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餐厅后,第一件让我惊讶的事,就是「声音」的不同。
我们学校的那个小小的餐厅,总是挤满了一堆饥肠辘辘的学生,对供菜的阿姨大喊:「给我那个」、「我要这个」,餐桌上的谈话声,也「GAYAGAYA」地带给人不舒服的感觉……而这里「GAYA」(惠理说这是声优用语,表示吵杂的意思)的声音,和我们不同。
这里的声音听起来很浑圆,耳朵相当舒服。
我想那应该是发声方式、遣词用字、谈话内容的不同所造成的差距。毕竟在这里听不到艺人怎么样、帅哥怎么样等话题。
宽广的楼面,地上铺着深红色的高级地毯,对面以一整面玻璃作为墙壁。
从绿意盎然的庭园射进的柔和光线照亮了餐厅,千金小姐们笑容满面地围坐在圆桌旁。接下来——
在她们发现我的那一瞬间——餐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哗——————!气氛从刚才的静谧转为大騒动。
「庶民」、「就是那位」、「唉呀」的声音,如环绕音效一般从四面八方的桌子传来。
在有栖川同学的带领之下,我走在大理石地板上,而从幼儿园到短大学生都有的千金小姐
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觉得自己从头顶到脚趾,仿佛都被视线给占据了。
「那就是庶民走路的方式……」
咦,你们看的是这个吗!?
因为太过于紧张,因此我不小心跌了一跤。
「跌倒了。」
「他跌倒了!」
「那个动作也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啦!
我们走到一张看起来很高级的圆桌旁。
有栖川同学等人在餐厅的女仆拉开椅子后就座,而我则一如往常地自己坐了下来。
四周又传来一阵小骚动。一个小女孩试图模仿我,却被女仆阻止了。
在我坐下之后,仿佛诉说着「真有意思呢!」的视线,依然锁定着我,让我头皮发痒。
接着,女仆递上了菜单。包着皮革,有如高级餐厅的菜单似的触感,让我的手指好像快要抽筋了。
菜单里有日式和西式两种选择,若选了西式,就要挑选主菜。菜单明明就不是用英文写的,可是却有几个单字我看不懂。『*真丈』是什么啊?(编注:将鱼肉捣碎并混入山药泥后蒸
制而成的料理。)
女仆瞄了我一眼。
「那、那——我要日式的。」
「唉呀。那我也选日式。」
有栖川同学说。其他的千金小姐们也跟着说道:
「我也要。」「我也一样。」「我也要和公人大人一样的。」
不只我们这一桌,就连别桌也跟着点了日式早餐。
咦,这都是因为我吗……!?
「遵命。」
女仆敬礼之后,便退下了。
呼……我在椅子上重新坐好,感受座垫那绝妙的柔软舒适。
坐在我对面的有栖川同学对我露出充满气质的微笑。
这种悠闲的气氛是怎么一回事……早上不是应该更匆忙吗?
「话说回来,还真是令人吃惊呢。」有栖川同学对我说。
「您竟然和爱佳大人在一起。」
「喔,没有啦,只是刚好遇到……」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爱佳大人和别人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她看起来似乎和您很亲近
呢。」
「不……」
那是因为她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
「这么说来,我们果然有什么过失啰……」
她顿时变得消沉,让我联想到一枝插在花瓶里的花朵。
——不,不是这样的。
那家伙是不想被你们讨厌。
一瞬间,我本想说出口,但又觉得我和她才认识没多久,若将她不为人知的事情说出来,似乎不太妥当,于是作罢。
「说不定不是你想的那样喔,或许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吧——所以,你不要讨厌她啦。」
她瞪大了眼睛。
「我为什么要讨厌爱佳大人?」
她用极度纯真的表情问道。
「呃,不……你每次跟她说话,她都逃走,感觉不是很差吗?又没有什么特殊理由。『那家伙是怎样啊?』——你不会这样觉得吗?」
她的头上浮现一大堆问号,缓缓把头歪向一边、
她把手放在额上,「嗯、嗯——」地烦恼着。
咦?我说的东西有那么难吗……?
「——啊!」
她「啪」地将双手合十。
「我知道了,原来是那样啊I……啊,心里清爽多了。」
她频频点头。
「对了,公人大人,庶民们……」
「咦?刚刚的话题,这样就结束了!?」
我忍不住叶槽。
「啊……」
有栖川同学露出难为情的样子后——脸上浮现一抹有如白蔷薇的微笑。
「光是听到公人大人说我们并不是故意让爱佳大人感到不愉快,就是我们最大的幸福
了。」
她是一朵纯白无瑕的蔷薇。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老实说,我真的小看了她。
这就是——所谓的「成长环境的差距」吗?
「丽子大人是我们憧憬的对象!」
坐在右边的东城同学说。她是个有如偶像明星般开朗而讨人喜爱的女孩。
「对呀,真的。」
坐在左边的瑞穗同学也点头赞同。她戴着眼镜,有种图书委员的感觉。
「丽子大人『从来没有讨厌过任何人』、『从来没有生过气』——我们经常讨论这件事,并且期盼自己也能成为像她一样心灵纯洁的少女!」
东城同学说,同时对有栖川同学投以尊敬的眼神。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喜欢喜欢光线」。
原来她对千金小姐们来说,也是个尊敬的对象啊。
「请、请不要再说了。啊,餐点还没好吗?」
有栖川同学试图用转移话题来掩饰自己的害羞……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不就很简单了吗?
我心想,只要稍微推一下,爱佳应该就能轻易地融入班上了吧。
「呃,这个嘛……听说接下来有一场关于我的说明会,你有听说什么吗?」
于是——有栖川同学等人意有所指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什么?」
「不,没,没什么。」
有栖川同学微笑着说。
「你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才、才没有呢。」
「真的吗……?」
我紧盯着她看。
于是有栖川同学红着脸,低下头,开始忸怩了起来。
她的反应实在太有趣,让我不由得奸笑了起来。这时——女仆送上了餐点。
喔,好棒!
这应该算是怀石料理吧。一小盘一小盘色彩缤纷的料理,装在黑色的*重箱里。虽然我以前也看过这种料理,但每一道菜所散发出的光环却和我以前看过的截然不同。(译注:涂漆的方形迭层提盒。)
昨晚女仆又说什么「这是我们特别为您准备的」,要我在房里吃泡面……如今总算可以吃到豪华的贵族餐点了…………
咚——
一碗泡面(迷你杯•酱油口味)被放在我的面前。
「让您久等了。」
九条小姐带着冷酷的眼神俯瞰着我
「是说,为什么又是泡面啊!?」
「这是我们特别为庶民准备的。」
「庶民才不会每天都吃泡面咧!」
「…………」
「你干嘛显露出微微的不满啊!?……总之!我也要普通的餐点。」
「你刚刚啧了一声吧?有吧?」
「那么,我就把这个撤下了。」
正当我想说「好啊」的时候——
「「「「「………………」」」」」
我发现千金小姐们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泡面。
「公人大人……请问那是什么?」
有栖川同学仔细地端详着泡面的盖子,同时闻了闻它。
围绕在四周的千金小姐们也伸长了脖子,兴致勃勃地看着泡面。不只如此——
整个餐厅鸦雀无声。
「……它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香味呢……请问这是食物吗?」
「泡面……你不知道吗?」
「泡•面?」
「你知道拉面吗?」
「呃……有听过谣传。」
谣传。
「这就是拉面的快餐……简单版啦。只要加热水就可以吃了。」
「「「「「只要加热水!」」」」」
四周响起一阵合音。
「这样就能完成一道料理了吗?」「怎么可能!」「为什么那个容器上写着那么多字
呢?」
千
金小姐们窸窸窣窣地谈论着。
「我们经常吃这种东西喔。」
我说道,同时掀开泡面的碗盖——
「「「「「唉呀!!」」」」(加大)
「真的是料理呢!里面有料呢!」
「这是虾子……这个黄色和褐色的东西是什么!?」
「只要加热水就能做出这么完整的料理,到底是用了什么特殊机关?」
她们带着惊讶的眼神问道。
「……要吃吃看吗?」
喀哒
餐厅里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咦咦咦!?」
随后,千金小姐们便立刻回神,互相对望。
「总、总子大人,您请。」
「不,弓香大人请。」
「各位!」
有栖川同学轻轻地拿起泡面,仿佛那是一种多贵重的东西。
「大家分着吃吧!想品尝的人,请到这里来!」
「真不愧是丽子大人!筷子拿得真漂亮……!」
桌上排列着许多大约五百元硬币大小的碟子。
有柄川同学将筷子伸进泡面里——精准无比地夹出一根面条。
她用眼睛看了一眼那蜷曲的黄色面条,进行确认后,再用有如舞蹈一般高雅的动作,轻轻地……把面放进碟子内。
超过一百位的千金小姐们围绕在一旁,抱着兴奋紧张的心情,看着有栖川同学的动作。
后来进入餐厅的千金小姐们也一一被吸引过来,人数不断增加。
啊,爱佳也来了。
有栖川同学忽然停下了筷子,露出为难的神色。
在一旁帮忙的东城同学不安地问道:
「丽子大人,这样的份量实在无法分给所有的人……」
「没关系——我们把面切半吧。」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能分给每一个人了!」
「我拿砧板和菜刀来了!」
她将已经放进碟子的面条夹出,一根一根整齐地排列在桌上的砧板上。
接着,又把泡面碗里剩下的面条夹起,滤掉汤汁后,再整齐地排好。
「竟然能排得那么整齐漂亮……」
「真不愧是丽子大人呢。」
有栖川同学确认好人数后,拿起了菜刀。
「二等份……不,应该是三等份吧。」
她将手指放在面的上方,但没有碰触到面条,接着露出一秒锐利的眼神——「咚、咚」地切下。
成束的面条被切成约三公分的小段。
「好利落的刀法……!」
感叹的声音此起彼落。有栖川同学把切好的面放进碟子里。
「我也来帮忙!」「我也来!」
「谢谢大家。」
千金小姐们分工合作,在每个碟子里放进一根切好的面条,并慢慢发下去。
最后,终于每个人都拿到了。
「那我们就站着吃吧,请各位直接开动吧。」
千金小姐们手拿着碟子和筷子,个个兴奋不已。
「这就是庶民们平常吃的『泡面』啊。」
「啊,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呢。」「好期待唷。」
爱佳也注视着碟子,一脸兴奋。
接着,千金小姐们几乎同时将面送入嘴里。
她们闭上眼睛,准备品尝泡面的滋味——于是陷入一片沉默。
渐渐地……她们的表情变得黯淡。
她们睁开眼,看似满腹疑惑地望向身边的人。
就在一片众人似乎有所顾忌,不敢说出什么的氛围中——
「又冷又烂,味道超怪的!!」
一个超直接的感想响彻餐厅。
「这不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吧!?」
爱佳说的一点也没错——我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