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姊还好吗?」
某天,鞠弥这样问我。
「啊——这个嘛——大概吧。」我随口回答。
「好随便……」
结果马上就被发现而遭到批评。
白城绿子——通称绿姊——是大哥高中时代的朋友(听说是这样,但两人看起来也不像单纯的朋友关系)。当时也曾经陪著还是小学生的我们,一起玩过好几次玛莉欧赛车和大乱斗。
应该能说是陪著我们一起玩吧……不过以当时的情况来说,反而像是我们在陪他们玩。
「她虽然很有趣,却是个怪人呢。」
「毕竟她跟我们家大哥很合得来嘛,对吧……?」
绿姊就好像把「某种人跟天才只有一线之隔」的状况充分体现出来一样,是个非常奇妙的大姊姊。
她考到教师执照之后,就回到母校川高当起国语老师。记得今年是她的教师生活……第二年?第三年?大概是这样吧。
「虽然在同一所学校,但绿姊负责教国际科嘛,我这个念普通科的其实很难过到她。而且,那个,该怎么说……」
「啊,对喔,绿姊虽然是那个死样子,但毕竟还没出嫁嘛。」
「对,就是这样。」
不过「那个死样子」的说法很有可能让我们体验到氰酸钾的滋味……总之要是被发现跟某个男学生较为亲近,会给绿姊,不,白城老师造成困扰吧。鞠弥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顾虑。
「话虽如此,就连像表姊的女生都敬而远之,老哥你真的很那个耶,那个。」
更正,她完全没有发现。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但我没有生气,甚至觉得很温馨。呵呵呵。
「好嗯……说这种看似游刃有余的藉口更那个,真的很那个。」
唉,我居然被自己的妹妹一直说「真的很那个」。
小哥哥很高兴喔。虽然你嘴巴说真的很那个,呵呵呵,尽管你因为赶流行而以成为辣妹为目标,可是我知道你本性还是很清纯,会抗拒说出「处男」这个词对吧。
「鞠弥,你还是有可爱的一面嘛。」
我用鼻子哼哼地笑了。
「恶心死了。」
在这之后妹妹整整三天不肯跟我说话,这又是题外话了。
但如果想知道第四天,她有点害羞地买了草莓蛋糕来问我「欸——要不要——?」这件事的细节,我倒是可以马上说明喔。
※ ※ ※
总之故事继续下去。
那一天,校内广播叫我放学之后到第一化学教室报到。
我这个没有选修过化学课的文组学生,一边担心地想著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边前往指定的地点。
同时发了一封邮件通知新田菊华,今天的会议(笑)可能会迟到。
「打、打扰了——」
我畏畏缩缩地打开门,发现里面的遮光窗帘全都拉上,室内一片漆黑。
相对的,室内却以相当大的音量播放著适合在冥想时聆听的西藏地区经诗音乐。
还有一股香甜的气味,以及再明显不过的酒精气味刺激著鼻腔。
不,与其说是酒精,倒不如说……就是酒?
「这——」
这彷佛不良学生聚集的地下活动空间是怎么回事?这里真的是教育机构里的一间教室吗?我不想进去,只想回去,我说不定是被惹不得的学长姊给盯上了。
「好痛。」
从黑暗深处传来浑厚的碰撞声,以及短促的呻吟。
「有、有有、有谁在那边吗……?」
明明听见声音就可以确定有人在,我却忍不住像惊悚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询问。
我仰赖从走廊投射进来的光线,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好痛痛痛……」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一头长发窸窸窣窣地从桌子底下窜过来。
我现在想要在川高七大神秘事件(也不确定有没有)添上新的一笔,就取名为化学教室里的贞子。
「撞到头了……帮忙开个灯吧……」
「啊,好。」
听贞子这么一说,我按下电灯开关。放学后的化学教室里的日光灯亮起。
「谢谢……喔——你来啦,有田弟弟~」
「绿姊?」
因为眩目光芒而眯著眼晴缓缓起身的贞子,其实是穿著白衣的女教师,只见她正以双手揉著似乎撞到桌子的脑门。
除了每星期的朝会有机会远远看到她以外,这还是我入学以来第一次碰到贞姊……不,绿姊。
「啊,呃,好久不见。」
「嗨唷……咦?咦咦,奇怪……我刚刚想到什么啊……」
绿姊是多工人类,即便正在跟他人交谈,脑海里也会同时进行毫无关连的思考活动。
「雁弥……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想到什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
「是啊,我知道。」
「嗯。」
「啊哈哈——」
这是什么对话啊?正当我觉得她的笑容很天真无邪时,下一秒——
「唔嘎啊啊啊啊啊!」
——就看到她扭动全身、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这不可思议的氛围,从她学生时代以来就没有变呢。
「呃?请问你为什么叫我来这里?」
「啊啊,我只是……想说不知道你好不好……」
绿姊披散著一头被她抓乱的头发,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嗯……总之先坐下……要来杯温酒吗?」
她说的,该不会是在那酒精灯上加热的三角烧瓶里面的液体吧?
「老师,我还未成年。」
「我知道啊……啊,对喔……那来杯咖啡啰。」
绿姊一边很困似地揉了揉眼睛,一边拉开窗帘、关掉BGM,动作慢得就像刚睡醒一样。
「以我个人来说,比起咖啡因,乙醇更可以让我的大脑皮质清醒。」
正在调整三角烧瓶底下火候的白衣身影,还真有照片中常见的科学家气质。不对,她是国语老师啊。
「白城老师,你哪时转到理科了?」
「没有转啊……我一直以来都喜爱文艺,去他的公式……」
绿姊一边打呵欠,一边比了比中指。
「那你为什么这副打扮?」
「嗯……?」
她缓缓地看了看脖子以下的部分,瞬间抬头说道:
「COSPLAY? 」
你问我我问谁?
「我也不清楚……它掉在准备室里面,所以我就顺手穿上了……」
对喔,以前她来我家的时候,就是那种看到指甲剪也好、眼药水也罢,甚至是有田家老爸不堪入目的DVD收藏,总之不管什么东西都会专注地凝视,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
「哎——喏……我把化学教室变成这样了对吧——?」
看来她也知道这个空间的现状有些异常。
「可是……你看,要是打扮成这种看起来像博士的样子,不管由谁来看都会有『喔,是博士啊』的感觉吧。」
并不会好吗?
「为什么要把教室弄得像是不良学生聚集的场所啊?」
「『不良或许就是一种温柔吧』——※斜阳。」(编注:日本文学家太宰治的小说作品。)
「啥?」
「思考事情的set跟setting很重要。」
「什么意思?」
「set是指思考者本身的身体与精神状况;setting是指思考者周遭的环境。也就是说,在民间等级的思考实验中——啊啊有了!」
绿姊「咖啪!」一声地钻到桌子底下。
沙沙沙沙、哗哗哗哗、唰唰唰唰唰唰……
她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点子,并将它写在笔记本上。
「喔喔喔,抱歉抱歉。」
过了一会儿,她那顶著乱发的脑袋又探了出来。
「然后啊,说到蓝鲸的交尾——」
「不,刚刚并没有聊到这个。」
「啊,这样喔,那应该是刚刚跟鞠弥传LINE提到的吧。」
「喔。」
原来你有跟那家伙联络啊。我大概知道被叫过来的理由了。
「雁弥,听说你有女性恐惧症?」
「没有啊。」
「要不要加入由我担任副顾问的社团?我们社里都是女生,而且都是些跟怕生沾不上边、友善过头的人,我想应该对你很有帮助。」
「那个,我刚刚有说不是这样耶?」
「啊。」
「怎么了?」
「抱歉,不行……那个社团去年废社了。」
「不管怎样我都不要!我不想参加顾问这么随便的社团啦!」
「别担心,我只是副顾问。」
「这无法当作不担心的依据,而且已经废社了不是吗?」
「咦?啊,对喔。」
老师,你刚刚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哎——反正只要随便换个名字,提交新社团申请就有
办法吧。」
「这不是作弊吗?」
「『总之,人活在世上,偶尔作点弊也没什么不对。』」
绿姊将手掌搁在下巴上,摆出一个类似作者近照的动作。虽然我没有拜读过,但应该是《人间失格》里面的其中一段吧。她从以前就是太宰治的铁扮。
「不过,只要看看旗鱼的分布图就可以得知了。」
「不看。我也不想跟你聊※松方弘树。」(编注:日本演员,喜钓旗鱼。)
「那当然,因为我喜欢的是渡哲也啊。旗鱼。咦?那不然是在说什么?」
找我来的是你耶,这什么态度啊。
「啊,刚刚讲到雁弥要不要加入我们社团吧。」
「就说不是了。」
这个话题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那不然呢?雁弥要给我情书吗?」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无声的吶喊。)
「不是,是我想加入白城老师指导的社团。」
「是吗?但那个社团已经没有了喔。」
啊啊,可恶!
为什么小时候的我会对这个讲不通的人抱持著淡淡的爱慕之情啊!
「顾问老师在去年的这个时候,还因为有个真正像样的社员加入而开心不已呢……」
结果这个话题还要继续下去吗?我不禁在内心跌了一跤。
好啦,起码比我年幼时的回忆好一些,就继续下去吧。
「真正像样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就是『我孙子町子』啊。」
「不知道,那是谁?」
「呃……我忘记本名叫什么了,但就是『我孙子祥子』的女儿。」
「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孙子祥子是谁。」
「原来我们不在同一个世代啊,她可是国民等级的女明星喔……啊,要喝咖啡吗?」
「我刚刚就说好了。」
「啊,这样啊……我要一匙砂糖两份牛奶。」
「是我要泡喔!」
嘶噜!这次我真的脚下一滑,差点跌倒了。
「啊,又……雁弥,你今天让很多N400波动了呢。」
就算你这样指著我说也没用。
「啊啊够了,这次又是什么?新干线?开到新大阪只要一小时又四十分钟?」
「N400啦,你没听过库塔司和希尔亚德使用了事件关连电位的实验吗?」
这个人为什么认为一个高一学生会知道这种事情呢?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将电位流动当作反映了实验对象的注意和认知结果,并加以观察。」
哇啊,真是简单易懂呢。
「比方说当人类的『预期心理』跟『结果』符合的时候,就会因为认知获得满足而露出微笑吧?」
「喔。」
就算用「吧?」问我,我也不懂啊。我想一般人在听到「既定情节」或者「让人有共鸣的哏」时应该会微笑吧。
「另一方面,当预期和结果出现落差时,就会产生怀疑心态。」
啊啊,这个可以用我刚刚的跌跤来比喻吧。
「先不管实验对象产生误解的状况,简单来说,就是在这种实验的状况下,显示实验对象脑波的指针就是N400,其幅度会有所变动。」
「喔——」
确实如她所言,虽然一律以「笑」来表示,但实际上还是有分「嘻嘻」、「咯咯」、「哈哈」等各种不同种类的笑法。
唉呀,不过就是个人的感受方式,还真有人会想得这么复杂耶,简直就像哪来的中二女高中生一样——
「嗯?」
——等一下,这个状况、这个思考方式,好像可以运用到新田学姊所说的「记录高层次冲动」什么来著的设定……?
「绿姊,你刚说的那个什么LR200——」
「N400。」
「——要怎样做才能观察到更多这个啊?」
「观察……?这个嘛,如果只是要看表面反应,那么让人遇到『这什么鬼啊』的状况就可以了吧。」
「我最近碰到超多这种状况。」
具体来说,在遇到叫新田菊华的女生之后特别显著。
「既然这样,只要将遭遇输出到外界……简单来说,传达给很多人知道应该就可以了吧。如此一来,就有很多人会产生『这什么鬼啊』的反应不是吗?」
「原来……如此……」
把最近遭遇的「这什么鬼啊」的经验,传达给更多人。
「原来……」
我心中有种茫然、却又确实地将原本找不到的拼图拼凑起来的感觉。
不过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
「——这个不清醒的才女所说的话到底值不值得相信,还有待商榷呢。」
「『抱持著疑心右转,跟抱持信心断然右转,其命运相同;不管怎样都无法回头。』——御伽草子。」
绿姊再度摆出太宰的姿势嘟哝著。
你还好吗?
「至于说到红拟菟葵的捕食运动呢——」
「什么跟什么啦!」
马上就让N400产生波动了呢。
※ ※ ※
我喝了一、两口白城博士,不,白城老师准备的琥珀色诡异液体(据说是咖啡)之后,就离开化学教室。
我并不是在意沾染了些许药物气味的烧瓶,不,其实多少有点影响,但我基本上是认为赶一下应该还来得及。
因为我刚刚——在过来找白城老师之前——发了一封邮件给新田学姊。
我在上头提到,今天晚一点才会去参加在餐厅开的例会。
※ ※ ※
「同学。」
我一走进社办大楼,就被一个留著三七分头、戴眼镜的「优等生榜样」学长叫住,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友善。
「记得你是……之前跟前话剧社那帮人在一起的一年级生吧。」
「嗯,是这样没错……」
对方一副盘查的语气。看来已经遭到废社的话剧社,在这里依然被当成可疑份子。
「你该不会是社员吧?」
「不是。」
不是,至少现阶段我不记得自己有提交过入社申请。
「嗯,我想也是,毕竟男社员就只有那个问题儿童……不过,女社员全都是问题儿童就是了。」
啊?你这四眼田鸡搞屁啊,我承认大多数人就是像你讲的那样没错,但河和同学可是例外的超优良模范少女喔,给我记住了,混蛋。
但我不会说的。呵呵呵,可怜的学长,居然没有发现河和同学真的很纯真。
「唉……那些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啊,都已经废社了还老是成群结党地晃来晃去……真的很碍眼耶。」
哇,这家伙真讨厌,活像个校园剧里面常见的训导主任。
「你应该也是被迫协助那帮人的恶作剧吧?」
「啊——嗯,这个……」
「唉,真可怜,被下了封口令吧。要是说了就把你可耻的秘密公诸于世之类的。」
正确解答!
啊,不,没有答对。但总觉得那些臭婊子学姊会以一副平常的态度这么说,我差点就要大大地点头同意了。
虽然我很怕自己对河和同学抱持的淡淡心意(不、不是爱恋之情啦)会曝光,但那似乎只是杞人忧天。
嗯,虽然很意外,但她们并没有威胁我。
嗯,虽然有点蛮横,但她们并没有真的强迫我。
「不,其实并没有这——」
「对了,我是学生会的,你应该知道站在哪一边比较好吧。」
「啊?」
喂喂喂,搞什么啊,臭四眼田鸡,你这种行为就叫作威胁啦。
「这是学长给你的亲切忠告,要是一年级就跟那些周一的家伙混在一起,到时连你都会被贴上底层的标签。」
好可怕——他的笑容好可怕——学生会完全就是坏人吧。
「哎、哎呀……很遗憾,我在教室里该说已经被孤立了呢,还是说没有朋友呢……」
虽然没有人当面对我说,但背地里大家应该都这样叫我吧。
「我大概已经是周一了。」
虽然一半是玩笑话,但由自己说出口还是很沉重。
该说是比想像中沉重吗?总之受到的冲击出乎意料地大。
「想太多了吧,你不是那种感觉的人。」
谢啦。
这句道谢之所以没吐出口,是因为他随口说出的态度既轻佻又不负责任。
如果以校园剧的惯例剧情发展来看,接下来我应该说「你又懂我什么了!」
但是我不会说。
「就这样,反正有什么需要不必客气,来学生会室吧。」
喔,怎样,可以让烦恼的学弟妹商量人生目标吗?哎唷,原来这个四眼田鸡意外地是个正义之士?
「我不会让话剧社的人知道是你来告密。」
是要告密喔!
我虽然很想往三七头后脑拍下去,让他的眼镜飞走,但还是忍了下来。
然后他就走了,迅速离去
。
简直就像想要避免扮演「适当地鼓励可怜后辈的前辈」这种形象失败一样。
「我赢了……」
没想到我有田雁弥这个「只要一开口,现场对话就会中止」的可悲技能,竟然会在这种地方派上用场!
「胜利之后,不知为何如此空虚。」
以上,就是将讨厌的校园剧修改成中二风格校园战斗作品后的收尾台词。
※ ※ ※
「打扰了。」
话剧社办,不,前话剧社办的门没有上锁。
「嗯啊——?谁啊——?」
回答的依旧是那有气无力的声音。
虽然出乎意料的随机遭遇占去了我一点时间,但是她还在。
「是我。」
「啥啊~?有田仔!?」
留著一头看来就像辣妹的大卷发女生,从书柜后面钻了出来。
是真知子副社长。
「唷呼——!话说怎么啦!?有田仔放学之后不是有事吗——」
「是,是有事,但已经处理完了。」
应该说我为了来这里而强行将其结束。
「为什么副社长会知道啊?」
「嗯啊——菊华华跟我说的啊——」
话说这个副社长从菊华华那里听到不少消息哪。
「好啦有田仔,快点去老地方的店吧,不要在那边磨蹭。」
真知子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不准让可爱的菊华华等太久——」
「不,根本没在等吧。」
「啊~?」
「一起去不就得了。」
我大步横跨社办,气势十足地来到她身边。
「是不是啊,学姊?」
「哎呀~?有田仔你该不会——」
看来她也发现了,巨大假睫毛下的黑亮眼珠转了转。
自称无感情的眼眸带著笑意。
「发现了?」
「其实之前就有点怀疑了。」
她没有要逃避的样子,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所以我毫不客气地抓住那头大卷发。
「新田菊华小姐,你在干什么啦。」
我随意地一把抓起,她的头皮,不,假发跟著滑落。
出现在那下方的是——
「呵呵呵,徵婆同志,真亏你能发现啊。」
——啊,老太婆模式来了。
「新田菊华现在被下达在家禁闭处分,不能让敌性份子看到。」
原来如此,还真是辛苦你了。
才怪。
「敌性份子?是指老师和学生会的人吧。」
「嗯,不愧是同志,不须仰赖翻译机就可以理解,这样就好说了。」
我必须声明,是你这老太婆让对话变得难以进行的好不好?
「姑且退个一百步好了,我可以理解你在老师面前有必要乔装,但为什么在我们面前也要假装成别人啊?」
「我们?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有必要骗过老师,不过应该不必连社员都欺骗吧。」
「咦,我没有欺骗喔?」
「啊?」
「我从入学以来就不时会切换换装式人格嘛,大家都很清楚这个状况,而且还会配合我喔。」
「啊啊?」
「我还以为你很快就会发现,没想到花了不少时间呢。呵呵,雁弥从以前就很迟钝啊~」
「……喂。」
「我是新田菊华,叫我菊华就可以了。」
「喂,新田菊华。」
「别这样啦,我们无法预测谁会突然闯进来啊,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
「………………」
吸、吐、吸、吐。
我转过身去背对著她,然后深呼吸。两次、三次。
「那个………我还是问一下好了。」
虽然我觉得也不用问了
「为什么你要刻意乔装成辣妹的形象?」
总觉得这根本是针对讨厌辣妹的有田雁弥。
「哪有为什么啊,你这笨蛋!」
喔,金八老师来了。
「是你自己说的啊!要我用普通女生的人格。给我把吐出来的口水吞回去啦,混蛋!」
喔,太妹来了。
「嗯,我是说过啊?但我也说了吧,不要模仿书本或电视节目里被设计过的女生形象,而是找你周遭的普通女生学习。」
「That's right,亲爱的雁雁,你的确这么说过。所以这个人格是以我身边的女生为蓝本设定的啊。」
「你身边有这种辣妹女生吗?」
「有啊。喂~」
「………………咦?」
讨厌,这让人浑身发毛的似曾相识感是怎么回事?
「等……咦,新田小姐?你刚说什么?」
「喂~是说——老哥好思——」
「你、你、那是……那个人格,那个一点也不像的模仿该不会……」
「嗯?有田哥哥你怎么了?都这种时候了还在说什么啊。」
「什、什、什……」
「好吧,要搜、搜寻当时的情况……然后重播吗……」
「Y、Yes。」
我战战兢兢她点头,只见新田菊华将食指贴在左右太阳穴上,以先前听过的做作合成人声的音调说道:
『学姊,下次换个平凡一点的人格吧。』
『呼……女人这种生物,说到底要活得平凡才是最困难的啊……』
『不,我不是说这种人生哲学层面的事,而是要你模仿一下你身边那些平凡女孩子就够了。』
『我身边的……OK,那下次就以鞠弥为基础建构人格吧。』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发自灵魂深处的痛哭。)
「我的妹妹哪是这种辣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我很想为了保护以清纯可爱闻名的我家妹妹名誉,拿铁锹往臭婊子副社长的脸上狂轰猛打,但还是忍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将刚刚抓下来的那顶大卷假发,梳理成秋田名产——生剥鬼节风格的杂乱长直发。
「呼、呼……※再见了臭婊子副社长,死于破晓……」(编注:典出《机动武斗传G钢弹》第四十五话标题。)
尽管手法有点粗暴,但如此一来她应该就不会切换到那个让我火大的人格了吧。
「胜利之后,不知为何如此空虚……」
「可是,我家里还有备用的喔——」
「………………」
我又输了。
「不愧是有田同志,竟然能看穿我的拟态。」
「哼。」
我将假发递给学姊。
「不,我完全被骗过了,我真的以为是不同人。」
至少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
啊啊,真可恨。要说什么可恨,就是妹妹说我有田雁弥无法正眼看著女生说话的可笑指控,开始变得有几分可信度了啊。
但是迁个最高机密不能随便泄漏出去,因此我只好刻意强调其他理由。
「哎呀,不愧是学姊,演技卓越!我完全被你的演技征服了!继承了知名女演员·安孙子祥子的DNA,在童星时代便发光发热的安孙子町子的演技果真一流!」
「哎~是说有田仔,你跟我讲话的时候基本上都不看我的脸吧——」
「而且!加上那一脸浓妆,更不会有人发现了!到底抹了多厚的粉底啊!可恶,我被浓妆跟演技骗了!要是没有浓妆跟演技,我一定可以靠敏锐的鉴识之眼瞬间识破啦呀喝——!」
「不不,不可能,不管你的观察力有多敏锐,要是没有看对方——」
「啰唆啦,生剥鬼给我闭嘴!」
我将乱糟糟的假发按到新田菊华的头上。
「呀——!哪家小孩在哭闹啊——!」
哇啊,担任埼玉组阁负责人(推测)的新人类,居然知道位于远方的秋田县男鹿半岛的民间传说啊——
「是说……就算是我,也不是完全没在看啊。」
「啥?」
也就是说,在见过几次之后,当这个浓妆艳抹的学姊笑的时候,我脑中偶尔——真的只是偶尔而已喔——会闪过「咦?明明是个婊子却有点可爱?」的念头;仔细想想,又不禁觉得这个笑容有点像某人。
——哎,不过说穿了,我是直到刚刚听绿姊提到话剧社以前的事情,才确定的就是了。
在听到川高的话剧社有知名女演员的女儿加入,以及她在童星时代使用的艺名之后。
「学姊毕竟还是失策了吧,换了外型却※没换名字就是漏洞啊。」(编注:真知子与町子发音相同。)
「唔,是这样吗?因为听说如果要撒大谎,只能有一件事情是假的,其他都要是真的。」
啊,确实是有这个说法。
「哎呀呀,看来《机构》的情报也不尽完善。」
不是吧?那只是旧人类也知道的一般论调喔?
「你既然被处以禁闭处分,就乖乖地待在家里吧。」
因为被禁闭的理由牵涉到个人隐私,
所以我没有多提。
「反正学婶也没去上课吧。」
「确实是没有,因为没有我的座位。」
「那你干嘛特地跑到学校来?」
「为了社团活动。」
「可是已经废社了啊。」
「因为大家想参加演出,我身为社长当然要想办法。」
「什么办法?」
「就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你。」
「啊?」
「我说希望你协助我是真心话,如果让你觉得我玩过头,那我在这边道歉。」
「不,那个是……无所谓啦……」
察觉真知子学姊的真面目时,我确实觉得超可恶的。
可恶,居然被摆了一道。
可恶,真有本事啊。
同时也笑了。
「那个——」
见我默不作声,她缓缓开口。
「虽然话剧社被废除了,但只要成立新的社团,以校规内容来看,还是有机会可以参加演出。」
声音听来有点含糊。对讲话向来很流畅的新田菊华来说,算是难以辨认的声音。
那既不是真知子学姊、也不是老太婆、不是金八老师、不是中二女,是我从来没接触过的人格。
「没错,所以就算只是为了通过审查委员会,我也想换个社团名称跟活动内容。」
既非中二也不是辣妹的某个人,这时舔了舔嘴唇,吸了一口气后继续说下去。
「虽、虽然没有明确的基准,但如果没有显著的差别,社员组成也一样的话,学校不会认同这是一个新社团。如果能招收几个一年级社员进来,我想学校也不能完全不当作一回事。而第一个加入的便是河和同学。」
她的声音真不可思议。明明有点害怕地瑟缩著,但在那背后,该怎么说呢……有股明确的坚强意志。
那是想要传达出什么的意志。我想是类似这样的感觉。
所以,即使听不太清楚也能传达给我。大概就是这样。
有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我想要看著对方的眼睛、听清楚对方的声音。学姊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低下头、垂下眼。
「然后,新的社团——」
呼——她略显粗鲁地吐了一口气。
「在话剧社学长姊的建议之下,还是弄成接近话剧社的社团,比方说戏剧社或者喜剧社之类的。毕竟我社代代相传的理念,就是将快乐带给观众们。」
「喔……这样啊……」
有田雁弥,你明明很介意这个看起来有点难过的人格,结果说出来的话只有这样吗?不是吧,你不是来说这种话的吧。
「嗯,就是这样。你看那里。」
我才刚注意到新田学姊抬起头,她的双眼已经越过我的头顶看著上方。
「?」
我顺著她的视线转头看去。
在前话剧社办的门上,挂著一幅以劲道十足的笔触书写的毛笔字。
『世界是喜剧』
「……啊。」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叫了一声。
「所以,我们这次想创办喜剧社。」
「……学姊?」
我再度转向她,因为那软弱的声音里面掺杂著动摇,嘴唇也微微颤抖。咦?她快哭了?为什么?
「现、现在,我们社团没有可以写剧本的人,虽然大家有一起讨论并试著整理剧本,可是却不太顺利。因此……听起来或许不可靠,但我们平常会做些有趣的事情,想说只要把那些事情变成剧本就行了。」
「那个,学姊……?唔、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忍不住开口询问。虽然不知道她现在是哪种人格,但脸色铁青,说话颤抖又带著哭腔的状态不太寻常,看起来像是在畏惧什么一样。
「嗯,我没事,听我说。那个,所以,如果让有田觉得不舒服的话,真的很抱歉,是我们太欠缺幽默细胞了。我原本以为你会笑,真的很抱歉。」
「不,我是笑了没错啊。」
虽然觉得不甘心,觉得很可恶。
可恶,我竟然笑了。
「真的吗?」
「真的啊。所以……我也不知道所以后面要接什么,总之就是……」
呃,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在进入高中之后,也多少觉得就这样消沉地度过三年有点——」
所以新田学姊她们找上我的时候,我其实有点开心,啊,说开心可能夸大了点,但感觉好像可以做些很青春的事情,我自己也有点想这么做。换句话说——
「——学姊,不对,社长。新田社长,我想加……」
「谁在里面!?」
门后突然传来查问声。是个男的。
「不好!学姊,快躲起来。」
「咦……呀啊。」
我情急之下将新田社长的身体拉近——僵直的身体带著一股香气——然后按到桌子底下。下一秒,社办的门便被粗鲁地打开。
「是你啊……!」
是那个三七头四眼田鸡。
「……你好。」
「怎么,你又被话剧社……前话剧社的人叫来了吗?」
「不,不是的。」
「那就出去,这里禁止进入。这里是静态性社团社办大楼喔,你是哪个社团的?不对,你是哪来的,叫什么名字?」
「我是……」
我是——
——桌上有纸笔。我粗鲁地一把抓过来,用歪七扭八的字迹书写。
「我是喜剧社的。」
「啊?」
啊个屁,你是没听见啊,混帐!
「喜剧社,负责撰写剧本!我是一年A班的有田雁弥!」
轰——
我以尾田老师的手绘文字效果为背景(这是错觉),将刚写好的入社申请递了出去一
桌子下的某人以纤细手指抓住我的脚踝。
「喜、喜剧社……?」
四眼田鸡学长也因为我毅然决然的气势而略显退缩。
「我们学校没有这个社团。」
更正,好像不是退缩。
「之、之后会申请设立——」
虽然不知是否能通过,总之尽力去做吧。你说是不是,学姊?
※ ※ ※
这是一部喜剧,是单纯的脚本。
接下来即将呈现在各位眼前的一切夸大不实、乱七八糟、荒诞无稽、莫名其妙的表演,全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创作。
所以请各位尽管取笑,不,应该说拜托各位笑一个吧。
请笑一个,好啦,拜托,求求你们了。
不然我……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算了,没差啦。事到临头再好好取笑自己就行了。
因为现在这个世界就是流行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