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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觉得被绑起来很舒服,果然是种异常心理。这种滋味既痛苦又难受,一般人都会觉得糟透了。
何况绑我的也不是什么女王,这点更差劲。
对方是,男的——
此外,还不是人类——
是类似僵尸一样的家伙们——
那些家伙已经离开这间小屋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看到那些家伙的脸,我可能会忍不住呕吐。说实话,这间小屋本来就躺着一具尸体,已经够让人恶心到极点了。
久多良市的连续杀人事件,铁定是那些家伙干的不会错。我常去光顾的食堂「久多良庵」那一家的女儿,就说事件不像是人类做得出来的,而事实正如这句话字面上的意义。
既然,犯人并非人类,那剩下来就是我的工作了。
交给传统而值得信赖的咒师来收拾。
只不过问题出在,我因为任务失败而被绑了起来……
「被绑起来觉得很不舒服吧。」
一旁传来个冷冷的声音。
没错,被绑的并不只有我一人。
还有一名女子,也步上我的后尘加入这里。
在一切都充满死亡气息的这间小屋中,只有那女子的长发看起来是生命的象征。屏除受诅咒的人偶之类的,毛发会生长就只有生物才办得到。
酒红色的秀发,配上总觉得不似常人的雪白肌肤。相对之下,女子身上则是一袭以黑色为基调的洋装。或许服丧中的公主很适合拿来形容她吧。
不过,自己胸中这股难以平息的情绪,很遗憾不是爱恋,而是对死亡的恐惧。
「至少,我觉得被绑还不错。你认为呢?」
「我一点也不想被绑。身为一个人类,没有束缚的人生最棒了。」
「是吗?我觉得有约束跟限制的人生比较有趣。假使什么事也不必做,大家就会无所适从了。人类天性并不是自由的,而是期望有必然的宿命会发生,以前有某位伟人就曾这么说过。」
那女子堂堂地如此宣言。看来日本人缺乏主见的这种固有观念并不适用在她身上。
「不过话说回来,你还真坚强啊。」
精神正常的女性,被监禁在这种地狱般的场所早就哭得唏哩哗啦了,光以态度而言那女子倒是很平静。至于内心的情况如何就不清楚了。要精准推估女性的心理我还嫌太年轻了点。
「与其说坚强,不如说跟你一样吧。」
这个嘛,打倒那种家伙可是我的工作啊——不过说这些对方大概也不会相信吧。实际上,我反而被逮了,双手失去自由后就没法使用武器。
在此之前我干掉的,都是在另一个世界也算是下等生物、如蚯蚓般的家伙,不过我还是尽了自己的义务,不论多么和平的世间也会有杂讯般的玩意出现。狩猎那些杂讯就是我的工作。
「那个,既然机会难得要不要互相自我介绍一下?」
她冒出这个略显可笑的提议,稍稍缓解了一触即发的紧绷感。
「好啊。搞不好你我就是彼此人生最后的交谈对象了。」
「刚才那个笑话太冷了。不及格。」
她对我吐槽。其实那本来就不是玩笑话。再加上,责无旁贷非得要守护这个区域和平的我,一开始就没立场说那种台词。
「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的。」
「嗯,以后请注意别在女性面前显露出无趣男子的迹象。那么,继续刚才的自我介绍吧。」
女子露出优雅的微笑。假使这邂逅是发生在高中的校舍内,那不知有多美好啊。这么一来,我就再也不必跟桥本还有岛崎他们召开「啊~好想要女朋友会议」了……光听到这名称就知道我们是失败组。
「我叫爱宕轮月,今年十七岁。因为出来夜游,被那些恶心的家伙逮着了,还被带到这里来。真是可喜可贺。」
「哪里可喜可贺了。」
「是啊,如果为这种事煮红豆饭(注1日本庆祝特殊场合的餐食。)应该会很想揍人吧。」
「我叫水主赖斗,跟你一样十七岁。对了,你出来夜游,怎么会跑到这种深山里呢?是想要单人BBQ(烧烤)吗?」
「讨厌,别叫人回答这么害羞的问题好吗?你真是不解风情。豆蔻年华的少女在无人的深夜来山上,能做的事不就只有那个吗?」
那女子露出冶艳的笑容。
「耶,难不成……是那个……?」
那种不道德又不健康的派对竟然会挑这种小镇举行……?
「是来摘山菜的。或者该说,来偷山菜。」
「你是山菜小偷!」
「久多良的山菜之好吃在某些区域可是很有名的。」
「这我还第一次听说,某些区域是指哪里啊?」
「久多良市。」
「那哪叫有名啊!只不过当地居民的乡土情罢了!」
这里是位于久多良市西北部的田向山山腰。
久多良的北面低矮山脉建有山区公路。不过原本,像久多良这种地方都市的夜景就没啥值得欣赏的,所以深夜还会在山中徘徊的人,照常理来说应该是没有才对。就算有,顶多也是来弃尸的家伙吧。
不过,万万没想到这里真的找到了尸体。
在久多良市的山区两处地点,-共发现了四具尸体,引发了轰动一时的新闻。
然而,那只是序曲罢了。在那之后,市内的其他地点又陆续出现其他尸体,死者合计达到近十人。一部分的市民还陷入了恐慌中。
「赖斗同学自己还不是一样,为什么这个时间会跑来田向山呢?」
她一下子就称呼起我的名字。
最近的年轻女性都不在意这些吧。
「对了,在这种时候还保持客套就没意义了。你也可以称呼我为轮月没关系。」
「你对我加上了同学,但我直呼你的名字不太好吧。」
「像这种时候,不必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事。」
「有道理。」
处于这种极限状态下拘泥于礼仪简直是毫无意义。我们自己还不是因为某些非常失礼的行径才栽在这间屋子里。
「我明白了……轮、轮月。」
「OK。不论白天或晚上都好,就这么叫吧。」
「轮月,理由很简单。我是来搜查犯人的。结果,却被犯人抓了。」
「你的运气真差。那些家伙不是人类吧,是下级的饿鬼。饿鬼原则上全都是下级的,如果是上级会叫另一个名字,名为『修罗』。是啊,以危险度而言它们跟野人或杀人魔还是有差的。」
尽管不清楚轮月怎么会知道那些,但那应该是事实没错。
那些家伙不是人类。
「不过,饿鬼虽然恶心但却是人畜无害。放着不管就可以了。」
「不不,我们不就被它们抓了吗……」
「赖斗同学,假如房间里有一只蚂蚁,你会觉得它有害吗?」
对方抛出个奇妙的质问。不过,我已经遭遇了这个诡异至极的事件,所以一点也不觉得那有什么。
「不。只会觉得很烦。」
「就是这样。稍微有点实力的人看饿鬼也不过是无害的程度罢了。」
「可是,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没实力的普通人类被杀了。」
「弱者被淘汰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轮月若无其事、一点也不大惊小怪地说。
她并非刻意耍狠,神态十分自然。
「直到战国时代左右日本都还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慢性的饥荒使得以掠夺为目的的战争常态化,结果导致了战乱之世这点就不必赘言了。倘若能活下来才是正确的,那弱者本身就是个错误。这个世界让弱者也能生存下来,可是最近才有的现象呢?」
「你到底是胆大包天,还是脑子哪边坏掉了,是哪一个?」
「那就麻烦你选前者吧。」
轮月悠哉地回答。她是不是把这里当作家庭式餐厅来点菜什么的啊。
「至少,我不是最近才变成这种性格的。当然,也不是被饿鬼绑了才自暴自弃。不论绽放或凋谢都要按照自己的风格,这就是爱宕轮月的尊严。」
这种时候夸奖别人好像没意义,不过她确实很了不起。至少一定比我行。毕竟,我并不是无法战斗的人,而是因为打输对手才这样。
「唉,不管世界和平或日本和平负担都太重了,我只想守护本地的和平就好……」
「守护那种东西有什么意义吗?为了满足自己?」
她虽然很了不起,但嘴巴太毒了……如果说话都这么不加修饰,很快就会没朋友喔……
「没错,说穿了就是一种自我满足。」
「这样的话,你下辈子投胎成具备中二病般力量的家族后代好了。反正说不定很快就要死了,刚好有机会不是吗?」
「我隶属的家族恰好就如同你说的那种。」
保守估计也有千年以上的历史了。
「你听说过咒师吗?不过我猜应该没听过吧。」
「咒师?」
都快没命了,对外人严守秘密也没用吧。
「一言以蔽之,就是魔法师,自古便存在的和风魔法师。」
「那这种魔法师有什么用呢?」
「咒师要守护久多良的均衡。也就是说,注意有无异常现象发生。久多良这个地方,其实是一座境界都市。」
「教会都市?难道这里有基督教的大教堂吗?」
「不是那个教会。是边境的那个境界。」(注2日文中「境界」与「教会」同音。)
其实,对方会误解也是很正常的。一般人根本没听过这种都市分类吧。
「久多良这个地方,刚好是这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的境界。因此,时常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跑过来,或者,怪东西从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聚集过来。那些玩意通称为异形。一般顶多就是比较大只的虫子罢了。」
「例如独角仙或锹形虫之类的吗?我真希望有个机会能用杀虫剂喷高级的锹形虫呢。让那些人晓得你们所谓的高价收藏品也不过就是只虫子罢了。」
告诉我这种黑暗的野心做啥……
「虽说是虫,但并非一般可见的昆虫类,而是类似蠕虫,也就是指像蚯蚓跟水蛭那种黏糊糊的玩意。」
「啊,所以是类似触手那种东西啰。」
「虽然不懂你是怎么理解的,不过继续说下去吧。那种巨大的虫子会从另一边跑到这一边。如果人类居住的地方出现那种玩意就麻烦了,所以必须加以驱除。」
「什么嘛,说的和风魔法师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结果做的工作不过是驱除害虫这种低贱的事。」
「我也有同感。不过,偶尔也会有更危险的东西跑出来。就好比这次的犯人一样。假使只是跑出来那也就罢了,但如果动摇了两个世界的力量关系,使境界的均衡崩溃,就会引发很不得了的事。这回的家伙就有意图要破坏那种均衡。」
「很不得了的事?例如不景气之类的?」
「一言以蔽之,就是会死很多人。」
具体而言会死多少人我根本不清楚,所以只好用「很多」来说明。
「鎌仓时代(注3日本西元二八五年至一三三三年的武家政权时代。)因严重的饥荒导致土地贫瘠,此地出现了许多饿莩。南北朝(注4日本西元一三三六年至一三九二年皇室分为南北两朝分治的时代。)的动乱中,投靠北朝的本地势力被南朝的武力大肆烧杀,陷入了极限的饥荒状态。战国时代(注5日本西元一四九三年至一五九〇年群雄割据的时期。)这里被邻国进攻,荒废到几乎灭绝的程度。」
还可以举很多例子,不过先说到这里就够了。
「那是天灾人祸造成的吧?」
「乍看之下是天灾人祸,但每个案例都是均衡崩溃引起的。在不怀好意的异形当中,有些家伙为了把久多良改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而引发那些大灾害。根据我家的纪录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不过,赖斗同学还真听话啊,竟然愿意继承这种家业,你看起来比较像走音乐那条路,会把自己的试唱带寄去唱片公司,一个人跑去东京闯天下的那种类型。」
「我对音乐并没有热情啊。」
「原来赖斗同学是缺乏热情的人,这点我牢牢记住了。」
「不是对所有事都没有热情!别扩大解释好吗!」
「『我叫水主赖斗,今年十七岁。尽管缺乏对音乐的热情但为了吸引异性才在路边弹唱。此外,把变成我粉丝的女孩骗回家里则是我的工作』。」
「别捏造这种失礼的内心话!」
这个叫轮月的女孩,嘴巴真的很恶毒啊。
与其说恶毒,不如说充满恶意……
「不过,像今天这样跟恶心的家伙战斗不就变成你的宿命了吗?除了有风险外,说好听一点是为了守护这个都市的和平,但也有可能被认为是自抬身价,也绝对不会受人尊敬。总觉得这工作一点好处都没有呢。」
「你很敏锐嘛。」
「是赖斗同学太迟钝了。」
「为什么我又挨骂了。」
「我习惯被人夸奖。说别人坏话则是我的专长。」
我很难否定她对自己的评语,不过言归正传吧。
「均衡一旦崩溃,那一代的咒师就会死亡。而且,好像还会全身变漆黑气绝身亡。倒楣的是我父亲身体搞坏了,所以我早早就继承为咒师了……」
任务失败的咒师不知为何每一个都会迈向悲惨的结局。
「刚才提到的那些例子也是,当时每一位的咒师都死了。其遗志由子女或亲人继承,一路延续至今。」
一旦灾厄发生,咒师就得死。后悔自己没有善尽职务,侥幸度过余生的咒师根本没出现过。
不是成功守护久多良继续活着,就是无法防止久多良的灾难而身死。
不论敌人有多恐怖、危险程度有多高,都得硬着头皮去干。
「因此,我才非得赌命战斗不可。虽说不想拼命,但也没得选择了。」
这回的事件父亲也对我说了「尽管很残酷,但你得独自一人打拼了。早点发现异形犯人干掉对方吧。」好狠啊。
「啊,也就是说,这个事件不快点解决的话你自己就会没命吗?」
「不夸张,真是那样。当快要来不及时,我的身体就会有征状出现。好像是从手掌开始变黑之类的。」
这想必是久多良的祖先们,认为自身的决心与觉悟不可能永远被继承下去才想出来的手段吧。这么一来,这个家族的性命就被当作人质了。即便想逃也逃不了。简直帅呆了,一群混帐家伙。
「我也不是想扮演正义的一方。是因为逃不了啊。」
生在这种麻烦的家庭真的很衰。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能找到饿鬼的巢穴呢?整座田向山的范围可是非常广大。难道你有优秀的情报来源?」
「我就是能找到。而且结果必然正确。你听过『预兆』这种东西吧。咒师身上经常会出现那个。」
比起以往的小虫子,这回的感受比平常更强烈。因此,我很快就察觉犯人所在的位置。
「老实说,我也无法判断那玩意是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不过从另一个世界飞过来时,身上会围绕着那边的空气。咒师可以感觉到的就是那个。」
「这样真的很了不起呢。不过,这么厉害的一族怎么会被轻易逮着呢。该怎么形容,就好比理想跟现实的差距吧。明明是看照片指名的,结果出来的小姐长相却判若两人,就类似这种震惊吧。」
「你的比喻也太淫秽了吧……是因为敌人数量太多啦……此外我的动作又太花时间。如果现在双手能自由活动,要打倒一只那种家伙……」
「就算这样,你也只能打倒一只吧。」
我也这么认为。要是效率能再提升就好了……
「刚才也说过了吧。之前我除掉的家伙都类似虫子一类的。从来没有跟这种长得像僵尸,有人体外观的敌人交手过。」
我的腿在抖,手也在抖。面对如此胆怯的自己,却有一种——啊,我果然还是不敢杀人的正常人——诸如此类的安心感。结果就在犹豫中,我被饿鬼包围了,只得举双手投降。
「原来如此。意思是你曾把盐倒在蛞蝓的身上杀了它,但却从没杀过人就是了。」
「应该就是那样吧……」
之前只射杀过巨大蚯蚓般的异形真是太好了。说穿了,那种心态就像是击退怪物的勇者一样,根本不会产生什么罪恶感。把停在自己身上的蚊子打死,哪会有什么恐惧,那除了是一件工作,更像是单纯的作业。
然而,这回的家伙毫无疑问显现出人类的姿态。要射死跟自己长得很像的生物,要说完全不会迟疑是骗人的。
「不过,你打算怎么杀死饿鬼呢?乍看之下,赖斗同学身上根本没武器嘛。」
「你真的很敏锐啊。」
因为那跟现实又差得更远了,所以我不太想说明,但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说不说也没差了。
「我能在空无一物的状态下放箭。家族称这个为天弓。天弓会牵引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量,并以此贯穿异形——原理就是这样。」
虽然不像枪枝那样可以连发,但也很少会落空。此外,更不会违反枪炮弹药刀械管制条例。
「另外,一旦被箭刺中,对方百分之九十九会丧命。之后就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生命活动也无法继续维持。」
简直可说是一击必杀。还能自远距离外攻击,真是不错的武器。
「所以说,你只有弓箭可用啰?近距离的战斗应该会很困扰吧。」
「当然,使用刀剑之类的基础武术我也学过,所以攻击方式还算有变化。我老爸本身也练成可以砍到刀身长度不及的位置。不过,现在这个时代,要用刀剑可就难了。」
除了不能明目张胆带刀上街外,从江户时代以后,与大量敌人战斗的场面也几乎绝迹了。自然而然地,为了生存下来所必要的技术
就压缩到最低的限度,而改以天弓为主了。
「天弓空着手就能使用了,况且以除魔的武器而言,弓箭比起刀可是自古以来就有更高的评价。」
「举例来说,源三位赖政也是以弓箭击退鹤(注6源赖政为日本平安时代末期武士,官拜从三位,根据「平家物语」记载曾以弓箭射中种怪物「鵺」。)的。古人认定弓箭擅于击退怪物,是由于可贯穿一点并刺进身体的缘故,这跟被人们认为仿佛来自异世界的雷电很相似。」
「你还真是博学多闻啊……」
真没想到她能轻易便举出实例。还是说古典文学的课堂上有教过这个。包括刚才饿鬼的讨论在内,她对这些意外地熟悉。
「再说一个,以除鬼而闻名的源赖光(注7日本平安时代中期的武将。),也据说可让自己的声音透过雷电发出。突然想到,赖斗同学的名字背后其实也有雷电的涵义吧。」(注8「赖」与「雷」的日文读音相同。)
「吓死我了。完全被你猜中了……」
这已经超脱高中课程的等级了,而是对此稍有兴趣及关心的人才会了解的程度。
「因为某些缘故我对这些事很熟。为了活下去那都是不可或缺的。」
轮月以冷静的表情说道。
「你身为咒师一族的事,还有你的能力,这些我都牢牢记住了。」
「啊,感谢你洗耳恭听。」
没想到她竟然没把我说的内容当笑话看待,果然任何事都必须尝试一下。
「谈话内容,以赖斗同学的中二病妄想为结论应该可以吧?」
「你这家伙,根本不相信嘛!不,我说的全是真的!」
「尽管自己拥有了不起的力量,老实说也足以一击打倒那样的杀人犯,但却因无法舍弃良心而运气不好被逮着——如果不这么认定的话你的自尊心会崩溃吧。嗯,好吧。反正你已经陷入末期状态了,这种程度的鬼扯我就原谅你。」
「别再说了!把我说成这种可怜的人你很过瘾吗!」
早知道就不跟她废话这么多了!
「既然如此,我也来说说自己的中二病妄想故事可以吗?反正我都听你说了,你也听听我的吧。」
「嗯,随便你爱说多少……我也没有阻止你的权利。」
「我,爱宕轮月,其实是天狗的后裔。」
「天、天狗?」
「我这边的家族已濒临灭绝且危机重重了。尽管可以自由操纵风,但咒法也就是切九字(注9指祝念「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的护身法术,有手势配合。),在手被绑住的状态下却无法使用呢~哎呀~假使没被绑的话,就可以像咒师赖斗君一样设法脱困了~」
「喂,别抄袭我的说词好吗!什么『假使没被绑的话』之类的,够了喔!」
「我可没有抄袭你的故事唷,咒师,不,天狗的赖斗同学。」
轮月隐约露出惊悚笑容地望着我。
「我也变成天狗?」
「是的,我指的是态度。」(注10日文中的天狗除了是传说中的生物外,也可形容态度傲慢的人。)
「什么态度!我刚才的发言有那么傲慢嚣张吗!?」
「刚才那只是玩笑话。赖斗同学其实也是天狗一族喔。或许你自己并没有察觉到吧。」
「你这家伙,是因为认为我在这种状态下胡扯才存心报复吧。」
「绝没有那回事。甚至该说,我之后还想多跟赖斗同学说笑或嬉闹呢。」
「我在你身上没感受到『预兆』。我想你不是异形。」
「那是因为,我一直住在这个世界啊。不会像最近才来的饿鬼一样出现反应也是必然的吧?这么说有没有道理呢,天狗的赖斗同学?」
「假使真是那样,那你又为何能感觉出我是天狗呢?」
「我的鼻子非常敏锐。因此,就算很淡薄,也能从你身上感觉出天狗的血液在流动。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闻到味道,那就更清楚了。」
轮月的表情显露出某种确信的因子。
不过,真有那种事吗?对咒师而言天狗也是要驱除的对象啊……
「为了小心起见,我再闻一次看看。」
轮月闭上眼做出吸鼻子的动作。这模样还挺可爱的。
「结、结果如何……?」
「总觉得有股鱿鱼的腥味。」
「别说那种模棱两可的话好不好!我可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用英文说,就是Smell of Surume。」(注11这里的「scrume」并非英文,而是日文中鱿鱼干的念法。)
「就说了,别用那种话激我!我可没那样!」
「这样啊。我还以为被绑住会引发你的性亢奋呢。」
果然,她在耍我。我的脑袋陷入混乱。
「再强调一遍,我是咒师。不是什么天狗。」
「这两个概念是可以同时成立的喔。咒师中混有天狗的血统也并非不可能。往上回溯十代的祖先,应当可以发现有相当数量的血统流入自己这一脉。」
「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
我也没法彻底清查这数百年甚至千年以来的血缘关系,因此不敢保证会不会有奇异的血统流进我的家族……
「不过,赖斗同学既然不想承认,那也无妨。我只要知道还有其他人类体内流着少数的天狗血统那就够了。为此我感到非常高兴。今天真是Happy的一天。」
搞不好就快要被杀了,还Happy咧。算了,不管她是不是在讽刺,我都没差了。一个人如果能在任何时刻都感觉幸福或许还比较好吧。
「你能感到开心让我非常荣幸。」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以我的立场非常需要赖斗同学。为了不让天狗的血统断绝请借给我力量。」
轮月的眼眸再度捕捉住我。
与其说那是天狗,不如更像是猫的眼睛吧。
那对眼睛好像在说人类的命运都掌握在她的手中。
「你、你需要我……」
「说得更具体一点,我需要你的种。」
「开玩笑开过头了吧!」
「可是,那是真心话啊。为了让天狗一族复兴,与天狗血统相近的对象是不可或缺的。放心吧,这种事不需要爱情。」
「哪里让人放心了!听起来更糟糕吧!」
「难不成,你担心我有病?那种事应该用不着操心才是。」
「我不是在怕事后的问题啦!更何况,如果不设法脱离这个困境我们两个就要被杀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我感觉到的预兆变强了。那是来自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的家伙,我能以身体接受到那股惊悚。
耳边传来了门被粗暴打开的声响。
那些家伙回来了。
对方有四个。全都是男的,几乎完全没头发。身上只缠着破布或完全赤裸,原来如此,感觉就跟「饿鬼草纸」(注12日本平安时代末期的佛画,以地狱的饿鬼道为主题。)里的饿鬼直接搬来现代一样。
光是这样或许感觉跟人类没什么差异,不过只要亲眼看过便一目了然了。
它们完全没有生气。
眼睛眨也不眨,眼珠子仿佛随时都会跳出来,嘴巴也像下颚骨没对齐一样,一直保持半开的状态。皮肤则似乎是生了霉菌,竟然呈现绿色。
只不过,用来做坏事的智慧它们还是有的,装备了柴刀为武器。
当初我就是被它们的数量以及毫无气息的行动给摆了一道。正当我瞄准一只,打算要击杀时,丝毫未察觉我已经被对方的同伴给包围了。大概是异形的缘故吧,那些家伙行动时并不会产生人类该有的气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些家伙的口中冒出声音。它们并不懂得任何有意义的语言。就如同处在洞穴当中一样,那只是空气通过喉咙造成的声响。
「喝——喝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那些家伙直望着我们这边。它们真的只是在看。因为它们无法嘲笑,也无法睥睨;它们根本没法露出表情。
为何看来如此缺乏意志的家伙会杀人呢,我连理由都猜不透。它们简直就像以人类的概念所制造出的丑恶存在一样。对它们来说杀人究竟有什么好处?
恐怕它们此刻是在想杀掉我们的顺序或时间,诸如此类的事吧。尽管乍看之下不认为它们能思考,但能把我们捆绑起来也是事实,这代表那些家伙还是具备基本的智慧。
「饶……饶了我吧!」
轮月用快哭出来的声音叫道。
「拜托!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真的!」
至此之前的坚强态度都荡然无存了。她表现出人类原本该有的反应。
尽管这么说有点过分,但我看了却有种略微放心的感觉。
这女子也是普通人嘛。
而同时,对亲眼目睹现实的束手无策也让我焦躁起来。
不过,我还不打算放弃。
只要束缚能解除,便还有救。之前我一直扭动身子,绳索
多少已经变松了。倘若能把左手臂拔出来,就有希望了。
我的左边口袋里放了小刀,取出以后,便能切断绳索。
当然,一对四的胜算很低。不过,我没有必要打赢它们。如今只要能顺利逃脱就好了。
一旦重获自由,首先要射倒一个。这么一来,剩下的家伙就会被震慑。我无法连发弓箭的事,对方也不知道。只要边摆出还要射的威吓态度边通过门口就行了。
——只不过。
轮月她,有办法配合我的行动吗?
我没时间跟她讨论我的意图。只要有十秒,我就能用小刀切断绳索。但我没自信争取到让她绝对不会逃不掉的环境。
我受过咒师的训练。不过,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嘴巴说说的就算了,在极限状态下她有办法采取适当的行动吗?
最糟糕的情况,我会目睹她被杀吧?
那真讨厌,我可做不出这种人渣的行为。
——然而,少了能正常活动的咒师,本地就无法恢复均衡。根据过去的案例判断,至少有三位数的人类会因此而死。
假使要把生命放在天秤上衡量,数量较多的那方当然比较重要。不过或许以天秤测量性命本来就是一种傲慢的想法吧。
爱宕轮月,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所以拜托,你也要尽全力活下去啊。
「饶了我!让我多活一阵子!拜托!」
轮月持续喊叫着。
托此之福饿鬼的判断变慢了。看来它们还不打算用挥柴刀来制止轮月发言。能争取到宝贵的时间我真的很感谢她。再加上,我的心也因此冷静不少。
「求求你们!我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好,我的左手已经抽出来了。请你继续吼叫吧。
「假如你们不愿意饶过我……至少,在我临死之前让我做一次爱吧。跟同年龄层的男生只要一次就好……」
嘎……?
那是什么离谱的提议啊……
就连饿鬼看起来也好像被吓到了。
这么说来,父亲告诉过我饿鬼除了食欲以外没有其他本能。由于也没有性欲,它们应该搞不懂轮月在说什么吧。
「你们想想,反正有那些柴刀随时都能杀了我!只要你们愿意解开我的束缚就够了!」
饿鬼们又发出「咻噜噜、呼唔唔……」类似气球漏气的声音。
「这房子入口只有一个,况且你们有四个人,我们绝对逃不了的!」
终于,饿鬼切断了轮月的绳子——等等,真的假的!?
这么说来,它们既然具备捕捉人类的智慧,也应该有交涉的余地才对,只不过以这种理由……
「太感谢了……那个,因为人家会害羞,请你们转向那边好吗?就对着门口那附近……」
轮月像是饿鬼们的上司一样赶走它们。什么嘛,一下子又变得这么有精神……这时,我终于察觉到一项事实。
轮月已经帮自己完全松绑了。
接下来只要我把自己的绳子解开,让饿鬼们不要堵住出口,就能逃出去了。
存活下去的机率增加了。看样子希望很大。
轮月蹲在我面前。
「饿鬼的脑筋非常差。所以,只要不断重复同样的主张,迟早能说服它们。这跟政治家在煽动时会一直重复同样内容的演讲是相同的原理。只要多听几遍,大众就会觉得那些政策是妥当的了。」
「别在这种环境下批判大众好吗?」
「本来,这种现象就跟脑筋好坏无关,人们的大脑自动会对经常看到、听到的事物产生一种安心感。就连认为自己不会被电视所骗的人,在自动贩卖机前面也会有较高的机率选择电视广告常出现的果汁,而不是从来没看过的果汁。这回我也只是重复同样的主张,并在途中主动降低要求的门槛。这么一来,对方就会自行妥协了。」
轮月的音量由于在非常状态下所以压得很低,但内容可完全不像受逼迫的一方。
「轮月,你太了不起了。我差点就要相信你真的是天狗了。」
「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是天狗嘛。」
「我有逃跑的方法。内容有点长,你仔细听。」
我也自然放轻音量。
「我也要挣脱绳子了。待会,我会用小刀割断绳子,然后,你假装吓得直发抖,离开我身边。我攻击它们其中一只,并威胁它们如果敢抵抗就会被射,强迫它们让路出来。趁这个时候轮月你先逃跑,我随后再跟上去。」
就连饿鬼也不想被弓箭射中吧。我猜它们的心灵并没有强硬到不怕威胁,这招应该会奏效才对。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它们无视我的威吓依然袭击过来,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对手陷入恐慌了。小屋的最里面还放了铲子,想逃出去应该不成问题。
「赖斗同学也是胆大包天呢。」
「因为我想再多活一阵子啊。为了这个目的,脑袋可是卯足了全力。」
「既然如此,我就让你的脑袋关机一下吧。」
轮月往下扯开我的长裤拉链。
「喂,你在做什么!」
「刚才不是跟它们说了要做那档事吗?」
轮月的视线,理所当然地对准了我的下半身。喂喂喂!TPO、TPO!(注13UTime(时间)、pwce(场所)、ocssion(场合)三者的缩写。)
「我说那些话的时候可是很认真的。好不容易找到了天狗的基因,现在不吃更待何时。」
「拜托别这样。先以活下去为优先吧……」
「放心吧。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能活着回去。不过,以后或许再也无法跟赖斗同学相见了。」
轮月以冷静的表情断言道。感觉问她根据何在反而显得自己很愚蠢。
不行了,要这家伙帮忙大概不可能了……她的行动过于超脱常理让我根本猜不透……如此莫名其妙的故事发展,就连色情漫画都不允许啊……
总之,我自己先进展到把绳索解开那一步再说。届时,我就能完全无视这家伙的戏言了。
「啊~果然比起被绑我还是比较喜欢绑人呢。发现了一个崭新的自己。这真的是一趟自我探寻之旅呢。」
「是吗,我也觉得不要被绑比较好……绳子就快解开了你稍等——」
轮月的手伸向我的口袋。
「哇!里面有小刀!太危险了还是扔掉吧。」
她刻意把刀扔向我拿不到的地方。
当啷咚隆。
小刀滚动发出空虚的声响。
这么一来就不可能逃脱了!
「你这家伙……太恶劣了……这样子真的会被杀掉啊……」
「因为,不这么做的话就无法厘清我们之间的主从关系啊?如果你能够自力逃脱,之后会对我很不利。」
轮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先前在闲聊的时候我就看出赖斗同学心中有解决之策了。假如是自暴自弃认定自己一定会被杀的人,就算是敌人不在场的时候,也不会像刚才那么多话吧?打从一开始你就企图活下去。接着再仔细观察,还可以发现你的口袋好像装了什么。」
「你说的没错。不过,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因为,你的解决之策被我破坏了啊。」
是这样吗?
那家伙为了让自己挣脱,方才才会说出那些不着边际的话。
还顺道把我逼入了绝境。
「只要我有那个意思,要用那把小刀刺进你的胸口也行。这么一来简直就像赖斗同学得看我的脸色才能存活呢。」
自己明明都面临危险了,还满脑子想着要对我取得优势地位,她的脑袋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真是莫名其妙。
果然是天狗没错。她远远超越了人类的常理。
「你的想法太邪恶了……够了,你还是代替我死算了!比起你活下去,我活着对社会还比较有用!」
「不是因为你弱到没法活下去,才会扯出这种借口吗?」
看了她的眼神我才意会。
这并不是故意耍狠,而是那家伙的信念。
她真的认为弱者就该去死。
不论这是否属于反社会的行为,每个人都无权去矫正他人自身的思想、信念。认定「弱者就该死」这件事本身并不构成威胁。更不是犯罪。
「算了,没差了。随便你。反正我已经没法逃跑了。」
小学时代,当发现自己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时,我一度变得很得意。我比周遭的人都强,感觉自己是特别被选中的家伙因此还嚣张起来。
但我当时尚未理解到,力量总是伴随着危险。
就是由于我的力量只有半桶水所以才会被杀。
如果我死了久多良将会如何?会有别的人来顶替咒师的位置吧。照这样算下去,接下来的顺位应该是我妹妹未莱。我可不想让她做这么危险的工作。她的体质敏感到只要均衡稍微扭曲,就会浑身不舒服的程度,这个样子怎么能当咒师呢?但即便如此,我真的完全没逃脱之策了。
像我这种天真的人
果然不该当咒师的。
「然而话说回来,赖斗同学并不是单纯的弱者。」
轮月把脸凑得更近了。
「赖斗同学身上有天狗的血统,那对我而言就是一张王牌。因为我是孤独的天狗。为了天狗的将来,我需要跟我共同生活的伙伴。」
「你之所以会孤独,并不是因为天狗数量的缘故,而是你的性格造成的吧。」
「拿刀切你的跨下好了。」
「又是我的错吗!」
这家伙搞不好是玩真的,我还是不要随便乱吐槽好了……
「刚才我说过我这边的要求了。我希望你以天狗的身分跟我并肩作战。久多良除了天狗以外还有其他许多种异形,为了扩张势力我需要同伴。至于繁衍子孙的事可以日后再商量。以如今这种混乱的情势,我暂时也无暇当妈妈。挺个大肚子跟敌人战斗实在有点……」
「倘若天狗争回霸权了,不会导致均衡崩溃吗?」
届时,不管怎样都将是一场大灾难。我还是一样会没命。
「只是既存势力的小打小闹罢了,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至于证据嘛——」
轮月的目光转向小屋深处。
她在看架上的铲子吗?
不,是一旁的尸体才对。
「——如今,不就是因为均衡乱了才会引发连续杀人事件吗?只要那个案子的犯人挂了应该就可以暂时收拾掉吧。意思也就是说,让天狗跟其他异形对抗的话,就好比足球选手们按规则在踢球,而连续杀人的家伙则是突然说要比剑道拿竹刀闯入球场,甚至拿的不是竹刀而可能是真刀。就是像这样破坏规则的一种现象。」
「原来如此啊。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了。」
轮月的说明很合逻辑。乍看之下并没有破绽。
「既然如此,你愿意发誓以天狗的身分跟我一起努力吗?反正你也没有其他条路了吧?你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过,你倒是有选择的机会啊。例如不帮我坐视我被杀之类的。」
「坐视你被杀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所以那无法成为选项。」
「至少可以降低使用我的风险。」
「嗯?你说什么风险?我可不认为有那种东西存在喔。」
「这个嘛,我是以善意告知你的。假使我并非弱者的话,你可能会遭遇到的风险。」
我努力挤出一点笑容。
不论是被男的或是被女的修理得惨兮兮,都一点乐趣也没有。看来,我并没有被虐狂的特质。
「守护久多良的均衡是咒师的职务。假使明白你是导致均衡乱掉的原因,或许要连你一起干掉也说不定。更何况天狗本来就是异形的一种。」
「嘿,这种状态下还想威胁我吗?」
轮月笑了,我不确定她的这个表情是不是真心的。搞不好她其实气得半死。
「对我而言久多良的和平要放在第一位。毕竟,一旦这里出乱子我就得死了。」
打从江户时代以后,大部分的咒师都能平安撑完一辈子的任务。
不过,那只限于均衡没被打乱的情况下。只要出了一次乱子,情势变得再也无法挽回也不是不可能。
「你试着站在我的立场看看。如果你活着我就必须死,那我岂不是会试着杀了你保存自己的性命?换做是你也会做出同样的判断。现在还好,假使有一天我俩的利害关系出现对立,那个时候搞不好你就会后悔没有事先杀死我。」
「别说这种无聊的话了。听了让人很不爽。」
——她发出仿佛变成固体般的巨大杀气。
「我可是天狗唷。不可能被赖斗同学这种程度的弱者杀死。」
「弱者也会以弱者的方式奋力一搏。不论出现多少牺牲者,咒师这一脉都不会断绝而将一直延续下去。」
假使每次都要硬碰硬,只不过会一点法术的人类是不可能活过与异形的斗争的。我的那些祖先们想必是用尽了一切权谋数术来辅助吧。
人类即使没有蛮力也还有智慧。
「不过,平成年代诞生的赖斗同学脑子到底如何呢?人家不都说这世代的人是草莓族吗?呐,告诉人家嘛。不要逞强,我要看看赖斗同学的真·本·领。」
轮月把脸凑过来,凝望着我。
双方的距离近到鼻尖都快撞在一起了。
到了这种距离也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只能彼此凝望对方的眼眸罢了。
在轮月的眼眸深处,有通往虚空的一片深邃、深沉、深奥,空间永无止境。
我有一种自己会被吸进去的恐惧感。
如果直接被她关进眼眸里可能再也无法逃出来了。
不过,我也不能躲开目光或闭上眼。
假使,我像那样尝试逃避的话——恐怕就会被杀死。
我的直觉告诉我。
她在测试我。倘若我在此把目光挪开,她就会打从心底对我失望,认为我是个只会嘴巴逞能的傻瓜。
因此,我持续注视那片虚空。
不论摔落那深渊有多远。
就算再也爬不回来也无妨。
我没有其他的生存之道了,只能费心让这只天狗满意。
——我是咒师。视情况需要必须杀了你。
——那也好,随你高兴吧。
「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轮月放声大笑。她甚至忍不住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膝盖。是我戳中了她哪一个笑穴吗?现场的气氛为之一变。
「说得没错,不过等到时候再看看吧。乱世中就是个人吃人的社会。我会努力不让自己被杀的。」
「如果你能明白这点,那我愿意为天狗效力。」
「既然这样,就先说定草约啰。正式的契约等之后再用书面进行。」
「嗯,请你多指教。不过还有个问题,如果你不处理掉那些饿鬼,事情可是一点进展的空间也没有……」
假如她刚才说能轻易打倒这些家伙是鬼扯的话,那我们反而会陷入性命的危机了。
「请你稍等一下。让你欣赏一个简单的魔术。」
轮月转向饿鬼们那边。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她突然挥动起手臂。是在模仿指挥家吗?还是新版本的收音机体操?不,她可不是在胡闹。
那是九字。
尽管挥动手臂的方式很懒散,但的确遵从着阴阳道或其他流派切九字的手法。
自左至右一回,接着从上到下一回,然后又是从左至右、从上到下。
也就是说借此在空中画出格子。
不对——应该说,用这个来切割空间比较贴近事实。
等到第九条从左至右的线画完后。
「好,那么又到了说拜拜的时候啰,我们下周同一时间再见——九。」
她的手臂从右上斜砍向左下。
下一瞬间,三名饿鬼的身体——便从肩口裂开到腋下了。
就像用剪刀切开纸一样轻而易举。三具躯体的上半部直接滑落地面。
变成肉块的部分流下了黑而黏稠的血液,接着便散发出带有酸味的强烈恶臭。在这让人不忍卒睹的光景中,只有轮月像皇帝一样君临着。
她是货真价实的。
我不知道她到底算天狗还是什么异形,反正铁定不是普通人类。
好歹我也是咒师的后裔。追本溯源,这一行也能跟阴阳道、修验道(注14日本古来的山岳信仰受外来的佛教等影响成立的宗教。),或咒禁道什么的扯上关系,所以我明白她刚才使用的技巧确实存在。不过,那招应该不是像她那样随随便便就能发挥威力的吧。
简单说,爱宕轮月先天上就与我格局不同。
「哎呀,真不可思议,身体变成两半了。这可不是什么障眼法喔。因为,它们再也无法恢复原状了,很遗憾。」
然而,更让人感到异常的,并非她的能力。
毋宁说,爱宕轮月散发出的气息远远比她的能力恐怖。
——她竟然能如此愉悦地杀生?
对方再怎么说也具备人类的外观,跟自己拥有相同的生物特征。结果她却毫无踌躇地将它们斩成两截?
是我的话就没办法。不论怎么痛下决心,还是会多少出现一些延迟。因为我的体内依旧存在着本能的抑制机制。
可是轮月就不然了。那家伙是活在不同的观念体系当中。简单说,就是所谓天狗的人生观吧。
「啊,还剩下一只呢。」
大概是距离稍远的缘故还有一只饿鬼侥幸活着。那家伙终于也察觉到事态有异了。此外,它也发现它绝对打不赢。
到了这个时机点结果会如何已经确定了。
假如饿鬼已经麻痹到无法推测双方的实力差距,也不感觉恐惧直接挥下柴刀的话,搞不好还有机会获胜。
可惜,那只饿鬼已经认定「自己赢不了」。
因此,它给了轮月从尸体边捡拾柴刀的空档。
「把你砍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这就是所谓的推心置腹吧,哈。」
与其说她是用砍的,还
不如更接近以柴刀敲击饿鬼。
她的这项举措并没有任何杀生时应有的觉悟。模样实在太过自然。因此,饿鬼也无法判读出她的节奏。在气氛毫无改变的状态下,杀气的开关状态也无从得知。
饿鬼的腹部应声撕裂了。
「柴刀好重啊。真担心手臂会长出肌肉。」
接着,轮月切断对方拿柴刀的右手。右手飞了出去。如此轻松自若的步调,我不认为她有思考过先砍哪个部位的顺序,不过她的动作依旧毫无多余的成分。
不知何时,我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为什么她可以杀得这么开心?都不会有半点恶心、厌恶的感觉吗?拜托快点踩刹车吧!
「哎呀呀,请你回另外一个世界吧。最后一班电车已经启动了。是的,一切都结束了。永别吧。」
她对准饿鬼失去武器后毫无抵抗的脑袋右侧又是一击。尽管头颅没有整个飞出去,但饿鬼毫无疑问已经不能动了。轮月朝对手摇摇晃晃的躯体踹了最后一脚后,把那家伙推向墙边。
真没想到,是用连续杀人来解决连续杀人事件……这也太讽刺了吧。
「因为它们不是人,就麻烦你不要以杀人罪看待吧。」
「啊……谢、谢谢……」
不妙。
比起什么饿鬼,这位爱宕轮月要恐怖多了。该怎么形容,与其说她实力很强,不如说她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灾难吧。
轮月把柴刀一扔。太好了,要是她拿着柴刀走过来,我可不是在说笑,我搞不好会失禁……
「你见识到真正的我了吗?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天狗。」
「我明白了……我相信你。」
「此外,为了小心起见顺便检查一下这边的尸体吧。看一看有什么线索。」
简直就像已经忘了自己刚才的行为,轮月转向位在小屋深处的那具尸体。
「尸体似乎很没有血色呢。是失血过多而死的吗?」
「失血过多?不是被柴刀之类砍死的吗……?」
「看起来没留下类似的痕迹。以我这个外行人大概看不出什么吧。不过,之前发现的尸体好像也不是被乱刀砍死的吧?」
尸体详细的情形媒体是没有报导出来,就算尸体未遭损毁也没啥好奇怪的。真正有问题的地方在于,假使是以柴刀砍杀身亡,情况就不会像轮月正在检查的尸体一样。
「外表看起来是个欧巴桑,所以也不是专挑年轻女孩下手啰。或者它们就是爱熟女吧。」
「饿鬼不会有这种性癖好吧……」
「话是没错。对了那赖斗同学是萝莉控,还是熟女控呢?」
「这个二选一的问题太恶质了吧。我是正常性向的。」
「赖斗同学对一般年纪的女性怀抱杀意,这点我牢牢记住了。」
「哪来什么杀意!只是想跟对方正常交往而已!」
这种场合明明不适合说这些胡闹的话。但都是轮月的缘故使这里的气氛完全不同。假使没有尸体的话,搞不好还会以为这里是什么车站的休息室哩。
「好了,那么,赖斗同学,我们该走了。」
轮月将手伸向我面前。
不过,我并没有握住她的手。那并不具备什么深层的含意,而是我依旧被绑着,所以手不能动。
「走?走去哪……?」
「我家。」
「你家?现在已经过半夜了,男生跑去你家,你的父母亲会生气吧。」
这可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会成为一大风险。这家伙的父母亲要是生气可以在三秒内将我撕成八块。
「不必担心那个问题。我是一个人住的。」
「啊,既然如此就没——不对,那会产生另一个问题吧。」
男生在深夜前往妙龄女子的住处观感如何。或者该说,单独前往能若无其事杀生的少女家里那个男的才会觉得危险吧。
「我家已经没有双亲了……」
轮月的脸庞蒙上阴霾。
「抱歉。我不是有意探究你的隐私的……」
「因为他们在JR横滨线中山车站前精力十足地生活着。我的祖父母也健在。」
「那你就别做出刚才那种苦涩的表情啊!我还以为伤到你了!」
「我外婆现在住在小田原市唷,从箱根登山铁道的风祭站徒步只要五分钟——」
「我不需要你的这些个人资料!也没打算去拜访!」
「不不,赖斗同学将来说不定会继承爱宕家呢。」
她到底是不是认真的啊,只见轮月愉快地笑道。
「好啦好啦,该出发啦。一家之主都说没问题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问题还没解——」
「活下去跟死翘翘,你想选哪一个?」
啊啊,为什么她可以用天使的表情做出如此的发言呢……
「我想活下去……」
「既然如此,你就只能顺从我了,对吧?」
「我终于体会出胜者为王是什么意思了……」
「那么以后也请多多指教啦,赖斗同学。」
我就这样被轮月带走了。
脑中流泻出悲伤的旋律。那是一首阴沉的童谣。
至少连续杀人事件已被解决了,那是唯一的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