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魔导舰希瓦娜丝抵达安萨里邦市的时候—
唤出了尸灰龙的米卡悟斯所器重的左右手——阿妮亚则是滞留在位于安萨里邦市西方的商业都市丹北利。此时,她在某栋有众多商会事务所进驻的大楼里独自沉思。
尽管房门上挂了块“罗杰塔商会”的门牌,实际上这是虚构的业者名。换言之,这里是米卡悟斯所属的帝国军情报部所设立的秘密基地。
基本上,室内装潢得很有商务事务所的味道,桌椅书柜的陈设十分整齐有条理。
不过房里目前只有阿妮亚一人,显得空空荡荡。
“〈银丽骑士〉……吗?”
浏览着手边的资料,阿妮亚喃喃嘀咕道。
最近这阵子她一直都在勤于调查人称〈银一丽骑士〉的英雄。
对米卡悟斯和阿妮亚而言,市民眼中打倒尸灰龙的英雄,却是有可能会变成天敌的存在。
问题是,少得出奇的目击情报令调查碰上了瓶颈。
至今,跟〈银丽骑士〉真面目有关的情报仍一无所获。毕竟当时恰巧身在现场的人全混乱成了一团,会有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当时最能精准掌握情况的,或许反而是跟随着米卡悟斯、从特等席俯瞰事件现场的阿妮娅。
也因此,现在坊间流传的尽是没什么可信度的谣言,迟迟无法发现关键的线索。
不,阿妮亚的记忆里藏有一项贵重的情报。
“那个少年……既然有参加骑龙祭,也就表示他是学生啰?”
偏偏,碍于某些苦衷,阿妮亚不敢将这个事实告知米卡悟斯。
因为冒然告知的话,形同坦白承认自己的失误。
没想到自己当初失手没有杀死的少年,居然会是〈银丽骑士〉……这件事阿妮亚就算撕破嘴也说不出口。
阿妮亚步至窗边,心不在焉地眺望青空。
“米卡悟斯大人……”
前些日子,米卡悟斯接到了帝国情报部所发出的密函。
密函上记载的是要求他归还本国的命令。情报部应该是对尸灰龙的起动实验很感兴趣吧。
“对了,我得在米卡悟斯大人回来前写完报告书才行……”
“不妙、大事不妙了,夏玛拉!”
其中一名部下突然闯进了房里。
他有着小麦色皮肤和一头黑发。
是典型的丹塔洛斯族少年。
“你要我提醒几次才记得?我现在叫阿妮亚!不要再用以前的名字称呼我了!”
“对、对不起啦……阿妮亚。”
“是阿妮亚大人才对。”
“是的……阿妮亚大人。”
少年在原地跪了好一会儿。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的阿妮亚是统领丹塔洛斯的族长。即便和少年再怎么熟,也不能允许他尊卑不分,否则无法对旁人建立威信。
“然后呢,什么事情不妙了?”
“就、就是……〈铁血女武神〉刚才亲临了安萨里邦,还造成不小的骚动……”
“什么……!”
阿妮亚睁大了眼睛。
〈铁血女武神〉——罗雷亚蒙骑士王家的第一王女·维若妮卡。
她的威名已名震大陆。
维若妮卡在大陆各地插手民族纷争,遭到血祭的游击部队也因此不断增加。
当中也包含了许多丹塔洛斯的战士。
说她是丹塔洛斯族的仇敌也不为过。
“维若妮卡预计停留多久?”
“据官方消息是五天……”
如果现在马不停蹄地赶路,三天就能抵达安萨里邦。对在山岳地带受过锻炼的阿妮亚而言,不过是近在眼前的距离。
事前早就调查过,安萨里邦市的防备非常薄弱、不堪一击。如果放手一搏,哪怕是暗杀维若妮卡也有机会——但阿妮亚连忙打消了如此惊骇的念头。
因为她想起米卡悟斯返国前所下的命令。
——在我离开的这段期间,你先去调查清楚打倒了尸灰龙的龙骑士的底细。
不只是阿妮亚,对于她所领导的丹塔洛斯族而言也是一样,米卡悟斯的命令是至高无上、不可违抗的。
现在米卡悟斯只发布了进行谍报活动的指令。哪怕是天赐良机,阿妮亚也不能轻率地对维若妮卡行凶。
“呃……那个……”
“还有什么事?”
瞧少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阿妮亚心里涌现了不祥的预感。
“其实……呃……一听到〈铁血女武神〉的名字,伙伴们就动身前往安萨里邦了——”
“你说什么!”
阿妮亚激动得长发一甩,踹倒了椅子。
少年口中的“伙伴们”,指的是跟随当了族长的阿妮亚一同下山,协助米卡悟斯作战的丹塔洛斯族,相当于阿妮亚的部下。
“我、我有阻止他们喔!可是瓦雷利、米恰、塞尔盖……他们都不听我的劝告……”
“他们也太莽撞了!”
趁着米卡悟斯返国的机会,阿妮亚让瓦雷利等人放假休息。这是因为,她知道做事粗枝大叶的他们不适合从事谍报这种力求谨慎的活动。
同胞们一听到维若妮卡的名字就冲昏头的心情,阿妮亚可以理解。
问题是,一味刺激骑士国并非明智之举。
赛法洛斯帝国在这五十年来,透过名列大陆龙头的机械工学不停扩充军备,不过实力依然无法与龙族平起平坐。
现在仍得忍气吞声。
至少在那个尸灰龙能正式派上用场前——
“我也要立刻动身前往安萨里邦!”
“咦咦!阿妮亚……大人也要加入暗杀作战吗?”
“刚好相反,我得去阻止那些家伙!”
阿妮亚毅然决然地抬起头后,冲出了房间。
*
“根本不适合我嘛……不对,应该说还好不适合我。”
被强行带到魔导舰希瓦娜丝的亚修有生以来第一次穿上了男佣的服装。
他漆黑的燕尾服给人格外正式的感觉,领口还打了白色的蝴蝶领结。
唯独左手缠上了一圈圈绷带的样子仍是照旧没变。与其说是做为遮掩〈星刻〉之用,宁可说是用来表示对维若妮卡的微弱抵抗。
“亚修小弟,你换好衣服了吗?”
一个开朗的声音隔着房门传入。
当愣在镜子前的亚修转头回望时,声音的主人已迳自开门、走进了更衣室。
她身着女仆服,维若妮卡一回到根据地魔导舰,便把亚修交给她负责。
一看到女仆那开朗无比的笑容,亚修顿时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既视感。
“哎呀呀,亚修刁弟!这身服装很适合你耶!”
“就算被人这样夸奖,我也不觉得有啥好高兴的……”
“咦~?为什么呢?真的很帅耶——呀!”
女仆莫名其妙地脚一滑,跌倒了。
“危险!”
虽然亚修赶忙伸出了手,无奈女仆向前扑来的力道超乎预期,连亚修也跟着失去了平衡。
“呜哇!”
被女仆的柔软触感刺激得脸红心跳的瞬间,两人一同摔倒在地。
“痛痛痛……”
努力想从地上爬起的亚修,发现自己的左手正一把抓着女仆的乳房,不禁大吃一惊。乳房不但软绵绵的,而且大到无法让亚修一手掌握。
同时,一股宛如果香的香气扑鼻而来,亚修的脸颊顿时为之发烫。
“不、不好意思!”
“不、不会……都是我不好……”
亚修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后,伸手想扶起女仆。女仆不知何故一脸羞红,牵住了他的手。
接着亚修才重新面对女仆。
“呃,请问尊姓大名……?”
“我是普琳罗兹·雪莉。在希瓦娜丝舰当佣人。请叫我普琳,这样比较可爱喔。”
雪莉这个姓氏亚修很耳熟。
“请问……你跟科赛特·雪莉小姐是不是亲戚呢?”
“哎呀!”
普琳顿时露出灿笑,向前挺出了身子。两颗巨大的肉团在亚修的眼下“噗通、噗通”地剧烈晃动了两回。
“你认识科赛特吗?她是我的妹妹!”
“原来如此……你们的确长得很像。”
也难怪先前会有既视感。
只不过,普琳比科赛特感觉更为成熟。身材也是比科赛特丰腴,一想到刚才吃到的豆腐,亚修的心情就浮躁了起来。
“是呀,大家都这么说。不过……我不像科赛特工作能力强,总是冒冒失失的……”
普琳吸了吸鼻子后,用围裙的下摆拭去了眼泪。
“不过,亚修小弟你是我的第一个后辈!我会尽全力教育你的!”
见普琳充满斗志地握拳,亚修狼狈地辩解:
“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这里上班的!”
“哎,是这样吗?”
普琳侧首一愣。
“我是骑龙学院的学生啦!只是莫名其妙被那个蛮横不讲理的王女强行带来这里而已……”
“
这么说来,莫非你是……育龙人?”
“嗯……基本上是啦。”
身为育龙人里的异类,使亚修不敢堂堂正正地承认。
“天啊!那我刚才还一直装熟称呼您为‘亚修小弟’……这下罪该万死了!今后请容我称呼您为‘亚修大人’!如果您拒绝我只好以死谢罪。马上就去死!”
“唉唉,随便你怎么称呼啦!别寻短就好!”
亚修拚命安抚普琳的情绪。
“……在您面前献丑了。话说回来,为何亚修大人会跑来当这艘魔导舰的男佣呢?”
普琳单纯的疑问令亚修不禁叹了口气。
“我才想问为什么呢……”
“——你想知道,那我就大方告诉你吧?”
从门口以冷峻的声音如此说道的,正是元凶维若妮卡。
她照例一身铠甲,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口。
“公主殿下!”
普琳吓了一跳,恭敬地一鞠躬。
相对地,亚修则是情不自禁地放声咆哮:
“好啊,我还巴不得你马上告诉我呢!”
“我这就告诉你原因了——因为好玩。”
亚修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刚才我好像听到了‘好玩’两个字……?”
“不然,要换成‘打发时间’这个说法也行。”
亚修崩溃了。
“就、就因为这种理由……我就得落到这步田地?”
“正是如此。”
冷冷地回答后,维若妮卡望向了普琳。
“普琳,这一阵子你就把这小子当成是自己的部下好好教育他,知道了吗?”
“遵命,公主殿下!”
背对着普琳,铿锵有声地让铠甲发出庄严撞击声的同时,维若妮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到、到底是怎样啊……?”
无视茫然若失的亚修的心情,普琳牵起他的手后——
“好了,亚修大人!我们去工作吧!”
洋洋得意地作势往前跑——
“慢着!那边是墙壁啊!”
“咦?”
亚修的警告成了耳边风,普琳一头撞上了墙壁。
*
扫除、清洗、炊煮……亚修一路随着普琳,不情不愿地帮忙处理舰内的各种杂务。
只不过,普琳比亚修想像中还要笨手笨脚,举例而言,她会在不见障碍物的空间跌倒、打破一堆盘子、打翻水桶洒满走廊一地的水等……糗事不胜枚举。
不知不觉,每当普琳准备做什么事的时候——
“我来就好!”
亚修便抢先代她完成。
立场的转换也让人搞不清谁才是真正的前辈。
待办的工作堆积如山,等到忙得昏天暗地的亚修注意到时,已经是入夜时分了。
据普琳的说法,由于现在是停机状态,严格说来工作已经清闲不少了。在飞行期间工作量会一口气暴增的样子。
这种庞然大物,居然能载着几十名机组员和货物凌空翱翔——直到现在亚修仍不敢相信。
等维若妮卡用完晚餐后,亚修这才获准休息。
在厨房拿了餐点后,接着进入下人专用的休息室。瞧室内空无一人,亚修有些意外。
“算了,这样也好。”
亚修随便找了个位子坐定,开始用餐。
今晚的菜色是核桃面包、蔬菜炖鸭肉,以及高丽菜玉米沙拉。这和学生餐厅能吃到的菜色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味道虽然不至于难以下咽,可是也没好吃到会让人感激流涕。
亚修蓦然想起维若妮卡的用餐画面。
维若妮卡吃的菜色和自己的一样。看来比起味道,她更重视营养均衡。不愧是性好质朴刚健的维若妮卡。
一想到吃饭的问题,亚修不免挂念起艾可。
“艾可那家伙有乖乖吃饭吗……?”
龙族基本上一天得吃上五餐。
尽管艾可是以楚楚可怜的少女之姿诞生,但她也不例外。可是现在的亚修没有照顾艾可的余力,只能期待科赛特和蕾贝卡帮忙了。
用完餐后,亚修百无聊赖地环视了休息室。
摆放在墙边的书柜陈列了小说和工具书。反正还有休息时间,亚修便起身到书柜前物色有兴趣的书本,结果发现了一个勾起他好奇心的书名。
“这是……‘天空龙骑士物语’?”
书柜上陈列了一到九集,看来似乎是相当受欢迎的系列丛书。这类书籍的尺寸可以放进包包随身携带,封面则是选用十来岁少女偏好的插画。
所以说,封面上所画的帅气龙骑士便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银丽骑士〉了。
“可恶,都是这套小说害的……”
口头上虽愤愤不平地抱怨,可是也找不到其他有兴趣的读物,亚修只好聊胜于无地翻开试阅。
主角凯恩平时在学校是一个平凡不起眼的学生,但入夜后就会变身为〈银丽骑士〉与邪恶对抗。另一方面,女主角亚里莎则是凯恩的青梅竹马,认为平常一无是处的凯恩很没出息。
在故事一开头,倒楣的亚里莎被卷进了绑架事件,后来英气勃勃地现身的〈银丽骑士〉成功救她脱离险境,并且让她神魂颠倒。
当然她压根儿不知道凯恩跟〈银丽骑士〉其实是同一人——
“哦……没想到还挺有趣的嘛。”
故事里,凯恩为了避免自己的真面目被揭穿,付出了会让人想掬一把同情泪的努力,这段更教亚修不由自主地心生共鸣。
故事进行到后半段之后,凯恩与一头神秘的龙陷入苦战。结果令人震撼,原来那是肉体被帝国技术改造成机械的龙。
面对这强得离谱的敌人,凯恩究竟该如何对抗呢——亚修深受扣人心弦的情节吸引,逐页往下翻阅。后来凯恩利用冰冻魔法冻住了龙的控制装置,让温度降低到动力无法运作的低温,迫使装置停止。
于是,故事就这么可喜可贺地落幕了。
“嗯……偶尔看看书其实也不错呢。”
就在亚修欲罢不能地打算抽出第二集观看的时候——
“亚修大人!原来您在这里呀!”
浑身是伤的普琳冲进了休息室。
“普琳小姐?怎么了,瞧你慌成那样。”
“是、是这样的……公主殿下有事找您!”
亚修一脸错愕地站了起来。
“我还以为终于解脱了咧!所以呢……我该去哪里?”
“那个……”
“那个?”
“地点在浴室!我这就带您前往!”
“慢着……!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为什么要去浴室?亚修心中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走吧,亚修大人。公主的命令是不可违抗的!我们出发啰!”
普琳一拉住亚修的胳臂就准备往外跑。
“等一下,那边是墙壁!”
“啊呜……!”
“咚”地一声闷响,普琳的身体又多了一道伤口。
*
“进来吧,亚修。”
维若妮卡的严峻声音,从磨砂玻璃的另一头传来。
“公主殿下都这么说了,大胆进去吧。”
虽然普琳笑咪咪地在背后推了自己一把,但亚修说什么就是裹足不前。
维若妮卡人已在浴室里面了。脱下铠甲的维若妮卡,剪影映射在隔在浴室和更衣室中间的磨砂玻璃上。
不消说,那个轮廓很明显是一丝不挂的。
“可是……我是男的耶……”
“你在拖拖拉拉什么?想被砍头吗?”
维若妮卡的声音又从磨砂玻璃的里头响起。要是在这种地方被抓去砍头可不是闹着玩的。
“往这边请。”
更衣室里早有四名女仆等候。
“来来来,亚修大人!快点把身上的衣服脱掉吧!”
普琳开尼地从背后向亚修说道。
“稍、稍等一下!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亚修大人您太天真了!一旦我使出拿手的脱衣术,任谁都将被瞬间变成光溜溜的!我脱——!”
“呜哇哇!普琳小姐你脱掉自己的衣服干嘛啊!”
份量感十足的乳房摆在眼前,亚修不禁浑身僵硬。
“啊,我搞错了……嘻嘻。”
“是怎样才会搞错别人和自己的衣服啊!”
亚修虽然别开眼睛,仍忍不住吐槽。
“哎唷!拜托普琳你不要插手!”
四名女仆推开普琳后,团团围住了亚修。
“冒犯了,亚修大人。我们也只是奉公主殿下的命令行事!”
“呃……我自己脱可以吗……”
“请乖乖就范!”
从四面八方伸来的手抓住了亚修的衣服。碍于对方全是女性,即便亚修试图抵抗,也不能真的来硬的……就在亚修打不定主意的时候,转眼间燕尾服和衬衫便被剥个精光,就连裤子也被褪下。
“呜呜……”
等到左手的绷带也被解开后,女仆们毫不留情地
把完全一丝不挂的亚修带往了浴室。
*
“唉……”
窝在宽广的浴缸一角,亚修深深地叹了口长气。
幸好王室特制的入浴剂让热水变成了混浊的白色。虽然浴室在花香的包围下,舒服得只要一恍神马上就会睡着,不过和维若妮卡泡在同一池热水的现实,实在沉重得教人喘不过气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浴缸大得吓人,所以能和维若妮卡保持安全距离。太靠近的话,要不去注意维若妮卡的裸体也难。
“怎么?瞧你老大不高兴的。”
维若妮卡无法体会亚修的心情,悠悠哉哉地开口攀谈。
“你以为是谁害的啊……”
“这儿可是浴室,你就不能再更放松点吗?”
“怎么可能!再说,你这么悠哉不要紧吗?我听说〈铁血女武神〉树立了很多仇敌耶。”
听了亚修的揶揄,维若妮卡丝毫不为所动。
“愚蠢的问题。你到现在还没发现,自己正身在安萨里邦市内最安全的场所吗?”
“啊啊……原来如此。”
魔导舰希瓦娜丝。
备有多门大炮,装甲厚实,碰到危险还能飞空避难的船舰。不仅如此,船舰的四周还布署了七名亲卫队。
亲卫队长的葛廉更是圣天龙骑士。维若妮卡之所以不入住市中心的高级饭店,也是因为相信没有其他地方比舰内更安全吧。
这时,又有一个女仆隔着磨砂玻璃向维若妮卡报告:
“报告。第四王女殿下刚刚驾到了。”
“传令的人都去了老半天……也罢。转告她火速进来浴室报到。”
“遵命。”
接获维若妮卡的指示,侍女的气息迅速消失了。
“第四……?”
亚修狐疑地把脖子歪向一旁。
虽然这字眼好像有在哪听过,一时之间却想不出那张脸来。就在心头无端涌现不祥预感之际,玻璃门往旁边滑开,第三者的人影出现了。
“打、打扰了……姊姊大人。”
一听到那个声音,亚修吓得瞠目结舌。
“公主殿下?”
没错,那个西尔维亚正赤裸裸地站在浴室门口。
“第四王女殿下”这个拘谨的字眼终于和西尔维亚的面孔合而为一。
尽管视野因为白茫茫的热气变得朦胧模糊,但西尔维亚那耀眼夺目的美貌不是区区的热气所能遮掩得住的。
“什……!那个声音……难道是亚修?”
看样子,西尔维亚并没有被知会亚修也在场。当然,这也是坚信浴室里只有女性在场的她始料未及的。
现在的西尔维亚身上连条毛巾也没披。
“为、为什么你会待在这种地方!”
得知亚修在场的西尔维亚连忙蹲在原地、瑟缩起身子。
“哎哟哟,亚修大人。好巧喔。”
紧接在西尔维亚之后现身的是科赛特。明明事情非同小可,她却一脸冷静,帮西尔维亚披上了一条浴巾。
一看到科赛特的脸,普琳喜上眉梢。
“啊啊,是科赛特耶!”
“哎呀,普琳姊姊?”
亚修无视那对不会判断现场气氛迳自抱在一起的姊妹,向维若妮卡提出疑问:
“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公主殿下会来到这里?”
“有什么好讶异的?姊妹一起入浴有那么不自然吗?”
“呃……姊妹共浴是没啥好奇怪的没错。那我不打扰你们姊妹俩团聚了,先出去——”
“快别这么说,我允许你加入。”
口头上虽说是允许,其实跟被命令“禁止离开”是一样的意思。亚修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
“西尔维亚,你还在那边忸怩什么?身体没先冲过也无妨,快来泡热水吧。”
“我知……道了。”
西尔维亚身上缠着浴巾,战战兢兢地坐进了浴缸。
大概是非常敬畏维若妮卡吧,西尔维亚和她保持了相当开的距离。反倒和亚修靠得比较近。
“有什么好客气的,再靠更近一点。”
“是、是的……”
西尔维亚稍微拉近了一点点的距离。即便如此,和维若妮卡仍离了三公尺之远。以相对位置而言,她差不多就位在维若妮卡和亚修的正中间。
维若妮卡虽看似不悦地深锁着眉头,但并未继续责怪西尔维亚,而是话锋一转,开门见山地直说了:
“西尔维亚,我这趟叫你来其实是为了想替你介绍婚事。”
“……什么?”
西尔维亚一副俨然无法理解自己耳朵所听到的事情的表情。一时之间,亚修也没能即使掌握到“婚事”两字的意义。
“你也已经十六岁了。在我国,这年纪结婚是很正常的吧。”
“问、问题是……照这个逻辑,姊姊大人你……”
“你说什么?”
“咿……!”
被锐利如鹰的双眼一瞪,西尔维亚浑身震栗不已。
“我忙着处理军务。不过我比任何人都要担心骑士王家的未来。你有发现吗?自从我们的兄长——嫡子朱利亚斯被处刑以来,骑士王家的未来便一直处于五里雾中。虽然名义上,继承王位的第一顺位是我,可是我只对带兵打仗有兴趣,不适合当一国之君。”
“姊姊大人不会不适合啊……”
“我本人都这么说了,不会有错。”
“但是,除了你以外,还有米拉弥尔和卡珊卓拉两位姊姊大人呀!”
“西尔维亚,现在我们谈的是你。不关米拉弥尔和卡珊卓拉她们两个人的事。”
“怎么这样……”
“听好了,西尔维亚,你要趁年轻时尽早生下健康的孩子,绝不能让骑士王家的香火断绝。”
“……!”
这番露骨的话令西尔维亚顿时面红耳赤。
虽说只是在旁聆听,但亚修听着听着不免也感到难为情。
“你、你在胡说什么啊,姊姊大人!”
“你有任何不满,就去朱利亚斯的坟前抱怨。不对……那家伙连个坟墓也没有哪。兄长也真是的,居然为了没有意义的事情赔上性命。要是他还活着的话……”
一提到朱利亚斯王子的名字,西尔维亚便激动得无法自持,为他据理争辩。
“请你不要说兄长大人的坏话!他一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苦哀!”
维若妮卡向气急败坏的西尔维亚投以哀怜的目光。
“哼……这么说来,记得你以前很黏朱利亚斯哪。对了对了,我要帮你介绍的婚事,对象就是朱利亚斯的好朋友喔。”
西尔维亚杏眼圆睁。
“难道是……!”
“没错,就是我们骑士团里的葛廉·马库盖亚。”
听到那名字,连亚修也不禁大吃一惊。
“开什么玩笑!”
忍无可忍的亚修“哗啦”一声溅起一池水花,猛然站了起来。
“怎么能看他是圣天龙骑士,就选择那种来路不明的男人当公主殿下的结婚对象……别开玩笑了!”
亚修虽火冒三丈,不过维若妮卡非但没有受到动摇,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小子,你有什么资格对本小姐出主意?”
“那个,我……”
“还是说……你跟西尔维亚果然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维若妮卡的眼神愈来愈严厉。
“根、根本没那回事!”
亚修连忙否定,维若妮卡冷冷笑了出来。
“既然如此,你就没有插嘴的资格。”
“呜……”
“况且,你也该把前面遮起来了吧?看你害得西尔维亚眼睛不知该往哪里摆呢。”
维若妮卡说得没错,西尔维亚的视线一直飘忽不定。况且明明维若妮卡热水泡得比较久,西尔维亚的脸反而胀得比她还红。
“——呜哇!”
亚修这才想起自己一丝不挂,急忙把身子坐进热水里。
*
翌日,动员全校学生举办的御前比赛为一天揭开了序幕。
所谓的御前比赛,说穿了,就是高级班的学生将在维若妮卡王女的面前表演球技。
王侯贵族来访时,表演这一类的竞技活动是骑龙学院行之有年的传统。
在亚修被抓去侍奉维若妮卡的期间,御前比赛的准备仍日以继夜地在竞技场上进行着。
即便是行事向来严密周延的维若妮卡也没有拒绝这项传统,允诺会出席观战。
比赛的竞技项目是——骑龙板球。
圣龙、翼龙、地龙、水龙……四种类的龙在比赛中扮演的守备位置各不相同,是一种非常特殊的骑龙竞技。
维若妮卡从竞技场的特等席俯瞰下方。今天她也身着沉重的铠甲。
装备了圣骑甲的亲卫队长葛廉·马库盖亚则如影随形地随侍在她的身旁。其余六名亲卫队员也不着痕迹地以维若妮卡为中心呈圆形布署。
观众席早已被学院生和安萨里邦市民挤得水
泄不通。
如果有人企图行刺维若妮卡,要混在这群观众里头一点也不难。葛廉等人之所以看起来杀气腾腾,应该就是出自这个缘故吧。
“唉……”
亚修今早也是以男佣的姿态待在维若妮卡的身旁待机。过了一晚,维若妮卡仍不愿免除他侍从的职务。
附带一提,昨晚亚修是在舰内的休息室过夜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度过身旁少了艾可的夜晚。
“怎么?在担心你的帕尔吗?”
一如看穿亚修的心情似地,维若妮卡向他攀谈。
尽管观众的加油声浪震天价响,她的声音依然洪亮清楚。
“嗯……是可以这么说啦。”
“那有什么好担心的?龙舍的职员不是会帮忙照顾龙吗?”
“不,艾可必须由我——”
正当亚修想要说明的时候……
“被我找到了!”
艾可大声嚷嚷地冲上了前来。
虽然葛廉为首的亲卫队员立刻摆出警戒的架势,但很显然的,来者并不需要用武力排除。
维若妮卡也是举手轻挥制止了葛廉等人。
“你在这里摸什么鱼啦!”
艾可见距离拉得够近了之后,旋即纵身一跃。只见她在半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施展了跳踢攻击。
“咯噗!”
肚子被狠狠踹了一脚,亚修痛苦地闷哼出声,当场不支跪地。
艾可气呼呼地怒瞪无端遭受飞来横祸的亚修。
“你够了没,快点出发了!你不在,我怎么上场比赛!”
亚修听了为之一愣,抬头仰望艾可。
“上场……你打算参加比赛吗?”
“当然!反正感觉很有趣!”
“问题是……你要怎么参加?”
“啥?”
这回轮艾可傻住了。
“必须骑龙才符合出场资格耶……我该怎么骑你啊?”
维若妮卡听了两人的互动,也不禁苦笑。
“呵,想不到‘天才育龙师’也有一筹莫展的时候呢。”
“那是因为物理上存在着无法克服的问题啊!”
“你是在瞧不起我吗?谁说要让你骑我了?换我骑你不就好了吗!还不快点在地上趴好!”
亚修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大叫:
“不管谁骑谁都没办法上场啊!我这个人类怎么跟那些龙对打啊?一眨眼就被踩个稀巴烂了吧!”
“唔……不然我让你穿上圣骑甲试试——”
“我听都没听过有哪个圣天龙骑士会趴在地上爬啦!况且,规则禁止使用魔法好吗!”
两人噤下声来大眼瞪小眼,最后艾可屈服了。她貌似失望地垂头丧气。
“唉……为什么我会以这副模样出生呢?”
“艾可……”
“不要灰心丧志,那个叫啥艾可的。”
令人意外地,维若妮卡向艾可打气。
“干嘛……我才不需要人家安慰我呢。”
“你先听我说,龙族是非常睿智的种族。累积的历史远比人类悠久,源远流长。”
“……你想表达什么?”
“换句话说,你会以人类的姿态诞生一定有个中道理。就算现在仍不清楚,真相大白的那天迟早会到来的吧。”
“你……”
当艾可一脸意外地凝视维若妮卡时,比赛开始的哨音响起了。
身着骑龙服,骑上了各自的帕尔的骑手们迅速散开。
“喔喔,原来西尔维亚也有出赛?哦……而且对手居然是蕾贝卡的队伍吗?这下有看头了。”
维若妮卡才刚露出平时少见的愉快表情喃喃说罢——
“呀啊啊啊啊!”
西尔维亚和兰斯洛特旋即被蕾贝卡所驾驭的古夫林一举撞飞到场外去了。
*
“公主殿下!”
见西尔维亚被兰斯洛特从背上甩落重摔在地,亚修立刻拔腿冲了出去。
他跳越观众席往前直冲,在竞技场上着地。朝着西尔维亚倒下的地点穿梭于龙群间。
比赛也因为西尔维亚陷入昏迷而一时暂停。
维若妮卡远眺亚修的身影,低声嘀咕:
“那个小子……竟然毫不犹豫地冲进一群龙里面,果然胆大包天。”
“哼,那有什么好奇怪的!”
艾可没好气地反呛维若妮卡。
“只不过他似乎对女人没辙呢。”
维若妮卡面露冷冷的嘲笑,艾可不死心地追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最好说清楚!”
“说明什么?”
“那家伙可是成天跟我一起生活耶?他怎么可能会对女人没辙!”
“哼……跟你这浑身满是尿骚味的小丫头混在一起,他怎么会对女人有免疫能力?他一看到我的裸体,就狼狈得跟什么一样呢。”
艾可闻言又是面红耳赤,又是气得龇牙咧嘴。
“你、你说什么!为什么你会在他面前裸体!”
“那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用不着多问。”
“你这女人真的看了就有气!嘻
就在艾可懊恼得直跺脚的时候,葛廉不动声色地上前在维若妮卡的耳边窃窃私语。
“那个少年似乎打算送西尔维亚殿下到校舍去……要坐视不管吗?希瓦娜丝也不乏优秀的医师。”
“随便他。”
维若妮卡精神抖擞地起身后,环顾了眼下的群众。
“所有人听好!”
意志坚定的声音回荡的同时,会场瞬间鸦雀无声。现在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维若妮卡身上,动作划一得惊人。
“古夫林的冲撞在规则上是合法的,一切都要归咎于吾妹的不成熟。比赛还没结束,请继续进行!”
场内的观众顿时欢声雷动,原本半途中断的比赛又恢复进行了。
*
“嗯……”
睁开眼皮的瞬间,眼熟的吊灯旋即映入了眼帘。
这里是女生宿舍——爱波娜的最上层,王室专用房——亦即西尔维亚的个人房间。
凉爽的微风自开启的窗户徐徐吹入。
挂在天边的太阳已缓缓西下。
“我怎么会……?”
摸不着头绪的西尔维亚相当错愕。
御前比赛开始没多久,古夫林便向我冲撞,冲击力道之大导致我从兰斯洛特身上摔落——
直到这里西尔维亚还有印象,可是之后过程的却完全不记得了。
“——呜!”
反射性地低头往自己的身体一看,赫然发现身上穿的不是骑龙服而是睡衣。
是什么时候别人帮我换上的?
“你没事吧,公主殿下?”
耳里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西尔维亚忍不住向后仰起身子。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西尔维亚压根儿没想到,在床边面露微笑的人,居然是亚修。
虽然他现在换穿上男佣的制服,不过左边的袖口露出了一小截绷带。他果然很坚持遮住左手臂上的〈星刻〉……不对,那种事现在一点都不重要。
为什么会有男生出现在男宾止步的女生宿舍里?
而且还是西尔维亚·罗雷亚蒙的闺房!
“哎呀,您醒了吗,公主殿下?”
这时,科赛特从厨房探出脸来,西尔维亚立刻要她解释。
“科赛特,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亚修会跑进我的房间!”
“您说这话也未免太失礼了唷,因为是亚修大人不辞辛苦抱您回房的呢。”
“你说什么!亚修……抱我?”
被西尔维亚翻眼一瞪,亚修缩起了脖子。
“不要那么生气嘛。一开始我是抱你到保健室,可是那时御前比赛打得正火热,所以挂伤号的人也特别多……”
“对啊,今天的保健室简直跟野战医院没两样呢。”
科赛特夹杂着苦笑帮腔。
“那些校医一查出公主受的指是轻微的撞伤,就把您扫出保健室了。他们说就算贵为王女,现在也没空给您特殊待遇。”
虽然好不容易厘清了状况,但西尔维亚并未就此打住。
“就算你们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你有必要负责抱我?”
“当然是因为关心公主殿下你啰!”
听亚修讲得理直气壮毫不掩饰——西尔维亚也不禁感到怦然心动。
“哈哈……”
也没体察到西尔维亚的心情,亚修突然笑了出来。
“有、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就算兰斯洛特再怎么优秀,要它跟古夫林上面交锋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啦。”
亚修所言确实不假。
圣龙古夫林无疑是本学院最强之龙。
下令当面硬碰硬的西尔维亚不仅判断错误,也对兰斯洛特造成了负担。
“呵呵。那是因为公主殿下想在维若妮卡大人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嘛。”
听科赛特勾起自己最在意的事,西尔维亚马上面泛潮红。
“闭
、闭嘴!事情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尽管西尔维亚全力否定,亚修和科赛特仍只是苦笑不停。她心里想的全都被看透了。
“唉……我这样根本不配当兰斯洛特的主人。”
羞愧不已的西尔维亚,情不自禁地说出了丧气话。
“啊,你也用不着那么妄自菲薄啦……”
亚修一脸困惑地予以好言安慰,但她宣泄而出的情感一发不可收拾。
“你闭嘴!我果然没有当兰斯洛特主人的能耐!因为兰斯洛特一开始本来应该是要托付给
他,而不是我!”
“喂喂……那是什么意思啊?”
亚修诧异地窥看了西尔维亚的脸。
西尔维亚猛然惊觉自己失言。
不小心泄漏保密多时的秘密了。
“没、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忘记刚才我说的话!”
恰巧就在这时,有人轻轻地敲了房门。
“西尔维亚王女殿下。有您的客人。”
隔着房门传进室内的声音,是这栋爱波娜宿舍的舍监老婆婆。
难得舍监会特地自愿带客。
“客人……是谁?”
应该不会是姊姊大人吧……西尔维亚感到提心吊胆,但从舍监口中说出的名字却出乎她的意料。
“是葛廉·马库盖亚大人。”
“什么——!”
“葛廉……是那个扑克脸?”
亚修也起身离开椅子大叫。
“失礼了,西尔维亚王女殿下。”
一进房,葛廉便恭恭敬敬地下跪行礼。
“……葛廉大人,有何贵干?”
强装平静后,西尔维亚从床上睨视了葛廉。
——在西尔维亚年纪还小的时候,葛廉和兄长朱利亚斯王子常常陪她一起嬉戏。
朱利亚斯和葛廉不仅是知心好友,同时也是竞争对手。
据说两人在安萨里邦求学的时代,总是互争第一。当时葛廉是一个内心善良人见人爱的少年——如今却感觉换了个人似的。
贵公子般的美貌固然健在,却让人感受不到表情的变化。注视他的脸的感觉,和鉴赏一尊冰雕没什么差异。
或许他的表情是从朱利亚斯犯下‘杀龙’大罪被处刑的那一天起,便冻结至今也说不定。
每当看到葛廉那张脸庞,西尔维亚便觉得胸口一阵郁闷。
“葛廉兄……假如是姊姊大人派你来的,麻烦长话短说。”
“维若妮卡大人交代我前来探视您的状况。”
“既然如此,你也看到了,我没有什么大碍。这样满足了吗?”
明明想说的不是这些,但西尔维亚冲口而出的,却尽是这些口气辛辣的内容。
“……了解,在下会向大人禀报清楚。另外,在下还替维若妮卡大人带了封口信。”
“你说吧。”
感觉胃部顶着一股沉重压力的同时,西尔维亚催促下文。
维若妮卡的口信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明日正午,大人预定上街慰问。”
“是吗……”
原本维若妮卡此行造访安萨里邦的官方名义,乃是慰问在圣达拉姆广场从事复兴作业的民众,只是多灾多难的日子教西尔维亚把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说我得跟姊姊大人一起去慰劳受灾民众——是这样吗?”
“不,您不需同行。”
“你说什么?”
意外的回答让西尔维亚错愕不已。
“维若妮卡大人有令,您明天必须前往圣薇拉莉教堂忏悔。”
“忏悔?这是为什么?”
“恕在下直言……维若妮卡大人对您所出的洋相感到非常愤怒。”
所谓的洋相,指的应该是在御前比赛从龙背上摔落吧。到头来,维若妮卡认为西尔维亚的表现只是单纯的有勇无谋。
一如在伤口洒盐般,葛廉继续往下说道:
“另外,忏悔时不许带侍女随行。”
“……是吗?所以说当街上因姊姊大人的慰问而欢欣鼓舞时,我必须活像修女一样孤独一人祈祷——姊姊大人的意思是这样对吧?”
葛廉看也不看自我解嘲的西尔维亚,只是公事化地回应:
“现在的我不过就只是传声筒的角色。那么,在下告辞了。”
西尔维亚冲动地叫住了毫不恋栈地打算离开的葛廉。
“先别走,葛廉兄!”
“……请问还有什么问题?”
宛若冰雕的双眸直盯着西尔维亚。
“葛廉兄……那个……你有听姊姊大人提过关于婚事的事情吗?”
“略有耳闻。”
葛廉面不改色,冷冷地回答。
“是吗?”
结婚明明是攸关一生的问题,葛廉的态度却冷漠得近乎绝情。
“……没事了。你退下吧。”
葛廉恭敬地一鞠躬准备离室,但——
“我还是第一次看过有这么让人气得牙痒痒的传声筒呢。”
不料亚修竟从旁出声留住了葛廉。
“不管怎么样,你的态度也未免太过分了吧?都要和公主有婚约了,你自己却没有想法吗?”
亚修很干脆地抛出了西尔维亚封印在内心深处的疑问。
西尔维亚惊讶得甚至忘了斥责。
葛廉停步回首,盯着亚修不放。
“我是维若妮卡王女的骑士,必须服从主君的命令。”
就连西尔维亚也发现亚修惊愕得倒吸了一口气。
“你说什么?所以说你对她唯命是从?如果她命令你去死,你也会毫无异议地去死吗?”
“那当然。”
葛廉爽快地回答,让人感受不到当中有一丝的犹豫。
“你简直跟傀儡没两样……难道你没有自己的意志吗?”
原本对离去一事豪不恋栈的葛廉,没想到对亚修的尖嘴薄舌有了反应。这回他转过整个身子,迈大步走到亚修的正面。
“……你叫亚修·布雷克是吧。救了这座城的功劳或许让你得意忘形了起来,但你终究只是不入流的小角色。”
亚修因葛廉的冷言冷语皱起了眉头。
“什么意思?你这是在否定我和艾可所付出的努力吗?”
“我不会否定。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环。但——”
刹那,葛廉的眼神散发出了慑人的气魄。
“搞清楚自己有几两重。”
撂下沉重得有如钢铁般的台词后,葛廉掉头离开了房间。
“那个混帐……”
亚修露出恼羞成怒的表情瞪着被关上的房门。即便被那气魄惊人的眼神注视,亚修却几乎没有流露出害怕的模样,看起来反倒比较像压抑不住翻腾的满腔怒火。
西尔维亚却是和那样的亚修相反,浑身颤栗不止。明明被瞪的人不是西尔维亚,她的指头、膝盖却咯略打颤。
过去为人温柔和善的葛廉竟发出如此凄厉的目光,这不仅教她备感冲击,更是无法置信。
“可恶……那家伙是算哪根葱啊。”
亚修一边在房里踱方步,一边气愤地抱怨。
想必是比不过葛廉让他相当懊恼不已吧。
看来亚修丝毫没有“自己的实力一定不如对方”的这种想法。
见亚修那副气得牙痒痒的模样,西尔维亚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些。
“你不如先坐下来吧?瞧你像只猴子一样动来动去,连我都心浮气躁起来了。”
“抱歉……”
虽然亚修听话地在床边的椅子坐定,但心头之恨仍难以消除。
“公主你不生气吗?不管怎么说,他的态度也未免太冷酷了吧!”
“是很冷酷没错……不过他以前并非这种人。”
“怎么说?”
“以前,他就好比我的另一个兄长。当年的葛廉兄恍如温暖的春光……是一个开朗又温柔的绅士,他待我就像在疼爱自己的亲生妹妹一样。”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兄长是在十年前被处刑的。所以是在那之前……约是我四、五岁的时候吧。虽然小时候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不过至今我仍记得非常清楚,兄长和葛廉兄是非常疼爱我的。”
“原来是这样啊……”
亚修露出尴尬的表情。
“结果,兄长所犯下的重罪不仅连累了骑士王家,也对他的好友造成了莫大的影响。要不是姊姊大人制止,恐怕葛廉兄早已离开骑士国了吧……听说,当兄长被处刑后,葛廉兄变得非常自甘堕落。”
“真的假的?”
“由此观之,说是姊姊大人救了葛廉兄也不为过。同时,这也证明姊姊的器量大到足以拯救实力如葛廉兄这般坚强的骑士。”
西尔维亚的视线飘向窗外后,望着暮色渐深的天空喃喃自语道:
“她的器量如此之大。我根本没有战胜她的希望……”
“公主殿下……”
就在这时,敲门声又骤然响起,西尔维亚吓得缩起了肩膀。本以为葛廉又折了回来,结果……
“我进门了。”
气势十足地打开房门的,竟是蕾贝卡。
“会长!”
蕾贝卡走到床边,端详了西尔维亚的脸。
“刚才是我下手太重了。瞧你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我也忍不住拿出真本事。我已经在为自己的不成熟反省。”
西尔维亚惶恐不已,亟欲拉起棉被蒙住自己的头。
若要论责任归属,有错的反而是我才对。都怪我太过在意维若妮卡的视线,才会不顾后果命令兰斯洛特突击……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那不过是比赛场上发生的事故,而且我没有大碍。”
“是吗?那我放心了。”
见蕾贝卡面露柔和的微笑,西尔维亚这才松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特地来这里一趟有什么事吗?”
“啊啊,对了,其实我在找亚修。”
“找我?”
亚修闻言楞在一旁,望向蕾贝卡。
“嗯。明早七点预计招开紧急会议,议题自然是关于维若妮卡王女的慰问。”
“了解。不过我不敢保证维若妮卡王女会允诺放人就是了……”
亚修没什么自信地回答后,蕾贝卡露出了俏皮的微笑。
“都忘了你现在是维若妮卡王女的侍从呢,你看起来也愈来愈有模有样啰。”
亚修露出有苦难言的表情,低头看了自己的服装。
“我恨不得马上脱下它丢掉呢……而且我实在放心不下艾可。”
一如要让亚修不再担心似地,蕾贝卡微笑说道:
“别想这么多,关于艾可的生活起居,我们学生会将予以全面性支援。原本我是希望全交给科赛特一人包办的,不过……”
“非常抱歉。现在光是公主一个人的问题就让我忙得不可开交了。”
站在墙边待机的科赛特仿佛打从心底感到过意不去似地低头道歉。
亚修一脸狐疑侧首不解。
“咦?不然现在是谁负责照顾艾可?”
“现在是破例请安洁拉老师帮忙照顾喔。”
一听到蕾贝卡的回答,亚修顿时脸色苍白站了起来。
“怎么偏偏交给头号危险人物!要是害艾可被抓去解剖那怎么办!”
“不要紧张,我看安洁拉老师好像也洗心革面了。”
“真的不要紧吗……?”
“没问题的。假使艾可真碰到什么危机,〈星刻〉也会通知你的。”
“话、话是那样说没错……”
“请、请问一下。”
坐立难安的西尔维亚从旁打了个岔。其实她在意某个问题在意很久了。
“为什么会长没要求我明天也出席会议呢?”
沉默了半晌后,蕾贝卡断然地说道:
“维若妮卡王女跟我说明过了。明天你被命令要去教堂忏悔不是吗?我怎么能再委派学生会的工作给你呢?”
“怎么会……”
“假如有任何不满,就先拿出超越维若妮卡王女的实力吧。”
蕾贝卡像是在说风凉话般,开了个难如登天的条件后,便带着亚修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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