会闹得这么大了哟。阁下真是太天真了呢~~人太好了呢~~」
「……如果拿法提大人您的项上人头就可以收拾事态,我现在杀了您也不迟。」
杰科拚命忍住快要爆发的怒气,紧握住拳头敲打自己的桌子。
「为了与亚默德保持友好的关系,就必须杀了法提……但要是杀了法提,与比盖罗的关系就会恶化——可见左右为难的阁下有多么操心呢。」
加拉琳娜「磅」的一声阖上书本,推了推眼镜呢喃道。
「……不过,实在无法同情你昵。因为那是阁下依照自己的期望所做出的选择。既然你过去一直将亚默德和比盖罗放在天秤上比较,追求自己的利益,那么应该也必须将失去平衡时,会被其中一方攻击的风险考量进去才对。光是没同时受到两方的攻击,你
就已经够走运了呢。」
「……!」
加拉琳娜的这番话,令杰科受到严重的打击,此时伊莲娜又补了一刀,说道:
「父亲大人只要碰到什么事,就说是政治、政治的,硬要把事情搞得很复杂,说了一大堆歪理,结果却是这种下场,父亲大人的才能也不过如此罢了。就像是无法应付突发意外,容易受挫的菁英分子一样。」
「虽然说得有点过分,但小弟我也有同感……没想到阁下竟然是如此欠缺危机管理能力的人。身为与你共同进行重要计划的同伴,我感到相当不安呢。」
「您……您在说什么啊,加拉琳娜大人!」
杰科终于按捺不住,指着加拉琳娜大叫:
「当您以后想正式争取王位时,由我来当您的后盾。相对地,您得帮我在这里储备力量!我们当初应该是这样约定的吧!」
「现在回想起来,小弟我或许也欠缺先见之明了。」
加拉琳娜耸了耸肩站了起来。
「……这次谈的生意亏大了。只要能平安活着回去就谢天谢地了。」
「加拉琳娜大人!您……您要抛弃我吗!」
「抛弃?相反吧,阁下。你被捕的时候,万一连我们也一起被抓,你就真的百口莫辩,会被追究叛国罪喔。为了不让我们成为活生生的证据,最好在亚默德军入城之前自动消失吧。」
加拉琳娜的话也不无道理。要是平常跟蛮帝戈尔格洛伊斯的儿女过从甚密一事露了馅——即使没有暗杀神巫未遂一事——杰科势必会身败名裂吧。再加上对方是那个率领亚默德军的军务大臣加利德卿,也无法靠贿赂怀柔的手段来笼络他。所以,加拉琳娜和法提在亚默德军进入罗马里克之前消失身影,是正确的选择。
只是杰科心情上无法接受罢了。感觉像是将所有的罪推给他,留下他一个人。
「……等一下,姊姊。」
原本目不转睛凝视着窗外的法提,褪去狡黠的笑容。
「卫兵们的样子有些奇怪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彷佛印证法提说的话一般,一名士兵前来报告。
「阁……阁下!」
「这次又是什么事!」
「市民广场上出现穿着一身黑衣的小鬼,和身穿粉……粉红色铠甲的可疑人物,要阁下马上出面——」
「你说什么……?」
「两人气势汹汹地喊着,如果柯斯塔库塔猊下真的被暗杀,就先把她的遗体变出来……如果不是说谎,就证明给他们看。」
「咕嘿!」
法提故意发出铿啷声,将刀收进刀鞘。
「——我还以为他们直接逃走了,原来一直潜伏在这座城镇里。」
「法提。」
加拉琳娜将手放在法提的盾上。
「……我们要回国了。你打算再做多余的事吗?」
「这哪是多余的事啊……对吧,阁下?阁下也认为那个小鬼很碍事吧?要是他滔滔不绝说些不该说的事,可就伤脑筋了吧?」
「那……那是当然——」
「那么,人家就替你收拾他,当作是饯别礼吧……人家啊,对于想要却得不到手的东西,光看就觉得火冒三丈呢~~这就是所谓爱得愈深,恨得愈重吧?想干脆毁了他呢~~」
法提背起弯刀的刀鞘,离开了执务室。
「真是的——」
加拉琳娜像是死心般地叹息,耸了耸肩。
「……阁下,不好意思,我要做回国的准备了。」
「啊,好……」
「大姊姊,我也来帮忙。」
「谢谢你。」
杰科目送着感情融洽,手挽着手离开的女儿和加拉琳娜,哑然无言。
先不论以后打算悄悄越过山脉回去比盖罗的加拉琳娜,他对伊莲娜乐天的态度感到难以置信。万一杰科失势,伊莲娜当然也会受到牵累。她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还能如此泰然自若。
杰科第一次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感受到无法用因为正值青春期一句话来解释,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