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当日,猫猫揹着一大包行囊上了马车。
(好像教人感慨良深,又好像稀松平常。)
神色如常的燕燕与有点闹别扭的姚儿为她送行。猫猫虽感到有些寂寞,但她相信自己不用多久就能回来了。
医疗器具一应物品都另外备妥装好了。其他所需物品也都有人帮她运送,因此手边只有替换的衣物,以及姚儿她们替她做的抄本。猫猫属于不会晕车的体质,打算在闲暇时看书消磨时光。
(只听说有四名医官会去……)
结果到最后,还是没人肯告诉她有谁会去。让她不禁瞎猜会不会是有事必须隐瞒。
只是一坐上马车,她就知道其中一人是谁了——
「哦——那就是我们要搭的船吗?」
天祐从马车探头往外望。由于到头来只有他毛遂自荐,其实猫猫也早就猜到了。
(竟然让这么个新人上场——不过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就是。)
虽然没被算进医官人数,总之猫猫也被选上了。四名医官加上一名医佐。刘医官说过人手不够,所以这应该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猫猫终究只是医佐,这点必须铭记在心,同时也不能忘了正事。
由于皇弟壬氏与怪人军师都要来,此番旅程的规模比前次更大,眼前并排着三艘大帆船。之前只听说将取道海路,但它们是猫猫看过最气派的船。每艘船各有四、五根桅杆,还看得见大炮。从形状来看,应是大幅采用了西方技术,但又用莫名鲜艳的红、绿与金黄色彩强调茘船的特征。
虽不知船内有多大,但粗估应该能容纳数百人。挤挤的话搞不好可容纳千人。
「会比陆路快吗?」
猫猫不由得说了出口。从距离而论自然是海路绕远路。但长处在于只要顺着海流就能日夜兼程。
前次自西都归返时也是坐船,不过这次走的不是河川而是海洋。
「八成是因为行囊多吧。王公贵人又得逗留很长一段日子,更何况伴手礼也多。」
忽然间听见了某人低沉阳刚的声音,原来是一位上级医官。此人蓄着胡须,脸孔带着一丝野性味道。医官理应属于内务,此人的皮肤却像是被太阳晒成了浅黑。从较淡的发色来看,说不定是与异国人的混血。
猫猫记忆中有这个人,但不是配属在同一个尚药局,所以记不得名字。
正是被选中的四名医官之一。
「……原来是这样啊。」
平常可以随便敷衍过去,但今后得记住名字才行。晚点得去查一下了。
「此次旅途当中,基本上是我来发令调度,多指教了。」
猫猫觉得这人属于很不拘小节的性情。照刘医官的作风,会选上此人一定是考虑到了心性问题而不只是技术。从整体气质来看,说不定是西都出身。
「另外两个医官已经在船上了。我搭最前面那艘船,天祐是最后面那艘,咪咪是中间。中间那艘船还会再多一名上级医官。」
「……」
是否该跟他说叫错名字了?可是猫猫也不记得人家的名字,似乎没资格纠正别人。
「那个,小女子有一问。」
「什么问题?」
「小女子搭的那艘船上还坐着哪些人?」
猫猫脸孔抽搐,气势汹汹地说了。
「中间的船坐的是身分最高贵的大人,就是年轻的那个。看船身那么豪华想像不到吗?」
中间的船最大,也最精致漂亮。
「年轻的那个……」
她应该为此松一口气吗?换言之似乎是壬氏,而非怪人军师。
(虽然早就猜出来了。)
但这样的话,问题就在于是哪位医官跟他们一起。假如壬氏只把猫猫叫去,会引来奇怪的疑心。
「至于汉太尉那边,听罗门兄所说,在跟着船只摇晃时会比较安分,只须给些止晕药与补给营养的果子露就行了。」
「是这样啊。」
竟然会晕船,看来体质跟罗半几乎一样。原来不只会酒醉,也会晕船。
「听人家介绍过船上了没?」
「听了。说是船上有设药房,必需的用具都准备在那儿了。又说基本上也是在药房里睡眠起居。」
「没错。不过咪咪妳想在侍女们的房里睡觉也行。」
「还是让小女子睡药房吧。」
既然壬氏来了,侍女应该也带上了——
(不晓得水莲有没有跟来?)
水莲是初入老境的妇女,长途旅行想必难熬。若不是她,猫猫只想得到马闪的姐姐麻美。
(好像有听说她有孩子,又好像没听说。)
若是做母亲的,就很难抛下孩子长途旅行。猫猫东猜西揣,又觉得没差,反正一定有其他侍女。她想人选一定是细心挑选的,不过最好还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其他细节就问另一名上级医官吧。」
(不是,跟我说是谁啊。)
怪人军师的情报都公开了,为何医官却得保密?猫猫感到很不可思议。
「咦——前辈你也来啦?」
天祐一边上船,一边叫道。
「怎么,不满意吗?」
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日前频频找碴的中级医官。看起来像个模范生,但这好像反而带来了坏处。当然,猫猫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不是他。)
猫猫上船想看看另一人是谁。
在船上,船员正在忙碌地干活。
(那就是王公贵人的房间吗?)
甲板上立着一栋豪华的房舍。看起来通风良好,且装饰精美。若是只看那一块,跟皇族的离宫没多大差别。
(虽然看起来最舒适,但也最容易遇袭。)
猫猫步下阶梯,来到船舱内部。潮湿的空气黏在肌肤上。可能是为了让室内通风,底下没用墙壁隔开,只做了点形式上的隔间。
(官员们大概得在这儿挤大通铺吧。)
饭也是一起吃。船夫是另外雇用的,官员们到时候会闲着没事做。在没事可作娱乐的船上,可能会更盛行下棋了。
船身也设置了炮塔,可作为战舰使用。
用墙壁清楚区分开来的几处想是侍女或其他高官的房间了。从男女比例来想,男子远多于女子。看得出来是不愿让男女挤大通铺,以免有人起歪念头。
(好像越来越好玩了。)
虽然知道今后每天都得待在这儿待到腻,但忍不住想四处探索乃是人之常情。墙上各处挂着粗绳或木制浮具。
船采用三段构造,再加上王公贵人的房间似乎就成了四段构造。
再往下一层也几乎是同样构造,不过有药房与厨房。药房最后再逛,她先检查厨房。里面放了好几个水桶,还有炉灶,精心设计得能让黑烟往外散出。
(在船上用火很可怕耶。)
虽然周围用的是不易燃烧的材料,但还是得谨慎点。
厨房考虑到乘船人数的话算是非常小,大概几乎都是用来煮王公贵人的膳食就结束了。
像猫猫这种下人能吃到温温的汤就算不错了。
吃了该吃的东西,该出来的就会出来。
猫猫好奇茅厕设置在哪儿,发现船头围起了一块地方。大概是在那边方便,就会噗通一声直接掉进海里吧。可千万别让自己掉下去了。
最下面一层放着各类物品。有炮弹、水、粮食以及像是要带去西都的伴手礼。她发现甘薯也混进了其中,差点没觉得傻眼。想也知道是谁推销的。
(保存得了吗?)
猫猫探头往木箱里偷看。薯芋埋在稻壳里,算是当成除湿对策。
大致上都绕过看过了,猫猫进入药房。这儿做了牢固的墙壁,有人生病时可以做隔离。开门一看,一个轮廓柔和的人坐在椅子上。
「……」
她一瞬间还以为是阿爹罗门——
「哎哟,小姑娘。」
只听见一个轻松自在的熟悉嗓音。本来应该待在后宫的人物就坐在那儿。正是庸医。
「……是医官大人吗?」
之所以句子后头加了问号,是因为庸医的正字商标八字胡不见了。光溜溜的,真的只能说光溜溜的。
「哇!别盯着瞧嘛,多害羞啊。」
庸医羞红着脸噘起嘴巴。做出的反应跟浏海剪太短的年轻姑娘如出一辙。
「您是怎么了?竟然把自豪的胡须剃了。」
「呜呜,人家叫我剃的。说宦官长胡子怎么说都很奇怪。」
「哎,是很奇怪没错。」
宦官由于切除了男子的象征,会失去男人的身体特征。胡子与体毛都会变少,但当然也有例外。据说有些人身上仍会保留部分的男子象征。
庸医虽是宦官却仍然会长胡子,他似乎引以为傲,常常摸他那寒酸的胡须。
「但话说回来,医官大人您怎么会来?」
「因为后宫目前没有娘娘需要留心照顾嘛。上级娘娘也就梨花妃了,他们说那样的话有罗门兄就够了。虽然听说好像有新妃要来,结果又说不来了。」
是指玉叶后的侄女吗?看来果然是没有要入宫。
(啊——绝对是左迁啦。)
刘医官真是够精明。
既然说前往西都的医官太少,于是就准备了壬氏请求的人数。找了一个可靠的上级医官,最起码还得再找一个上级医官才不显得难看。
既然如此就用上了拥有上级医官头衔的庸医,算是做个形式。
然后让猫猫苦学死记医官知识,或许也是考虑到她跟庸医特别处得来。或者是恰恰相反,因为猫猫要来才带上了庸医。
「呵呵呵,我这还是头一回乘船旅行,心里噗噗跳个不停呢。虽然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但跟小姑娘在一起的话一定很开心。」
庸医的厉害之处,大概就在于这种性情吧。
还有,猫猫总觉得他别的没有,就只有运气好到似乎事事都能化险为夷。也许是被某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喜欢上了。
「那就马上来喝个茶吧。得去烧水才行。」
「擅自使用炉灶可能会挨骂的。」
「是喔?那就用火盆……」
「在这儿烧炭恐怕会窒息。」
船舱空气不流通,会发生不完全燃烧现象。有窗户但是很小,房间本身就很昏暗。
庸医的眉毛下垂了。
「莫非乘船旅行其实有诸多不便?」
「这是自然。」
庸医大失所望,整个人扑到与地板钉死的床上,把脸埋进去。
「嗯——床也好硬喔。」
「这没法子,请您将就点吧。不用跟大伙儿挤大通铺就算不错了。啊,我把东西放在这个柜子上喔。」
猫猫把替换衣物放进柜子里,然后翻开姚儿送她的书。她占据了窗外光线正好射进来的位置,把床当成椅子坐下。
「啊——小姑娘妳要看书啊?」
「好像还要一会儿才会出发。到时候应该会有人来叫人吧?」
「唔……」
庸医遗憾地鼓起了腮帮子,悄悄拿出携带式的棋盘。
「无所谓,我也可以解残局。」
不用说也知道,拿出的书是怪人军师的围棋书。
船结束了类似出航典礼的仪式,就出港了。王公贵人……主要是壬氏做了某种祭祀的主祭,但猫猫只是漫不经心地望着。怪人军师偶尔会在一旁东张西望,于是猫猫中途就下楼躲进船舱里了。
船旅虽很难说舒适惬意,但比原先想像的好多了。至少远比前次顺河而下的时候来得好。
(听人家说,古时候好像还得啃长虫的面包。)
说是为此会在旁边放生鱼,等引来虫类之后再吃。
猫猫虽然敢吃蝗虫与蛇,但可不乐于去吃长虫的面包。
(哎,反正也不是那么漫长的旅程。)
对猫猫来说是很漫长,但并不是要在船上度过几个月的时光。顶多也就半个月,途中好像还会停靠几个港口。船旅的第一餐是肉粽、鱼汤与柑子。大概因为是第一天,所以饭菜比较丰盛吧。
「竟然还有水果可吃,真教人高兴呢。」
庸医笑容满面,剥皮吃柑子。
猫猫早就吃完了,正在用齿木(牙刷)刷牙。
猫猫大略可以猜出提供柑子的理由。
「据说乘船旅行容易缺乏蔬菜。」
「也是喔,毕竟不耐摆嘛。」
「会造成营养不均衡,容易生病。」
「嗯嗯,得吃得均衡点才行呢。」
不知道庸医到底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这儿好闲喔。都没有病患上门来。」
(呃,在后宫的时候不也一直是这样?)
猫猫一面在心中反驳,一面漱口之后从窗户吐掉。也许人家会骂她粗俗,但外头就是大海,这样做最快。
「没人受伤生病自然是最好的了。」
猫猫悄悄望向药房的柜子。以船上来说备药挺丰富的,多为用来医治基本病症的药草,以及治疗船上特有疾病的药。再来就是外科处置一类的外用药。
猫猫盯着庸医瞧。
「小女子可否问个问题?」
她对此事一直很好奇。
「医官大人以前似乎怕见到尸体,那您是如何通过考试的?」
「考试?嗯,我可是有通过医官考试的喔。」
庸医鼻子哼了一声,拍拍胸脯。
猫猫冷眼盯着他。
「呃……您是说笔试吗?」
「哎,是啊。说是后宫缺个医官,就从宦官里挑人去接受了医官考试。其中只有我考中。」
庸医更加得意起来。据说成为宦官的人,常常是当不成文官或武官,放弃了才会走这条路。又听说其中也有很多是遭到夷狄去势的奴隶。坦白讲,猫猫明白其他宦官为何考不中。只因许多人本身就不算聪明。
医官不会不惜成为宦官也要在后宫效力。所以上头才会想从宦官里选医官,谁知期望却落空了。
「之后的实技考试呢?」
「咦,实技?嗯——好像有考过什么又好像没有……对了,人家有叫我支解一只鸡。」
「然后呢?」
「当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把鸡勒死,结果牠往我额头一撞把我打昏了。」
「……」
奇怪了,很容易就能想像那情形。
「人家也叫我去支解一头猪,可是那猪用一双大眼睛望着我,我实在下不了手。」
不用说也知道。
太容易想像了反而觉得可怕。
「……是这样啊。」
大概是差不多到了这时候,长官们就断了让庸医成为真正医官的念头了吧。可是为了在后宫给嫔妃看诊,不得已才给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官职。
「后来就没有宦官成为医官了吗?」
她本以为多举办几次考试,应该会有更像话的人成为医官……
「这是因为啊,皇太后不是盖了个聚集后宫宫女的楼房吗?」
「是有这回事呢。」
先皇的妾室都聚集在该处。据说盖那栋楼房是为了保护那些无法离开后宫的女子,没想到却遭到利用,成了子字一族叛乱的帮凶。
「医官告缺的期间,那儿就多出了病坊的功能。我一进尚药局就被她们当成眼中钉,极力反对从宦官里头选出新医官……」
「啊——」
猫猫听出来了。病坊里的那些宫女,比莫名其妙的庸医更具有医者的知识。
「她们抗议说不需要新的后宫医官,结果再从宦官里选医官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于是庸医就成了唯一一个后宫医官。
(这人完全是靠运气活着的。)
她不禁心想,下次也许可以让他抽个彩票看看。
「记得是深绿大姑娘吧,整件事就是她起的头……」
庸医目光飘远。
记得深绿是宫女聚集的病坊里的一名中年女子。听说她与子字一族的子翠等人勾结,帮助她们溜出后宫。甚至还听闻她在受到审问时试图自尽,后来的消息就没听说了。
(反正无论死了没有,都不能免于处死。)
大概是上头认为没必要告诉猫猫吧。
庸医也刷完了牙,就开始准备诊疗器具。
「好了,每日一回的出诊时候到了。按照规定吃过饭之后就得去。」
至于对象,自然是王公贵人了。
「呀——好久没见到壬总管……呃不,是月君,害我好紧张喔。」
猫猫好久没从别人口里听到「壬总管」这个称呼了。他变成……说错,变回月君已经过了一年以上。
「是呀。」
只是作为宦官接触的时候,庸医一样是满脸通红就是。
(嗯——)
总之猫猫按照规定得一起跟去,但总有种难以言喻的心情。
壬氏的房间内部,其豪华程度不是其他船舱所能比拟。
(通风良好,房间也够宽敞。而且光线明亮。)
当然,前提是以船上房间来说。猫猫看看人家让她进去的房间,心想住在这般气派的地方一定很舒适。
「来,这边请。」
她听见沉稳的女子嗓音。
(船旅对她这年纪的人来说应该很辛苦啊。)
可是,大概是没其他人选了吧。正是初入老境的侍女水莲。
水莲神情自若地让庸医入室,但目光一与猫猫对上,嘴角瞬间扬了一扬。
(嬷嬷辛苦了。)
另外还有两名侍女。
她们仅看了庸医一眼,随即眼睛转来打量猫猫。
(果然是精挑细选的人选。)
感觉只是观望情形,想掌握现况。她们没有立刻暴露出敌意,赢得了猫猫的极大好感。
一个差不多四十来岁吧。从年龄来说也许曾为壬氏的奶娘。
另一人她有见过。就是最近常在壬氏离宫看到的侍女,单名一个雀字。
(这个姑娘说来说去,大概也很能干吧。)
不过似乎还是老样子,偶尔会做出奇怪的动作。
以皇弟的侍女来说全都只能说朴实无华,但很符合壬氏的作风。假如燕燕照之前那样继续伺候壬氏,不知是否也会参加这场船旅?猫猫边想边走进屋里深处。
「失、失哩了。」
庸医一开口就舌头打结。
在屏风的后头,壬氏坐在椅子上等着他们。祭祀用的服装已经换下,变成了比较轻便的衣着。
「久违了,医官阁下。那就有劳了。」
壬氏轻轻伸出手臂。房间里飘散着香料芳香,但感觉最香气袭人的就是壬氏。
再加上面对的是庸医,后宫时期那种光艳溢目的壬氏风采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这样就算不是庸医也会紧张吧。)
「系~」
猫猫从旁看着庸医的慌张模样;要是八字胡还在的话一定跟着乱颤。
说是出诊,好像也就只是把脉问话而已。
(没对庸医寄予太大期待呢。)
猫猫心想说不定就是为了这原因才会派庸医来,不禁开始可怜起这个庸医。庸医不会察觉到壬氏的异状,更没胆扒掉他的衣服察看身体。
水莲在各方面经验老到,就算没有庸医看诊应该也能照常管好壬氏的健康。
为防万一,猫猫仔细瞧瞧有无异常之处。虽说就算庸医再怎么粗心,应该也不会突然与壬氏做身体接触,例如掀起衣服看他的侧腹部之类。
「没、没奢摩问题。」
庸医从头到尾没讲好一句话。
「劳驾了。今后请你每日到访。」
「系~」
庸医把几乎都只是带来没用上的用具收好。
壬氏还在看着庸医。当庸医抬起头来时,他加强了艳绝全场的光环。
(这是在干么?)
壬氏的背后有蔷薇在飞舞。
「医官阁下,您似乎剃了胡须呢,很适合您。」
庸医心里开始小鹿乱撞了。周围可以看到某种轻飘飘的东西。
「医官阁下本为后宫医官,让你跟着乘船跋涉使我十分过意不去。但这是重要的职责,希望你能陪伴我走完这一趟。」
「这、这是自然。」
庸医眼睛变得水汪汪的。完全是一副听信了壬氏说法的神情。
猫猫只觉得在看一场闹剧。包括水莲在内,周围侍女也都一脸无趣。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庸医相信了这套说词。
「船上其他人也知道医官阁下是宦官。假如宦官身分给你带来了任何不便之处,还请务必说出来。」
「一、一定。」
庸医都快要泪流满面了。只见他涨红了脸颊,背后都快要一片花团锦簇了。
「还有……」
壬氏用含忧的眼神,轻瞄了一眼庸医。
猫猫眼睛半睁着看他,一心只希望这场闹剧快快结束。
「医官阁下名唤虞渊是吧?」
「正、正是。」
(是叫这个名字呢——)
「这艘船上医官阁下只有你一人。为了表示敬意,我希望能唤你『医官阁下』而非直呼名字,好吗?」
「荣、荣幸之至。」
庸医一句否定的话也没有。反倒还一副希望他这么称呼的态度。
(怎么看都怀有鬼胎。)
「有件事想请医官帮忙。」
庸医收好用具时,水莲来找庸医说话了。
「能否每日也为我们看诊?这不需劳烦到医官大人,就请那边那个医佐姑娘代劳吧。」
(啊——来这套啊——)
猫猫偷瞄一眼庸医。
「医官大人是个大忙人,请您先回去吧。」
「就照您的吩咐。」
庸医跟水莲讲话就不会口齿不清了。
「那么,小姑娘,后面就麻烦妳喽。」
她从庸医手中接过装着医疗器具的佩囊。
「是。」
猫猫语调平板地回话。
她目送庸医离去。等完全连一点脚步声都听不见后,一转头就看到散发阴沉氛围的壬氏。
猫猫险些从鼻子里发出冷笑,水莲马上一掌拍过来。
「要不要喝点什么?」
雀仍旧客套地询问她。
「茶就不用了。」
「是。」
虽然长得很难说是美丽动人,但看了反倒心情平静;这样讲或许失礼了。
(世上美人何其多。)
水莲往昔想必也是位大美女,如今仍风韵犹存。
另一位四十来岁的侍女相貌虽较难亲近,但也颇具姿色。
「水莲嬷嬷说她晚点再看,可否请妳先为我看诊?」
四十来岁的侍女轻轻伸出手来。
(嗯?)
奇怪,总觉得似曾相识。
若是再年轻一点……
「哎呀,我的脸上沾到什么了吗?」
容貌带点猛禽的神态。绝对有在哪儿见过。
「猫猫,桃美是马闪他们的母亲。」
「母亲?」
既然是马闪之母,也就是——
「妳是否见过马闪的姐姐麻美?」
正在想是像了谁呢,就是麻美。也就是之前帮忙送烘焙点心过来的女子。麻美若是再过二十年,想必就会跟这位名唤桃美的侍女长得一模一样。
「呃……」
像这种情况,是否应该说「受关照了」?不,猫猫可没让马闪照顾过,也没受过麻美的照顾。
不,等等,有位人士倒是照顾过猫猫。
「平日高侍卫对小女子照顾有加。」
就是那个勤恳的男子。既然对方是马闪等人的母亲,自然也是高顺的妻子。
(啊!惨了。)
以前猫猫曾跟高顺推荐过烟花巷的娼女。当时高顺也说过他惧内。
猫猫的所作所为应该没被揭穿,但总感觉有些尴尬。
「是这样呀。那太好了,外子此番旅途也来了。」
「高侍卫也来了?」
猫猫偷瞄一眼壬氏。目前周围没看到高顺的人影,会不会是在船上巡逻?门口有人护卫,但房间里尽是女子让猫猫有点不放心。
「那么马侍卫呢?」
「犬子这次走另一条路去西都了。他走陆路。」
(另一条路?他不会吵着要跟吗?)
壬氏最近已经躲着马闪,这样就算马闪再迟钝也不可能没察觉。
「好像是有别的任务在身呢。」
桃美遮着嘴呵呵呵地笑。脸上浮现有些取乐的表情。
(又是个什么任务来着?)
她有点想问,但现在还是办正事要紧。
「请让我看看您的手臂。」
「好。」
猫猫执起桃美的手臂,为她把脉。脉象正常,看来健康无病,只是有件事让猫猫在意。桃美的左右眼睛颜色似乎有些差异。
「……」
「怎么了吗?」
「没事。」
眼睛的动作也是,看起来似乎左右有点落差。猫猫没多想就转动左手给她看。接着转动右手,桃美的视线就跟着动了。
(是右眼失明吗?)
有人天生左右眼睛不同色,也有人是后天因素使得眼睛变色。以后者来说,失明是常见的原因。
「啊!姑娘刚才可是对我试了一试?」
桃美似乎发现到猫猫的反应了,向猫猫指着右眼。不愧是高顺的妻子,真是观察入微。
「失礼了。平日生活会不会受影响?」
「请别介意。很久以前就看不到了,已经习惯了。」
「明白了。那么,身体有没有任何异状?」
「都很好。」
「也请让我为您看一下眼睛与舌头。」
猫猫把她的下眼睑往下按,看看眼睛。右眼的确已经失明,呈现混浊的白色。很多人会随着年老而使眼睛混浊发白。但她说很久以前即已失明,那就可能是受伤所致。
「船旅较容易颠簸,请多加小心。」
「我知道。」
猫猫觉得讲这话是废话了,稍作反省。
「比起这个,姑娘不觉得月君的侍女,都不够青春美丽吗?」
桃美丢出了一个难以诚实回答的问题。
「要是小女麻美愿意过来,我这老太婆也就不用出面了。但又不能让她把家眷都带来。」
「哎呀?桃美妳是老太婆,那我岂不是鱼干了?」
水莲挑语病挑得飞快。
「我都有三个孙儿了,也不便再装年轻了吧?」
竟然敢正面对水莲的反驳回嘴,可以感觉出某种泼辣性子。
猫猫仿佛看见了火花啪兹啪兹地迸散。
看来壬氏的周围,只会留下极少数经过千锤百炼的女子。
猫猫很想快快结束看诊,于是来到下一名年轻侍女面前。
「小女子名唤雀。」
「是,小女子
知道。」
「不必多礼,就叫我雀姐吧。」
还对她正色说道。
「……是。」
果然是个性质不同于一般的女子。既然是高顺的媳妇,自然也是桃美的媳妇。性情强悍的婆婆,配上无拘无束的媳妇,这能合得来吗?
雀有着丸子般的鼻子与小眼睛,且肌肤偏黑,可说人如其名。
(虽然长得不美……)
但重新端详,会发现是张容易亲近的容颜。与其侍奉皇弟,更适合摆摊做买卖。
「雀是我媳妇。」
桃美向猫猫解释。
「高侍卫已跟小女子说了,说是与大公子成婚。」
「是,不是马闪,是马良。虽然我也想叫马闪早日娶妻就是。」
桃美又露出了方才那种有些取乐的笑容。
高顺全家没一个平凡人。
「既然有这机会,就顺便跟妳介绍一下我家大儿子吧。」
桃美迈着大步往旁走,站到房间角落的一块帷幔前面。她随手把帷幔一掀,只见一个脸色发青的男子在那后头解围棋残局。
(原来还有一人啊。)
完全没感觉到半点气息。
「母、母亲这是做什么?」
「马良,你连跟人家打声招呼都不会吗?」
「打、打招呼……」
名唤马良的男子长得跟马闪很像。只要把马闪的个头缩小一些,削去肌肉,半年不晒太阳就是这张脸了。
「有、有幸与妳……呜呜……」
马良视线几乎没跟猫猫产生交集,就跪倒在地了。不知怎地还按着肚子。由于外表看起来就是个病人,猫猫本以为这么快就要医病了,但似乎没那必要。雀迅速走过来,把马良又推回了帷幔后头。
「母亲大人,初次见面的人士还请从书信往来开始,等熟悉了之后再隔着竹帘交谈吧。若是冷不防就让他跟对方相见,有多少胃药都不够用的。」
雀讲得头头是道。不,其实根本毫无道理,讲话听起来却煞有介事。
「也是,妳比我对马良有办法多了。应该说他的毛病比以前更严重了。」
从中可以看到不知该如何吐槽的婆媳关系。
「早知道或许还是该把马良留下,带麻美过来吗?」
「麻美姐姐要是来了,谁来看着我家孩子呢?」
「说得也是,谁教妳丝毫无心照顾孩子呢?只希望妳好歹能再生一个,算是帮我一个忙。」
尽管有很多地方让人想吐槽,但总觉得一吐下去没完没了。
简单整理一下吧。
高顺的妻子,桃美。
高顺的儿子,马良。
马良的妻子,雀。
所有人全都性质强烈。
这样马闪的负担太重了。应该说就算马闪在场也只会加强这个密度。高顺皱起眉头的模样仿佛历历在目。
找个借口让马闪走别条路,可说是正确的选择。
还看什么诊,索性走人算了。猫猫正作如此想时,水莲轻戳了几下猫猫。
「何事吩咐?」
转头一看,就跟一道黏人的视线产生了交集。壬氏从屏风后头死瞪着猫猫不放。
她把来此的目的完全给忘了。
「壬、壬总管,小女子给您看看好吗?」
「……嗯。」
看来他已经在屏风后头等猫猫很久了。等了半天都没结束才会探头偷看,但再怎么说偷看女子看诊似乎有欠妥当。
「只能在这儿用那种方式称呼殿下哟。」
「我会记住的。可是诊验还没……」
水莲微微一笑,就开始准备茶具了。猫猫说过不喝茶,不过看来是另一人要喝。
诊验果然只是表面借口。
壬氏在屏风后头招手,猫猫只能过去。屏风后头另有一扇门,似乎通往寝室。
「那么,两位慢聊。」
水莲让猫猫端着茶具,其余侍女都没跟来。顺便一提,帷幔后头传出了棋声,看来是马良开始解残局了。
寝室里没有窗户,相当昏暗。烛光在摇曳。看来虽没有窗户,但有开通风口而不需换气。
「麻烦把门锁上。」
猫猫放下茶具后,锁上了门。之所以不是单扇户而是双扇门,可能是因为此船仿造了西方样式。
猫猫把庸医交给她的佩囊放在桌上,从中取出替换的白布条。佩囊是猫猫准备的,药膏与白布条等都先预备好了。
(就跟庸医说我是给自己换白布条吧。)
只要让他看猫猫左臂缠着的白布条,他应该就会相信了,不会想太多。
「那么有劳了。」
壬氏坐到床上,一如往常地脱下上衣。
「失礼了。」
猫猫把手擦干净,伸手去碰壬氏的腹部。手触碰到发红隆起的肉,壬氏起了反应,抖了一下。
「看来复元得不错。」
「药膏涂着不舒服,有点受不了了。」
「得再观察一阵子。我帮您擦一下。」
猫猫擦掉旧的药膏,重新涂上药膏。可能是被指尖弄得很痒,壬氏身体晃了晃;不过他每回都是这样,猫猫不以为意,继续擦药。
猫猫的手臂上也有几道烧烫伤痕迹,但她其实没治疗过像壬氏这般严重的烧伤。只能回想着罗门的作法,边看痕迹边逐步处理了。
(要是姚儿给我的抄本里有烧伤治疗法该有多好。)
大略看一下是没有。虽然也可以问其他医官,但还是别轻举妄动为妙,以免壬氏的事情穿帮。
猫猫一如往常地上药,再重新缠上白布条。
「已经弄完了?」
「弄完了。」
「没其他事要跟孤说了吗?」
没其他地方要治疗了。
(硬要找的话就是脑袋。)
要是能扣紧脑袋里松掉的榫子不知有多轻松。
话说回来,想一吐为快的话很多,能说的话却没有;如果就这么直说会不会有失礼数?
「……」
壬氏好像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猫猫一面偏头,一面开口:
「可否准小女子先说话?」
「说吧。」
「关于此番西都之旅,大约需要多少时日?」
猫猫知道问了也得不到明确答案,但还是说出来当作开启话题。
「坦白讲孤不知道。不是跟妳说过最起码三个月?」
「是。那么小女子还有一问。关于带我同行的好处,除了壬总管的伤之外,我还有其他利用价值吗?」
「……」
壬氏目光闪躲。
(啊——果然。)
「总管是拿我当饵钓怪人军师吗?」
「……孤心里也过意不去。」
猫猫听了很想狠狠瞪他,但忍了下来。
(太不划算了!)
真是干不下去,不喝点什么高级美酒着实干不下去。但手边只有水莲准备的茶,于是她抢在壬氏之前先喝当作出点怨气。
「妳觉得不划算对吧?」
壬氏在这方面很明理,从怀里掏出了某样东西。把布掀开一看,是一块灰中带白、像是石头的东西。
「这是!」
「对,要确认吗?」
壬氏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铁丝。
「既然说要确认……」
猫猫从壬氏手中接过石头。比起石头倒比较像浮石,非常之轻。看来壬氏是想叫猫猫验出这是什么石头。
「那就容小女子检验一番。」
猫猫用烛火烤过铁丝,刺在浮石上。一股独特的气味飘出。
「壬总管自然不可能准备赝品,不过确实是真货。正是龙涎香无误。」
这么快就弄到了给老鸨的伴手礼。
「孤这次无论如何都得请罗……呃不,军师阁下随行。」
「……是西都提的要求吗?」
「那边是提了。同时孤也想请军师阁下确认西都的情形。」
(是这么回事啊。)
怪人军师是个怪人,且是个做人该有的基本能力统统没有的慢郎中,在军略方面却压倒群雄。
「小女子听说可能会开战。」
猫猫环顾四周。
毕竟是壬氏的房间,就相信它有做吸收声音的工夫吧。
「正确的作法不是打赢战事,而是不让战事发生。要做正确的事却很难。」
换言之,壬氏的意思似乎是有把开战的可能列入考虑。
这下就能明白他强行带上医官的理由了。
「但我不认为有我跟来就能握紧怪人军师的缰绳。若是养父的话还有可能。」
罗门的话说来说去应该还是能设法应付。假如罗门再年轻一些,腿脚又没缺陷的话,或许已经随行了。
不幸的是事情没这么顺利,来了个庸医。
(凭庸医的本事,代替不了阿爹……嗯?)
无意间猫猫想起壬氏刚才的态度。好像过度吹捧庸医,看在旁人眼里都觉得可疑——
壬氏提到了庸医的胡须。都被称赞成那样了
,庸医想必有好一阵子会自动自发地剃胡子。
而且他不叫庸医的名字,而是称他为「医官阁下」。这艘船上几乎没有人认识庸医。只要知道猫猫不会叫庸医的名字,庸医就只是个寻常医官。只是从身体特征应该看得出是宦官。
高级医官兼宦官被叫来远行。再补充一点,就是猫猫时常伴随此人左右。
猫猫险些没一掌拍在桌上。
(不行,我得冷静点。)
猫猫想喝茶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早已喝光了。壬氏把自己的茶杯端给她,猫猫一拿过来就把它喝干。可能是为了帮助心情镇定,茶里加了具有镇静作用的药草(香草)。假如是水莲预料到这种状况而准备的,那她可真了不起。
猫猫长吁一口气,用瞪人的眼光看壬氏。
「总管是想拿医官大人当养父的替身吗?」
「妳反应总是如此之快,省了孤解释的工夫。」
壬氏的眼睛一如后宫时期的眼神。
庸医与罗门同是宦官,但外表与年龄都不相同。然而对于只有听过传闻的人而言,宦官兼医官之人寥寥可数。谁也想不到他们竟然会特地带着后宫医官远行。
假如要带人,别人也会认为是曾为宦官,如今回到宫廷担任医官的罗门。
之所以直到最后都不把医官人选告诉她,就是为了这个理由。
「西都……不,玉莺阁下探询过孤的意愿,希望孤带着罗门阁下同行。妳懂这个意思吗?」
「……并非有病人需要医治,对吧?」
罗门医术傲视群伦,多得是病人想请他妙手回春,但是——
「我认为他或许是想拉拢军师阁下。当然,我没有给出明确答覆,所以对方要把医官阁下错当成罗门阁下是他的自由。」
听到「我」这个自称,就知道眼前的壬氏并非平时那个令人略感遗憾的男人,而是皇弟。在她眼前的是个能拿别人当棋子,足智多谋的男子。
「拉拢?教狐狸握手都还比较有意义呢。更何况您所说的这位玉莺,是玉叶后的哥哥对吧?」
「很多人会认为只有自己能办到别人办不到的事。再说,对方也有可能不择手段。圣人君子的亲属不见得就都是圣人君子,更何况倾覆邦国的经常是皇后的血亲姻亲。」
「……这些话能说给小女子听吗?」
猫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我不是说一定如此,只是说可能。」
(不,但你分明就在怀疑啊。)
话虽如此,什么都不跟她讲也会让她闷闷不乐。
壬氏竖起食指。手指顺势指向猫猫。
「当他不择手段时,谁会首当其冲?」
「您是说我会成为要害?」
「怎么看都是要害。玉莺阁下跟前,有军师阁下的前副手。」
(是说陆孙吧。)
「他不可能不知道妳的事情。」
(……毕竟以他的立场,被问到就得回答嘛。)
对于壬氏乱七八糟的远行人选,猫猫总算是有点理解了。
「总管是认为小女子待在京城会有危险?」
「有这个可能。更何况军师阁下有多少敌人?」
「……」
「妳的名字传得恐怕比妳想的更远,也不是所有人都傻到会错失良机。」
猫猫只能点头同意壬氏所言。在成为医佐之前应该再多想想的。
虽然是壬氏设计她成为医佐,但要不是怪人军师摆出那般极端的态度,日子也不会过得这么风波不断了。过去的事后悔也没用。
「罗半能设法保护自己,所以我让他留在京城。我也已经让罗门阁下移驾后宫,也算是躲一段时日。总之虽对妳过意不去,但也只能带妳来西都了。更何况我认为妳待在军师阁下看得到的地方比较安全。只是会不得安宁就是。」
(妳妳妳的叫不完。)
还以为他最近终于会用名字呼唤猫猫了。
「更何况,这对我来说也方便。」
(这个混帐!)
猫猫很想破口大骂,但只是喝点茶长吁一口气。
「是这样啊。」
猫猫心里是有点怒火难平,但壬氏所说的话基本上都是为猫猫着想。一定是考虑过人际关系与人员配置,判断这么做最有效率又安全。
「我会派妳熟识的武官李白保护医官阁下。」
「是。」
猫猫声调冷淡地回答。她漫不经心地看着得到的龙涎香。
(总觉得难以释怀。)
猫猫收拾了茶具后离开寝室。她没碰茶点。
「猫猫,妳不把点心带走吗?」
水莲帮她把烘焙点心包好。总觉得猫猫的心情似乎被她看穿了。
(庸医会很高兴的。)
「小女子收下了。」
猫猫收下包好的点心,低头致意后就离开了房间。
「小殿下,这样好吗?」
水莲跟壬氏说了些话,但猫猫充耳不闻。
「啊!呃……」
壬氏似乎伸出手来想跟猫猫说话,但坦白讲,猫猫觉得今天话已经说够了。
她假装没注意到,迳自往外走去。
高顺回来了,在房间外头候着。勤恳的随从看到猫猫似乎就觉察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但什么也没说。猫猫轻轻低头致意,就回药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