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巷的早晨总是显得心佣意懒。鸣叫到将近黎明的笼中鸟儿,待客人一回去就拋开了陪笑的脸,然后在太阳升起的短短时间里,像断线人偶似的沉睡。
猫猫一边打呵欠,一边走出破房子。可以看到眼前的绿青馆正在冒出热气,想必是男仆们在卖力为早晨的入浴做准备。空气冰冷刺骨,太阳升起得很迟。光是穿上棉袄与罩衣还嫌太冷,她一边呼著白烟一边搓手。
离开后宫至今过了一个月,新年庆祝已毕,最近才刚刚变得清静。由于阿爹进宫作了医官,于是猫猫又像这样回到了烟花巷。
破房子里有个孩子还在睡。由于起来也只会吵,还是再让他睡一会儿吧。那孩子名叫赵迂,是去年因罪灭族的子字一族的遗孤之一,但因为一些原因而像这样让猫猫收留下来。
这死小鬼照理来讲应该是良家子弟,却让人不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好人家的小少爷。他的适应性出奇地高,胆子大到能躺在这种到处漏风的破房子里呼呼大睡。
(对了,老太婆叫我过去。)
顺便在绿青馆借热水洗个澡好了。天气这么冷,洗冷水澡著实吃不消。猫猫浑身打个哆嗦,站到水井前面放下水桶,拉动轱辘打水。
到绿青馆一看,洗浴过的众娼妓正在让小丫头帮著擦乾头发。
「哎哟,今儿怎么这么早?」
湿著头发的梅梅对她出声问道。梅梅是绿青馆三姬之一,如同猫猫的大姊。洗浴都是从阶级较高的娼妓洗起。
「梅梅小姐,你知道嬷嬷去哪了吗?」
「你找嫂嬷啊,她在那边跟楼主说话呢。」
「谢啦。」
绿青馆管事的虽然是老鸨,但另有主人(老板)。他一个月来一次,与嬷嬷商量青楼的各种事宜。主人是个初入老境的男子,与老鸨是自幼旧识,不敢对她说一个不字。谣传他可能是前任主人与嬷嬷的儿子,但没人知晓真相。
主人除了经营青楼外似乎另有正当生意,乍看之下就只是个随和的好人。事实上他的确老好人到让人担心能不能在这世间混得下去,假如老鸨不在了,青楼的经营将会不堪设想。
「该不会又~带了些奇怪问题进来吧?」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耶?」
就在梅梅对猫猫摊开双手时,忽然间……
「你这大笨驴!搞什么鬼啊!」
老鸨的声音从娼馆深处回荡而来。猫猫与梅梅面面相觑。
「看来是猜对了。」
「是啊。」
不知道这次又捅了什么娄子。
过了一会儿,老鸨从楼房深处走来,后面跟著个初入老境的胆怯男子。绿青馆的人都叫他一声馆主。因为若不这么叫,就会忘记这家娼馆的主子是谁。
看馆主频频搓抚自己的头顶,大概是吃了老鸨一拳。
「哦,猫猫,你来啦?」
「不是嬷嬷叫我来的吗?」
「有这么回事吗?」
(老太婆,你痴呆啦?)
猫猫明明是心里想想而已,下个瞬间,拳头却捶到了猫猫的头顶上。有时猫猫会怀疑这老太婆搞不好是能看透人心的妖仙一类。馆主用同情的眼神看著猫猫。
(总觉得跟庸医有点像。)
难怪见著庸医会觉得眼熟,猫猫现在才恍然大悟,有可能是觉得跟这大叔很像。
「总之,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想来洗个热水澡吧?要不要顺便吃个早膳?把那小子也带过来吧。」
「怎么这么大方?」
「老娘偶尔也会慷慨一下的。」
说完,老太婆一边发出咚咚的脚步声,一边往厨房走去。
馆主说「那我先告辞了」,就匆匆忙忙地回去了。猫猫一边纳闷他怎么不像平常那样吃过早膳再走,一边鞠躬目送馆主离去。
「……」
聚集在食堂的众人都说不出话来。
「糟透了。」
坐在猫猫旁边的白铃小姐歪扭著脸孔说。她虽然是众人口中的绿青馆三花之一,但要是恩客看到她这张脸肯定要美梦破灭。就是这样的一副表情。
至于猫猫,则是一种发现水缸里长了孑孓的表情。
能坐大约二十个人的长桌上放了与人数相同的几碗粥、汤与小菜,以及等间隔地并排的三大盘菜。
绿青馆基本上都是供一饭一汤,最好不过多一道菜。今天有一小碟醋拌凉菜,另外又有大盘菜,所以是两道配菜,以平素来说应该是相当豪华的早膳,但是……
某种东西在大盘子里发出黑亮光泽。这玩意本来是侵袭农田的害虫,如今成了餐桌上的配菜──也就是蝗虫。
「嬷嬷,这是?」
「少啰嗦,吃就对了。是馆主带来的伴手礼。」
这下终于知道老鸨在生什么气了。馆主经营的生意不只青楼,表面上是个大店老板,做的是正经买卖。但是生意手腕却难以恭维。
「今年歉收,好像是被人家哭诉了。」
嬷嬷火冒三丈,一边给粥淋上黑醋一边说。
馆主做的是米面生意。这个国家会向农民徵收农作物作为税粮,另外再收购一定份量。而馆主所做的买卖,就是让其余农作物在市面上流通。
「但他竟然照人家开的价买下来,真不知道做的是什么打算。本来就是滞销货了,今年还买了这么多。」
盘子里盛著用酱与砂糖熬煮过的乾炸蝗虫。
「据说是买太多,不能长期保存的话都会浪费掉,所以竟然还用砂糖来煮,乾脆丢掉不就得了?」
砂糖是高级品。就算用上大量砂糖熬煮,谁也不会想吃什么乾烧昆虫。果不其然,东西大量滞销,才会像这样端上绿青馆的餐桌。
馆主原本好像也想带回自己家里吃掉,但他那边有他的隐情,家里有个不喜欢这边生意的夫人。反正一定是觉得与其被夫人骂,还不如挨老鸨揍吧。
猫猫抓抓后颈。虽然猫猫吃怪东西吃惯了,但看到这么多昆虫堆积如山实在引不起胃口。吃个两三只就想搁下筷子了。
娼妓比猫猫更讨厌吃怪东西,无不是皱著一张脸不肯夹菜。
「快给我吃!你们不是成天喊著要配菜吗?一个人少说得吃五只。」
老鸨一肚子火气地说,众人面面相觑。然后,终于有第一双筷子伸向了大盘子。
(哦?)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吃了蝗虫。他毫不犹豫地咬碎长相让人发毛的昆虫。
「不怎么好吃耶,没什么肉。」
讲话嗓音高亢的赵迂,边吃边诚实说出感想。本来以为他是好人家的小少爷,会不太愿意吃这种东西,看来倒也不尽然。不知是这方面的习惯跟记忆一起丢失了,或是以前有吃过,还是小孩子的适应能力强?
「真佩服你敢吃耶。」
白铃越过猫猫,向她旁边的赵迂说。
「虽然不好吃,但是还吃得下去啦。只是真的很没肉就是了。」
(没肉?)
记得蝗虫在烹煮之前得先挖掉内脏,所以没肉是当然的。猫猫一边心想「本来不就是这样吗?」,一边不大乐意地尝了点蝗虫。
(嗯?)
的确很没肉,比之前吃过的那种松脆感更吃不到肉。明明是乾烧菜却给人这种感觉,很可能是因为嘴里只吃得到外壳。虽然蝗虫本来就不算肉质肥美,但这个更乾瘦。
「欸欸,我来帮你吃怎么样?算你一个月饼就好。」
看到赵迂跟白铃谈起生意来,猫猫一把抓住他的脑袋用力往下按。「好痛,痛痛痛!」赵迂呻吟。
猫猫用筷子夹起蝗虫细细观察。她老毛病又犯了,一旦对某件事开始好奇,就会变得满脑子都是那件事。
「我是想叫你去买个东西。」
吃过早膳后,老鸨总算想起把猫猫叫来要做什么了。说是要叫她到城坊中央大街上的市集跑腿。
娼妓不能离开青楼,男仆做事又不够仔细。市集上虽然会摆出许多奇珍异物,但也有不少奸商想敲人竹杠。既然没有店面,照理来讲价钱应该比较便宜,但却有些恶徒仗著没招牌就做生意不老实。想买好货需要有好眼力。
「我想叫你去买香料,就是每次那种。」
也就是平素在绿青馆玄关焚燃的淡雅香料。香料是消耗品,能便宜就便宜,但也不能用劣质品。
「好啊,打赏呢?」
猫猫伸出手,被老鸨啪的一下打掉。
「早上的热水澡加上两人份的早膳。还便宜了你哩。」
不愧是死要钱的老太婆──猫猫心想。
「喂~麻子脸,给我买那个。」
「不买。」
赵迂扯著猫猫的袖子指著玩具摊,结果被她一口回绝。老实说猫猫很想一个人来,偏偏这个死小鬼满地打滚耍赖撒野,逼得猫猫不得不带他来。猫猫拉住赵迂的手,拖著他一路往前走。
京城中央有条大街,每天都会开市。从这车水马龙的地方再往前走,就是皇亲贵族居住的地方。
站在这边一看,有时猫猫会怀疑自己在那种地方当过差的事会不是只是一
场梦。但是赵迂就像这样在她的身边,表示猫猫的确待过宫中,因此才会被卷入那场事件。
子字一族的造反,似乎对市集多少造成了一点影响。
北部地方以谷类与木制加工品为特产,如今猫猫感觉这类店家比平素少了点。取而代之地,此时看到的多为南部或西部常见的果乾或纺织品。
猫猫另外还看见一样东西,让她又一脸嫌弃。有店家在卖乾烧昆虫。又是蝗虫。
「那个绝对很难吃啦,谁会买啊。」
赵迂站在店家前面这么说,猫猫摀住他的嘴把他拖走。摊贩老板的眼神凶巴巴的。
「干么啦,本来就很难吃啊。」
「闭上你的嘴。」
猫猫目光冰冷地看著赵迂,由衷心想「小孩子就是这样才讨厌」。
「那么没肉的虫子绝对难吃啦。啊──我看今年铁定要闹粮荒了。」
赵迂压低声音说。
「……你说什么?」
猫猫眼睛直眨巴,看向了赵迂。
「啊,你说绝对难吃吗?」
「不,我不是说这个,你后来说什么?」
赵迂偏偏头。
「今年铁定要闹粮荒了?」
「你怎么知道会那样?」
「嗯……是为什么呢──」
赵迂用右手用力抓头。左手则微微痉挛,无力地下垂。
赵迂死而复生,使得身体部分麻痹,并且几乎失去了过去的所有记忆。
「我记不太清楚,只是好像听过只要虫子瘦巴巴的,农作物就会歉收。」
赵迂抱头苦思。猫猫原本想摇晃他的头看看能不能让他想起些什么,但他好歹是寄养在猫猫这儿的,不能对他过度粗鲁。
但是,假如赵迂所言属实,猫猫觉得这恐怕会演变成大事。她注意著控制力道以免把他打得更笨,拍了几下赵迂的额头。「不要这样啦。」赵迂鼓起腮帮子说。
「我说不定想得起来。」
「真的吗?」
猫猫一问之下,赵迂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望向店家。
「你买点东西给我,我就会想起来了!」
「……」
赵迂用一种正儿八经的神情说。总之猫猫先把赵迂的嘴巴拉长到极限再说。呆笨地缺掉的门牙总算长出了一点新牙来。
死小鬼果然就是死小鬼。猫猫深有此感。
(还说有可能想起来哩。)
赵迂头上留著个肿包,喜孜孜地在动笔。这个死小鬼想要的东西很意外地不是玩具,而是纸笔。
毛笔是猫猫拿出自己的东西给他所以还好,但纸却比想像中来得贵。可能因为是好人家出身,赵迂懂得分辨东西的好坏,东挑西拣了半天,向猫猫要了店里最贵的纸。
当然,猫猫不会让他这么奢侈,所以选购了虽然品质差一点但堪用的货色。纸以消耗品来说很贵,但没贵到买不起。就祈祷今后流通数量能增加,让价格下降吧。
看到赵迂抱著一叠纸欢天喜地的,总之猫猫只赏了他一拳就饶过他了。
一回到绿青馆,赵迂就一直在画画。猫猫忙著调制人家拜托她的堕胎药与风寒药。她将赵迂交给今天休假磨茶的娼妓或年纪相仿的几名见习娼妓看著,不让他摀蛋,然后就窝在药铺里。
就在她调好人家要的药,送去其他青楼回来的时候……
(怎么搞的?)
玄关聚集了一群人,有娼妓与见习娼妓,连男仆也挤在里面。
猫猫好奇地凝目一看,只见那个小鬼一副臭屁样待在众人的中心。猫猫心想一定是这小鬼又搞出什么花样了,快步前往赵迂身边。她挤过人群,站到死小鬼面前,看见流丽的线条跃然纸上。
「干么,麻子脸?要排队的。」
「你在搞什么?」
赵迂把纸放在平坦的板子上代替桌子,正在画画。一名娼妓故作端庄,秀气地坐在赵迂面前的椅子上。
「哪有干么,画画啊。」
他流畅地挥毫,勾勒形貌。纸上出现一位比眼前娼妓更有三分姿色的美人。
「好了──完成。」
赵迂把笔放在墨瓶上,拿起纸张甩甩。让赵迂描摹的娼妓从故作端庄的神情转为笑脸,一边「哎呀哎呀」地连声赞叹,一边从怀里掏出荷包。
「下次再来啊──」
赵迂收下品质精美漂亮的五枚铜钱,放进了怀里。以小鬼头的零用钱来说太多了。
「换我了。」
一名男仆坐到椅子上。这人怎么都不用看店,在这里鬼混?要是被老鸨抓到,不遭一顿打骂才怪。
「啊!抱歉,小哥,纸用完了。我现在就去买,你明日请早吧。」
「怎么这样啊──我等很久了耶!」
「对不起啦,我明天第一个就把你画成美男子啦。」
应付得真是驾轻就熟。赵迂说完就离开绿青馆,哒哒地又往纸铺跑去了。
猫猫记得才刚买了一叠十张给他,所以这么快就用完了?请他画肖像画的光是现在数数就有三人,这就够他捞回本了。
(真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技之长。)
猫猫一边轻轻抓抓后颈,一边探头看看娼妓手上的肖像画。
「你们这些家伙!都在干什么啊!」
原本一团和气的众人听见老太婆的沙哑喊叫,顿时大惊失色。
「还不快去准备开店?客人都要跑光啦。」
听到嬷嬷高举扫帚这么说,娼妓、见习娼妓与男仆纷纷作鸟兽散。猫猫也想早早回自己的铺子去,但白骨似的五指一把抓住了猫猫的肩膀。
「干么啊,嬷嬷。」
「还问我干么?我说那个小鬼,就算是寄养在你那儿,收了抚养钱,你也别太宠他。」
「钱都被嬷嬷你抢去了不是?」
不知为何,收下的金子都让嬷嬷保管著。赵迂之所以在绿青馆进出还算自由,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但即使是小孩,男人就是不便住在青楼里,但又不能扔进男仆居住的大杂院,结果就在猫猫的破房子里住下了。
「你得付我场子钱。算你便宜点,一成就好。」
(死要钱的老太婆。)
猫猫自认为没说出口,不可思议的是嬷嬷的拳头还是落到了她头上。
「好啦,你去把那些毛笔还有墨瓶收一收。」
「凭什么要我做?」
「叫你做你就做,否则今天让你喝蝗虫汤。」
(死老太婆。)
猫猫按著脑袋,不情不愿地开始收拾墨瓶。
傍晚,猫猫摆出臭脸看著回到破房子来的赵迂。
「麻子脸,毛笔放哪去了?」
「你东西不收好,我不给你了。」
猫猫一扭头转身背对赵迂,替炉灶添木柴。
「别这么小气巴拉的嘛。」
「我可是老鸨教出来的。」
猫猫搅拌陶锅里的粥,舀起来尝尝。她嫌味道太淡,加了点盐。
「嬷嬷说要收场子钱。」
「我知道,下次我会换个地方画。」
听到这句话,猫猫皱起眉头。她把勺子往陶锅里一摆,径自站到在草席上休息的赵迂面前,用半蹲姿势盯著赵迂瞧。
「怎样啦?」
「要付场子费就付,你就在绿青馆附近画。不准去附近没有男仆的地方。还有,不可以一个人去买纸。」
「我爱怎样就怎样,关你啥事?」
赵迂把头扭到一边,猫猫一把抓住他的脑袋,硬是扭过来让他面对自己。
「你不怕横著回来的话随你。」
「横著回来?」
猫猫定睛瞪著他。「横著回来」这话不是开玩笑的。虽然绿青馆总是一团和气,但这里是烟花巷,原本是京城表里两面龙蛇杂处的地方。猫猫悄悄的要他看看破房子的窗户,从关不紧的门扉缝隙指了指外头。
「会被那种人缠上的。」
薄暮中浮现一盏灯火。那人用衣物当头罩下,手上拿著灯笼与草席。乍看之下只是个寻常女子,然而……
「!」
赵迂霍地站了起来,把东西撞得乒乓作响。
大概是远远瞧见了吧。那个暗娼的脸上缺了鼻子。连个像样的窑子都没有,只能在路边接客的最下级娼女,身体早已因为性病等等而弄得一身病痛。照那样看来已经来日无多了,但为了赚到今天的饭钱还是得接客。
之所以定居在这附近,可能是阿爹菩萨心肠施舍了药,不然就是想捡其他娼馆剩的客人。猫猫觉得实在是给人找麻烦。
「这里不是乾净的地方。看到一个小鬼手上有钱,多得是想杀人劫财的家伙。」
意思是「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听话」。
赵迂噘著嘴呕气,眼里闪著水光点了点头。
「知道了就快把饭吃一吃睡觉吧。」
说完,猫猫走到炉灶前,重新搅拌一锅粥。
翌日早晨,猫猫醒来时,赵迂已经先起床了。猫猫听见他偷偷摸摸做某些事情的声音,一看,桌上散落著纸张。赵迂忙著动笔。
(那个小鬼擅自……)
赵迂擅自把猫猫藏起来的毛笔与墨瓶拿出来用。猫猫爬起来,打算赏他头顶一拳。这时,一张纸从桌上掉了下来。
(嗯?)
猫猫狐疑地把纸捡起来,上面画著精细入微的昆虫图画。画得太好,写实到教人看了不舒服。
(看到这个,就让我想起那件事……)
想起一个喜爱昆虫的宫女……不,是曾为嫔妃的姑娘。她记得自称子翠的姑娘,也曾经画过这样的图画。猫猫不禁有些感慨地看著图画。
「画好了──」
赵迂忽然站了起来,拿著一张纸站到猫猫面前。
「麻子脸,我画好了。」
「什么画好了?」
「这个啊,这个。」
赵迂不容分说地把纸拿给猫猫看,鼻孔都张开了,一副得意的嘴脸。纸上画著两只昆虫,外形有微妙差异。
「我记不太清楚,但好像是这个。我在听说农作物歉收的事情时,应该是同时看到过这个。」
虽然讲得暧昧不明,但画像画得非常清楚。
「这个是普通时期的蝗虫,下面的是农作物歉收时的蝗虫。」
两种蝗虫的脚长短不同。还有虽然水墨画看不太出来,但从浓淡来看,应该在颜色上也有差异。
「这是真的吗?」
「大概吧,只记得一点片段。」
赵迂还没能恢复记忆,但是似乎已经慢慢想起了一些片段。这么一来会引发很多麻烦问题,但有件事情比这更重要。
关于这两种蝗虫,必须做更深入的调查。有一种现象称为蝗灾,是足以灭国的天灾之一,大量蝗虫会把庄稼啃食殆尽。
虽说害虫年年都会引发严重农灾,但蝗灾远比那可怕更多。蝗虫会把所有东西啃得一乾二净,据说灾情严重的几年,连粗草绳或草鞋都会被吃掉。虽不知道灾害发生的原因,但每隔几年或几十年就会发生一次。幸运的是自从当今皇上登基以来,还没发生过这样的灾祸。
假如是因为当今皇上治世有方,因此老天爷也不降下蝗灾的话当然很好,但猫猫觉得不可能有那种事。反正一定是凑巧还没发生罢了。
这样一来,当今之世一旦发生第一场蝗灾,就会形成考验皇帝能力的机会。日前皇帝才刚惩罚过国内最有权势的子字一族,时机不好。倘若这时候发生蝗灾,想必会有一些人当成是诛戮子字一族遭天谴。
(嗯,跟我无关,跟我无关。)
明明应该跟猫猫无关,身体却自己动了起来。
猫猫一回神才发现,自己正在前往街上的书肆。
(我是觉得不会有啦。)
猫猫看到赵迂绘制的精致图画,想了起来。她之前也有看过这种图画。猫猫在林立的店家当中,选了一间昏暗且满是霉味的书肆。
铃铛叮铃一响,店内深处像个摆饰的老板跟猫猫略为打个招呼。笑脸只陪到这里,老板随即回去打他的瞌睡。店里没客人像是生意清淡,不过最近老板的荷包应该赚得很饱才是。
(毕竟他可是有送书到后宫呢。)
店里的书大多是借阅本或旧书。虽然也有卖新书,但数量很少。想买新书时必须用订的。这家店的老板把这方面的生意交给孩子做,自己过著半清闲的日子。
(不可能会有的。)
这里卖的大多是传奇话本或是春宫图等不入流之物。不过偶尔还是能挖到宝,所以猫猫才会过来看看……
「……」
猫猫揉了揉眼睛。
这是何等机缘巧合?猫猫不禁拧了拧脸颊。
「老板,这个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猫猫指著堆在桌上的书册说。
「嗯~嗯~~」
猫猫将这种不置可否的回答当成是答应了,于是拿起那本书。书很厚,封面绘有鸟类的图案。
(不会吧。)
不,这不可能。可是,事情就是发生了。书中收录著大量鸟类图画与说明,许多地方还写了注释。
「这本书哪儿来的?」
「嗯──昨天有人来卖的。」
话回得懒洋洋的,好像嫌猫猫打扰了他睡午觉。
「还有拿其他东西来卖吗?」
「就那一本了。不过,对方好像有说还会再来喔。」
猫猫顿时满脸焕发光彩。这是猫猫第二次拿起这本书了。没错,就跟她当时看到的是同一本书。
那是在她被子翠带去那个房间监禁时看到的。为了调制长生不死药而留下的资料当中,就有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