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乐章「Wonder Tree」

(好困……再这样待着不动,好像马上就会睡着……)

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这个地方的。毕竟这里没有日历,也没有时钟。

不过,就算这里真的有那些东西,说不定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因为,这里不但没有早上没有中午,甚至也没有夜晚。也就是说……时间……在这里也许是不存在的。

所以我不会感觉到饥饿,也感觉不到口渴。此外,我也没有名字。虽然说也许只是我忘记了,但除了想不起来以外,也觉得没有想起来的必要。

(……来到这里之前的记忆,我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但是现在,就像我的名字一样,也许我没有必要去回想起这个世界以外的事物。

——因为,跟Deemo一起度过的时光,实在是太快乐了。

我是在某个时刻,从天花板的那个小窗掉到这里来的。

之所以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能毫发无伤,都要多亏Deemo接住了我。

要怎么形容Deemo其实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毕竟我自己对Deemo也不是那么了解。

因为我来到这里之后,从没听过Deemo说话,也没见过他开口。

能够清楚说明的,大概也只有Deemo他的身高真的很高这件事吧——但即使如此,他也无法伸手就触及那扇天窗就是了……

至于脸蛋……就不是很清楚了。但我能感觉到,他总是用温柔的眼神守护着我。

(所以,从我第一次见到Deemo开始,就一点也不觉得他可怕。)

他的身体,就像骸骨那样的瘦长而漆黑,全身看起来就被像黑影一样的东西覆盖着……

但他并不是影子。因为,Deemo的脖子上可是好好地系上了个白色的蝴蝶结,而且Deemo他还能够跟我牵手呢。

在这座城堡——我总觉得这里有着和城堡相符的氛围——当中,Deemo大半的时间,都在弹着钢琴。

在这充满着柔和光辉,地板铺满看似相当光滑的青绿色大理石的这个房间,有株巨大的残根,在其之上,则是放置着一座扇形,感觉不曾见过的白色平台式钢琴。

(每当Deemo演奏着钢琴时,不知为何,我的心情总会变得相当安稳……)

然后,在那巨大的残根上,长着一株可爱的小小幼苗。那株小幼苗,是从我来到这儿才长出来的呢。

「快快长大喔~要长得比我还高唷~」

每当我心血来潮,就会像唱着歌般的对着小幼苗说话。

但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幼苗长大。

(因为这里,就连水都没有嘛……)

不过,如果有天那株幼苗能成长到天窗的高度,我就能够回到原来的世界,回到自己的家……不知为何,我就是知道这点。

2m

(哇……!)

这还真是棵不可思议的树呢。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时,那株从残根中萌芽的小树芽,居然已经成长到跟Deemo的身高一样高了。

(明明就连水都没浇的说……!)

也许是因为照射着房间的那道光,有着什么神秘的力量也说不定。

为了确认这棵树那令人无法置信的成长速度,我一边眨了好几次眼,一边随着Deemo那让人舒畅的演奏,在树木的周围晃来晃去。

——然后,我的视野里映出房间左侧的门是开着的。

(这扇门,我还真不知道它能开启……虽然有点害怕,不过还是进去看看吧……)

我慢慢地从这不知何时打开的门缝当中,进入左侧的房间。

房间里,老旧的灯泡散发着淡薄昏暗的黄色灯光,延伸至天花板的书架占据了一整面的墙壁,排满架上的净是看似内容艰深的厚重书本。

(这里是……书房吧。)

在昏暗的房间里,我凝神注视书架上的书,却发现上面满满的都是英文,我连书名是什么都看不懂。所以只好呆呆地站在那边,放空地盯着那些大量的书籍。

就在这段期间,一股睡意袭来的时候……我感觉到背后传来了一股奇妙的气息。

(该不会,是妖怪吧…?)

虽然觉得有些害怕,但我还是转过头向后方望去。

结果,我看到放置在房间深处的书桌上,有着一个戴着白色的面具,以及被同样是白色,且有些褪色感的连帽长袍从头到脚完全包覆着,跟我身高差不多的女孩坐在那儿。

那个女孩——暂时就先叫她面具小姐吧——散发出一种有些恐怖,又有些诡异的氛围。

(她是谁……?)

我被她那奇妙的存在感给震得身体为之一僵,内心则是不敢正视这个像是从天上降下陨石般突然的事实。

(因为,我还以为这里只有我和Deemo在嘛。)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但我以为这里是只有Deemo和我的世界。

所以,面具小姐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是相当的困惑。然而在这只有三个人的世界中——无视对方也很奇怪,所以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下定决心,试着向面具小姐搭话。

「你好。请问你的名字是?」

仔细想想,这也许是个奇怪的问题也说不定。毕竟我明明就连自己的名字都还没想起来,却问了人名字。

「……」

难得人家鼓起了勇气开口,但是面具小姐却仿佛是完全没听见我的声音般,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就这样等待了一段时间,结果还是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

(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有种自己的存在完全被否定的感觉,心情感到无比悲伤,又觉得面具小姐应该跟妖怪有所不同——我怀着不知为何对其存在本身感到恐惧的心情,战战兢兢地把脸贴近那张面具。

然后从面具的缝隙中传来了嘶——嘶——这般细微的鼾息。

(面具小姐好像正在睡觉……)

什么嘛……

正当我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叽——」的一声,门打开了。结束了演奏的Deemo,面无表情地——话是这么说,不过他其实一直都是面无表情——走进了书房。

Deemo一定是因为担心我怎么一直没回到那间大树的房间,所以过来找我了吧。

Deemo他先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接着用他那满月般又白又圆的眼睛,看了我和面具小姐一眼之后——此时的Deemo,对于原本应该是第一次看到的面具小姐这件事,一点也不惊讶——便踏进了书房,然后伸手从书柜的最高处,轻松地拿了本很厚的书,并坐在比起Deemo肯定比较适合我的小小的残根板凳上,开始读起了那本书。

(Deemo在读着什么书……?)

我一边观察着Deemo手上的书,一边趁着Deemo认真读书的期间,再次像是在探险般地,在书房里漫步走着。

这房间里不但灯光昏暗再加上散落一地的书本,走路不注意一点可不行。

但是我才这么想着的时候,就被放置在地板上的书本给绊到了。

正当我因此身子不稳跌倒的时候,突然,贴在书架上的一张纸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立刻抓住附近的书架站稳身子,然后慢慢的靠近了那张纸。

"dprsdfrctr??intrcrbrlhmrrhg?"

虽然因为灯光昏暗,所以不凝神注视的话根本看不出来,但那张些微泛黄的纸上,似乎写着我无法阅读的文字。这个会不会是所谓的草书啊……

(上面写着什么呢……)

我歪着头,像是要搞懂这文字的意义,轻轻地试着摸了一下那张纸。

然而就在我的指尖碰到纸张的那一瞬间,我却不由自主地把纸张弄掉了。因为从纸张上面,传来了一股相当温暖的感觉……

那大概……就像是直接触摸着某人内心的表面那般,非常温柔的温度。

当我把纸张捡起,被那有如碰触某人肌肤一般、不知其真面目的不可思议感觉给包围住时,眼角余光却看到Deemo将那本书给阖上,静静的走出书房。

(是不是又要去演奏钢琴了呢……?)

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虽然我还是睡得挺多的,但Deemo他却是每天不眠不休,持续的弹着钢琴。

(Deemo这样不睡觉没问题吗……)

不知为何我突然担心了起来,于是追着Deemo离开了书房。

不过在这昏暗的房间中,我才走近门,又被不知道放置在地上的什么东西给绊到了脚。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一点也不痛。到底是踢到了什么东西呢……我看了看脚边,那个并不是书,而是个形状像是宝箱的收纳容器。

(……打开看看吧!)

看着那个外型,我满心期待地伸出了手。但是

那宝箱就像是被接着剂给黏着一般,关得紧紧的,完全打不开。不过仔细想想,想要打开宝箱,总是需要钥匙之类的道具。

(Deemo他是不是在藏着什么东西呢……?)

环顾四周,也看不到类似钥匙的东西,因为难得找到的宝箱却无法打开这点让我感到有些失落,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坐在被放在地上的巨大的书本上。

然后当我把视线望向房间深处时,我注意到了,从面具小姐坐着的书桌的红色桌巾下,似乎有张像是发黄纸片般的东西露了出来。

(是什么呢……?)

为了不吵醒面具小姐,我静静地试着拉了拉纸片,然后发现那古老的纸张上,有着大量的音符不规则地排列在一起。

那张纸片无论怎么看,都是钢琴的乐谱没错。不过,光只是看着散落纸面的音符,是不可能知道这是什么音乐的。

我迅速地拿着那张新乐谱,回到了大树的房间,往Deemo的身边奔过去。

「Deemo,我找到了份乐谱,想请你弹给我听听。」

然后兴奋地将新乐谱交给了Deemo。

那时……——我觉得这应该是我自己的幻想——Deemo似乎露出了看似非常开心的表情。

3m

「早安,Deemo。」

我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倒不如说,这世界是没有昼夜之分的,所以虽然不分白天还是夜晚,但我总是会在醒来的时候,习惯性地向Deemo这样打着招呼。

「……」

Deemo则是像回覆我一般,一瞬间轻轻地望了我一眼后,手也不歇息地持续演奏着钢琴。

Deemo他从昨日开始,就毫不迟疑地持续演奏着昨天我所发现的乐谱。一个音一个音,就像是为了不要弹错般谨慎地……

(不知道Deemo会不会说话呢……?)

虽然不太清楚,但我觉得我说的话,是有确实传达给Deemo的。

(不过,都没有人陪我聊天,真无聊……)

没错……虽然Deemo听得懂我所说的话,但是他并不说话,所以就连吵架也办不到。

「唉……」

(不知道我还会在这世界里待上几天呢……)

我一边想着,一边忧郁地仰望着天窗,突然间不知为何,有种回家的距离是怎样也到不了的感觉,我用上全身,叹了一个大到足以把气球吹胀的一口气。

我想休息一下坐到残根上,也不是刻意要看什么,只是不经意地低头往下看去,此时一项事物偶然映入我的眼帘,让我不由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居然,从钢琴的正下方,也有一株全新的幼苗萌芽了!

在那一瞬间,原本满是浮躁心情的我,脑海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就在我的眼前,一个推论浮现了出来。

(……该不会那株幼苗听着钢琴的琴音就能长大了……!)

因为,要是仔细回想的话,虽然只有一点点,但Deemo弹完曲子的那个时间点,我也感觉得到幼苗成长了。

「嗳,Deemo,幼苗听到Deemo弹的琴音就会长大吗……?」

方才的发现让我的内心激动不已,但我仍在Deemo正好结束一曲的时候平静地这么问道。

「……」

Deemo将手指从发出温柔琴音的键盘上移开,用他那有如纯白弹珠般的圆圆眼睛注视着我,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

——如果那株幼苗能持续长到天花板上窗户那儿的话,我就能够回家了。

所以Deemo他才会这么样不眠不休地持续钢琴啊……

「Deemo……真温柔……」

我不禁轻声地这么说道。感觉自己的声音中还带了点哽咽。

从那之后Deemo与我也不知道是从谁先开始的,我们先是眼神相交,接着慢慢地抬起头,望向那个无论把手伸得多长,都碰触不到的天窗。

总感觉到那扇窗比起刚才,虽然只有一些些,但似乎变得更靠近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Deemo又继续开始演奏起了钢琴。

(不知道Deemo弹的音乐外面听不听得到呢……?)

我一边想着,一边朝着书房走过去。

书房那儿因为有面具小姐在,总觉得无法静下心,如果可以的话真的不想进去,但如果再继续待在同样的房间,感觉也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面具小姐她一直都在沉睡中……)

今天——是说我也不知道从哪个时刻算起是今天——在书桌上,面具小姐衣然像是个摆设物件地沉睡在那儿。

——面具小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边睡觉的……

(简直就像……死掉了一样呢……)

我突然产生了这般恐怖的想像。

突然间,那个宝箱就像是祈望着我能注意到它一般,映入了我的眼帘。那正是之前因为被上锁而无法打开的那个宝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现在就算是没有钥匙,我也可以打开这个宝箱。

我悄悄靠近了那个宝箱,伸出了手。

果然,即使我没怎么出力,它依然像自动门一般,轻松打开了。接着我看向宝箱内部,里面放着一份有些老旧的乐谱。

(这个也是不曾看过的乐谱呢。)

我当下觉得好开心,抱着乐谱,一股脑儿地冲回大树的房间,朝着一心弹着钢琴的Deemo奔去。

然而真正让我高兴的,并不是因为打开了宝箱,也不是因为找到了新乐谱,而是觉得Deepo知道后又会因此而像之前那般高兴。

「Deemo!我又找到新乐谱了!它就放在宝箱里面!」

我得意洋洋地将乐谱交给了他。

然后Deemo带着相当开心(应该说看起来很开心……)的表情,立刻照着琴谱开始为我演奏。

那是不同于目前为止具有戏剧性风格的旋律,而是有着开心气氛般的曲调。

我在Deemo身旁坐着,靠在演奏钢琴的Deemo肩膀上,心想:在睡觉前,我还想跟Deemo一起跳个舞。

我想,这样的话,我一定可以作一个快乐到不想醒来的美梦——

4m

昨天——因为也搞不清楚时间,所以我都把睡着前的时间称之为昨天——明明就跟Deemo一起跳了舞才睡觉,结果却没有做什么快乐的梦。

不过仔细想想,自从来到这儿,明明我只要没事的时候都在睡觉(不如说是渐渐睡着)的说,却没作过什么「梦」。一次都没有。

(为什么呢…?)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最近我开始一点一点的回想起来了——一直以来我总是只要一睡着,几乎就会作梦的那种。

明明是那样,为什么现在却反而变得没办法作梦了呢……?

不记得是谁曾经这么说过,人长大了之后,就不会再作梦了。

难道说,我在这里的这段期间里,不知不觉变成了大人了吗……?

(说是这样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嘛。)

毕竟我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个小女孩。这种事就算不看镜子也知道。毕竟我所看到的事物高度,从我自天窗落下的那天起就一点都没有改变过。Deemo也一样是看起来那么的高。

然而只有那棵不可思议的树,渐渐地追过了身材幼小的我。

(树儿听了新的歌,好像就会长得比较高耶……)

每天坐在Deemo的旁边观察着树,总觉得状况应该是这样。应该说,一定是这样没错。

所以我有时候会觉得,这棵树好像有着感情一般。就像是疯狂地恋上了Deemo的琴音般……或者说,也有可能是Deemo每次弹奏着键盘的同时将生命注入树木一样……也许在那棵树木的体内,发生了诸如此类的现象也说不定。

啊啊……这世界真是到处充满不可思议的现象啊。我打从心底想知道,这棵不可思议的树木之后会如何地成长。

(话说回来,Deemo好慢喔……)

Deemo从刚才就去了书房,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平常明明总是很快就回来弹钢琴的说……

我终于耐不住等待,走向书房打算叫Deemo回来。我缓缓打开房门,窥视书房的内部。

然后在那瞬间——一直沉睡的面具小姐,慢慢地将头抬起来,朝我看了过来。

(咦……?)

突然间我的心跳加速,因为感到恐惧而急急忙忙地将门阖上,逃命般地回到了大树的房间。

(刚刚……我好像跟面具小姐对上了眼……)

我用手按着心跳急促得有些异常的胸口,想也不想地就往大残根上坐了下去。

在这开始混乱的世界当中,我心想,真希望刚刚发生的事情全部只是梦就好了。

因为在我的内心某处,希望面具小姐就这么一直沉睡下去,永远都不要醒来就好了。

——因为,因为我总觉得,Deemo会被她给抢走……

不知为何我的眼眶泛起了泪光。为了安抚自己那无处可宣泄的感情,我抬起头望向树木。

感觉那棵树木比我刚刚确认的时候,又稍稍长高了一些……

我就这样慢慢地像爬行一般,有如受到吸引般靠近树木,轻轻碰触树干。

(为什么……只要摸了树,好像有种奇妙的感觉……)

那种心情,感觉就像是在触摸着某个人的幸福记忆般……

我就这样靠着大树坐下,一段时间后,Deemo总算从书房回来了。似乎在我自己没有自觉的时候累积的不安此时一次爆发出来,我快速奔向Deemo抱住他那纤细的身体,想向他问问面具小姐的事情。

但是就在我问出口之前,Deemo先是跟我拉开一段距离,然后将一份应该是从书房拿来的乐谱,对着我摊了开来。

(咦……?)

我有点吓了一跳。Deemo像这样好像在提示我些什么,这可还是第一次。

「要演奏给我听吗……?」

我看着Deemo那双似乎想要诉说些什么的双眼,这么问道。

Deemo静静地点了点头,以温柔包覆的方式牵着我的右手,将我带到了钢琴旁边。

我就在他的旁边,看着Deemo用那双长长尖尖的黑色的手,流畅地弹奏出全新的乐曲。

(为什么呢……)

Deemo作为礼物而送给我的这首曲子,明明应该是我第一次听到才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有着令人相当怀念的感觉,那份感觉,让我胸口的鼓动加速。

但是不论何时,Deemo的演奏就像是在睡着的过程中见到的梦一般,一瞬间就结束了。

(啊啊……还想要听更多……)

——还想再继续听下去呢……

不过,连沉浸在演奏余韵的时间都没有,就在演奏结束之后,那件事情便发生了。

宛若被施加了魔法一般,树木绽放出闪亮刺眼的光芒,一口气开始长大了……!

那光景实在太过梦幻,感觉似乎不知在何时何地曾经见过。是的——面对这有如最喜欢的电影当中一幕的景象,我跟Deemo彼此对看一眼,天真的笑了——虽然我不知道Deemo有没有笑就是了——

如今在这无聊的世界里,只有大树在成长着这件事,是我们的喜悦。

——Deemo,就这样培育着大树直到天窗那儿,爬出窗户真的就可以回家了吗……?

6m

「你们的演奏真是有够吵的。」

这是面具小姐对我们说出的第一句话。

「咦?」

我吓了一跳,还想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整个人愣住。因为直到刚刚都一直在沉睡的女孩子,突然做出这种批判性的发言,实在是让人不可置信。

(该不会即使在睡梦中,也能够听到钢琴的琴音吧……?还是说,她只是假装睡着了而已呢……?)

「你想要弹琴让树长高?」

面具小姐她再次以强烈口气问道。这么听来显然刚刚的那句话并不是我听错了。

我被少女那有些恐怖的声音给压倒,畏畏缩缩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别逗我笑了。」

接着面具小姐用比之前更不愉快的声音像个魔女般笑了。

「就给天真的你们一个忠告吧。爬得越高,跌得越痛。小心喔。」

虽然面对面具小姐那接连不断的恶毒言词,我只能退缩噤口不语,但听着听着我也渐渐地不开心了起来,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跌下来是说……?」

「那种事,就算不用我一一说明也能明白才对吧。」

然而对于我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这句话,面具小姐则是用更强烈的语气回了过来。

「我不知道耶……嗳,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的回应让我内心就像是被尖刺刺着般疼痛,我半吞半吐地将我作痛的心中一直抱持的想法脱口说出。实际上,这个问题与其问面具小姐,更应该问Deemo才对。因为,Deemo一定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过,因为Deemo他不会说话,就算问了他,他也没办法告诉我。

「这里……?就如同你所看到的一样,这里是书房啊。还是说……是问这个世界?」

面具小姐她肯定在面具的后面偷笑着,说话的口气仿佛她就是知晓这世界所有的事情。说不定能就此了解这个世界的某些事情也说不定——我如此期待着,并带着紧张点了点头。

「傻孩子,为什么我非得告诉你不可呢?」

然而有如想要粉碎我的期待一般,面具小姐她再次以冷血的声音这么说道。

「因为你……比我更早就来到这里了对吧……?」

「也是呢,我远在你来此之前就在这里了。」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所以啊,我不是已经说了吗,很早之前。」

对于我就像人鱼吐出的气泡般陆续涌出的问题,面具小姐不耐烦地回答。

「……你是……谁呢?」

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再继续跟面具小姐对话下去,不仅如此,还想尽快离开,但是我就是无法停止发问。

因为我明明都已经来到这个世界有一段时间了,却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所以,就算只有一点也好,我想知道这个世界是个怎样的世界。

「你问我是谁?这个嘛,你总有一天会知道吧。」

但是面具小姐有如故意破坏我这个愿望般,再次暧昧地回答了我,还呵呵地发出轻视的笑声。

「……」

此时涌现一股眼前空间都看起来为之扭曲的严重昏眩。感觉好不舒服,我强忍住当场蹲下的冲动,摇摇晃晃拖着自己的双脚,像是要逃离面具小姐一般走出书房。

然后,一回到大树房间的我,就像是昏倒一般躺到弹着钢琴的Deemo腿上,闭上了眼睛。

「……Deemo,面具小姐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到这里的呢……?」

闭上眼之后,我似乎稍微失去了意识一段时间。

虽然自己没法确认,过了短暂的时刻,我还是缓缓地有如吐气般问道。

「……」

Deemo果然还是什么也没回答我,只有似乎是要补偿他无法说话这点,用他那温柔到不可思议的黑色大手,像要抚顺我头发般,持续的摸着我的头。在被Deemo安抚的途中,我的意识渐渐地模糊,然后陷入这个世界独特的睡眠状态中。

——是啊,Deemo他总是像这样,熟练地让我入睡。总是……

8m

『——不耐烦的声音……』

「真是吵死人的演奏呢。」

在那之后,每当我与面具小姐擦身而过的时候,她总会用像是能一瞬间把内心表面给冻结起来的言词,尽是对我说些不怀善意的话。

(面具小姐好像不太喜欢我……)

但其实我也不喜欢面具小姐。因为,她只要一开口,就老是说出刚刚那种惹人嫌的话。

如果她老是讲话这么过分,那还不如像之前那样持续沉睡还比较好——抱持着这种想法的我,或许也是稍微有些过分了……

今天,我也一直待在钢琴的旁边,听着Deemo的演奏。将身体靠在钢琴上,仿佛琴音直接注入了身体里面一般,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话说回来,每次看到都觉得,这真是架很大的钢琴呢……)

我喜欢Deemo所奏出来的琴音。

但是……想不起来……

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唉……」

宛若要溶解先前冻结的内心表面,我叹了口带热度的叹息,几乎同时Deemo的演奏也结束了。

每当Deemo的演奏结束时,总会让人感到寂寞。因为,只要没了钢琴的声音,这个空间,就会像一个人都没有的废墟般,寂静得令人害怕。

好希望Deemo赶快弹下一首曲子喔……

正当我总觉得这个拿它没辙的寂静好厌烦,打心中这么期望的时候,就在我的右手旁边,只有短短一瞬间,感觉到有阵风从树木方向吹来。

(风……?)

但是所谓的风,一般来说都是从房外吹进房内的,所以依照一般的想法,应该是从那高得夸张的天窗吹来一股强风,这个答案会最自然……

但是刚刚的那阵风,确实是从不可能吹出风的树木那边来的……

是我想错了吗?我一边想着这个不可思议的情况,一边盯着树木的时候——就在我的注视下,树木再次跟之前一样,如同挥洒钻石碎片一般,散发出闪闪发亮的光之粉末,急速成长了起来——

『——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咦……?)

突然,从我耳边传来不是少年……比较像是青年般清澈的声音,感觉好像有某一个人,温柔的触碰了我的小指。

(谁——?)

但是我环顾四周,却找不到任何人。

此时Deemo的身体正对着钢琴,而且Deemo他又不说话……

——这个时候,我突然惊觉到。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我从第一次遇到他的瞬间开始,就知道Deemo他的名字……?

10m

「Deemo我们来玩!你当医生~我当病人~」

「……」

Deemo他既不会说话也没有表情。

但若是我拜托他跟我一起玩,他偶尔就会放下钢琴的演奏,跟我一起玩。就这点看来,Deemo其实也还挺孩子气的。

——而且最近我时常……应该说,最近总是想像着自己永远住在这里的样子。

在我想像的未来当中,我跟着Deemo一起像现在一般,在这巨大的树下一起玩耍、睡觉,听着让人放心的琴音生活下去,那光景鲜明到吓人的地步。

但是,在我的空想当中——面具小姐,她总是不存在那里。

然而这并不是因为我讨厌面具小姐,也不是觉得如果她不存在的话该有多好,我并没有那种想法。

而是无论我怎么想像,那个世界里,也都只有我和Deemo而已。

「好像渐渐地长大了的样子呢。虽然我觉得只是徒劳罢了,但还是加油喔。」

在那之后,只要眼神跟面具小姐一对上,她总是会一如往常地送上些不带好意的话语。很显然面具小姐的字典当中不存在什么温柔的言词,因为她一句都不曾对我说过。

「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最近感觉很不舒服……开始晕了……)

像是要把每天积存在我小小躯体当中的那些惹人嫌的言词和事情,通过喉咙倾泄而出般,有种想吐的感觉。

正当我又开始眩晕,映入眼帘的世界也变成既模糊又歪斜的光景时,从我眼角的余光中,看到跟书房相反方向的右边那扇门,好像被谁轻缓打开了。

虽然我还感觉得到袭来的眩晕感,但依然像被引导着一般,向右边的那扇门走了过去。

门的另一侧,是个比书房更宽广,带着些微明亮的房间。

虽然想不起来,但是仅仅一瞬间,有股非常怀念的气味,轻微的刺激着我的鼻腔。

「这里也有房间啊……」

我轻声说道,带着还是有些眩晕的脚步,摇摇晃晃地环伺房间内。首先印入我眼帘的,是坐在小小木椅上,一只有些肮脏的乳牛斑点猫咪玩偶。

我下意识地走过去,不知为何,我冲动之下伸手向猫咪玩偶的眼睛部分摸去。

(好可怜……这个猫咪玩偶……脏脏的……)

——明明这么脏,我却还是不由自主有股想抱住它的冲动。这股想好好疼爱它的心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是了,我一定是曾经在某个地方见过这只猫咪玩偶……

但是,我想不起来……

然后,只要我去思考那些想不起来的事情,我的脑袋就会有如裂开般的疼痛……

我暂时不去想这些事情,然后坐在被放在房间中央巨大的餐桌那儿。桌子的上方,有根蜡烛正被点燃。

(哇……仔细一看,这烛台的样式……好像一只手……好恐怖喔……)

那个烛台让我感觉就像是恐怖的魔女之手般十分诡异,感觉好像光是盯着那个火苗就会受到诅咒一样,所以我马上吹了一口气,打算把烛火给吹熄。

但是蜡烛的火焰却没有熄灭。我本来以为是我吹的力道太小,所以更用力地吹了一口气,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办法吹熄烛火。

(这些蜡烛似乎永远不会烧完……)

再往房间的里面前进,黄色斑驳的墙上,装饰着一幅很大张的画,上面画着是像由老旧的砖块所砌成的走廊。

(一直盯着这幅走廊的图画看,让人感觉可以走进去一样……)

此外,虽然不知道这幅画是为什么而画的,但却是幅可以感觉得到其存在本身意义,给人不可思议感觉的一幅画。如果更加仔细观察的话,就会有一种不知道这是绘画还是照片,或是实际存在的空间,让人为之混乱,如此这般写实的一幅画。

「啊,这个房间有扇窗户……!」

最后映入我眼里的,是一扇巨大的窗户——明明从门进来直接就看得到,为什么进来的瞬间却没有发现呢——我不由得发出欢快的叫声。

因为,也许不用特地等树木成长到天窗位置再爬上去,通过这个窗户就可以回到家也说不定。

然而接近之后就会发现,这扇窗跟天窗不同,就算经过这扇窗出去,也离不开这个世界。

(虽然我没什么灵感,但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大半的事情我用直觉就可以了解了。)

即使从这扇窗户跳下去,肯定也只是落在这世界的尽头而已吧……

「唉……」

我带着跟进入这房间之前相同,一切又回到原点般的绝望感,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窗户那一侧虚无的景色,仔细的注视了一会儿。

但是,雾浓到我什么也看不见。

而且感觉外面非常的冷……

(不知怎么,觉得外面好恐怖……)

窗户还是不开比较好……

(Deemo有没有到过外面的世界呢……?)

——如果,能从这里出去的话,真想带着Deemo,到各种不同的地方去呢……

『啊啊……怎么办才好。

这边也被打开了……

这样下去的话……』

「Deemo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呢……?」

11m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轮胎不知道为什么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进入右侧的房间——我用图画的房间来称呼它——的瞬间,映入我眼中的是一个,让我不由自主地避开视线,感觉十分厌恶的轮胎。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只是看到那个轮胎,就会有种恶心到想要吐的感觉……

(虽然我真的很不想碰这个轮胎,但是它实在是太碍事了,还是拿去丢出窗外吧……)

与其说是讨厌到不想摸,不如说是害怕……也许用这种说法会比较正确。

但是每当我来到这个房间,不知为何,我就是无法忍受自己不得不去感受到这个轮胎存在这个地方。我下定了决心,好不容易将那很重的轮胎给抱起来,朝巨大的窗户外丢了出去。在那看似宽广实则狭隘的视界中,轮胎它掉到了深不见底,不知道尽头在何处的世界黑暗当中……

当轮胎从视线中消失,我呼……的松一口气的瞬间,从大树的房间那儿,听到了Deemo开始演奏起目前为止从未弹过的曲子的声音。

(是新的曲子……!)

也许又能看到大树成长的样子也说不定。

我心中这么想着,把脏掉的手在裙子上擦了擦,雀跃地回到了大树的房间。

但就在那瞬间——不知道是从哪个地方,感受不到气息的面具小姐突然现身,像是要拉着我过去般,紧紧握住我的手腕。

「你们可以停止这个荒谬的行为了吗?」

然后,她用跟前阵子不同的迫切语气,如此说道。

「为、什么……?」

她的声音,不知为何让我有种胸口被紧紧压迫般的感受。那就像是……面具小姐的心转移到了我身上一般……

「……总之快点住手比较好。那不仅为了我,也是为了你好喔。」

在经历了一阵沉默之后,面具小姐发出像是叹息一般,喃喃自语似的说出了这些话,然后像是在房间里徘徊般的开始走了起来。

她的模样看起来似乎是因为某些事情而感到焦躁,又或者是感到悲伤,甚或是用尽全力要阻止什么肉眼看不到的东西似的——

『——已经够了……拜托别再弹了……』

12m

最近这段时间,只要我无聊的时候,就会去图画的房间,像是盯着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水槽般,看着巨大窗户的外面而发呆。不知道Deemo现在是不是正在读着书,所以听不到钢琴的声音。让人感到有些寂寥。

「外面好像很冷的样子……」

我实在耐不住这种宛若虚无的寂静,独自说着这种一点意义都没有的细语。雾依然浓到什么也看不见。无论我再怎么观察,还是除了这点以外什么都不了解。但是只要望着窗外,就会觉得内心似乎也稍微沉静了下来。

是啊……来到这边,感觉已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啊……不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到现在我还是搞不清楚。

(我很想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自从来到这里后,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这件事,但是现在的我却无从得知。因为Deemo跟面具小姐都不告诉我

,而我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再怎么想也不可能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是不是梦境呢……?)

虽然我偶尔会有这种感觉,但要说这么鲜明的世界其实是梦,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如果要说这是梦的话,不如换个方向,说现实世界已经崩坏,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感觉还比较正确一点。

——我好想家……

最近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

但是,我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的家到底是哪里?

为什么我想不起来……

我不知道……对我来说,不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爬出窗户,真的就可以回家了吗?」

我实在不觉得事情会是像这种宛若童话的情况。因为根本无法想像,自己家就在天窗的另外一头。

但是我可以直觉地感受到,在那天窗的另一头,是跟这世界所不一样的世界,是我所熟知的世界才对,我有这种感觉。

不过那边,感觉上已经不再是我所熟知的世界了……那里也许是梦想洋溢的世界,也许是充满了悲伤的世界……我觉得,另一头的世界应该是这两种中的其中一种。

然而在这伸手无法触及天窗的现在,就算再怎么去想另外一边的世界也没有用。

现在的我,只能听着Deepo的神秘演奏,让这棵不可思议的大树成长。

然后我总觉得……我似乎从出生的时候开始,就听过Deemo所演奏的琴音。仿佛从很久以前起,那个琴音就存在于我的身体内一般。

(这是为什么呢……该不会,这里其实是什么东西所诞生之前的世界也说不定……)

「我也想要弹钢琴……」

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我的心中突然浮现了这样的愿望。

只有一次也好,我想要弹出如Deemo演奏的那样,如同回响在梦中一般的温柔琴音。因为,要是由我来演奏的话,也许树木会长得更高呢……

一想到此我马上开始行动,为了请Deemo教我弹奏钢琴,我转身回头往大树的房间走去。

然后,就在房间的入口处,我看到某个正在闪闪发光的东西掉了下来。小跑步过去一看,地上有着彩虹般的颜色,闪闪发光的玻璃碎片散落一地。但是……这碎片,我记得到昨天为止是不存在的。

(而且明明就没有什么东西破掉,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些碎片呢……)

正当我对着空无一人的空中喃喃自语这么问道时,好像……某些曾经发生过的悲伤事件突然像跑马灯般闪现似地,在我的胸口咚——的一声,让我痛苦得一瞬间无法呼吸。

(这股痛楚是什么……?)

我不明白……

但是,也许我的记忆,正一点一点的在回复也说不定……

(不知为何,我有这种感觉。)

但是,每当我想试着去回忆起那记忆,全身便开始疼痛……就像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给撞击的时候一般,剧烈的疼痛朝着我袭来……

(总之,先把这玻璃碎片给收拾一下吧……踩到受伤就不好了。)

为了不让重要的手受伤,我慎重地将玻璃碎片收集起来,跟轮胎一样,往那巨大的窗户外面扔了出去。玻璃它一边闪闪发亮变换着颜色,一边往世界的尽头掉落下去。

(这样子,谁都不会受伤了……)

——没有那,容易让人受伤的东西了……

15m

『——……为什么,要离开?』

(……感觉从大树那儿,听到了咚咚像是心脏鼓动般的声音……)

之所以会发现这个奇妙的事实,是在我一如往常躺在大树上午睡的时候。不知为何我就是很想立刻告诉面具小姐这件事情,下意识地双脚就往图画的房间移动而去。

最近,面具小姐她一直在图画的房间里,什么都不做,只是发着呆。感觉就像是失了魂一样的没有什么精神。虽然我很讨厌她坏心眼这一点,但是眼看着她这么没有精神,还是会觉得很担心。

(而且最近,她也不再那么恶言相向了……)

该不会她到现在为止之所以会说话那么带刺,只是因为待在这个世界里,感觉实在是太无聊了,所以个性才会变得比较焦躁……

「嗳,要不要去大树的房间?我有事情想跟你说。」

一走进图画的房间,我立刻尽我所能地用开朗的语气,对着像是要跟墙壁同化般,一直注视着墙壁上的那幅走廊的画的面具小姐搭了话。

(话说,这里明明都有在点蜡烛,但是感觉房间好像变得更灰暗了……)

「……可以一直保持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但是面具小姐她就像是没听见我的声音一般,依然故我地一边盯着画,一边自言自语般地轻声说道。

「咦……?」

我完全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直到刚才为止,我都以为面具小姐是因为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过无聊,所以才会那样心情不好。

「如果你回不去的话,Deemo就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面具小姐接着用感觉似乎快要哭出来、非常苦涩的声调如此说道。我就像个人偶般僵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什么意思……?」

我稍微歪着头,这么问道。

以最直观的方式解读的话,她的意思是当我回去的时候,Deemo也会跟着消失……但在我来到这儿之前,Deemo就一直在这边了,就算我平安的回到了家里,Deemo也会一直在这世界,一般来说是这样的……

(面具小姐她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问问罢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面具小姐将对着我的脸撇开,再次专心注视画上的内容,然后「唉」的一声,大大叹了一口气。

(咦……?)

我吓了一跳。因为那是个像泡泡般一样圆滑冗长的叹息声。不过叹息一瞬间化为白色的雾气,就像是被画全部吸进去一般,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20m

(为什么……?)

突然——在那天之后,大树的成长停了下来……

不论Deemo怎么弹奏着钢琴,感觉大树就连一公分也没有成长。

就算如此,Deemo依然是不眠不休,每天持续弹着钢琴。但是,大树就是不管怎样都没法再长大了……

(为什么大树停止成长了呢……?)

我试着盯了树木一段时间,结果还是搞不懂。这就像想要找出一个可以作自己想作的梦的办法一样,再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从天窗里照进来的光,也不知为何感觉好像变弱了。那也许是表示已经……树的成长已经到了极限的暗示也说不定。确实,这树木已经成长得比我看过任何一棵树都还要更高了。

(这样下去,就回不了家了吗……)

我根本就想不起来,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是住在怎样的家庭当中。

然而只要想到回不了家这件事情,我就会感到相当的悲伤。不过明明是这么难过,我的眼泪却流不出来。就像是在梦里无法好好的跑步一般,明知道自己的眼眶都已经湿润了起来,但是不管再怎样眨眼,都还是挤不出一滴眼泪出来。

Deemo偶尔会一边担心的看着抬头仰望着大树、然后心情失落大大叹一口气的我,一边弹奏着音乐。从Deemo的指尖流泄出来的琴音,不知为何总是能够安抚我的身心。

但是大树依然看不出成长的迹象。

一段时间过后,Deemo他虽仍面无表情,仿佛也受到了挫折般停下了演奏的双手、然后前往书房,两手抱着满满的厚重书本回来。然后坐在那残根上、认真的开始翻起来书来。Deemo他一定是很想要找出可以让树木成长的方法吧。

——……Deemo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呢……?

「……」

虽然很想问问看,不过Deemo果然是不会回答我的吧。

(话说回来,感觉好冷……)

从大树开始停止成长以来,这里也变得越来越冷了……

(总觉得大树它是打从心底没精神,看来就像是冻结了一般……)

然后就像是一直开着的冷冻库一样,酷寒的冷风从树洞那儿吹了过来,渐渐地房间的温度也降了下来。

「唉……」

(真的好冷,我感觉都快要冻僵了……)

当我下意识地吐着白色叹息的时候……非常难得的,面具小姐来到了大树的房间。

不,与其说是难得,不如说这是第一次比较正确。

因为,面具小姐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如此认真仔细地观察着大树。

「最近树长得怎样啊?唉呀,都没长高啊?」

然后,面具小姐用非常高兴的语气向我搭话。

自从树木的成长停止下来之后,面具小姐她的

心情就异样的好。

好到甚至让人怀疑该不会是前一阵子有另外一个人代替了她戴上面具,假扮成面具小姐一样。不但恢复了精神,而且还元气十足。

「……」

对她那巨大的改变,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应对了。

(说不定,我真的已经回不了家了……)

自从树木的成长停下来之后,这样的想法也变得比以前更多了。

也许我的命运,就是要一直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也说不定……——或者说,是我自己想要在这世界里生活下去……

因为,跟Deemo在这里一起生活,真的是相当快乐。快乐到让我想不起来到这里之前的任何事情。跟Deemo一起度过的时光,满溢着言语所无法形容的幸福。

——一直这样下去,说不定也不错……

正当我脑袋放空地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事情时,因为实在不想再继续待在高兴地在大树周围转来转去的面具小姐旁边,为了躲开她,我前往了图画的房间。

但是就在我进入房间的瞬间,再次地,时空歪斜一般的极度眩晕袭来,令我不由自主的蹲坐到地板上。

(好痛……)

接着一阵传达全身的痛楚袭来,不知为何,我突然发觉到自己的手脚没有了知觉。

在那之后我不知道就这样维持无法动弹的状态多少时间——虽然这个地方没有时间存在——就这样蹲在门的前面。

等到我的手脚重新恢复知觉,眩晕的症状开始好转后,我缓缓的抬起头,在那扇巨大的窗户外,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许多的天使。

(天使——……这里该不会真的是出生前的世界吧……?)

突然间,这种预感开始在我心中盘旋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视线一角的猫咪玩偶,一瞬间,看起来像是眨了眼一样。

(咦……猫咪的玩偶……为什么会移动到画的旁边呢……?)

好奇怪……直到刚才,猫咪的玩偶都应该是被放在窗边的那椅子上坐着才对呀。

(还有就是那画……感觉也跟之前有些不一样……)

我仔细端详了那幅画……确实可以感觉到有什么跟平常不同的东西……我一边警戒着,一边缓缓地,有如轻轻按下钢琴键一般,摸了那幅画。

(……!)

然后,宛若是将手放进水里时一般,我的手指穿越渗透,渐渐伸进了画里。

(好恐怖……)

虽然打从心底那样觉得,然而如今我也已经无路可退,于是我直接将整只手放进去,半个身体也潜了进去,没想到,画的里面居然跟真正的走廊连接在了一起。

「……Deemo!」

我吓了一跳,从画中抽身而出,想也没想大声的叫了那个名字。

霎时钢琴的声音停了下来,我听到Deemo慌张跑过来的脚步声。

『——停止的脉动再次跳动。

不论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要将你留在这里。』

21m

在那之后我跟Deemo牵着手,战战兢兢地进入了那幅只能说是不可思议的画里。

在绘画中,砖瓦砌成的走廊另一端,有座朽化得非常严重,很长的螺旋阶梯。

(画里居然还有条通路,真是吓了我一跳……)

这世界真是充满了不可思议。不对,应该说关于这世界,所有映入眼里的东西,或许都是在不可思议的国度被制作出来的也说不定……

(为了不要踩空,不好好注意可不行……)

这螺旋阶梯真的是有够老旧……我紧紧抓住Deemo那又黑又长的手指,缓缓的走下了阶梯,阶梯的一角,一个稍微有些脏的金色奖牌进入了我的视野当中。

我小心翼翼地放开了Deemo的手,在那弯下腰,把奖牌捡了起来。我心想,上头说不定有写着可以让大树继续成长的线索也说不定。我用衣服的袖子擦掉上面的灰尘,凝视奖牌上面的文字。

『——钢琴大赛优胜:H……』

(不行呢,看不懂……)

奖牌磨损得很严重,只能稍微看到写着些什么的痕迹。不知为何,我的心中有一股绝望般的感觉袭来。但是,身体仿佛在驱赶着那绝望般,下意识地发出了小声的叹息,就在那个瞬间——

地面产生了给人联想到地震般的激烈晃动,从下面的房间那儿,煞啊啊啊——的,给人有如各种生命诞生预感般的剧烈声响,响了起来。

Deemo快速的冲到我的身边,用他那有如阴影般的身体支撑住我娇小的身躯。

(那是,流水的声音……!)

然后我在被Deemo那冰冷的身体给包覆保护的时候,突然有了这个感觉。

「Deemo,我们去下面的房间看看吧!」

我紧紧握住Deemo的手,有如呐喊般地这么说道。该怎么说呢……此时我有种「这就是神明赋予我的使命」的感觉。

只要到了地下的房间,肯定有什么会发生改变——也许那个改变会让情况更加恶化。不过,在树木停止生长的这个时期,相较于这个世界一点变化都没有,即使是少许的任何改变,我觉得都是好事。

「……」

Deemo他注视着我的眼,用他那跟以往一样的面无表情,静静地点了点头。

在那之后,我们一边注意着脚边,尽快地下了楼梯,在那的,是个有如魔女住所一般,被树木藤蔓跟荆棘所覆盖着的地下室。

(好厉害……)

就算是现在,树的藤蔓依然好像正在动着,以袭击我们为目的般,那不祥的气息几乎将我给吞噬,然而我的心里,却微微的振奋了起来。因为我在这地下室里感觉到了,这里肯定有着可以让树木成长的手段。

不过,明明确实有听到流水的声音,却没有水在流动着呢……

——为了让树木成长,需要光和水……

也就是说,如果能够让水流出的话,树木也许就会继续成长了吧……?

我环顾了这个昏暗房间的四周,在房间的中央,有着天花板跟墙壁上一样,被荆棘跟蜿蜒的藤蔓所覆盖着,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机械——感觉像是个某种装置的东西被放在那儿。

(总觉得有点诡异……)

虽然有这种感觉,我还是怯怯地靠近了那个装置。然后,那装置虽然有点脏,但确确实实的有着钢琴的琴键在那上头。

(这个是钢琴……?)

——大树一直都是借由弹奏钢琴而成长……

(所以说不定,这台钢琴……是让水放出来的开关也说不定……)

「Deemo……这架钢琴……」

但是,其实我根本就不需要特地把自己的推论给说出来。

Deemo一定也跟我有着同样的想法。他自己坐到那像是钢琴的装置前面,跟平常一样,用着流畅的运指,开始演奏乐曲。

(我跟Deemo之间感觉就像是有着心电感应一样……不过,这首曲子,还是第一次听到呢……)

我一边听着Deemo演奏的崭新琴音,一边不经意地回头一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具小姐就站在我们的背后。

总觉得面具小姐她不知为什么看来很寂寞的样子,只是望着Deemo演奏钢琴。

(为什么面具小姐她……会讨厌树木长大呢……?)

——我完全不明白面具小姐的想法……

在那之后过了一会儿,Deemo的演奏结束了之后,瞬间感觉到地下室的空气中,洋溢着满满的春天气息。

同时间,多到让人怀疑自己眼睛的大量水流,从天花板经过了墙壁,流了下来。

在一阵哑然的我们的身旁,不知从何而来的水量,像是瀑布一般,毫不歇息的持续流出——然后那些水,并没有在地下室里屯积,而是渗过墙壁,就这样,流到了这世界的某处——同时,覆盖着房间那无数的藤蔓也全部都消失了,房间现在,变得跟大树的房间一样,照射入了轻柔的青绿色的光芒。

「哇……!」

之前的景色有如错觉一般,此时在我们的面前,房间变成了相当平稳,开放的空间。

(简直就像是驱退了魔女之后的世界……)

伴随持续着的流水声,我的心脏也为之高昂的鼓动着,我总觉得,这边就像是个秘密基地一样。就像是曾经,跟某个想不起来的人一起玩耍的秘密基地呢……

30m

在那之后过了数小时——虽然这充其量只是体感的时间——我跟Deemo一起回到大树的房间时,映入我眼中的光景,让我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因为,本该被薄冰覆盖的大树,居然一口气,确实地长高了好几公尺。

(真令人惊讶呢……大树居然会一口气成长到这种程度。)

这肯定是因为那有如水坝崩塌,大量流出来的——应该说,是那持续流出来的水的功劳对吧。

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只是株长在残根上的小幼苗,如今已经成长到了与那残根合为一体了。而那扇形的钢琴它也不复以前的模样,只剩下键盘的部分还留着,其他全被大树的支干给吞噬了。

然后,大树的周围,就像是来到了不可思议的国度般,绽放着各式各色,从来没看过的花儿。

我试着坐在草地上,就像是柔毯般,软棉棉的非常舒服。

还有就是,房间整体变得暖和了,空气中的氛围,也可以说是充满了生气……

(好开心。)

我想也不想地将身体以大字型躺在了草地上。

「树似乎开花了,这不是很好吗。」

然后,不知何时从地下室回到了大树的房间的面具小姐,向下看着我的脸这么说道。但是那句话当中,感觉已经不带任何的情感在了。

「嗯。」

虽然胸中不知为何有种苦楚的感觉,我还是轻轻的点了头,面具小姐她则是又朝着画的房间走了过去,动作就像是幽灵般,边拖着长袍一边回到了那房间。

(面具小姐她……好像很难过?为什么面具小姐她对于树的成长,一点也不感到高兴呢……?)

我在自己小小的脑袋里思考着。虽然说再怎么思考我也无法理解,但是现在的我,除了思考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就在我思考着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所发生的,那些怎么想都想不出答案的问题的期间,不知何时,我就这么躺在草地上睡着了。

然后我在这次的睡眠中……感觉好像作了个梦。

那是,从来到这世界之后的,第一梦……——

但是,我却想不起来是怎么样的梦……只是有些微的记忆告诉了我,作过了一个梦……

在那之后过了数小时……也许是十几个小时……放在胸口的手上,感觉得软软的,好像有着什么——我马上明白了那肯定是乐谱——掉落下来的时候,我也醒了过来。

(这世界还真的是满满各种的不可思议呢……)

「Deemo,就像是花瓣一样,乐谱从大树上掉了下来耶。」

我从草地上站起,招手把靠在成长后的大树上,读着厚重书本的Deemo,叫到了钢琴那儿。Deemo他没有丝毫的抗拒,很快地照着乐谱,敲起键盘演奏。那是,将对某人真心感情用长出了翅膀般的表现方式,让人感受到永无止尽的爱的曲子。

(这样下去……等大树就这样长到了天花板的天窗那的话,我要跟Deemo一起去哪儿好呢……?)

我再一次的想着这些想了也没有用的事情,这次,则是在弹奏着钢琴的Deemo大腿上睡着了。

Deemo的身体无论何时都非常的冰冷。感觉就像是冰块一般。但是我还是没办法不跟Deemo牵手。

因为,我最喜欢Deemo了。

『——……就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33m

在那之后,大树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如今已经完全看不出记忆中那个小幼苗的模样,完全覆盖了这大树的房间。

(果然对于树来说,水是必要的东西呢……)

听着水流的声音,总会让人觉得很舒服。而水的存在不只影响了树木的成长,也为我的身体带来了变化。不可思议的是,最近我的身体开始回忆起了口渴的感觉。

所以最近,一整天——从醒来到睡觉的意思——就发生了好多次,只要喉咙一渴了,我就去喝那从地下室流出来的水。

这里的水相当好喝。用语言来表示的话……应该说……有着生命的味道。然后,为了让生物生存下去,那是必要的东西,我强烈地这么认为……

「Deemo,我想知道树木现在长到多高。」

一有这个想法,我就开始坐立不安了起来。我接近正在弹奏钢琴的Deemo,在他耳边这样说道。我这样说了之后,Deemo他难得地立刻停下了钢琴演奏,轻松地从我的双臂间将我举起来,让我爬上了大树。

(……Deemo他每次都可以把我像是棉花糖一样轻松的举起来呢。)

在那之后,瞬间我就到了树的上头,那儿有个感觉就像是在外头一样,却又不是外头,就像是房间里正被天象仪所照射着一般……不过,没有黑夜也没有白天……充满着不可思议的白色光芒,如同小宇宙般的空间就这样诞生了——就把这里称为天文的房间吧——

(原来有二楼啊……)

不过,从这个房间,看不到天窗……

该不会……在这上面,还有着其他的房间也说不定……不,一定有的才对。因为,我感觉得到有股不知从哪吹来的温暖和风……

(到底这风是从哪儿吹过来的呢……?)

「两位,该休息一下了吧?」

正当那股柔和的微风像是推着我的背后,让我想更进一步进到房间深处的时候,随即从背后传来面具小姐的声音——面具小姐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了点些颤抖——我吓了一跳马上回头。

(面具小姐她……用那不方便行动的打扮,自己一个人爬上这么大的一棵树上吗……?)

完全无视我的惊讶,面具小姐她就像是在祈祷一般,直直注视着Deemo。

「……」

我无法知道她那视线的意义。但是Deemo他似乎从中了解到了什么,缓缓的在面具小姐面前弯下了腰,回应她那潜藏在白色面具下的眼睛,用那有如掉到河岸的石头般黑色冰冷的手,温柔地摸了摸女孩的头。

我的胸口再次骚动了起来。感觉我的心好像被某个尖锐的东西给刺了一下。因为,看到Deemo跟面具小姐在对话——是这么说,但没真的说话——这事,还是第一次呢。

而就在这个时刻——我感觉到了Deemo与面具小姐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很强烈的羁绊……

比我和Deemo,还要更强,更坚固的羁绊……

38m

最近我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随着大树的成长,这个世界里,就会有新的空间诞生——

(今天,又打开了一扇新的门……)

不过那扇门打开的时候,我正在熟睡当中——我如同往常一般在大树的房间睡着——但是当我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是被Deemo那细而有力的手指给抱着,搬运到了二楼的时候。

Deemo慢慢地将还在半梦半醒之间的我身体放到地面上,然后用他那有如指挥棒般长的手指,指着那扇门。新的那扇门打开的地方,看来是在天文的房间的右边的那扇门。

我揉了揉爱困的眼睛,站在了右边那扇门的前面。

突然Deemo把门了开来。出现在昏昏沉沉的我面前的,是个只有螺旋阶梯,跟地下室还有天文的房间比起来,总觉得是相当无聊的房间。

但是,跟往地下室的螺旋阶梯不同,这边的阶梯磨的相当漂亮。

(就像是有谁打扫过了一般……)

一眼望去,没有丝毫的灰尘跟垃圾。

然后,就像是包围着螺旋阶梯般,无数的书架嵌在了墙壁里,感觉不逊于书房,大量的厚重书本被聚集在这里。

「……在Deemo住进来之前,是谁住在这里呢……?」

过了一段时间,当我渐渐没有那么想睡,眼神也开始清楚起来的时候,对着目光所及的那些充满看不懂文字的书,这么问道。

不知为何,渐渐地觉得,只有这个房间,跟其他的空间不一样,微妙地有种现实的气息——虽然我想不起来,关于现实的事情——不过却有着这种感觉。

但Deemo他并不像平时一样仅是不回答我,也没与我对到眼,只是用着看似稍微有些困惑的表情,将手里拿的书随意的摆放——更将我随便的丢在这儿(明明人家一个人回不去大树的房间呀!)——一个人回到了大树的房间。

(总觉得今天Deemo好冷淡……而且看完书都不会归位,Deemo习惯真差。)

该不会是,Deemo因为什么事情而在生气吗……——?

但无论我怎么想,都还是想不出来自己有做过什么惹Deemo生气的事情。所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我丢在这边,但是Deemo不来带着我的话,我是无法回到一楼的。我有如放弃离开这个房间一般,叹了一口气,总之先将Deemo随便乱摆的那些书给放回书架上。总觉得这个房间就应该要保持得一尘不染。虽然没有其他人在,但是就是觉得会有谁因此而悲伤。

我用双手把沉重的书本抬了起来,然后从书本的夹页中间,缓缓飘落下一张纸张。

我慢慢地确认了一下那张粗糙纸张上的内容,果然又是一张乐谱。

(最近常常有着没看过的乐谱掉下来……)

就像是从某个人的记忆那儿,一点一点剥落下来的样子……

(……总觉得这里,还是藏着许多的秘密呢……)

40m

在那之后,就

像是要覆盖住整个城堡一般,不可思议的大树急速成长着。

——然后,当我注意到的时候,二楼又增加了一个房间。位在天文的房间左侧的那扇门,似乎是打开了。

最近Deemo他经常在把我丢在二楼之后,就一个人回到大树的房间开始弹着钢琴。

虽然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我觉得大概是为了让我不要打扰到Deemo的演奏,刻意的把我隔离到二楼。

(真是,我不想理Deemo了啦。)

我闹起了脾气,故意不告诉Deemo左边的门已经打开了这件事,一个人偷偷去确认了那新空间的模样。

不过当我缓缓打开那扇门,将脚踏入那个空间的瞬间,对Deemo的些微愤怒情感,立刻就消失在宇宙的另一端了。

因为无论我再怎么眨眼,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延展的宇宙,无数的星星群聚就浮现在那儿。

(是星空……!)

这个新的空间,是一个就算跟Deemo牵着手,也有充分空间奔来跑去的广大露台。

而且映入我眼里的星星,并不是天象仪放映出来的,而是真正浮现在宇宙中的星星光辉。

(风原来是从这吹来的啊……)

与从一楼的窗户看到的天空不同,从这里看到的天空,没有一丝的云雾。

(说不定比起一楼,二楼这里离我想回去的那世界更为接近……)

但是,出现在眼中只有延伸着的星空,其他什么也没有。别说建筑物之类的西了,人、植物或动物,甚至就连小虫子也都没有……

往下看了看,是让人想马上别开眼一般的,无尽延伸的黑暗——那幅景象,许就是所谓的「无」这个名词的体现,我轻轻这么想着。

——说不定这城堡,是在宇宙中飘浮着的小行星也说不定……

注视着那个「无」,让我的这个想法更加的明确了。因为,现在这儿只能看其他行星的光芒,会这么想也是再自然不过的吧。

(就算能从窗户出去好了,如果没有火箭的话,说不定还是回不了家呢……)

不过,如果这里是与地球不同的另外一颗行星,那么我又是怎么样来到这个世界的呢……?

(我不明白……)

真是的,我不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多到令人生厌的地步,就连「我不明白」这句话我都快要说腻了……

我叹了口自从来到这里后不知道是第几千次的叹息,然后再次听着Deemo演奏出来的钢琴声音,继续眺望着这广阔无际,看起来很孤独的星空。

过了一段时间,我突然发现从露台的一角那儿,有着形状很奇妙的白色大型物体……——(这是……天体望远镜!)被放置在那儿。

我的眼睛一下子马上亮了起来,想也不想地小跑步了起来,靠近了望远镜。

(就来看看吧……)

我把背伸直,踮着脚观看着望远镜。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焦点没有对准,无论我怎么凝神注目,镜片当中除了淡淡的粉红色外什么也看不到。

为了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我将手伸向调节器,想试着调整焦距看看的时候——咚——感觉就像是有个非常巨大的物体以我为目标撞过来的冲击感,传达到我的身上。

同时,我的内心深处产生股破裂般的疼痛。

我几乎因为这个痛楚而倒下,就当我的眼睛离开望远镜的时候,镜头的另一侧,感觉仅有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盛开的樱花树一般——……

(……刚刚那是樱花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还是压抑着胸口高昂的鼓动,再度看向望远镜。不过,再一次去看的时候,已经什么都……就连星星也都看不见。

(只是看错了而已吗……?)

不……不对……不是我看错了……

刚才确实是,巨大的樱花树……

——Deemo……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43m

在来到这里之后的数十次睡眠当中,我作了来到这世界后的第二个梦。

第一次作梦时,我只是稍微记得自己作了一个梦,但是在梦中我到底看到了什么,我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但是今天,当我醒来的时候,那个梦,就像曾经在哪体验过一般,非常鲜明的留在我的记忆里。

梦中的我跟Deemo一起手牵着手,在多到数不清的樱花花瓣飞舞的街道上,踏着轻快的步伐,快乐地走着……

梦里面Deemo的手跟平常不一样,非常的温暖,相当的柔软。

而且眼里所见到,那几乎将世界所全数覆盖着的樱花,毫无疑问的正是昨天我在露台的天体望远镜那儿看到的樱花……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那樱花……并不是从望远镜中,而是某个地方……)

但是,具体是在哪个地方我却想不起来.

——不……不对。

其实是……不愿去想起来……?

『我……完全不明白。

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话说回来,最近都没怎么看到面具小姐。

(她到底是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会不会其实面具小姐只是外表故做逞强,心里正因为回不了家而失落着也说不定。

因为面具小姐她应该比我还要更早就来到了这世界……

她的内心,肯定屯积了数不清的寂寞吧。

(所以性格才会变得那么糟糕也说不定……)

我也是,每当Deemo他不陪我玩,只是一直弹着钢琴的那些日子,因为相当的无聊,心情也变得非常低落,然后脾气变得有些暴躁。不过,每当这个时候,只要到露台去让风儿吹吹,感受到生命的气息,心情就会好些……

(我也想把露台的事情告诉面具小姐。)

是啊……总觉得有时看着这个星空,会毫无理由地有种寂寞的心情油然而生……与其说是寂寞,不如说是悲伤,难熬……这样表达说不定会比较正确。

每当看着宇宙中的星座时,不知为何,我会有种跟某个重要的人分离的时候般,胸口被紧紧揪着的感觉。

(这个城堡当中,还剩下一个门……二楼那螺旋阶梯的房间的最深处里,还有一扇没打开的门……)

……自从来到了这个世界,这世界尽是我不知道的事物,我有种自己变成了爱丽丝梦游仙境里主角一般的感觉。

不过,故事的剧情里,爱丽丝她在怒气冲天的女王跟扑克牌的妖精们追赶下——明明没有任何人告诉过她——拼命地跑向从梦中醒来的门扉一样,那个位于螺旋阶梯最深处的那扇门,一定是最后的门。这一点我就是没来由的知道。

47m

这个世界里没有物理性的时间流逝。但是,还是有体感上的时间流逝。

那也就是说……就像是在作着一个的梦一般……

(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到底已经过了多少时间呢……)

最近我常常一边侧耳倾听着从大树的房间传来,Deemo那响彻整座城堡的琴声,一边在二楼那有着螺旋阶梯的房间里午睡。

这间有着螺旋阶梯的房间,非常能让我放松。面具小姐也不会过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着很令我怀念的味道……

「呼啊……」

明明才刚睡醒,又开始觉得困了,我像只猫咪般打了个很大的哈欠。此时,突然从最上面的书架里,一瞬间有个发着光的东西,映入了我眼里。

(是什么东西呢……?)

我小心翼翼地,试着从扶手的间隙中观察正在发光的书架最上层。

「是钥匙……!」

那个东西的真面目让我不由得叫了出来。因为那钥匙肯定就是为了打开这个螺旋阶梯深处那扇门用的钥匙,我一下子就了解到了这点。

我一边发出「唔——嗯」的声音,一边从楼梯平台的扶手那儿,用尽全力伸直了手。但是钥匙它位在书架的更里面,就连我最长的中指,也应该碰不到它。

(唉……完全碰不到嘛……)

结果,我放弃从扶手的缝隙里去拿钥匙,下了楼梯,拿了三本厚重的书,当作垫脚用的踏板,再一次朝着书架里面的钥匙伸出了手。

「唔——嗯。」

这次总算指尖稍微可以碰到钥匙了。只不过当我碰到它的瞬间,它就像是蝴蝶从我的指尖逃开一样,越来越往书架的深处弹了进去。

(唉——……明明就只差一点了……虽然很不甘心,不过只能拜托Deemo他帮我拿了吧……现在马上就去叫Deemo过来……!)

但是,正当我这么想的瞬间,全身的重量落在了书本奇怪的地方,被当作踏板的三本书,一起摇晃起来并开始崩塌。我连去抓住个什么东西的时间都没有,一瞬间我的身体就被甩到了空中去。

「……!」

这个房间的螺旋阶梯,非常的高——我觉得大概有五公

尺左右——的样子吧。

掉落时的恐惧,让我连声音也发不出来。感觉就像是要跌到世界的尽头去般。

『——爬得越高,跌得越重。小心喔。』

就这样掉下去的时候,放弃挣扎的我,脑海中却浮现了这段早该忘记的面具小姐所说的话。

(已经结束了……全部都结束了。)

正当我已经做好了失去性命的觉悟的时候,钢琴的琴音突然停了下来,落下的感觉消失,我的身躯这次变成像是浮在了空中一样轻。

(发、发生了什么事……?)

正当我混乱的时候,回头一看,Deemo出现在那儿。Deemo他面无表情的,带着些许湿润的眼框,就像是那天,我从天窗上掉下来的时候一样,接住了我的身躯。

「……」

在那之后,Deemo就这样抱着我,宛若不用说出口便知道我要做什么一样,将我带到书架那边,用他长长的双手将我的身躯高高举起,让我轻松就拿到在书架深处发光的钥匙。

「谢谢你……Deemo。」

我在开心以及安心之余,抬头看着Deemo微笑着。Deemo在我的身边,光只是这样,就让我有种幸福的感觉。只要跟他牵着手,就会觉得好像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在一起,直到死前都绝对不会消失,宝石一般的爱,就在他那冰冷的手掌当中……

在那之后,我紧紧地握住了手掌中的钥匙,爬上了楼梯,站在最后的一扇门面前。

(——把钥匙插进去好吗……?)

在我的心里,不知道是谁向我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一边对那个声音感到困惑的同时,依然缓缓地将钥匙靠近锁孔……

——就在那个瞬间。

到刚才为止都隐藏着自己姿态的面具小姐,不知道从哪里现身,并且用极大的力量握住我的手。

「……快点住手吧……」

面具小姐从面具深处用憎恨着我的眼神看着我,然后仿佛是挤尽全身力量般,小小声的说道。不过,跟那微弱的声音相反,她捉着我的手,力气大到几乎就要将钥匙给夺走一般,就像是指甲都要刺进去般,那样的用力。

「……为什么……要妨碍我呢……?」

我在惊吓中,立刻对着看起来很孱弱的面具小姐如此说道。

「要说为什么的人是我……!碍事的是你才对吧……!」

面具小姐她就像是被我那句话给激怒了一般,从我的手中夺走了钥匙,一边颤抖着,同时用相当大的声音提出了反论。

Deemo他注视着着面具小姐的模样,就像是要制止说话一般,摇了摇头。

然后,将面具小姐从我这儿夺走的钥匙,从她那跟我一样小小的手掌中拿了回来,一段时间过后交给了我。

「……为什么……」

面具小姐她用悲伤的表情看着Deemo的动作,然后看着Deemo那毫无表情的脸,用几乎快消失般的声音轻声说道。

这时候,面具小姐的颈部附近,有个东西闪烁着亮光。那也许是泪水也说不定。但那时候我并没有看见。

Deemo他就像是要劝说面具小姐般,对那带着纯粹的悲伤,被些许的愤怒给打击颤抖着的面具小姐背部,不断持续地温柔轻抚着。

「把钥匙插进去没关系吗……?」

我一边看着这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让我胸口苦闷的场面,向Deemo这么问道。

Deemo他则是用他那又黑又冰冷的手臂紧紧将面具小姐给抱住,一边缓缓地点了头。

我小小地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在Deemo跟面具小姐——此时的心情一定是非常的复杂——静静的旁观下,慢慢将钥匙插进最后的那扇门中。

被打开的面的对面那侧,就像是童话故事中,爱丽丝从梦里醒来的时候见到的一样,照进了宛如要将所有东西都覆盖一般,眩目的亮光——

50m

穿过了让人睁不开眼的光芒覆盖的道路后,位在那儿的是跟大树的房间一样由大理石而铺设的地板,有着生命的气息的广大空间,而房间的中央,有架充满异样存在感的黑色平台式钢琴,被单独的放置在那儿。

(我好像在哪儿看过这架钢琴……)

对了……那是,那个我想不起来但却相当重要的某个人,所弹过的钢琴——……

「……天窗已经这么近了……」

我依然想不起任何事物,就这样一边汇聚到这里之前自己生活的世界的零碎记忆片段,一边仰望着天花板,不禁再次轻语。

马上就要回到家了。因为原本那么远的天窗,如今已经就在眼前了。而且从窗儿那,柔和的光线绵不绝地照射了进来。

「……」

自从来到这个房间之后,Deemo他就一直茫然地仰望着那扇天窗。

(窗子的附近,有着漂浮的平台……那究竟是什么呢?)

对了……话说那会不会是火箭呢。

也许爬上那个看似由翡翠构成的飘浮平台,就能从这个不可思议的行星脱离也说不定。

(不过,要怎么样才能去到那飘浮的平台那儿呢……?)

我抬头望着那已经不知道成长到几公尺的大树,发现树枝上就像是结满了宝石一般,充满了无数的光点。

那就像是在告诉我,这颗大树已经不会再继续成长下去一般,发出这种讯息的光芒。

——Deemo……我觉得,我已经不得不往下一个地方前进了呢……

50%

—如同我所料,即使听了钢琴的琴音,树木也已经没办法长得比现在更高的样子。

但是Deemo他从刚刚开始还是持续不断的弹着钢琴。而且不知为何总是不断重复弹着同样一首曲子……那美丽的音色,毫无疑问正是我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Deemo第一次演奏的曲子。

「Dream……」

——我记得应该是这个曲名没错……

(该不会,Deemo持续弹着钢琴的原因,是跟那个飘浮着的平台有关系吧……?)

来到了这房间后,虽然跟天窗很近,但还是跟身高可及的距离相差太远。而且就连距离天窗稍微下面些飘浮着的平台,也一样是用跳的也跳不上去的距离。

(不过就算弹着钢琴,大树也不再长大……那么Deemo他要怎么样才能将我送上那个飘浮着的平台呢……?)

我边想,边坐在那传达着宛若心脏跳动般的音色振动的钢琴旁,茫然地抬头仰望着那天窗。

就在这个时候,映入我眼帘的事物,让我既惊吓又害怕。

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就在树木旁,就像是魔法般出现了一个前往那翡翠色飘浮平台的短短阶梯!

「好漂亮……」

我看着那突然出现的阶梯看到入迷,不自觉地说道。

因为那可不是普通的阶梯,而是有如整个都是由水晶或玻璃打造一般,带着淡绿色的透明感,非常美丽的阶梯。

透明的阶梯就跟大树一样,当Deemo演奏乐曲的同时会一段又一段延伸着接续下去。

(这样继续下去,阶梯再过一会儿,就会跟飘浮平台接在一起……)

「Deemo……我真的可以回到家里……?」

我如此问道,我明明是那么的想回家,但现在不知为何,我的心却开始摇摆不定。

「……」

Deemo一边继续演奏,一边注视着我那似乎有些不安的眼睛,就像知晓一切般地,温柔的点了一下头。

『——就这样回去真的好吗……?』

(好痛……)

到底是为什么呢……随着阶梯逐渐的延伸,我那幼小的身躯,全身就像是受了伤一般,渐渐地开始痛了起来。

同时,心脏就像是要被捏碎般的悸动着,现在也是,仿佛呼吸就要停止了一般……

(好痛,好寂寞,好悲伤……)

然后从我那现在也好像随时要破裂般的胸口溢出来的,有如冰块般的冰冷情感,更加让我的内心紧紧揪成一团——

自我从天窗掉下来那天起,就一直期望着能回到家里。

我曾经觉得,只要回到家里,就能跟想不起来的那位重要的人见到面。

但是现在,如果要我跟Deemo分别,却又是无法想像的寂寞……

因为我最喜欢Deemo了,Deemo肯定也是最喜欢我了,Deemo跟我之间,已经结下无可取代的羁绊……

(而且,就算回到家里,我肯定也是孤单的一个人……)

——没错……不知为何,我现在很清楚的知道……

(就算回到家里,那重要的某个人肯定也不在……)

——所以我就算回到家里也是没有意义的啊。

(Deemo,已经够了……拜托别再弹了……)

我想在这世界里,永远跟着Deemo一起生活下去……——

75%

每当钢琴琴音飘入我耳中,就会有股几乎要胀破胸口的寂寞,从我内心深处满溢而出。

我清楚知道透明的阶梯已经确实的接近了飘浮的平台。

这房间——自从来到三楼,就再也没有看到面具小姐的踪迹。就连存在着的气息也全都消失了。自从知道面具小姐存在的时刻起,我明明在内心的某处一直希望她消失不见,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对于面具小姐不在这件事,毫无缘由的让我感到不安。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是只要待在这个房间,我的眼泪就会满溢出来……为了转换心情,就去露台看看吧……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就是想去露台吹吹风……)

我通过了正在演奏着钢琴的Deemo身旁,再次通过那就像世界的开始,或是表征着结束般放出巨大光芒的最后一扇门的光里,朝着那连一粒尘埃都不存在的螺旋阶梯走了下去。

到了露台之后,从那看不到尽头的宇宙宽广星空中,就跟第一次来到这个空间一样,有股可以感受到生命的暖风吹来。

我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去,此时眼角余光看到了天文望远镜。

(第一次透过着这天体望远镜看过去时……我看见了盛开的樱花树。)

那明明只有一瞬间,却非常的鲜明,让人可以立刻就回想起来。就像是一直存在在自己的记忆里一般——

我就像是被吸引过去一样,缓缓地靠近了天体望远镜。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又能够看见那颗盛开的樱花树了……

我用力睁开了眼睛,透过那望远镜看了过去,可看见失焦的镜头的另一头,正染着淡淡的樱花色。

然后,就算不去动手调整,焦距依然不可思议地对上了,可以看见在盛开的樱花树下,有个小小的女孩子正睡在那。

(那个是我吗……?)

——没错……那的确是我。

不过,在那之后有如焦距再次错开了一般,淡淡的粉红色立刻就被黑暗给吞噬,从望远镜那儿变得什么也看不见了。全部都变得看不见了。

100%

从露台回到了三楼之后,过没多久,阶梯便与飘浮平台连接起来了。

Deemo也停下毫不间断地一直持续的钢琴演奏,从琴椅上站起来,缓缓向我靠了过来,跟平常一样,温柔地握着我那小小颤抖的右手。

「……」

Deemo虽然脸上的表情一如以往,但还是用比平常更大的力道握住我的手,平静的踏着阶梯往上爬。

然后,在到达了阶梯最高的地方时,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我的身体轻松抬起,让我搭上那浮起来的平台。

在那之后,Deemo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的眼睛,温柔地摸摸我的头之后,用那黑影般的身体,紧紧地抱住了我小小的身躯。

这还是第一次,Deemo像这样冲动般地抱着我。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就像是要撕裂般,激烈地跳动着。

(我果然还是想就这样……跟Deemo一起留在这世界……)

不过就当我这样在心里期望的时候,Deemo他似乎感觉到了些什么,很快的从我的身旁离开。

(……!)

就在那个瞬间……——就像是某种说好的信号一般,我搭上的那个祖母绿色的平台(这个果然是火箭啊……)毫不停留地从Deemo所在的世界发射出去。

跟Deemo一起生活的城堡……大树……钢琴……还有Deemo……急遽地离我远去。

跟Deemo的距离越拉越远,我的眼睛也开始像泉水般湿润起来。

映在我泪眼模糊的眼中,Deemo他不再是面无表情,而是像是几乎失去了一切,但是却又接受了这一切的平静安稳表情,缓缓地仰望着离去的我。

然后——不知何时,Deemo的身边……面具小姐就站在那儿。

Deemo跟面具小姐,仰望着越来越接近天窗的我,缓缓的牵起了手。

——那肯定是为了让彼此再也不要分开——……

渐渐地,当飘浮平台它靠近了天窗的同时,不可思议的大树世界,只剩下钢琴、Deemo跟面具小姐,其余就像是由砂造成的城堡一般,脆化崩坏而消失。

「Deemo……!」

这幅光景吓到了我,我看着下方,努力的把手往下伸长,如泣如诉地哭喊着,不断地叫着那个名字。

(Deemo……不要……我不要……我想马上回到有Deemo在的地方……我不想再也见不到Deemo——……)

「Deemo……不要,我不要说再见…!」

记忆、回忆,就像是跟Deemo一起度过的时光全部都要被消去般,在这开始崩坏的世界里,我再一次的大声喊了出来。

然而Deemo却像是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一般,只是用他的眼睛注视着我。从Deemo的眼里,我感觉到了悲伤与喜悦,担忧与放弃……感觉有如人类所能拥有的全部的感情,都被包含在里头一般。

(不要……我不想从这个梦里醒来……)

我一边注视着Deemo那明显不像是没有感情的眼神,一边如此期望。

没错——这一定是梦……

也许我早就已经察觉到了。

也许我不知从何时起,就知道这个世界只是个梦。

不过,我却假装没注意到。

因为,从这个梦里醒来时,只有超乎想像的悲伤——……

(我想跟Deemo在一起,永远作着梦……)

我想再一次,跟Deemo牵着手……

想让Deemo温柔的摸着我的头……

想跟Deemo一起去看星星……

想在Deemo的身旁入睡……

想再听更多更多Deemo的演奏……

我说不出再见……

我不想说再见……

而且我连「再见」都还没说出口……

对Deemo,对那想不起来的重要的人……我都还没说再见……

但是却……请不要连请不要连再见都还没说,就从我的面前消失不见——……

「呜……」

我的泪水像雨水一样,从我那已经不知道是闭着还是开着的眼睑当中一涌而出,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然后当我被从天窗照进来的光芒缓缓的包覆吸了进去的同时,我全部都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在那瞬间,Deemo的样子变成了那想不起来的重要某人,突然,眼前飘舞起了樱花的花瓣。

呐,神明大人——厄运它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靠了过来。

……春日的某一天,我正往自己人生首次的钢琴大赛会场前进,和Deemo——不对……是Hans……和最喜欢的Hans哥哥手牵着手,在就像五彩纸屑般樱花飞舞的道路的正中间,像是要忘掉那紧张的感觉一般,一边跳着小步,一边里唱着歌,走在路上。

右手像往常一般好好的牵着哥哥的手,左手则是紧抓着去年生日的时候哥哥送给我的猫咪玩偶。

没错……掌握在我手中的,尽是重要的宝物——

然后,在那一天……直到事故发生之前……我们的未来,肯定是比任何宝石还要眩目,闪闪的发着光吧……

——大约在两年前的时候,哥哥他在大人也有参加的大型钢琴比赛中获得优胜之后,变成了职业钢琴家。

对我来说,跟充满世界的各种声音相比,最喜欢的还是哥哥弹奏的琴音。因为,光是听着哥哥的演奏,我的心里不管有多寂寞,也会烟消云散。

当然,并不是只有我,有好多人都在都期待着哥哥的演奏。

哥哥他不论何时,总是那么温柔、聪明、俊美……不论对谁来说都是令人喜爱的存在。

哥哥他会利用公演之间的空档,教我弹奏钢琴。

我每天放学后,总是练琴练到忘我。

那是因为,一年前被招待的独奏会里,第一次听到哥哥认真的演奏时,我为那钢琴的琴音感动到泪流满面,打从心底也想成为一个可以像哥哥一样,打动人心的钢琴家。

之后无论经过多久的时间,我一定都会鲜明地记得这时哥哥所演奏出来的音色。

以及那一天,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心情,以及哥哥温暖的大手,我也永远不会忘记……

但是就在这个时刻,来自前方的那辆大卡车,就像是瞄准着我们的未来,要将之完全粉碎一般,十分猛烈地冲了过来。

「————危险!」

就在大卡车撞上之前,哥哥用一直以来不曾有过的音量大喊,并且毫不犹豫地把我给推开。

我就在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身体被哥哥用手用力一推,撞到路边的巨大樱花树上。因为这股冲击,从树枝上落下了完全足以覆盖我视线的樱花花瓣。

樱花的花瓣,陆陆续续落到地面上,在那之后,鲜明的映入我的视界的是,脱落的大卡车车胎,与发着彩虹

般亮光的玻璃碎片……脏掉的猫咪玩偶……还有,被红黑色的血所染红的哥哥的身形。

「哥哥……」

在我全身受到强烈撞击,意识正要远去的同时,对着躺在道路正中间的哥哥,我用尽全力地伸出了手。

「Alice……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哥哥他最后闭着眼睛,像是用尽力气挤出来一般,如此说道。

啊啊……没错——……我的名字是,Alice……

而……面具小姐是……没有从梦里醒来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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