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醇的香气飘过鼻尖。虽然我感觉得出那是之前有人帮我泡的红茶的香味,但想不起来那人究竟是谁。
我睁开眼睛。
病房内那熟悉的奶油色天花板映入眼帘。这里大概是之前住院过的丧葬局吉祥寺分局的医院吧。我让头部抵著枕头,只转动眼珠让视线绕了一圈。
色素淡薄的波浪卷发的少女将花束插入花瓶的情景映入眼中。在窗口投入的光线照耀之下,她的发丝透著几许金色。
「……芬?」
我轻唤她的名字,她讶异地转过头来。
「渡鸦,你醒了吗?」
解除死神状态时她的眼睛是沉稳的棕绿色。那双棕绿色的眼眸中转瞬间盛满了泪水,她像是要把我压在床铺上,倾身抱住了我。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芬身上传来红茶的芳香。刚才恢复意识时嗅到的香气,就是她带来的吧。
我的脑袋蒙矓地想著,现在的情境好像初次见面时那次啊。也许是因为疲惫仍然尚未消除,我只想要像滩烂泥般重回梦乡。脑袋彷佛变成了石块拒绝运作。被她抱著的我又几乎要落入浅眠的时候──
「不、不好意思!我真是的……!」
芬霎那间回过神来,连忙放开了我。这动作让我又悠悠转醒。
「呃,那个……」
芬举手盖住通红的脸颊,清了清嗓子之后,再度转头面向我。撇开脸上那抹羞赧的绯红不谈,脸色看起来比之前健康许多。那彷佛注视著某个遥远之处的不安定的氛围也已经消失无踪。
「对、对了。那个,你放在旧分局的书包和私物在那边。因为不久前才准许我们进去取回……」
芬指向床边,那里摆放著我原本放在分局置物柜的制服以及理应一直放在准备室内的书包。
「旧?」
我把视线转向我的私物,百思不解。芬点了点头,一头波浪长发随之摇曳。
「是的。因为那地方受到艾莉丝的魔法污染,已经不能再使用了。」
也就是说,之后已经无法再使用那个休息室了吧。虽然只在那地方待过几次,但总觉得有些失落。
也许是察觉到我的情绪有些消沉,芬连忙转换话题。
「那个,渡鸦……我的体内核在四天前平安更新了。顺利到连我自己都惊讶。」
「是喔……」
看著我松了口气的反应,芬微笑说道:
「都是因为有你。那个……真的,很谢谢你。」
笑容虽然柔和,但仍然藏不住阴霾。看来她似乎还没有真正走出失去菈欧的伤痛。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无可挽回的友人的死亡,不是那么轻易可以放下的。
「现在身体和心理状况也都稳定。从今以后又能参加任务了。因为这次的事件,我的连队长职务被撤销了。现在的立场是你的部下,从今以后也会努力追随你的。」
她以流畅优美的动作对我有礼地低下头。色素淡薄的美丽长发自她耳际滑落,在脸颊旁缓缓摇曳。
「虽然我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她抬起脸看向我,在那双棕绿色的眼眸中我看见生命力与光采。尽管伤口尚未痊愈,但至少看起来比之前要积极正面多了。
「对了,可以请你检查一下书包内的物品吗?三天后分局就要完全封锁了,如果缺少了什么,我会再回去拿。」
我听从她的要求,打开抱在胸前的书包的拉炼。身体动作异常迟缓,思考迷蒙不清的我在书包中翻找著。除了笔记本、教科书以及更换衣物,我发现一个来自精品店的小购物袋。
「这什么啊……」
是奇蒂世界的纸袋。我记得,是之前和雪野一起去的时候……
思考到这边,我一瞬间恢复了清醒。
「啊!雪野她还好吗?」
我倏地撑起上半身。书包从我胸口滑落。急遽起身时近似贫血的晕眩感在脑海中盘旋,但这点小事我一点也不在意。
「小雪她现在正在顶楼住院中。我刚才已经前去探病过一次……」
顶楼。耳朵一捉到这个关键字,我便为了奔跑将双脚挪向地面。然而身体不听使唤,双脚彷佛离我很遥远,使不上力。我在惊叫声中倒向地面时,芬连忙伸手搀扶住我。柔顺的发梢拂过鼻尖,传来雅致的红茶芳香。难道有红茶气味的香水吗?如果没有,这或许是沾染在她发丝的茶叶香吧。
「请别勉强自己。自从渡鸦成为葬花少女之后,就一直在勉强自己。现在请好好休息……毕竟就算伤势复原了,体力也还没有恢复啊。」
「雪野现在状况怎样?」
双膝跪地的我一边问一边集中意识摸索双脚的感觉。不只双脚,全身的关节都像是发条松了的玩具人偶般僵硬,彷佛刚出生的小鹿──这样的形容掠过我的脑海。
「她在病房静养。不过不需要担心小雪。小雪现在就像渡鸦一样只是处于疲惫仍然残留,体力尚未恢复的状态。身上的伤势已经痊愈了。」
听她这么说,我的肩膀倏地放松。
「……太好了。特露德呢?葬花少女队的大家都没事吗?还有那时被艾莉丝控制的大家还好吗?阿久津和相马,我的朋友──」
「请先冷静下来。」
我止不住连连发问。芬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闭上了嘴。
「所有居民的生理检查已经完成,大家都回到原本的生活中了。虽然因为艾莉丝的攻击而失去住家或工作场所的人数量不少,但丧葬局和政府都在为此努力,我想不需要特别担心。」
「这样啊……」
虽然平安无事是再好不过,但这次艾莉丝的攻击摧毁了以分局为中心的无数建筑物。大家见到化作废墟的城市,心中会作何感想呢?我回想起之前在学校见到的,相马脸上不安的神色。目前居民们还相信著葬花少女,将我们视为心中的支柱,但那究竟能支撑到何时呢。
看著脸上浮现阴霾的我,芬改变了话题开朗地笑著说道:
「至于特露德和你或小雪相比,伤势轻微许多。目前正与鬼嶋部长一起出席在丧葬局本部的报告会议。玫瑰现在则陪在小雪身旁──」
「玫瑰回来了吗?」
「是的。不过名义是保护观察,其实不算完全洗清疑点。但治疗你和小雪的就是玫瑰本人。在打倒艾莉丝之后,总司令以事态紧急的名义将她召回至这里。更正,其实早在艾莉丝出现当下,总司令就已发出归队指示,但因为当时蝶蛹外壳已经封闭……」
「总司令啊……」
老实说,直到目前为止,我对白峰这个男人,除了「雪野的父亲」这个身分之外,没有任何认知可言。我不晓得他的具体工作内容,记忆中直接碰面的经验也只有数天前的那一次。
真想与他多聊几句啊。我突然这么想著。我不知道他对于自己的女儿,对于葬花少女究竟怀有什么想法。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站上丧葬局这个组织的顶点呢?他那充满理性似的外观,我不觉得只是虚有其表。我想他应该怀著某种信念而执掌著丧葬局这个组织。我突然很想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闲聊就到此为止吧。啊啊,东西全掉在地上了……我现在帮你捡喔。」
芬的纤纤十指将散落一地的书包内容物一一回收。其中一项小东西,我在芬拾起之前先用指尖夹了起来,塞进自己的口袋。
「好了,渡鸦请回到床上躺著休养吧。」
芬把杂物收拾乾净之后,把肩膀挪到我面前要帮助我站起身。
「我会帮你转达给小雪,告诉她你已经恢复意识。」
我拒绝道:
「不好意思。无论如何,我现在就想见雪野一面。」
「非得现在不可吗?你现在这样连站都站不稳──」
「嗯。因为我不想让她等太久啊。毕竟之前有次让她等了二十年。」
虽然嘴巴上勉强挤出这种还算帅气的台词,但老实说我只是现在就想见雪野罢了。
到头来,大家深切期许的渡鸦其强悍终究源自于雪野。我对雪野的依赖,肯定比我想像中更深吧。因为我喜欢雪野啊。
「……真拿你没办法。我明白了,我带你去吧。」
芬深深叹了口气,那张秀丽的脸庞浮现苦笑。
在她的扶持之下我步出病房,霎那间浓厚的病院气息扑向我。病痛与药物,以及其他人的气息。身旁的芬传来的香气冲淡了那些气味。
沿著走廊上的黄线,我们缓缓迈步。
芬虽然身高比雪野要高,但还是比我矮上不少。身型也十分纤细。察觉到那份孱弱的纤柔,我突然觉得有些歉疚。话说回来,她的胸部现在完全压在我身上。回想起之前在准备室见到的身躯线条,我静不下心连连眨眼。
「……那个,不好意思。应该很重吧?」
我道歉后,芬转动她的细颈回答。
「不会,请别在意。这点小事,比起你为我做的那些算不上什么。不过说真的,去探望小雪就算了,请不要再继续勉强自己。小笠原室长
已经给渡鸦特别休假了,不快点恢复体力的话,难得的长期休假都会躺在病床上喔。」
「说得也是。毕竟我们还约好要去扫墓嘛。」
「对啊。约好的事一定要请你遵守的。」
我们抵达了电梯前,芬按了向上的按钮。
这时,我突然发现她的服装是黑色的套装。那是追思的服装。
「这套衣服……」
「嗯。我想这七天就这样过生活。虽然菈欧可能也不喜欢这种感伤的气氛,但这算是我给自己的一个交代吧。」
虽然黑色同时是我的移动武装的颜色,但那颜色基本上总给人夜晚或黑暗的印象。同时也是囚禁著芬的内心景致的色调。
回想起伫立在那景象之中的芬,我觉得有点哀伤。
「……黑色总是有种寂寞的感觉嘛。女生还是选更亮眼的颜色比较好喔。」
我喃喃说著,芬歪过头来仰望著我。
「渡鸦喜欢什么颜色呢?」
「……这个嘛。白色吧?」
算是雪野的印象色调吧。
「……白色啊。有其他的吗?」
「其他的喔?浅蓝色之类的吧。」
第一次死神化的那个早晨,我与雪野一起仰望的天空的颜色。柔和澄澈的蓝色。
管那是虚假的人造天空,但对我而言仍然是无比珍贵的回忆。
「浅蓝色……」
专心品尝似的咀嚼著这词汇,芬显得有些羞赧地笑了。
「渡鸦喜欢蓝色啊……」
「话说,芬的武装颜色就是蓝色嘛。」
「咦?真、真的耶。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
芬尖声说道,恰巧自我们身旁走过的护士对我们抛出了「在医院要安静」的视线。不用想也知道,这里一定还有其他受伤的职员们正在住院。我们尴尬地笑了笑,同时阖上嘴。
微风摇晃著窗外的绿意。我突然意识到,无论是这阵风或有时落下的雨滴,全都是人工制造的现象。我居住的世界并非结实的大地,非常脆弱。
「那个……在那之后,其他人怎么了?像是丧葬局的职员们……还有芬的哥哥。」
分局内有好几名职员失去了性命。我也知道当时置身于大楼内的几乎所有人,在我冲进分局的时间早已经断了气。
「哥哥他不需要担心。小笠原室长也只住院一天,马上又回到岗位上了。但是很遗憾的是,被艾莉丝占据的分局内的其他职员们绝大多数都殉职了。」
她默祷般垂下视线,紧抿起嘴唇之后再度开口:
「在外头的职员们,大家最后都平安无事。包含鬼嶋部长在内的部队的各位也是,虽然有人受伤,但伤势都不至于丧命。」
「这样啊。」
我们搭上电梯,芬按下雪野所在的最上层按钮。
「我在新宿打出的那个洞呢?」
「在那之后,按照渡鸦的指示我想办法暂时封住了洞口。在Carpe diem的修复功能下,目前只有底部已经堵住了。」
当我向芬传达将艾莉丝扔向地球的计画时,我同时也拜托了芬处理那个洞。
「不好意思。那时真的太勉强你了。」
加上发动封闭艾莉丝的永恒碧蓝,当时对芬的负荷应该相当沉重吧。也许在那之后还痛苦挣扎了好一段时间,也许曾经在鬼门关前走了几遭。但是芬对我展现的微笑中我找不到那样的苦痛。
「无所谓的。当时大家都赌上了性命,不是只有我一个。」
「那个大洞……鬼嶋部长应该很生气吧?」
那个人对于基础公共设施的破坏相当严厉。这次我干的好事远远超过破坏基础公共设施的程度。尽管状况上别无其他选择,但我没事先向他报备就硬上了。
在最上层,我走出电梯时,无可奈何地望向远方,芬见状摇头回答:
「怎么会呢?渡鸦很努力啊。不会有谁生气的……那时小雪也不理会自己的伤势,哭得像个泪人儿。请往这边,小雪的病房在这。」
她指示我来到与距离电梯与护理站没几步的病房前,感觉到紧张揪著我的胃部,我敲门之后推开了门。
那是个彷佛套房般宽敞豪华的单人病房。虽然房内没有隔间,但是设有沙发组的饭厅与厨房一应俱全。
病床就摆在房间的右侧中央处,床畔坐著一名戴著耳机的双马尾少女。以及──
「雪野。」
我轻唤她的名字。身子陷入白色床铺的她,看起来比平常更白皙,更加纤弱。
「陆?」
她那圆亮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了些,弯曲为微笑的形状──但马上就不悦地瞪向我。
「咦咦?为什么是这种表情!」
好久没见面了,为了重逢开心一下也不为过吧。我的叫声与一旁玫瑰的抗议重叠。
「芬!你、你在做什么啊……?」
「什么意思?我只是把肩膀借给渡鸦而已啊。在玫瑰眼中看起来像别的什么吗?」
「总、总是有其他办法吧!比方说借轮椅推过来啊,或是请护士帮忙啊。居然像这样紧贴著……不是啦,没必要像这样勉强葛见哥哥用双脚走过来吧!」
「不是啦,是我要求芬马上带我过来的。所以……那个,错是在我啦。」
我摆了摆手,在雪野的病床边找了个空位坐下。雪野对我投以微笑。
「陆。」
「那个,听说你也在住院,我就……」
「不知羞耻。」
「哪里啊!」
「有够下流。」
雪野的笑容冰冷而僵硬。你先等等,为什么要对我生这么大的气?
「说我下流是怎样啦!我明明一心只想来见雪野耶!」
「你明明就没必要逼芬这样扶你,就像玫瑰说的一样,去借个轮椅请她推不就好了,或是反过来叫我去找你,明明就还有很多方法。」
笑容剥落露出底下的臭脸。这下雪野完全闹起脾气了。
「这个嘛,也许你说的没错啦。但是我刚醒来脑袋不太清醒……」
「哦?是这样喔?刚睡醒的样子都被芬看见了吧。都不晓得我有多担心……陆这个大笨蛋。」
那双眼睛在我面前弯成泫然欲泣的形状,让我慌了手脚。
「等等,那只是碰巧而已嘛……话说那又不算什么,玫瑰和特露德也都见过吧。」
「所以我才讨厌嘛!不要再增加人数了!」
看著雪野鼓起脸颊猛甩头,玫瑰苦笑道:
「难得葛见哥哥都来到这里了,我去准备茶水和甜点吧。啊,我记得芬好像很擅长泡茶?可以帮我忙吗?」
「我擅长的是红茶就是了……」
「我想这里应该也有红茶,拜托你喽。」
见玫瑰拉著芬就要离开,我叫住了她。
「对了。玫瑰,我有礼物要送你。」
我取出了刚才塞进口袋中的奇蒂世界的小袋子。刚才听芬说玫瑰正好与雪野在一起,我就想到顺便把礼物交给她。
「是什么啊……?啊!好可爱!这、这个是葛见哥哥要送给我的?」
我交给玫瑰的,当然是与大家同款式的兔子吊饰。
「是啊。辛苦你了,接受审问很辛苦吧?」
「不会,没什么大不了。我会好好珍惜的!」
彷佛玩赏著贵金属般,玫瑰对著灯光高举起兔子。
同一时间,雪野与芬也从各自的口袋或随身包中取出了她们的兔子,对著玫瑰摇了摇。这明明应该是一幅充满友谊的美好光景,但不知为何有种空气好像冻结的感觉。
「啊……原来,大家都有啊……」
听见玫瑰那霎那间失去生气的声音,雪野与芬默默点头。
「……原来是这样。嗯,我想也是……唉……那、那我去泡茶喽……」
芬像是要安慰失落的玫瑰挨近她身旁,走向厨房的两人一同消失在屏风另一侧。
「……女生讨厌大家拿一样的礼物吗?」
「这要看场合和时机。」
「场合和时机啊……」
「总之全都是陆的错。」
雪野把脸甩向一旁。自窗口投入病房的光打在雪野白皙的肌肤与纤长的睫毛上,显得闪闪发亮。脸庞与病人服装袖口处露出的手腕光滑无瑕,没有一道伤痕。在冲进分局大楼时她看起来受了重伤,也许都是玫瑰为她治好的吧。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真的很担心。」
我打从心底感到安心地长长吐气,雪野看著我,笑得像个孩子。
「嗯。我没死喔。」
「嗯,是啊。」
雪野牵起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清楚感觉到自掌心传来的体温与彼此的生命。
「小九、呃……陆也遵守了约定。」
雪野的脸颊泛起潮红,她低头看向我们相握的手。
「这次又让陆救了一命。不只我,还有蝶蛹内的大家……谢谢你。」
「上次不也讲过了。那不只是我的力量啊。」
我苦笑著回答。雪野的视线四处游移后,使
劲握紧了我的手。随后她小巧的嘴唇微微开阖。
「……喜欢你。」
「嗯?」
我没听清楚,开口问道。
「…………!」
然而雪野却胀红了脸,放开了我的手,一拳正中我的脸部中央。虽然同样是软绵绵的一拳,但打在鼻梁上仍然让我痛得摀著脸大叫。
「喂!我才刚从病床上爬起来耶!」
「哇啊!对、对不起!那、那个、我没说什么啦。总、总而言之,我想应该要向你道谢或是给你个礼物之类的……」
「道谢?不用吧。」
保护蝶蛹同时也是为了我自己。雪野没那必要向我道谢。
「可、可是喔!」
「话说你不是每次都帮我做便当吗?有那个就够了吧。」
「可是你有送我兔子吊饰嘛!」
我耸了耸肩。
「话说,我把艾莉丝扔到外面之后,接住我的人就是雪野吧?如果你真那么介意,那次就算是谢礼了吧。这样就扯平啦。」
「扯平?」
「对啊,这样就谁也不欠谁。」
「我、我不知道有这件事!」
「是喔?」
我疑惑地凝视雪野的双眼,她随即挪开视线。
「但是那句『辛苦你了』我印象中是雪野的声音啊……难道是错觉吗?」
难道是场梦吗?其实当时我的意识也很蒙矓,也许见到了心中希冀的幻觉吧。
「那、那个喔,陆。所以说……我、我还要好好谢谢你才行……」
「呃……是喔?那让我想想……」
有什么简单方便的好选择呢。我思索著,抬头看著天花板。我没什么想请她做的事,或是想要的东西。真要说的话,我比较希望能有机会实践一些恋人之间会有的亲昵交流……
……等等,那样似乎太过分了点。
「既然这样,那就帮我的便当加菜──」
我苦恼地将视线挪回雪野身上,结果──
雪野对著我稍稍仰起脸,闭上眼睛。脸颊一片通红。纤长的睫毛与洋溢著湿润光泽的唇瓣,有所期待似的颤动。
呃,这是──
我再怎么迟钝,也不可能不明白她的用意。心脏打著我从没听过的急促节拍。
我们接吻其实不是第一次。之前与艾莉丝的战斗中,当时濒临死亡的我趁著一阵混乱之中吻过她。不过那次毕竟是在那种状况下,意识蒙矓不清也没余力思考什么,完全是顺势而为。但这次是在这种气氛平静的室内──
我想到最后发现,这些全都是藉口,于是便统统拋到脑后。在那之后,我一直没有正式向雪野表白自己的心意。那未免也太不诚实了。
「雪野……」
我轻唤她的名字,凝视著雪野的嘴唇把脸挨近,让脸颊稍稍倾斜。就在我跟著闭上眼睛时──
「茶泡好喽。」
玫瑰递出的茶杯不偏不倚挡在我们的嘴唇之间。
「呜哦哦哦!」
我手足无措地向后弹开。
「玫、玫瑰?你一直都在看喔?」
「嗯?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玫瑰若无其事地──更正,露出别有深意似的笑容,稍稍歪著头。
「来,渡鸦。请坐在这边的椅子上。」
不知何时回到病床边的芬则拉著我僵直的手臂,把我从床畔拖向她准备的椅子上。随后强硬地将放著红茶与茶点心的推车塞进我和雪野之间。
「葛见哥哥,请在茶水冷掉之前享用吧。小雪也是──」
雪野满脸通红,除了金鱼般不停开阖的嘴唇之外,一动也不动。另一方面玫瑰与芬则是满脸微笑。
「小雪怎么了吗?脸很红喔。」
「该不会是发烧了吧?那就让我来招待渡鸦,请小雪好好休息。」
「葛见哥哥,请用蛋糕。来!嘴巴张开!」
「呃、嗯……」
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顺从地撑开僵硬的嘴。虽然这气氛让我不由得想逃走,但玫瑰和芬从左右两侧紧紧扣住我的手臂,不让我有机会抽身。
「玫瑰太狡诈了吧。那个蛋糕可是我带来给小雪探病的。既然这样,那我就选这边的红茶……」
目睹这情景,雪野俯著脸浑身颤抖,双手紧抓著棉被。
「呜呜呜呜……」
那通红的脸颊彷佛冒著蒸气。
「喂,雪野!你还好吧?」
「讨厌啦!统统都是陆的错!」
雪野的尖叫与玫瑰和芬的嬉笑响彻在病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