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法拉斯全境都燃烧起来。可是火从各处烧起,要组织延烧十分困难。要是在正努力从井和水路提水来灭火时,帝国军掉头回来该怎么办?劳多功少。或迟早会熄灭,总之只能让其继续燃烧。
法拉斯远征军维持警戒状态,在法拉斯城外露宿。
下这个决定的人是荠。
樱在会议听了幕僚跟荠的发言,只有「嗯」地点头。
到底这样好吗。
本来是觉得很好。
但现在总觉得不太好。
我起码也是公国军上将建太守,远征军的总指挥官,应该要振作一点吧。如果说出来就是这样,但哪里不太对。至于是哪里不太对,樱不太清楚。
夜晚无法入睡,睡在同一个帐篷内的基吉可说著「呜喵喵喵」、「喵喵喵」、「呼喵喵」之类的梦话,让樱很在意。她也有生气地把枕头砸过去,但这种程度会醒来的话就不是基吉可了。露露奇娜问了三次「怎么了吗?」,她全部无视。一大清早她就偷偷从帐篷溜出去。
在还有些昏暗的天空下,除了值夜班的士兵外,所有人都躺在地上的光景相当异常。其实全都是尸体,只有樱一个人活下来───因为樱做的不好,让大家都死了。一瞬间这种错觉袭击她,让她不自觉滴差点蹲了下去。
当然,这只不过是错觉,有在打呼的人,也有在翻身的人,士兵们都活著。
在法拉斯城前方的战斗中产生最多死伤者的是荠的七六旅团,但也不算是受到重大打击。其他的各连队在废地受到的损害还比在法拉斯大。遗体的回收是从今天开始,虽然还不知道正确的数字,战死者大概不会达到三千,今天的会议上幕僚这么说。即使如此还是会超过一千五百人。
如果在这种情形下把毫发无伤的法拉斯纳入手中,还能将当地居民从把占领地区的人民当成奴隶的帝国高压统治中解放,那或许可以说是巨大胜利。
可是,法拉斯遭到纵火,居民作为临时士兵跟远征军战斗,死伤惨重。
存活下来的居民大部分也逃到不见人影。远征军保护了三百多名男女,但他们不是年老就是身上有伤,或者是抱著乳儿,根本想逃也逃不了。
的确打倒了很多机士,驱逐了帝国的法拉斯占领军团。这些要说是战果也能算是战果。
明明打了胜战,远征军连胜利的欢呼都没做。
樱也是这样,士兵大概也是,即使有战斗结束的安心感,却没有胜利的实感。
「……对不起。」
樱低声说完就咬著嘴唇。
道歉并没有用。樱连到底是什么地方失败才变成这样都不知道。
做这种是根本没用。
做什么都没用。
毫无意义。
樱漫无目的地走在远征军的扎营地区。偶而跟醒著的士兵或刚起床的士兵眼神对上,每个士兵都马上闭起眼睛装睡。起码可以对他们说些慰劳的话,不过樱根本做不到。
要怎么做士兵才会高兴、才会安心,樱完全不清楚。
只是想著我应该很碍事。
樱不要在士兵身旁比较好。虽然无法理解他人的心情,但她起码知道士兵对她敬而远之。
刚成为军人的时候。士兵们拼命要保护樱,那是因为他是多里安大公的女儿,因为不能让公主死掉。这是非常不名誉的事。可是樱不会死,身体比他们还要强固太多,几乎到了无法相比的地步。当这个事实传遍全军,就再也没有做出要保护公主这种蠢事的士兵。一点都不重要。这样就好,樱不想让任何人靠近她,一个人就好。
一回神,她已经到了看得见妹妹的那种愚蠢帐篷的地方。
帐篷前有人影。是樱的妹妹。
妹妹还在瞪著冒烟的法拉斯。妹妹的附近有两名亲卫队员跪在地上,妹妹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这么一大早是做什么,是在想什么。───樱能够想象得到。
荠很后悔,后会让士兵死去。责备自己说是自己的错。脑袋很好的妹妹一定不只后悔,还有反省,为了死去的人要成为更好的指挥官,因此要做这些事做那些事,肯定在想很多东西。那孩子一定也过了睡不著的夜晚。
荠忽然转过头来,发现到樱。樱茫然地伫立在原地,没有要特别去承受去的视线却也只能承受。
荠原本似乎想说些什么,又闭起了嘴巴,哼,发出一声嘲笑。然后就回到帐篷内。比起生气,更感觉到胸口一紧而很痛苦。
妹妹很自大,藐视著樱。但是樱从没有替妹妹做任何一件姐姐会做的事情。如果像个姐姐一样好好疼爱妹妹,或许就不会变成这种关系。樱不是个好姐姐,荠当然不是个好妹妹。假如不是好妹妹,姐姐也应该疼爱妹妹吧。───可是,疼爱?要怎么做?
比如说,奶妈耶努为樱做的事情,樱再为荠去做就行吗?
「……真恶心。」
反正别说拥抱妹妹,连牵手樱都做不到。无法改变过去,现在也没有能为荠做的事情。对荠来说,她也没有对樱有什么期待吧。
樱再度开始往前走。当要走出扎营地区,卫哨叫住了她。她没有回答继续前进,对方也没有说什么。
好想就这样继续走下去。
走到没有任何人的地表尽头。
明明不会那么做却在想那种事,总觉得一切都好烦。
大概是储藏室之类,有一栋小屋出现在眼前。樱把手贴到小屋的墙壁上。当然因为魔性的关系她摸不到墙壁。任何东西都接触不到樱。
年幼的时候樱还知道各种东西的触感,现在已经全都忘记了。只有著推回来或是受到拒绝的奇妙感觉。连用木头做成的墙壁都会拒绝樱。
樱坐到地上,背靠著小屋的墙壁。从地面,从墙壁,都好像在说著别过来、别靠近、去别的地方,只要有魔性,就无法逃避这种感觉。
她低下头,用自己的手摸著身体,尽量温柔地摩擦。樱的魔性会弹开樱自己吗?她也不太清楚。
只有空虚。
「好像消失……」
有没有说出这句话,樱自己也不太清楚。
脚步声传来。
有人在奔跑───跑著靠近这里。
樱抬起头来。
在用自己的眼睛确认那是谁之前,不知为什么她已经有了预感。
「哇……」
那个人发出声音停下了脚步。应该说往后跳。
樱低著头咬牙。不知为何不想看到他的脸。
「公、公、公主、为、为、为什么、会、会、会在这种地方?」
「吵死了。」
瞬间就说出了这句话。樱抱著膝盖。
「……要待在哪里是我的自由吧。少尉你才是在做什么。」
「咦,啊,我、我是太早起来,所以、该怎么说,想要在附近跑步……」
跑步?明明战争才刚结束呢?笨蛋吗?真正的笨蛋?
「……怪人。」
「说、说得对……!?我、我也觉得在这种时候跑步有点奇怪,但一想到今后的事情,就无法一直都不动……那个……」
「什么?」
「那个……该怎么办……可、可以吗……果然还是不要吧……这种事情。」
「你到底是要说什么?」
「我不想后、后悔,所以要说了……!可、可、可可可、可以更,那个,靠近您一、一、一、一、一些吗……!?」
「不行。」
「是吗……!?说的也是!我这种人当然不行!对不起,真是……!告、告、告、告辞……!」
少尉跑著离开。
樱抬头看著他的背影。少尉正用全力奔跑,背影越来越小。
总感觉很生气,感到想笑。
可是樱到底是在对什么生气呢?
没有办法好好看著少尉的脸───不想看。
少尉问可以更靠近一些吗,立刻回答不行。
光是目送少尉的背影,就如此气愤。
「……该不会。」
樱皱起眉头。
「我讨厌少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