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2月24日(三)

▶site24 我闻悠太 ————————————————

我用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现在是下午五点十二分。

我抬起头。

我人在一条笔直的走廊上。将视线往走廊的底端移去。

至于四周会这么昏暗,是因为现在刚好是太阳快要下山的时间。再加上学校可能为了省电而把走廊上的电灯关了好几个,导致现在的气氛有点恐怖。

「教授果然不在……」

我本来只打算小声地自言自语而已,没想到讲出口的声音比我预想的还要大,我急忙地四处张望了一下。

这栋十号馆里都是些教授的个人研究室,在我的认知中……这里是成明大学中最高的一栋建筑物。

在这个六楼的走廊上,完全看不到半个人影。应该是期末考周刚结束的关系,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放假了。可是就算这样,人也少过头了。

我进到这栋校舍后,到现在都还没碰到一个人。

啊啊,我现在就想回去了。应该就这样回去。

也因为我身上还穿着高中部的制服,让我整个人十分不安。像我这种打扮的人如果被看到在满是教授研究室的校舍内徘徊,铁定会被质疑「你在这里做什么?」。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仔细想想逼得我必须来这里的缘由,都是棱美眉害的啦。

前天,棱美眉特派员突然干劲十足,跑去突击采访了黑魔法代行屋。而我本来是打算顺着她这股干劲,要觉醒后的棱美眉也来采访桥上教授。

没想到今天,我正想从学校回家的时候,平常在学校里鲜少在我面前现身的棱美眉居然在校舍出入口埋伏我。

「你~欸欸,现在去教授那里一趟不就好了~☆我闻之助阁下?」

我则回应她说「没先跟教授约时间就突然跑去找他,这样未免太没礼貌了吧」,想办法要推掉这件事情。不过觉醒后的棱美眉变得比平时还要强势。

「你应该要去喔☆你现在不马上去的话,可就见不到教授了喔☆那你就会变回没路用之助喔☆」

总之,我就是在她这样的督促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到大学部这里。

问题是,我一直认为把话讲到那种地步的棱美眉铁定也会跟我一起过来,但事实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那个自称使魔的人,居然在大学部入口挥手跟我说「那么,你加油喽~」之后,迅速地转身回家。

叫我一个人去也太过分了。

不过,总不能自称是我使魔的棱美眉很努力,而我这个轻轻松松破假象站主的尼特神只会坐在一旁翘二郎腿吧。

这么一来不只是棱美眉,我连新人成员幽语妹的榜样都当不成。

「可是啊~果然啊~没跟人约时间的突击采访之类的,真的很乱来耶~」

突然被我这种毫不起眼的高中生说要采访,都已经是电视节目常客等级的教授怎么可能会答应。别说是答不答应了,说不定还会被教授骂「垃圾,快滚出去」。

而我的人际技能也不高,所以我也绝不可能交涉采访事宜。

而且我来这之前看了长长一段布告栏的公告,我发现桥上教授的研究讨论课会连续停课两周。因此今天教授根本不在学校。

……虽然我也是因为看了那个公告,才知道了他的研究室在哪里。

「反正我已经知道教授不在学校。确认一下就可以回家了。」

只要跟棱美眉说,我没见到教授就好。这可不是借口。因为事实就是如此,不是我的问题。

根本不是我的问题喔。

所以,我也不再继续犹豫些无聊的事,向着研究室踏出了一步。

说实在的,我对桥上教授的言论本身很感兴趣。

不过我这个想法基本上是充满着盘算。

说到当今日本超自然现象相关业界中的当红人物,就是nico实况的占卜公主幽语妹,和从否定转向相信超自然现象的桥上教授。

如果能让这两个人加入我的麾下,那我的轻轻松松破假象就能成为超自然现象类别中最强的联盟行销部落格了。这类别中杂志的龙头是MUMU,以报纸来说是东运报,而轻轻松松破假象能够成为和这两者相提并论的部落格,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也就是说这将会是我的大胜利!

联盟行销的收入将会多到爆!

而我这个尼特神光靠这笔收入就能过活,每天睡爽爽过日子!

我才不要出社会工作!

这片未来蓝图也太完美了。

这么一来,妈妈说不定也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

不过就算要采访教授,我觉得一定要先跟教授约时间,仔细想好访问的内容,文章也要仔细做出一个像样的报导形式,而且事前要和教授确认是否需要支付报酬,或是我这边如果没办法奉上谢礼的话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至于我自己这边也不应该只有我出马,应该由全体工作人员一同完成这个采访才对。

毕竟对方可是个需要这种排场的大人物。

棱美眉不懂这些事情吧,嗯。

会想这么多,其实是因为我现在非常害怕。

「话说回来,就算教授人不在,研究讨论课的人说不定会在里头……」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所谓的研究讨论课是怎样的一种模式。

但是在我的印象里,这种研究室之类的地方,就算教授不在的时候,也会有研究讨论课的学生熬夜在做研究之类的。

如果真有那些人在的话,我该说些什么才好?

——就在我思考这件事的时候,我已经来到了桥上研究讨论课的研究室门前。

那扇门,微微地开着。

光线,从门缝中透了出来。

走廊上很冷。难道里面的人不在意外头的冷空气跑进去吗?还是,里头的暖气温暖到让里面的人毫不在乎?

啊啊,真素麻烦。

我下定了决心,轻轻地敲了门。

「……」

没有任何回应。

这次我稍微用力地再敲了敲门。

但是,依旧毫无任何回应。

我试着从那扇门的缝隙,窥探了一下里头的情形。

……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半个人影。安静到我耳朵都要发疼了。

都没人?

灯明明开着?

我拉开了门,往室内看了进去。

「请问——」

我试着出声询问。

但叫我感到意外的是,里面真的空无一人。门是开着的,电灯也没关,人究竟去哪里了啊?厕所吗?

「也太不注意安全了吧。」

在大学部都这样吗?

不管怎样,我刚刚都白紧张了。

但是话说回来,研究室里的摆设真让我有点意外。

以常上电视的桥上教授来说,室内的摆设相当俭朴,也没什么装饰。整体感觉起来就是拿来做研究的地方。虽然我之前觉得他应该会喜欢更华丽一点的风格就是了。

研究室的空间并不大。如果研究讨论课也是在这儿进行的话,那应该也有学生在这里出入,仔细一想,这里应该是太小了才对。

房间的中央并排着四张不知道是研究讨论课学生用的,还是助理用的四张书桌。

四张桌子上都杂乱地堆放着一些文件和其他东西,让我不禁想吐槽这些人怎么没有好好整理整顿。

墙边有一座高到天花板的书柜,在那上面塞满了大量的文件夹、书本之类的物品。当中也放着刊有教授连载专栏的MUMU。其他诸如克苏鲁神话、幽灵、外星人等等各种与超自然现象相关的书籍更是一字排开,数量多到让我不禁怀疑自己现在真的是在大学教授的研究室里吗?这些书可比我自己房内书架上的还要「专业」呢。

房间内,还有一扇通往更里面的门,而这扇门则是紧紧关着。

「啊……」

难道,人在那里面?

所以才没人注意到我刚刚在敲门吗?

或者是桥上教授正一个人在那房间里,专心地改着考卷也说不定。

糟了,如果教授真的在的话,我该怎么办?

因为我根本没想过会有这种情况,所以现在我脑中只是一片白。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回家」这个选项居然从我的意识中消失了。

面对教授可能在的这个房间,我很有兴趣。

即使无法采访到教授,但瞥一下也好,我就是想看看研究讨论室中的样子。

嗯,我还蛮低俗的。

不过为了能够继续当超自然现象网站的管理员,低俗一点只是恰恰好而已。

我敲了敲通往里侧房间的门后,轻轻地打开了它。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灯也没有开。

我又再次感到沮丧。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会这样。」

这样的话,我就利用没半个人的现在,来偷偷物色桥上教授的研究讨论室。

感觉这里有多到炸的珍贵资料!但这种事

情还真没办法写成贴文。

不过这里这么专业,有趣的东西也一定很多。

而这个比研究讨论室还要狭窄的房间,像是个接待室或休息室。里头也摆放着访客用沙发之类的东西。而我现在才察觉到这里也有一扇可以通往走廊的门。这么看来接待访客时用的应该就是这里。

房间里侧放着一大张有点高的办公桌,上头除了有笔记型电脑和像是小山般的文件外,还摆着各种艺术品。

而且,那还不是单纯的艺术品而已。

一整把和风的护身符、金字塔形状的中空摆饰、装在盒中的大量符石、东南亚土产店中常在卖的奇特娃娃等等。甚至连以前老卡通中占卜师用的巨大水晶球这里都有。

「很好很好,这些就很有搞头了。」

我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些东西。

啊——好想拍照喔。

把这些都上传到部落格的话,应该可以赚到不少连结数。

眼前的画面让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看一场全球咒术类土产的展览会,这些东西的种类凌乱,五花八门。但是,正因如此,对那些喜欢超自然现象的人才有吸引力。

在那当中最为醒目的是,一把像是被人埋藏在文件堆里、看似小刀的物体。

「那是什么。好酷!好酷喔!」

就算只有隔壁研究讨论室的光源,我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刀尖是红色的。

话说回来我曾经在推特上看过一张蓝色刀尖的小刀图片。那可不是表面被涂成蓝色之类的,

而是刀子本来就是蓝色的,又充满神秘感,是个足以激起我中二病心理的物品。

说不定这也是同一种类的小刀。

该不会是和超自然现象有关的商品吧。

难道,这是出自国外某处、来历非同小可的单品。

我不禁把它拿了起来。

实际拿在手中后,才感受到它那沉甸甸的重量。这么小的体积,居然有这种重量,让我吓了一跳。这果然不是一把普通的小刀。难道是用石膏做成的仿制品吗?

不管怎么样,手握这种刀剑类的东西真让我感到兴奋。这应该是男人的天性吧。跟是不是超自然现象无关。

我模仿起漫画里的角色,反握了这把小刀。

「咻、咻!超什么的斩!」

我挥得有模有样。招式名字则是随便乱喊一下。

……自己虽然知道这些动作都没被人看见,不过还是很害羞。我到底在干嘛啊——我心里这么嘀咕着,脸上露出了苦笑。不这样做的话,我铁定会害羞到当场抱头不断在地上打滚。

……不过,这把小刀的刀柄,怎么感觉特别的黏啊。有点恶心的说。

我已经不想继续握着这把小刀了,我慎重地把它摆回了办公桌上。

即便如此,手掌上仍残留着黏黏的触感。

我在昏暗的房间里,没想太多地确认了自己的手。

我的手已被染得一片红。

「咦……?」

与其说是红色,应该用暗红色来形容才更为贴切。

就像快要干掉的油漆一般,有着些微的黏性。

还有点腥臭味。

这是什么啊,我脑中浮现出了问号。

我压根儿不愿去想这个疑问的答案。我的本能警告了我自己绝对不能去想。所以这个本来马上就归结出的答案被我从思考中给刹除了。

总之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赶快擦掉这个恶心的黏稠物,因此我在房间中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面纸可以用。

此时,我的视线不经意地捕捉到了。

当有一度察觉不太对劲之后,就没办法把那种感觉排除在自己的意识之外了。

明明完全不想看,但是我的眼睛不知怎么地就是会转向那里。

虽然刚才进到这里时,我没有注意到。

就在办公桌的后面。就在那里的地板上。

掉着一颗足球大小、十分凹凸不平的球体。虽然看起来有点像凤梨,但它的颜色比凤梨还要暗红,形状也比凤梨更圆。

由于室内相当昏暗的缘故,因此我无法立刻理解那个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颗球体,有着类似人脸的部位,有脖子,身体的部份则是横躺着,而且那个身体还被绑在已经倾倒的椅子上头。看到这里,我,终于懂了。

那颗球体根本不是什么凤梨。

而是一颗头皮被剥得光溜溜、有些地方还可看见骨头,被血所染红的,人类头颅。

常在电视上看到的桥上教授长相,闪过我的脑海。

一个大男人,却有着一头长及腰际的黑发。但是现在,我触目所及的那颗头上,他那特征的头发,已经消失了一半以上。

头发是连头皮一起被扒掉的,吗?

被他自己?

还是……被什么人给?

「啊……啊,啊啊啊……」

我已经快要大叫出来了。

然而理性勉强阻止了我,我猛然用手臂压住了自己的嘴巴。

像是哽咽般的悲鸣从口中窜出。可是我本身根本不想发出任何声音。因此那道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其他人的。

我觉得我的膝盖快要支撑不住身体了。自己也无计可施,任由身体放软、步伐蹒跚,整个人几乎就要跌坐在地。

——怎么可以在这里倒下,应该振作起来,立刻逃离这里才对。

这股意识驱动了我的身体。

我的手开始游移着,寻找能够支撑身体的东西。

这时我摸到的是办公桌上堆放的大量书本。这种东西的话,想当然尔完全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结果这些书被我拨得满地,我也倒卧在地板上头。

我脑中的警报响个不停。

——惨了。要赶快逃。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不快逃不行。

但是我的脚根本不听使唤。我的脑与身体好像完全分离了一样,让我不禁焦躁地捶打着自己的膝盖。这么一打反倒让原本黏在手上的那些暗红色油漆——不对,现在我已经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油漆——弄脏了我的制服裤子。要拿去洗才行。而且又不能叫妈妈帮我洗。要自己洗耶……就在我脑中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时,我的视线忍不住移到了倒卧在地的那个人物身上。

是桥上教授……吗?

那个人一动也不动。

这么说来那个人已经死了吧。一定是死了啦。

被绑在椅子上就已经够诡异了。而且这种事,自己一个人办不到才对。意思就是说,把这个人绑起来的还有其他人。

而且那个人的脸本身也肿得乱七八糟,看起来已经面目全非。我甚至在想到底要怎么弄才可以让人的脸变形到那种地步。那个人的脸,早就不是普通人的样子了。

再说,那个人维持着一种痛苦的表情。

我根本不敢正眼看一下。

所以我将视线移了开来。

但是我错了。

刚好在那个人伸出的手的前端,我看到了一个东西。

「骗人……的吧。这骗人的吧……。」

我大吃一惊。

因为就在那只手旁边的地板上,血迹特别多。

死亡讯息。

这时我脑中浮现的是这个常在推理小说中见到的词汇。

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发现这种东西,也就只是让人觉得恶心罢了。死者最后的留言。我明明完全不想去读这种充满怨念的内容。

但太迟了。

讯息的内容已经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里了。

颤抖的笔迹。硬要说这些是文字也太过歪七扭八。

如果要勉强解读的话。

在那里的文字,写的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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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时候——

『喂,那个。那边那个一脸呆样的。』

「——!!!」

我被突然在近距离响起的女性声音给吓到整个人弹了起来。

但也因为这股弹起来的力道过猛,害我撞到了办公桌的桌角,我痛得满地打滚。

我甚至惊慌到连尸体怎么可能会说话,还有桥上教授是个男的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实都没有意识到,总之我先远离了尸体,爬到了房间的角落。

——这个房间里,除了我和那具尸体之外,还有其他人在!

当我想到这个恐怖的事实时,已经是我缩在房内一隅,动也不动、屏息窥探四周情况后的事了。

但是,这个狭窄的房间内看起来能够躲人的地方,就只有办公桌的里侧。然而那里现在横躺着一具尸首,我没看到其他人……应该没人。

通往隔壁研究讨论室的门现在关着。我刚刚有关门吗?打开门的人是我。可是,我不记得有把门关上。只是我进到房间来不过经过了两、三分钟而已。这段时间,根本没有传出任何东西的声响。隔壁的房间也没传来任何声音。况且,我真的觉得刚才那女生的声音是从离我非常近的地方发出来的。绝对不是什么隔壁房间的声响。

是谁……我好想出声这么问。但真的这么做的话,我觉得自

己反倒会被逼得更无路可退。而且我本来就因为脑中一片混乱,再加上紧张和恐惧,现在连出个声都成了问题。

『你在慌张什么啦!给我振作点啦笨蛋!』

「咦……」

又来了。又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了女生的声音。

是种闷闷的声音。就像有人戴着口罩在说话的那种。

我将视线移到了自己的脚边。当然那里不可能会有人在。

这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我完全摸不着头绪。无论是前后左右的方向感还是平衡感,现在都已从我身上消失,我觉得我自己根本就像被丢到异次元世界一样。

有人发现了我正好在这个有尸体倒卧的房间里。这种焦虑感正一点一滴地侵蚀我的内心。焦虑化为恐惧,而恐惧会让人无法好好思考,到最后人就会丧失判断能力。

「谁、到底是谁!」

我硬是挤出了声音。

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好几次,我来回张望了房内好几次。

「你……究竟在哪里啊!」

不该来这里的。我真不该来这里采访的。我应该像个尼特宅在家里就好。都是棱美眉害的啦。为什么是我要碰到这种事情啊。

插图377

「我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啊……呜呜呜!」

『冷静一点!哭什么哭啊笨蛋!』

我从近到可怕的距离听见了那个女生的声音。

真的是从异次元传来的声音吗?

还是我在幻听啊?

还是说。

我吞了一口口水后,从口袋中取出了手机。

但并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其实电话也不是通话中的状态。所以声音不可能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那么……?

仔细想想我现在身上带的东西,就只剩平常都是拿来装课本等上学用品的手提包包,和肩膀上背着的skysensor——

这时,我惊觉到了一件事。

原来。原来是这样。

不是前几天才发生过那件事情吗?从电源没开的Skysensor中,传出老歌声音的那件事情。

「难道……!」

我急忙把Skysensor从肩膀上拿了下来,打开了箱子的盖子。

『你到底想要在那里待到什么时候啊!?』

「呜哇啊!」

音箱响起了那道听起来相当强势的女生声音。

彷佛就像那个吊在收音机上头的《Master Must Murder》女主角存子在说话一般。

我吓到把整台收音机都扔了出去。

然而掉落在地板上的收音机,仍然不断地传出那个女生的声音。

『你知道你再这样下去,铁定会被当成嫌疑犯吗!?』

「这到底是什么鬼啊……到底是哪个电台的节目啊……」

『这才不是节目咧!喂,我是在跟你说话!跟你这个脸上挂着鼻涕瘫坐在尸体前面还慌张个不停的人在说话!』

回我话了。面对我刚说的那番话,收音机的声音,居然有所回应。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这种形式的双向沟通根本不可能会成立才对。因为,Skysensor又不是电话。它可是一台收音机喔。

……不对,给我等一下。

这个声音的主人,很准确地说中了我现在身处的情况。

这是为什么啊?这究竟是什么魔术啊?

「你、你!到底是谁啊!你从哪里看着这里啊!杀死教授的人,是你吗!?」

我不自觉地抱住收音机,如此质问着。

我现在这个样子在别人眼里应该像个笨蛋一样。

我明明知道收音机根本没办法做到双向沟通,但我却像是在讲电话一般对着音箱大吼大叫。

『你,现在正要被卷入一件十分危险的事件当中。』

那个女生的声音,确实回应了我方才脱口而出的问题。

但是听到她所讲的话之后,我只是越发混乱而已。

「你是在陷害我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你到底是从哪里看着我的啦!」

『吵死了,够了没,先闭嘴听我说!会这样也有一部分要怪你行动太过草率了!我看你其实不是什么不小心被卷入的,根本是存心想要被卷入这件事情才来的啦!』

「你别生气,先好好跟我说明究竟是——」

『才没那种空闲时间!而且就算跟你讲明了这件事情的真相,你也没办法马上理解,所以先省略!可以吧!?』

「你怎么这样——」

『接下来我要讲比真相更重要的事情,你给我注意听。你只要听从我的指示就好。』

「你是要指示我什——」

『你想平安逃离那里的话就好好听我说!懂吗!?』

收音机女的口吻,根本强势到让我没有说不的余地。

「那我要做些什么……」

『桌下有个工具箱,你有看到吗?』

我怎么想都不觉得这种房间里会有工具箱。怎么可能会有。

但即便如此,我的视线还是一边避开尸体,一边往办公桌下窥探,结果。

「有了……」

那里放着的是个与此处相当格格不入的正式工具箱。

「是、是你放的吗?」

我把工具箱拉出来的同时试着询问了她,但收音机的声音并未回答我。

『把钳子拿出来!快点!』

她催促着我。

「钳子?这种时候拿钳子要干嘛啊!不用破坏门锁也能——」

『用钳子把教授的牙齿拔下来。』

「……哈、哈——!?」

存子毫无犹豫地对我下了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指示。

『拔牙齿!』

我本来就已经够不知所措了,现在又被人要求做这种意图不明的事情,我怎么觉得我索性现在马上昏倒,之后直接在警察局的拘留房醒来都比眼前的情况好。

「你、你耍我喔!用钳子拔死人的牙齿,最好是可以让我平安逃离这个鬼地方啦!」

『要拔的是最左下方的金牙!听到了吗?绝对不能搞错喔!』

「你有没有在听我讲啊——」

『我刚不是叫你闭嘴听我讲就好嘛!你还搞不清楚你自己现在的处境吗!?你,可是已经碰过凶器之一了喔!』

我碰过……凶器之一……?

这把钳子吗?

不,不对!

「是那把小刀……!」

那把本来放在桌上、全红刀身的小刀。现在仔细想想我终于明白了,那红色刀身所代表的意义。

那是杀害教授的凶器。

然后我这个白痴,还握着那把小刀喊着什么斩的在那儿玩。

「我!我这个超级大白痴!」

我好恨我自己。我现在好想把自己揍死。

『别再发呆了!马上就会有人来了!』

收音机声音所夹带的迫切感也增加了。

「可是!可是!拔牙齿这种事情!我……办不到啦!」

而且她怎么知道会有人会来呢?我心中虽然也有这个疑问,但几乎已是无路可退的我早就没有力气质疑那道声音所说的事了。

「可、呜呜呜……可恶……为什么我要做这种……」

我哭了。然后咬紧牙根,用力握着钳子,跪着慢慢地往桥上教授的尸体爬了过去。

『嘴巴左边最里面有颗金牙。只要拔那颗就可以!快点,没时间了!』

「你说没时间,到底还剩多少时间?」

『大概剩三十秒左右。』

「三、三、三十!?」

这也太紧迫逼人了吧。这意思不就是要来的人马上就会到附近了吗?

「到底是谁要——」

『有时间问问题的话倒不如快点动手!』

我抓住教授的下巴。

教授那冰冷、僵硬的皮肤,着实让我吓了一跳。

尸体是这么冰冷、这么僵硬的存在吗?

我想逃走。我不想碰。

眼泪模糊了我的视野。

『二十秒!』

我硬是扳开了教授的嘴巴。尸体的嘴巴比我想的还要僵硬,有点棘手。

我往教授的嘴里看了看。的确在左方最里侧有颗金牙正闪着光。

我硬把钳子扭了进去。

这是可是亵渎亡者。

教授就这么被我摆布,我总觉得他那空洞的双眼正在看着我。我虽然希望他能闭上眼,但是教授怎么可能听得到这种愿望。

我的手在颤抖。

钳子怎么就是夹不到金牙。

『快点!』

「我知道啦!不要一直催我!」

我终于用钳子夹住了金牙。

接着试着使劲一拔。但是,金牙完全没有脱落的迹象。

『剩十秒!』

惨了惨了惨了。根本拔不起来,我办不到啊,这种恐怖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下了手,饶了我吧,我好想哭——

『五秒!』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快给我拔出来啊啊啊啊!!!

我采取半蹲姿势,以脚用力踏住教授的额头。借此固定住他的头部,使尽全力用钳子一拔。

一种骨肉剥离的感觉传到了手中。

量多到超过我想像的血液从教授口中喷出。

我确认了一下已经抽出的钳子前端。

沾满血的金牙长度,逼近五公分之长。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齿根居然这么……

『有人来了——』

就在收音机发出声音的同时,我感觉到有人进入了隔壁的研究讨论室中。

我大吃一惊,连忙压低自己的音量。

谁?是谁来了?

铁定不是发出收音机那个声音的女生。

那么,是警察吗?或是研究讨论课的学生?

还是……杀死教授的真正凶手?

光从那个人的动静来判断,隔壁只有一个人。

『现在还来得及跑。快出去,到走廊上。』

收音机这么告诉我。

进来的人现在还在研究讨论室里。

我已经不管教授的血会不会弄脏东西了,我把沾满血的钳子和拔起来的牙齿塞进了手提的包包当中。接着捡起收音机,再把箱子的盖子盖了起来。

然后,我按着不断发抖的膝盖,在不发出声响的情况下打开了通往走廊的那扇门。

在这条比刚来此处时又更加黑暗的走廊上,没有半个人影。

我尽量不发出脚步声,压低身子往电梯间移动。

途中我回头看了好几次。

如果那个人发现我而追过来的话我要怎么办。我根本没办法冷静。打从发现桥上教授尸体的那一刻起,我的心脏就扑通扑通一直用力地跳个不停。我甚至担心在这么安静的走廊上,我的心跳声会不会被研究讨论室里的那个人听见。

我终于到了电梯间。

两台电梯当中,有一台刚好就停在六楼。或许就是那个人搭上来的电梯。

就在我想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

我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转向楼梯的方向。

楼梯那边的电灯也都没开,一片漆黑。可是,那片漆黑现在却可让我感到安心。

我尽快,但尽可能安静地,走下这座阶梯,抵达了一楼。

我走出了这栋建筑物。现在我人已在成明大学的中庭。

那个人并未追来。

总之我就是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因此我没有朝着大学部正门的方向前进,反倒跑往高中部的方向。

途中,我虽然与两、三个大学生擦肩而过,但或许是因为夜幕早已低沉,所以没人注意到我那沾满血的双手。

「呼……呼……呼……」

我已经在黑鸦鸦的厕所中持续清洗血迹将近二十分钟。我是故意不开灯的。

「这是诅咒啊……是我平常所作所为的……惩罚……」

这可能是黑魔法代行屋下的黑魔法害的。我是这么认为的。早知道就不让棱美眉她们去那采访了。

不过,逃进成明高中是对的。因为现在这个时间点,几乎所有的社团活动都已经结束,顶多只剩学校办公室还开着灯。

我逃进看来不会有人来的特别教室大楼三楼最里侧的厕所,进来后我就开始冲洗附着在手上的血液。

「血腥味……洗不掉……」

就算洗掉了血渍,我还是觉得那种臭铁味的血腥味,依旧没有消散。

一次又一次,我不停地用肥皂搓着。

身上穿的制服也到处都被血给弄脏了。在这里根本无法完全把衣服上的血渍清洗干净,总之先用水洗过一遍再说。回家之后,如果不瞒着妈妈好好清洗一下的话,铁定会被发现。得小心一点不可。

在裤子的膝盖部分,有着一大块根本无从辩解的暗红色脏污。如果就这样走在吉祥寺车站前,绝对会被警察拦下。

没办法,所以我脱下裤子只剩一条内裤,站在洗手台前使劲地搓洗着。

由于是学校的洗手台,因此水楼头没有热水,一直用冷水清洗的结果让我的手都冻僵了。双手几乎所有的指尖都渐渐失去了感觉。但即便如此,我的手依旧没有停止。

我脑中浮现了大量的疑问。但是我索性不去思考这些问题。毕竟一开始思考的话,我的头一定会爆炸。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被卷进了什么事件?教授为什么,又被谁给杀了呢?之后才进来研究讨论室的那个人又是谁?

然后最重要的是……从收音机里传来的那声音,到底是何许人也?

我离开大学部后,Skysensor就再也没发出过声音。我因为拼命洗着手和衣服所以根本还没空查看,但是收音机铁定和先前传出《忧郁的星期天》时一样,电源绝对没有打开。

那道声音,是真的吗?

或许是我在幻听也说不一定。

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不就像是个超能力者了吗。

因为我是听从了那道声音的指示,才能安全脱逃到这里来。

而且,那道声音的指示中,还有相当多令人费解的地方。

「啊……对了……。那颗金牙……该怎么处理……」

刚刚一心只想赶快逃走,所以我把金牙连同钳子胡乱塞进包包里。

而那个包包,现在就被随意丢在我的脚边。

那个包包也沾满了血。

「不洗不行……血,全都要,洗干净,才行……」

我翻了翻包包。

由于钳子和金牙上沾着血的缘故,我原本放在包包里的一些课本都被弄脏了。

光是这样,我后悔的程度和麻烦的善后工作又增加了。一股「我受够了」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从包包里取出了钳子和金牙。

「唔、唔唔……」

我把还夹在钳子上的金牙拿了下来。

只是碰到一下就令我觉得恶心。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这原本是在教授的嘴巴里的东西。生理上当然也会产生厌恶感。

可是,拿着一颗沾满血的牙齿到处跑终究太不妥当。

所以我忍了下来,在洗手台冲洗金牙上的脏污。

我搓了搓牙齿,去除了表面的血液。然而金牙这儿那儿都还黏着一块块软呼呼的肉片,恶

心的程度让我快要吐了出来。我从自己身上感受到了罪恶感。这种行为根本就像是在鞭尸。我刚刚,用了一种很要不得的形式,践踏了桥上教授的尊严。

「究竟是怎样……这一切究竟是怎样啦……」

我忍着吐意,继续洗着金牙。

齿根处有个凹凸不平的地方,在那个凹下去的部分黏着特别多的肉片。我紧咬着唇,仔细地

清除了那一片又一片的肉片。

肉片连同暗红色的血液,流进了排水沟槽。

一点,一点地,金牙的表面露了出来。

不久后,我发觉到了。

就在我发觉到某件事情的瞬间,我打开了厕所的电灯,就算被人发现也没关系。

耀眼的光芒,霎时间将我的视野染成了一片白。

我的眼睛马上习惯了这个光线,视线落到了拿在手上的那颗牙齿。

「……骗人的吧,怎么会有这种事情,难道这是——」

普通来说,金牙应该是种套在真牙齿冠上头的东西。因为我妈有镶一些银质假牙,所以我知道这些。

但是,这颗金牙完全不一样。根本没有真牙的部分,完全是一颗人工假牙。

所以,这颗金牙连埋在牙龈中的齿根部分都是金属制的。

而且这颗金牙的齿根形状相当奇特。

光看一眼,我就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了。

不过实在叫人难以置信就是了。

「这……是把钥匙耶。」

一把五公分左右,小小的,钥匙,居然藏在教授的嘴巴当中。

至此,我的背后流下一丝冷汗。

在寒冷的厕所里,我吓得浑身上下不停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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