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胜村慢慢睁开眼睛。
有亮光。
不过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明白那是荧光灯。
脑袋“嗡嗡”作痛。他皱着眉头站起身来,抬起右手想揉揉头,却动弹不得。
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被铐在了床头上。
这是怎么回事儿?
胜村四下里张望。本以为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可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头。这是一间有四张榻榻米大小的宽敞房间,整个房间都是白色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儿。他打量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病号服。
应该是在医院。如果是医院,这手铐又是怎么回事儿?
胜村试图挣脱手铐,可完全没用。
“发生什么事情了?”
正在努力回忆的时候,门开了,进来一个男人。
男人瘦高个,有点驼背,身上穿着一套皱皱巴巴的西装,好像多日未换的样子。
鹰钩鼻子,尖下巴,眼睛细长,眼梢上挑,似乎有点神经质。总之,这张脸很难给人留下好印象。
“你睡醒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似乎是经常饮酒导致的。他话音刚落,就一屁股坐在床旁边的圆椅上。
“你是?”
无论怎么看,来者都不像是医务人员。
“我是特别搜查组的犬井。”
说着便打开警察记事本,亮出了证件。
“警察?”
“是的。”
犬井的回答极其简短。
“真的?”
“看上去不像吗?”
“是的。”
胜村如实回答。
与其说犬井是个警察,倒不如说更像个杀手。
“我是个货真价实的警察。”
犬井平静地说。
“警察为什么找我?”
“因为有事问你。”
“什么事?”
“首先,姓名。”
犬井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破烂不堪的记事本和一支圆珠笔。
“我叫胜村英男——为什么我必须要回答你?”
“因为有必要。职业?”
“记者——这算是审讯吗?”
“你可以这样认为。”
“如果是审讯,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警察审讯时,原则上为两人一组。
“因为我是一条流浪狗。”
“流浪狗?”
“正是。和谁都无法搭伴的流浪狗。”
犬井笑了起来。
露出的犬齿看上去尖锐锋利。
与其说是流浪狗,毋宁说像凶猛的多伯曼狗。
“这可太离谱了!”
“一点不离谱,我有我的做事方式。”
“什么意思?”
“没有意思。我问你我想问的事情,你只管回答。这就够了。”
犬井的声音不高,但有一种让人畏缩的力量。
不过,也不能就此让步。
“凭什么我就必须要接受审讯?”
胜村问道。犬井瞥了一眼手表。
“现在正好是新闻时间啊。”
他嘟囔了一句,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视遥控器,摁下开关。
墙上挂着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
新闻播报员长着一张可爱的偶像面孔,正笨嘴拙舌地播报着新闻。
“继续播报下一条新闻。昨晚九时左右,在位于世田谷区的废旧工厂发现年仅26岁、就职于律师事务所的赤松杏里的尸体……”
电视画面上出现一位女性的资料照片。
“咦?”
胜村感觉见过这张面孔,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在胜村找到答案前,新闻依旧继续着。
“在犯罪现场周围发现一名卧倒在地的男性,警方认为该男性应该了解此次事件,调查在进一步进行当中。接下来请看另一组消息。”
新闻解说员刚刚转换话题,犬井就一下关掉了电视。
“新闻中说的卧倒在地的男性就是你。”
“我?”
犬井没有理会茫然不知所措的胜村,自顾从口袋中拿出香烟,点上。这是在医院里,真是太我行我素了,不过胜村也懒得提醒他。
与此相比,突如其来的这番话更有冲击力。
“你听不到我说话吗?你就是新闻上说的那个在现场的男人。”
犬井又重复了一遍。
“不可能……”
一时之间,胜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可没有骗你。你就躺在现场,而且衣服上还沾着受害人的血。”
“我不知道。人不是我杀的。”
“如果不是你,那为什么你会在现场?又为什么会沾上受害人的血?”
“我真的不知道……”
胜村话未说完,犬井就一把抓住胜村左手的拇指。
然后反拧住不放。胜村的拇指发麻,疼得差点儿喊出来。一切尽收眼底的犬井一下把脸凑了上来。
“别喊了。要是外面的同伙听到了,可就麻烦了。”
那一脸阴险猥琐的笑容,俗不可耐。犬井似乎也没有打算正经听事情的原委。
“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迷惑不解的胜村突然听到一阵火灾报警器的响声。
“咦?”
胜村仰起脸看着犬井。
犬井马上停止了吸烟,看了看胜村。
他不满地咂着舌,用脚使劲捻灭了香烟。不过,报警器并未停止不响。
很快,门缝中飘进阵阵白色的烟雾。
“真着火了!”
犬井站起身来,走出病房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2
“这个混蛋!”
雾岛樱气愤地冲向病房。
她在服务台出示了证件,问清楚胜村的病房号。得知在六楼后,便马上奔向楼梯。
胜村的病房很好找,因为在病房门口一左一右各站着一名警员。
雾岛樱正要进去,却一下被挡住了。
“不准进入!”
其中一名警员说道。
“我是搜查科的雾岛樱。”
说着便出示了证件。尽管如此,警员还是没有让开的意思。
“犬井警官说了,谁都不能进去。”
“犬井?”
雾岛樱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犬井的模样。
一想到特立独行的犬井在可以称之为“密室”的病房内审讯胜村,雾岛樱便觉得忐忑不安。
“是的。所以您不能……”
“够了,快让开!”
雾岛樱试图推开警员,但对方拼命挡着不放行。
“请您不要进去!”
“让开!”
“不行!犬井警官已经下令,谁也不能进入。”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双方争执不下时,雾岛樱的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疑问。
雾岛樱本来是和胜村约好了,可是已经过了约定时间,胜村还没出现。
正在担心胜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时,雾岛樱接到了关本的电话。而后,便听到了这爆炸性的消息。
消息称,胜村作为杀人犯罪嫌疑者已经被捕。
真是难以置信。胜村,绝不是一个能杀人的人。
或许是被卷入了某项事端吧。为了弄清真相,雾岛樱急切地想直接和胜村谈一谈。
医院的防灾警铃突然响起,一下打断了雾岛樱的思路。
听到警铃声,雾岛樱停止了和警员的争执。警员也安静下来。
“是火灾吗?”
其中一名警员心生疑惑。
“怎么回事儿?”
犬井从病房走出来,瞥了一眼雾岛樱后问道。
“不知道。”
犬井一把揪起轻轻摇头的警员。
那架势似乎要马上把对方给吃了。
“不知道还在这里傻站着?!”
没有怒吼,但声音充满震慑。
“马、马上去查明!”
两名警员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雾岛樱看着犬井。
“我想了解一下被捕的嫌疑人的情况……”
“你是谁?”
“我是调查科的雾岛。里面的嫌疑人是我的一个朋友。”
“所以呢?”
犬井面无表情地看着雾岛樱。
和他相比,玩偶都显得更有生气。
“胜村不是那种有勇气杀人的人。”
“你的个人感受毫无意义。”
“什么?”
“胜村倒在犯罪现场,作为凶器的手枪就在旁边,他的衣服上还沾有被害人的血迹。以上可以推断,极有可能是胜村杀害了赤松杏里。事情就是这样。”
犬井的话听似无可辩驳。
不掺杂一丝个人感情,逻辑性十足,很有说服力。对雾岛樱来说,这是最难以对付的一类人。
但也不能就此闭嘴不管了。
“我……”
雾岛樱正打算反击时,警员跑
了回来。
“好像是误报。”
警员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完毕,犬井似乎意识到什么,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接着转身回了病房。
雾岛樱也不假思索地跟了进去。
3
胜村并没有特别担心火灾的事情,而是比较享受从犬井手中逃脱出来的这种松弛感。
不过,就这样待着也不是办法呀。
他心里正嘀咕着,突然电视开了。
胜村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摁了遥控器。可遥控器在床头桌上放着呢。
电视播放的不是新闻,而是古老的音乐剪辑。
“你要寻找的是什么——是难以追寻的东西吗——与其寻找这些,不如和我跳舞吧……”
“这是什么呀?”
胜村感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突然电视好像转换成搜索选台一样,画面换个不停。
一会儿新闻,一会儿电视剧,画面五花八门。不过静心一听,电视中传来的声音组合成的是一句完整的话。
“看一看……花瓶……里面。”
“看一看花瓶里面……”
胜村重复了一遍,把手伸进摆放在橱柜上的花瓶里。
花瓶里只插了一支蔷薇,拿出一看,花茎部拴着一把小小的钥匙。
难道是……
胜村取下钥匙,试着插进手铐的锁眼里。正合适!慢慢转动钥匙,“咔”的一声,手铐打开了。
不是做梦吧?
胜村目瞪口呆,这时电视又成了搜索选台状态。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跳出……窗外……”
“窗外?”
胜村看了看窗户。
要照着做吗?
胜村踌躇不定。就这样背负莫须有的罪名,老老实实待在病房听候犬井的审讯呢,还是……
留在病房或许是正确的选择。
不过,犬井看上去不像能认真听他解释的样子。而且胜村自己也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何是好呢?
犹豫不决的胜村突然听见一声猫叫。
是从电视里传来的,电视画面上出现一只招财猫。
“是他吗?”
胜村一下明白是谁一直在引导自己了。
如果是他,就不妨赌一把吧。
胜村起身下床,打开了窗户。
房间没有阳台,只是伸出一个可以挡风遮雨的窄窄的房檐。
他往下看了看,大约是六七楼吧。下面是水泥地面,如果掉下去,肯定是马上就要去见阎王爷了。
“你在干什么?”
顺着声音回头一看,犬井站在那里。
出现得真不是时候。
“我,我……”
“你是怎么打开手铐的?”
犬井步步紧逼上来。
事已至此,再为难也已无计可施。那就听天由命吧。
胜村下定了决心,跨过窗栏,站到了窗外。遮蔽风雨的屋檐格外狭窄,仅仅站着,脚尖就漏在了外面。
脚下稍有不稳,即刻便会大头朝下栽下去。
“胜村!快回来!”
犬井伸手一把揪住了胜村的病号服。
就这样待在窗外好了。胜村既不希望被带回病房,也不盼着坠楼而亡。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胜村暗自思忖。
不过,胜村不是在问自己,而是在问那个人。
似乎是为了回答胜村的问题,“咻”的一声,一个类似于弓箭一样的东西掠过胜村的脸庞,扎在了墙壁上。
定睛一看,弓箭上系着一根钢丝绳,一直通向对面的大厦。
原来如此!
胜村顿时理解了之前发生的这一系列状况。不过,当务之急是摆脱还揪着自己衣服的犬井。
“你别想逃!”
犬井怒吼着。
胜村咬了一口犬井的手腕。
猝不及防的犬井一下松开了胜村。
胜村趁机将手铐作为滑轮搭在钢丝绳上。接下来只需要鼓足勇气出发就可以了。
“胜村,你在干什么?!”
胜村正欲蹬墙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雾、雾岛樱……”
雾岛樱惊慌失措地探出头来。
“我问你在干什么,别干蠢事了!快回来!你逃跑的话,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
胜村一下又拿不定主意了。
正如雾岛樱所说,如果就这样逃掉的话,情况肯定是对自己更加不利。不过,如果这样被警察带回去,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身负莫须有的罪名,胜村想亲自去查明真相。
“雾岛樱……对不起了……”
胜村奋力跳了出去。
“胜村!”
背后传来犬井和雾岛樱的呼喊,但胜村还是借助绳索快速向旁边的大厦窗户滑去。
遗憾的是,他不知道如何减速,结果一下撞到墙上才停了下来。
“好疼!”
胜村的脸疼得都变了形,突然眼前伸出一只手。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呀!”
传来一个低沉的独特声音。
抬头一看,出现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尽管看不见他的脸,胜村也知道来者何人。
“山猫……”
“胜村……”
4
雾岛樱无可奈何地看着滑到旁边大厦去的胜村。
犬井可不会坐视不管。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可怕的笑容,转身冲出病房。
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
“真是……”
雾岛樱小声嘟囔了一句,紧跟着犬井跑了出去。
追捕猎物的犬井真是名符“狂犬”之实,速度令人咂舌。
他一把推开站在门口欲上前探个究竟的警员,又将走廊中不明就里、吓得惊慌失措的护士一下撞出老远,飞奔在走廊上。
到处是喊叫声、怒斥声,但犬井充耳不闻,继续向外冲。
速度之快连一向对自己相当自信的雾岛樱都感觉勉强跟上。
犬井去乘走廊尽头的电梯。
雾岛樱拼尽全力跟在后面跑,好不容易才赶上正要关闭的电梯。
她想对犬井说点什么,可是突然跑了这一阵,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和雾岛樱不同,犬井的呼吸没有一丝杂乱。
他冷静地取出腰间的警棍,用力一挥。
目光总如一潭死水的犬井,眼中竟然熠熠生辉。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一样。
胜村为什么要逃跑呢?
雾岛樱边调整呼吸边思考这个问题。
胜村是杀人嫌疑犯。逃跑这一行为无疑会加重嫌疑。
尽管如此,胜村还是逃掉了。完全没有理会雾岛樱的话……
找到答案之前,电梯已到一楼,门开了。
犬井像一匹等待起跑门打开的赛马,手持警棍等待起跑。
“真是服了!”
雾岛樱咬紧牙关,努力不掉队。
犬井推开候诊室的患者,跨栏一般跨过长椅,麻利地挤出尚未全开的自动门,冲到了外面。
真像一部追踪悬疑剧。
犬井径直奔向胜村逃到的那座大厦。
雾岛樱强忍着侧腹的疼痛,追在后面。
进入大厦的犬井摁了电梯,可电梯一直停在四楼,无论怎么摁都不动。
犬井不满地骂了一句,开始爬楼梯。
这样跑了一阵子,再爬四层楼,真是累死了!
到现在为止,雾岛樱还算是一直跟着犬井的,可是仔细看看,距离是越来越远了,到了二楼的时候,已经不见犬井的踪影了。
“什么吗?!”
她吃力地抬着酸疼的大腿向上走。
终于到了四楼的雾岛樱发现一扇开着的门。
急忙进去一看,让人累个半死的犬井果然站在里面。里面十分宽广,全新的地板,什么都没有,只是空旷。
“胜村呢?”
雾岛樱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犬井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墙上的某一处。
那里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
我先替你们收留嫌疑人胜村英男了。
山猫
雾岛樱感觉像被人泼了一身冷水一般。
为什么会是山猫?
难道胜村背着我和山猫结盟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无法原谅的背叛呀!
雾岛樱意识到自己心头涌起某种过激的想法。
“胜村……”
犬井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后,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向窗边走去。
雾岛樱受其影响,赶忙紧跟过去。
窗边系着两条绳索,探头一看,绳索一直垂到地面。
还发现下面停着一辆黑色厢式车。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男人的脸一闪而过。那是……
“胜村……”
雾岛樱正想喊出胜村的名字,犬井已经跃出窗户,顺着绳索落到地面上。
真
是不可思议!
雾岛樱惊叹不已,自己也只能像犬井那样顺着绳索往下降了。
犬井下到大约三楼的位置时,厢式车发动起来打算离开。
或许是感觉来不及了,反正犬井是一下松开绳索,直接跳到了地面上。
脚下稍有不稳,但犬井立刻调整好平衡,去追赶厢式车。动作像极了以前电影中出现的未来世界的机器人。
不过,还是来不及了。厢式车疾驰而去。
犬井将警棍砸向厢式车。
真是绝佳的控制力,警棍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厢式车的后车窗。尽管如此,也不可能让车停下来。
雾岛樱终于借助绳索落到了地面上,她跑到犬井身旁。
犬井充满仇恨地怒视着厢式车飞驰而去的道路。
“你说你和犯罪嫌疑人是朋友?”
犬井依然直视着前方,问道。
“是的。”
“跟我来!我有事问你。”
话音落毕,犬井就离开了。
事情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5
“啊……”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胜村回头一看,不禁大叫一声。
犬井扔来的警棍正好砸中了车的后玻璃窗。
“千刀万剐的混蛋!”
手握方向盘的山猫哼笑了一下。
仅此而已,看似已经解恨了。
“你为什么帮我?”
迄今为止一直在找寻的山猫从天而降,并且就降在了自己的眼前。
胜村有太多太多的问题,可是眼下最想知道的是这件事。
“你说是我救了你吗?”
山猫轻松地驾驶着厢式车,反问道。
“嗯。”
胜村刚说完,山猫就“嘀、嘀”地摁了两下喇叭。
“很遗憾,你说错了。”
“咦?”
“我说你说得不对。我这个天下闻名的天才盗窃犯干吗要去救你这个三流小记者呢?”
山猫用手指戳了戳胜村的鼻尖。
“不是在帮我吗?”
“当然不是。”
山猫立刻答道。
胜村本以为山猫是专程来救自己的呢。
他本想如果和山猫在一起,就能像上次一样揭开事情的真相,所以才下决心赌一赌,做出了从警察手中逃脱的壮举。
如今从山猫口中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不觉眼前一片黑暗。
反复思忖之后似乎也能理解,大盗山猫救胜村可是一毛钱的好处都捞不到的。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
“这才是问题所在。你说为什么我这个天才大盗会救你这个低能的三流小记者呢?”
山猫咂着舌,等待胜村的答案。
不是救助,看上去像是抢掠一样,胜村找不到答案。
山猫再次鸣笛两声。
“时间到!无答案!商品没收。顺便说一声,商品就是你的未来。”
不用山猫如此这般的一一说明,从警察手中逃出来的那一刻,胜村的未来已经是一片黑暗了。或许再也回不到以前那种正常的生活了。
“正确答案是什么?”
胜村问道,但基本不抱什么希望。
“答案很简单。在下次的盗窃行动中,必须有你才行。”
“不好意思,我可没有盗窃犯必备的技能。”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你是我的诱饵!”
“诱饵?”
“对,你是吸引猎物的诱饵,胜村英男先生。”
真差劲儿!
诱饵,就是诱骗别人上当的东西吧。
“把我当成诱饵的话,恐怕只能引来警察吧。”
胜村态度强硬起来。
“你真是听不明白呀。”
山猫叹息道,随即把车停在了路边上。
“怎么了?”
“我给你仔细讲讲,快下来!警察现在肯定在疯狂地找这辆车。”
山猫说着,突然一下揭下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
前次事件的时候,山猫特别化了妆,还改变了装束。这次展现的也不敢保证是真面目。
不过,胜村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张立体感极强的脸庞。
“ALLEY CAT的老板……”
“绝妙的回答!”
山猫打了一个响指。
胜村推断山猫应该是回到下北泽开酒吧了,然后自己挨家光顾新开业的酒吧,一个一个地去搭讪套话。现在看来这个方法还很可行。
但是,要找的人就在自己眼前,自己却没有察觉到,是自己太迟钝了呢,还是山猫的化妆术太高明了呢?如果可以,胜村宁愿相信后者。
“总之,我们先走吧!”
山猫从座位底下掏出一双运动鞋,扔给胜村。
胜村从医院跑出来时是光着脚的。山猫是蓄谋已久了吗,还是……
胜村穿上运动鞋,尺码有点小,但绝不能再抱怨什么了。刚一下车,面前就停下一辆红色甲壳虫,不早不晚,恰到好处。
“英男,好久不见!”
驾驶座上传来爽朗的招呼声,是里佳子。
具体情况不详,但知道她和胜村交情不浅,算是合作伙伴。
里佳子以前在下北泽经营一家珠宝店,不过在上次事件结束后,她和山猫一样,在下北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如往常,里佳子的穿着还是那样令男人遐想连翩,低胸的衬衫,包臀短裙。
“好久不见。”
“这只蠢猫说要救你,跑了出来,结果惹了大麻烦。”
里佳子满面笑容地说道,但胜村不相信。因为刚刚山猫还说是为了让他当诱饵。
“如果继续站在这里说的话,恐怕会被警察逮住的。”
山猫一下坐到了甲壳虫的副驾驶位置上。
里佳子伸了一下舌头,催促胜村赶紧坐到后面。
胜村真想立刻逃开,遗憾的是,如今他已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胜村坐到了后面。
6
“胜村是什么人?”
犬井仔细查看着胜村逃走的病房,问道。
一时之间,雾岛樱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什么人……面对这种问法,雾岛樱不知如何作答。
“您问他是什么人的话——就是一家杂志的记者。听说大学期间曾在那家杂志社打工,毕业后就成了正式员工。”
“仅此而已?”
“那还有什么?”
“有什么犯罪前科吗?”
“没有。”
“也没有在什么地方接受过特殊训练的经历吗?”
“特殊训练?”
“SAT、特训部队、SWAT、CIA等等等等,什么都可以。就是这样的特殊训练。”
犬井口中所说的都是国内外的部队、警察特训队伍的名称。这些吗……
“应该没有,胜村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了。”
雾岛樱果断答道。
普通——用这个词来形容胜村,真是再恰当不过了。所以,他不可能犯罪。
“你是说,这个极其普通的男人杀了那个女人吗?”
“一定是搞错了!”
“不仅仅是胜村的衣服上沾有受害者的血迹,他还拿着被认定为凶器的短枪。这不会有错吧。”
“这……”
“不管你说什么,胜村是在逃嫌疑人,这点是不会改变的。”
“我认为胜村不是自己想要逃走的。”
雾岛樱继续争辩。
“不是自己想要逃走的?”
犬井表情扭曲,这种情况很少见。
“是的。请您回想一下那座大厦墙上贴着的纸条。”
雾岛樱指着对面的大厦。她回忆着贴纸上山猫的留言,继续说道:“这件事和山猫有关。”
“就是那个因为你们的疏忽而在逃的盗窃犯吗?”
犬井话中充满讽刺,雾岛樱心中怒火中烧,但还是强压了下来。
“胜村不是自己想要逃走的,而是被山猫给偷走的。”
“这只是你的希望吧。”
犬井冷冷地说。
或许的确有个人意愿的成分。一想到胜村不是自愿的,而是被山猫偷走了,雾岛樱的心情多少轻松了一些。
不光如此。
“不只是胜村一个人的错。我们应该想想山猫都干了什么。胜村只不过是被牵扯进来而已。”
“你可真善良!”
犬井冷漠地看了雾岛樱一眼。
“嗯?”
“如果山猫这个盗窃犯诱导胜村做什么事情呢?不过,这是胜村离开病房后的事情了。”
“可是……”
“擅自打开手铐、不听警方劝阻、逃逸,这可都是胜村干的。”
被犬井这么一说,雾岛樱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话了。
胜村不属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无论怎么看,倒像是个思维缜密的类型。运动神经嘛,只能说很遗憾。多多少少有点冒失之处,还有些谨小慎微。大致就是这样一个人。
“好了好了!你只是轻视了胜村而已。”
“什么?”
雾岛樱不禁为犬井这突如其来的话吃惊不已。
“如果是普通人,戴着手铐在警察的监视之下,肯定是老老实实、动都不敢动。可是这家伙完全不是。”
雾岛樱只能闭口不言了。
“不仅如此。胜村在接受审讯时,假装糊涂,其实是在冷静地分析自己面临的状况呢。”
犬井边快速发表着自己的看法边用手指点着自己的头。
“胜村哪有这样的胆识呀……”
“当然有!所以现在消失不见了呀。”
犬井指着胜村躺过的床,说道。
顷刻间,雾岛樱心目中原有的胜村形象“嘎啦嘎啦”土崩瓦解。
“你真是有眼无珠。这个家伙可不是普通人。你小瞧这家伙,现在吃到苦头了吧。”
犬井说这话时的眼神意味深长。
7
窝在沙发里的真生盯着电视画面。
电视中正在播放一个搞笑节目,但真生一点也笑不出来。之所以开着电视,只是因为难以忍受这寂静。
桌上放着送来的匹萨,但一点都没动。
胃部隐隐作痛,感觉什么都吃不下。
客厅中只有真生独自一人。
本以为早就习惯了这种孤身度日的生活,可不知为什么,今天倍感孤寂。
事情变得如此糟糕!
也许正是这种念头让真生愈发感到孤寂。
完全没有预想到事情会成这样。“衔尾蛇”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的初衷是什么?自己只不过是想暗中操纵胜村进行调查而已。
可现在一切都乱了套,事情发展到完全出乎意料的地步。
新闻中虽然没有公布姓名,但在现场找到的有重大嫌疑的男性应该就是胜村。
“都怪我……”
真生费力地说道。
该如何是好呢?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拼命开动脑筋想办法,可没想出一个好主意。
事已至此,只能祈祷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要暴露,如果一旦被什么人发现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那样的话,这一辈子则惶惶不可终日了。
真生连连叹息,突然被一声电子音打断了,电视画面上显示有新闻速报。
“在赤松杏里被害一案中,作为重大嫌疑人而接受审讯的男性摆脱警方监视,目前在逃。”
“啊?!”
真生目瞪口呆,不觉站起身来。
8
“接下来的选举,藤堂先生是十拿九稳了。”
大友仁德说完后,呷了一口杯中的酒。
坐在对面的藤堂健一郎微微摇头,道:“哪里哪里。选举还没开始,一切还都是未知数。”
藤堂四十五岁左右,还很年轻,但成为下届都知事的呼声却很高。
大友无论如何都想在选举前和藤堂搭上关系。
大友控制的三矢会曾经势力远达关东一带,不过自从实施暴力团伙对策法规以来,势力大为削弱,所以也只能容忍亚洲“火焰”势力抬头。
现任都知事受“火焰”势力笼络,大大促进了“火焰”的发展。
为避免遭到报复,现任都知事以健康问题为由提出辞职。
所以,大友将目光转向了呼声极高的下一任都知事人选——藤堂健一郎。
“火焰”组织肯定也会为拉拢藤堂开展一系列的公关活动。所以很有必要在他们之前把藤堂拉拢过来。
几经斡旋,终于将藤堂拉到了这家料理店。
藤堂作为律师可以说是名扬四海,也经常上一些电视节目提高知名度,这次竞选都知事算是初登政治舞台。而且,据说他不属于任何组织。
想要当选的话,肯定是非常渴求三矢会下属所有组织的选票的。也正是这个原因,藤堂才会明知大友是三矢会成员,还是前来赴约了。
“我们都期盼着您能当选,我们一定会鼎力相助。”
大友刚刚说完,藤堂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鼎力相助,具体指的是什么?”
“我们还是有一定势力的,会尽最大可能为您拉取选票。”
“那可真是十分感谢啊。不过,你们不会不求回报吧?”
藤堂直截了当地问道。
他的眼中闪着一道坚毅的光,神圣不容侵犯。
作为律师,不会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
“确实有几件事情需要您的帮助,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我先提前向您致谢了。”
“那就是想要收买我咯?”
听到如此直率的问话,大友一时之间竟有些乱了分寸。
他想起在藤堂上电视节目时的那句广告语。正义之士——是这样称呼的。
他主动请缨参与公益的国选辩护,经常支持弱者。
不过,他应该并非是从内心就是正义的,一定有其他企图。
“您说话真是直爽呀!”
“不行吗?我历来如此。”
“不、不,不是不行。不过,‘收买’二字,有点太……”
“难道不是吗?”
“不是,怎么会……”
大友的额头上直冒汗。
藤堂的反应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难道真是看错藤堂这个男人了?
“您所说的确实很有诱惑力,不过我有两个问题。”
藤堂一下子伸直了腰板。
“什么问题?”
“首先,三矢会现在已经实力大减,远没有那样的影响力了。”
黄口小儿!
这句话简直就是羞辱,真应该立刻冲上去狠狠揍他一顿,不过大友还是强压住了怒火。
藤堂最终会改变立场的。现在必须忍耐。
“您为什么这样想?”
“受暴力团伙对策法规的影响,你们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势力。”
“的确如此,不过……”
藤堂打断了大友的话。
“不仅如此,因为国外黑手党的进入,扰乱了整个市场,伪装成普通企业的那些公司业绩也不佳呀。再加上前几天的袭击事件。”
说到这里,藤堂轻轻摇了摇头。
大友似乎已经怒不可遏。但如果就此发作,那么将前功尽弃了。
“那就是说,和我们合作是没有意义的,您是这个意思吗?”
“我没说没有意义。虽然势力大减,但影响力还是有的,这一点不可否认。”
“那么……”
“第二个问题。”藤堂竖起两个手指继续说道,“我成为都知事之日,便是建造一个无犯罪行为的洁净城市之时。”
“这岂不是空话?”
“不是,绝对有实现的可能。我正在着手准备该项计划。”
“噢?那具体是什么样的计划呢?”
“现在还不能说。总之,从我的观点出发,你们将成为我的敌人。今天我就是为了告知大家这点才来的。”
“您打算挑起争端吗?”
“正有此意。”
这个混蛋!
原以为他只是发泄一下情绪,但看他的眼神应该是认真的。
藤堂着实在思考消灭犯罪。迄今为止,政治一直和黑暗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光明与黑暗,二者密不可分。但这个男人想彻底斩断它们的关系。
“就此告辞了。”
藤堂说完,起身走出了房间。
“这个小子!”
大友猛然抓起小酒壶,朝墙砸了过去。这样还是觉得不解气,又一把掀翻了桌子。
在隔壁房间待命的随从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在大家的劝说下,大友慢慢恢复了理智。
虽说如此,但大友心中的怒火还是难以平复的。他就这样带着对藤堂的愤恨走出了料理店,上了车。
藤堂是个危险人物,或许还是了结了他比较好。
大友原来一直以为所谓的“正义之士”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但藤堂的眼神说明他是认真的。
生活在打打杀杀的世界中的大友明白,这样一个男人,为了自己的信仰,即便是丢弃了生命,也是在所不惜的。
收买抑或威胁,都不管用。真是个棘手的男人!
正在左思右想时,车停了下来。
他以为到了事务所了,可感觉似乎不对头。
这是一条狭窄的单行道,目前进退两难。前方停着一辆黑色悍马,堵住了去路。
司机拼命摁着喇叭。
这时,悍马后座的车门打开了,下来一群男人。
“这是……怎么回事儿?”
大友一时皱起了眉头。
出来的男人全都戴着白色的能乐面具,而且额头上都有环形图案。
是他们!
大友一下紧张起来。
他们正是袭击中冈的自卫队组织,冠名“衔尾蛇”。
大友弄明白眼前的状况时,男人们已经将他的车团团包围,不由分说便将司机拽下车,然后用警棍一阵暴打。
“干什么
!你们这群家伙!”
坐在旁边的金光冲下了车。
金光在武斗派别中相当有名,可是不到十秒钟便完蛋了。瞬间遭到群殴,他蹲在柏油路上一动不能动。
这群家伙要干什么?
大友虽然慌乱,但还是没有忘记摸索藏在车座位底下的手枪。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他被揪着头发,拎到车外。
戴面具的男人念念有词,但不是日语。
“衔尾蛇”难道是亚洲黑手党组织的喽啰吗?
如果这样,那中冈遭袭也就能说通了。
“别以为对我动手也会没事儿!”
没人理会大友。反之,警棍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啊……”
深夜的小路上,无人听到大友的哀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