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为降魔骑士团团长的黑瓜绯蜜,就任圣春学园理事长职位这点可以看得出来,圣春学园在各个魔法使养成机构之中,实为成绩特别优秀的一所。
虽然加木原一王说这间学校的水准退步,但这其实只是因为他正以异样的速度成长的缘故。
由于圣春学园也同时兼做降魔骑士团日本分部的根据地使用,因此,各项设备都是最优秀的。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设计,则要属以整座学园描绘出的『极大魔法阵』。
然而,除了少部分学校里的人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是在不清楚这整个魔法阵详细设计方式的情况下,接受其所带来的恩惠。
这就好比一般人不会知道电脑和智慧型手机的内部结构,却能享受科学带来的便利性一样;学校里的学生跟老师们,同样也是在不清楚这个极大魔法阵具体结构的情况下,享受先人的庇荫。
也因为这个缘故,知道这个极大魔法阵背后蕴藏的『真相』的人少之又少——这个三年前被安置在学校深处的『真相』。
「…………」
辻社默默地凝视着眼前的墙壁。
这是一面描绘着几何图样的冷色墙壁。
由于地下室没有阳光,所以待在这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她悄悄潜入这个除了学生之外,就连教师也禁止进入的地方,已经不知道经过多久。
她伸手触碰这面巨大的墙壁,先对结界的建构方程武进行分析,然后——使之无效化。
辻社——她是为了抵达此处而被创造出来的工具。在她的体内,拥有破解各式结界的知识与力量。
但说是这么说,她其实也不是万能的开锁工具;若是极大魔法阵处在完备的情况下,在结界遭到破解的同时,随即会有紧急备用的结界递补张开……然而,现在这个极大魔法阵却因为『莫名原因』而出现毁损。
而且,遭受毁损的地方还是——『象牙之塔』。
在骑士团的心里,无论极大魔法阵的任何地方出现毁损,『象牙之塔』作为一个异于现实世界的异世界,是绝对不会遭受破坏。因此,在这个前所未有的情况下,骑士团在察觉与应对的反应上就显得相当后知后觉。
这对辻社及她背后的组织来说,可是绝无仅有的机会。
「芝麻开门。」
她淡淡地吐出一句毫无意义的话。这句话完全只是为了顺应当下的气氛。
随后她穿过这道墙开出来的通道,一步踏入了墙内的空间。
这是一个由圆形外墙区隔出来的空间。空间内部相当宽敞,但由于这个空间与外界完全隔绝,因而给人一种异样的压迫感。彷佛神殿,却又宛如监牢。
这里是,圣春学园地下最深的楼层——同时也是整个学校的根干。
「找到了。」
社来到空间中央——整间学校的核心区域。
她踏上灰色的阶梯,来到这个宛如祭坛的平台上。位在圆顶空间中央的平台上,摆了一具黑色的棺材。
(这个空间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守护——不对,应该说是为了供奉『这个东西』而存在的……)
她先是环顾了四周,接着将目光移回到眼前的黑色棺材上。
(如果博士的预期没错,这里面……)
她将手伸向棺材,只用少许的力气,就将这个没有上锁、亦没有施加封印的箱子打开。社将棺盖放到一边,探头窥探棺材内的景象。
——一具无头尸骸。
这个厚重的箱子里,装着一具乾尸。这具手、脚、身体全都乾枯,宛如枯枝一般细瘦的尸体,彷佛伸手轻触就会崩裂,但却散发出极其异样的氛围。
——这具几乎腐朽的乾尸不同于其外观给人的印象,不断散发出栩栩如生的高纯度魔力。
「博士,有了——不对,我是说,祂真的躺在这里。」
社低头凝视着眼前的魔女尸体,伸手轻触着耳边的通信器,提高了音调小小声说:
「是我主『灾厄之黑魔女』的玉体。」
『喔喔……是吗。』
通信器彼方传来欢欣的颤抖。
『我的推测果然没错。我主的躯体果然就在这里。』
「收容着我主身躯的棺木和这个空间……似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魔导器。而这里就是极大魔法阵的核心……」
拥有强大力量的魔族,就算死后也多半保有其魔性。因此这些魔族的尸体,都可以拿来作为魔导器运用。
其中,拥有大量魔力的魔女尸体更是最好的素材。
『脑部』主司建构魔法不可或缺的意志;『心脏』是魔力的泉源——这两者是极其稀少的原料,多半用来生产强大的武器。
例如,降魔骑士团授予七天骑士的最强魔导武装——黑式魔导武装,即是以魔女的脑部和心脏作为核心创造出来的。
『无论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我主黑魔女的躯体……果然是是落到骑士团的手里,并加以利用……三年前极大魔法阵的性能急遽向上提升,原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通信器中嘶哑的声音,透露出了悲愤的情绪。
『846号,你快把我主黑魔女的身躯带走。一想到我主的身躯竟然在降魔骑士团的手里,就令人作呕。』
「不过博士,」社说:「我主黑魔女的首级……不在这里。」
『什么?』
「颈子以上的部分被切离了。」
『嗯……头部跟躯体——脑部和心脏是分开保管的呀。那么头部会藏在哪里呢……是降魔骑士团的梵蒂冈总部吗?』
博士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说:
『……好,我也过去一趟——846号,你有办法干扰圣春学园的结界吗?』
「可以。」
社点点头,凝视着以棺木为中心,在她脚底下张开的魔法阵。
她置身在这个极大魔法阵的核心位置——即控制室——要对整个结界进行细部干预不是难事。她花了几秒钟掌握了整个魔法方程式的结构之后,随即展开了行动。
「首先……得把盖子盖上。」
她将手伸向置在一旁的棺盖。这时候——
「唉呀,看起来好像很重呀,我来帮你吧。」
忽然,有两只手很自然地从旁伸过来帮忙。
「谢谢你。」
社淡淡地道了谢之后,和身旁的一名男子一同将棺盖盖上。
「……接着是……」
她随后开始思考召唤的步骤,但却即时察觉到情况不对。
「——!」
「嗨,怎么啦?你吓一跳的表情看起来也满可爱的嘛。」
男子脸上带着悠哉的笑容,口中吐出有违当下气氛的耍帅言词。
「麻上……悠理……」
社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当她知道这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人在,平常缺乏情绪表现的她,此时几乎是以整个身体都做出反应的方式,以表现出她的惊讶。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呀……我早上到学校听到萌萌老师说你今天无故缺席,我就跑来找你了呀……欸,虽然我其实也是想跷课啦。」
「…………」
她听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她今天确实无故没去上课(基本上她原本打算,从今天开始就不会再回到这间学校了),但她无法理解悠理为什么会因为这个理由,而跑出来找她。
「也就是说……」
社想了想之后开了口:
「你喜欢我,是吗?」
「……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你没事却跑出来找我,还一路跟着我到这里呀。」
「欸,说是这么说没错啦……」
「你是在跟踪我吧。」
「……你要这么说,我也是无话可说啦。」
「我不想跟跟踪狂交往,对不起。」
「我还没告白就被甩啦!?」
悠理垂头丧气地低下头。
对社来说,她其实只是对于忽然现身的男生抱持警戒,但这样的说法似乎深深伤害到了悠理。
「……唉,我又被甩了呀……之前才被雪羽拒绝。我真的有这么不受女生欢迎吗……?啊,不过,露希雅她……不对,她大概只是想利用我而已……」
悠理带着复杂的表情烦恼了一下,但随后却也即刻把话题转开:
「……欸,先不说我是不是喜欢你,但从之前我看到你使用『火球术』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很在意你。这点倒是真的喔,社。」
听到悠理这么说,社的头顶上浮现出一个问号。
妯很清楚记得当时发生的事。由于她在调查极大魔法阵的时候忽然被悠理发现,因此她随即编造出,想在不会被其他人看到的地方练习魔法。这样的谎言。
「我的魔法……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魔法本身是很普通。就是很一般的烂。」
「没礼貌。」
这句像是反击的话让悠理苦笑着道了歉。
「抱歉,不过问题不是在你的魔法,而是你的态度——你
在使用魔导器的时候,一脸写着心里对此抱持疑问或矛盾的感受,这点让我觉得很在意。」
「…………」
「你当时的眼神就好像在说:『唉,为什么非得做这种事不可呢?为什么非得故意降低实力,然后使用这种道具不可呢?』」
「……你怎么可能——」
「我看得透呀。」
悠理将社的话打断。
「你那种特殊的倦怠感跟空虚感……看到你的时候让我吓了一大跳呢,没想到居然有人的想法跟我一样。我从没想过有人会怀抱着跟我一样的烦恼。」
社听了暗自开始思索:
(换句话说,这个人……也隐瞒了什么事吗?)
她认为悠理跟她一样,因为某个特殊缘故而刻意隐藏自己的力量。
好比一只藏住钩爪的老鹰——假装笨拙,但其实拥有无比强大的力量。
「然后呀,我知道你今天没来上课,就不自觉地跷了课跟你过来了……结果竟然跑到这么一个不得了的地方呢。」
「……我在通信器中的对话,你都听到了吗?」
「嗯,我知道你是黑魔女党的人了。」
悠理答得相当干脆,这让社一想到接下来非做不可的事,心里就瞬间凉了半截。
「啊,不过你不用在意,这件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虽然我是不太能认同『灾厄之黑魔女』这种信仰……不过信仰是个人自由嘛。但要是做了坏事就不好了喔。」
在这般全然没有紧张感的言词之中,社丝毫不以为意地将注意力放到耳中的通信器上。
『846号,快把你遇到的状况说明一下。』
「很抱歉,傅士,我好像被跟踪了。」
『是谁?是骑士团的人吗?』
「不是,是刚转入这间学校的一个学生。」
『那没有问题,这间学校能够威胁到你的学生……应该只有『饕餮』·加木原一王一个人而已——杀了他!』
听到这声冷酷无情的指示,社的眼神忽然沉了下来。
「咦?嗯?我刚刚好像听到『杀了他』这句话……」
悠理这句状况外的问话完全遭到忽视,社举起手——即刻出招。
这是毫不犹豫,先下手必掌握胜利的一击。
一秒钟后——
(……喂喂……喂喂喂喂喂。)
悠理承受了对方的一记攻击,显露出傻眼而惊讶的表情。
他不用回避,因为这记攻击自己偏离了目标,但威力却相当骇人。距离悠理所站的位置约一公尺左右的地方全被大火吞噬,烧得连黑炭都没有留下来。
那是连大理石地板都能熔出一道壕沟的高热火球——火焰系第五阶层魔法,『灼龙业炎炮球』。
「社……你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使出第五阶层的魔法是怎样?而且还是『灼龙业炎炮球』……这不是只有龙才能使用的魔法吗?」
悠理早就觉得社应该有隐藏自己的实力,但……他实在没想到竟然有这种程度。
正当他显露出一脸困惑的反应时,社也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
「唉呀?射偏了呢。是因为太久没用的关系吗?」
她先是不太甘愿地嘟哝了一声,随后彷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猛然抬头,同时收起方才松懈的表情,毅然做出了宣言:
「刚刚那是警告,下一发就会直接命中了。」
「不不不,请你不要忽然脱口说出这种耍帅的话好吗。刚刚那个明显是你的失误吧?你还『唉呀』了一声呢。」
「我没有。」
「……你是打算装死到底就对了。」
悠理垮着一张脸,显露出一副不敢苟同的反应。
「欸?这情况是……是我要被杀人灭口的情况吗?」
「差不多吧。」
「不是吧……话说,社,你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依照命令行事罢了。」
社面无表情地吐出冷酷的语气回话之后,接着再次举起手——这次是两只手。
接着,与刚刚同样大小的火球——而且是两颗,再次朝着悠理扑了过去。
「——啧。」
悠理纵身跃起,闪避了两颗火球攻击。看来就算是悠理,挨了第五阶层的魔法也不可能毫发无伤——才怪,他纯粹只是怕热而已。
第五阶层魔法的攻击力,根本无法突破悠理下意识散布在身上的魔力防壁,但衣服跟头发还是有被烧焦的可能——他是基于这样的判断而决定回避的。而且闪避对方的攻击比起其他对应方式轻松,所以他决定闪避。
他高高跳到圆顶空间的屋顶,将体内魔力集中到脚上——吸附在天花板上。
不擅长使用魔法的他,在操控魔力方面却是相当得心应手。
「——上面。」
社猛然扭动了肩膀,举起右手瞄准了贴在天花板上的悠理,再次放出一颗高热火球。而悠理则在天花板和墙壁之间高速奔驰闪避。
「喂,社!拜托你停手啦!」
「不要。」
「为什么啦!」
「因为这是命令。」
「拜托你通融一下嘛~」
「不要。」
在火焰形成的风暴之中,两人仍持续着这般缺乏紧张感的对话。
「……真是够了,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嘛,」
悠理抱怨似地嘟哝着。
(没想到社竟是黑魔女党的人。换句话说,她之所以置身在这间学校,目的是潜入搜查,就像是间谍之类的吗……那她是要侦察什么东西呢?)
悠理想起她还是个女性,让他在烦恼的同时出脚蹬了一下墙壁,再次跳回到地上。他以闪电的轨迹移动步伐,持续闪避社施放的火焰。
(不过……她果然没有使用魔导器……)
悠理一边高速移动,一边分析社的攻击魔法。
魔法使不同于魔族,在没有魔导器的情况下不可能使用魔法。然而从头到尾,却没有看见社使用魔导器的动作。她仅靠着自己的身体,就轻轻松松地发动了高级魔法。
而能够办到这种事的除了魔族之外,就只有一个可能——
「社……你——」
悠理在对手发动攻击之间的空档,揣测性地询问:
「体内该不会植入了魔导器吧?」
「对。」
社满不在乎地点头表示肯定。
「我是改造人。」
她面无表情地,带着彷佛在配合市场调查一般的语气回了话。
改造人——悠理无法理解,这个词汇究竟带有何等沉重的意味。
「……这种人体宾验应该是被禁止的吧~?」
打从几百年前,人类就着手研究将魔导器植入人体的可行性。
这个研究的立论在于——若是启动魔法的媒介不是在外部,而是埋在人的体内,应该就能够更轻易地发动魔法,让人类得以更接近魔族的领域。
然而近年,降魔骑士团忽然全面禁止了这项实验。
他们这么做,是基于维护人道主义。但也有传闻指出,其实是因为这个实验的成功率实在太低的缘故。
而现在置身在悠理面前的社,就是这项实验计划的成功案例。
若真如此,她到底是站在多少牺牲者之上才成功的实验品呢?
(……不对,现在该思考的不是这个问题。)
社接着又放出一记追击的火焰魔法。悠理以向后跳的方式闪避,同时将思考的焦点转换到『如何打破现状』这个问题上。
(她魔法的破坏力跟速度都无可挑剔……而且更重要的是启动的流畅度。原来在体内嵌入魔导器的功效就是在这里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样的话用学生证发动魔法,确实是件愚蠢的事。)
要比喻的话,这大概就像猎豹要学骑脚踏车一样:明明可以不藉助道具办到的事,却非得倚靠道具完成,而且效果还没有原本来得优异……这确实是毫无意义的行为。
「乱跑乱跑、乱跑乱跑……你的动作很快嘛。」
社带着不悦的语气嘟哝了一声,随后收起了宛如玩笑般的连续攻势。由于对手猛烈的炮火不再,悠理也停下脚步。
「怎么了?你魔力用完啦?」
「不,还很充沛。我体内相当于电池作用的魔导器,包含备用的在内一共有三个。」
……真不愧是改造人。
「不过我想要改变战术了。毕竟像这种大规模的魔法如果使用量过大,很可能会被别人发现。」
社边说边集中精神地闭上眼睛。
「而且——这个战术才是我的专长。」
说完,一股浅绿色的光芒随即自她的身上涌现。
「——!」
悠理分析了社建构出的魔泫阵,整个人吓了一跳。
(不会吧……)
他的脑中警报声大作。昭示了即将来临的一场绝命危机。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这是生物系第五阶层魔法——『刚战鬼凯歌』。
任何身为魔法使或魔族的人,一定都懂得运用魔力强化自身体适能的技巧,这是就连悠理也会使用的基本技术。而生物系的魔法,则是将这种技术发挥到极限,促使体适能产生爆炸性的成长。
简单来说,这是一种可以使施术者速度变得更快、身体变得更强韧,力量变得更强大的魔法。
(要、要是她使用这种魔法的话……)
悠理感到极度的焦虑。
他的样子狼狈不堪,整个人吓傻了。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没有半点余裕,只剩下纯粹的危机意识。
他脸上冒出一道冷汗,顺着下颚滑落地面……
就在这个瞬间——
辻社蹬地以爆发性的腿力冲刺,朝着悠理极速逼近。
「——唔!」
社面无表情的挥拳攻势被悠理勉强闪过,接着祭出的拳头悠理也绝不正面接招,全部将对手的攻击拨开。
这个男人过去无论是面对魔兽之牙、魔导武装的刀刃,或是任何上级魔法,都从不采取防御姿态,正面承受所有攻击。但现在却只能以相当难看的方式,勉强闪避对手的攻击。
(可恶!这情况真是太糟糕了!怎么这种时候偏偏遇上一个,赤手空拳的肉搏型前锋魔法使呀……!)
悠理看社不断施放火焰系魔法,原以为她是个后卫型的魔法使,但没想到事实上,她就跟自己宣称的一样,是个重视速度,擅长肉搏战的前锋型战将。
而且,这也意味着她——辻社正是麻上悠理的天敌。
「呜、呜啊啊啊啊!」
社随后祭出一记高脚踢,悠理无法化解对手踢腿攻击的力道,整个人被踹飞滚倒在地上。
用来挡住对手踢腿的手传出阵阵刺痛。社第一拳擦过悠理的脸颊,同时也划出一道伤口,淌着鲜血。
他受伤了。
(……哈哈,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痛楚』了呢。)
麻上悠理『破天荒的』强大力量来自于他的魔力。而他能将所有攻击无效化的强大防御力,也是他下意识在体外张开的魔力流带来的功赦。
然而,这个魔力流有一个唯一的缺点。
——来自女性的攻击,而且是肉搏式的攻击。
不知道为什么,悠理的魔力流无法防御女性的拳脚攻击。他这般异常强大的魔力流防御能力,唯有在赤手空拳的女性出招攻击他的时候,无法发挥功用。
其原因不明。
也许是因为他的信念所致;抑或者他的力量是为了保护妹妹而觉醒的关系。总之,详细原因连悠理自己也不清楚……他的防御能力在面对女性使出的肉搏式攻击面前,形同纸糊出来的盾牌,一点用都没有。
(要是她有用什么武器那都还好,结果偏偏是肉搏型的战士……)
「我看你刚刚回避攻击的动作,原以为你的实力远远超出这里的学生。」
社带着冷冷的语气,对着屈膝跪地的悠理说:
「不过看你现在受到的伤害,似乎是我高估你了……还是你还隐藏着自己的实力呢?刚刚你好像有提过这件事嘛。」
「……欸,谁知道呢。」
就在悠理用手撑着膝盖,准备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社又攻过来了。
她以魔力强化的左脚用力蹬了一下地面,同时踢出同样强化过的右脚,狙击悠理的脑袋。
悠理反射性地举起左手防御。他擅长体术,防御的动作比起对手的攻击快了一步。
——然而,就算采取了防御动作,能否挡得住对手的攻击又是另一回事。
『啪』……一声宛如枯枝折断的声音带来的剧痛,让悠理差点要叫出声来。他那般异质而强大的魔力,面对女性的肉搏攻击无法作用。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防御能力甚至比起一般的魔法使更差。
而以未经魔力强化的手臂抵挡魔力强化的踢腿——结果只有负伤一途。
「呜!」
悠理还是忍不住哀号了一声——一般魔法使能够使用蒙蔽痛楚的魔法,但悠理却只能忍耐。
他咬着牙强忍着疼痛,而这却让他露出了更大的破绽。
「喝呀!」
接着又是一记后方回旋踢。
社以纤细的脚祭出的踢腿,不偏不倚地击中了悠理破绽百出的脑侧。
在头盖骨和整个脑袋传来的剧痛之中,悠理再次翻倒在地上。
「……可恶。呜啊,好痛……我还以为我的脑袋都会被踢飞呢。」悠理说:「我可没有新的脸可以换呀。」
他带着淌血的脑袋仍拚命开着玩笑,但其实遭受到的损伤相当严重。他的友手骨折,头部挨的那一下也伤在相当关键的位置,让他觉得脑袋痛得嗡嗡作响,视线蒙胧,甚至晕眩得有点站不住脚。
(该死……她也太强了吧。我不能再像刚才那样一直闪避下去……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也没有其他因应手段……)
悠理暗自咂舌地思索着。
严格来说,他其实不是没有其他因应手段。
事实上,他只要即刻打倒社,问题就解决了。尽管他那般异常强大的防御力此时无法发挥作用,但他仍拥有绝对强势的攻击力。
他只要在遭受进一步攻击之前,先打击对手即可。
而悠理的拳头拥有一击击倒对手的实力。
无论社藉助魔法将自身能力提升多少,她都不可能挡得住悠理的拳头。
抑或者是……
——没错,悠理还有解开颈圈这个选项。
然而,这些选项全都没出现在他的脑中。
因为……
「这情况真是一面倒。我都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欺负弱者了……悠理,你一点反击的意思都没有,到底是想怎么样?」
「……哈!哈!哈!」
听到社以平板的语气,不带感情地质问,悠理笑了。这是他一贯的悠哉笑声。
「你在说什么呀,社。我怎么可能出手攻击像你这么可爱的女生呢?」
他说——
「我死也不会打女人的。」
「……这么说起来,你之前在补考的时候也说过这样的话呢。」
社听到悠理的回答,若有所思地开了口:
「你这个人真是个笨蛋。」
「这是在称赞我吗?」
在这番对话之中,社仍一步步拉近了双方之间的距离。
悠理在心里做出了觉悟,同时开了口:
「……啊——话说,社……你们,打算拿那个棺材里的尸体做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
「也是啦。那我换个方式询问好了……要是你们取走了那具尸体,对这间学校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该不会整间学校忽然毁灭吧?」
「没有这个问题。不过极大魔法阵可能会失去作用就是了。」
「原来如此……这样啊,也就是说,这间学校不会马上出现问题嘛。」
悠理迳自陷入沉思。然而,社仍旧没有停下脚步。
「……也对。仔细想想,降魔骑士团方面不见得就是正义的一方,而黑魔女党也不见得是邪恶的嘛。这么一东……只是刚好人在现场的我,其实不该插手管他们双方之间的事,也没资格说话了呀。」
悠理喃喃自语地嘟哝了一阵子后彷佛想通了——或者说是放弃了,「呼~」地吐了口气。
「嗯,我知道了,社。是我输了。」
悠理说。
这是他思索之后得出的结论。
但在他发表了这番投降宣言之后,社也没有停止动作。
「唉~唉~我又输了。输了输了~~」
在这般宛如抱怨的嘟哝声中——忽然一记夹带着浑身力量的正拳,狠狠咬进了他的胸口。
这是堪称本日最强的攻击,其夹带的力道非常符合最后一击应有的气势。
悠理挨了这一拳,猛力飞了出去。随后落地弹了几下,夹带着强大的冲击力道撞在墙上。因冲击坍塌的墙,将悠理埋入了瓦砾堆中。
这一场纷争就此结束。
麻上悠理,他基于自身不可违逆的信念,在『自我规范』及『轻视对手』的游戏方式之中遭遇惨败。
收拾掉目击者——麻上悠理之后,社即刻展开下一阶段的行动。
这是她之前已经准备要做的——操作这间学校张开的结界。让她能将她的上司召唤至此,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博士,我准备好了。」
社说完取出一张纸放到地上。这是画了魔法阵,用以固定转移魔法座标位置的魔法符。
其后,这张魔法符放出浅浅的光芒,一名男子从中现身。
他顶着一头白发,蓄着白须,是位上了年纪的男子。脸上刻画着许多昭示了岁月痕迹的皱纹,但眼神却显得坚毅有力。他穿着一身与博士的称号相辉映的自袍。
这人是辻社的亲生——不对,应该说是创生之父,辻十四郎。
「你辛苦了。」
十四郎带着冷酷的表情说。社低头恭迎,随后跟在十四郎的身后待命。这是她在没有接获指示的时候的任
务。
「喔,这里就是圣春学园底下最深的地下室呀。建得真是不错。不愧是仪式魔法的鬼才——罗伊兹·玛利耶尔所设计。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想好好研究一下……不过现在没这种余裕呀……」
十四郎带着锐利的目光观察着四周,随后爬上祭坛的阶梯,将手伸向祭坛上的棺木。
「……幄喔。」
在开盖窥探到棺木内部的同时,十四郎冷峻的表情随即缓和,张口发出欢愉的声音说:
「这个充满灾厄之气却又如此美丽的魔力……虽说是魔女的尸体,但死后仍能持续保有如此强大的魔力……这绝对是我主『灾厄之黑魔女』的玉体没错……」
他凝视着棺木内那一具无头木乃伊时,眼眸同时混杂了两种神色——身为虔诚教徒的喜悦,以及研究者目睹新研究材料时的欢愉。两种矛盾的情结交杂,融合成复杂的眼神流露。
「我们马上把我主的玉体带回研究室去吧,846号。」
「是。」
社点点头,随即依照指示展开行动。她蹲到地上,将手伸向脚边的魔法阵。这是为了让黑魔女的遗体被夺之事不那么快被察觉,介入魔法方程式修改其中内容的手法。
「呵、呵呵……真令人期待。没想到我竟然能够亲手仔细研究我主『灾厄之黑魔女』的玉体……身为一名研究者,我就算死也瞑目了。至于我主的首级,只要与身体之间的连结没有被切断,应该也可以找得到……呵呵,呵哈哈哈哈!」
十四郎带着无法压抑的狂喜而纵声大笑。但他随后留意到墙角的方向,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还活着呀?」
十四郎的视线落在室内一处崩塌的墙角。那是麻上悠理输给社,而被轰飞撞上的地方。悠理没有现身,但十四郎却似乎可以从中感受到他的气息。
「846号,你刻意留了一手吗。」
「不,我从头到尾都很认真。倒是……他才留了一手。」
「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想要攻击我的意思。他说他宁死也不打女人。」
社回话的同时,脑中浮现出方才和她交手的悠理身影。他从头到尾只是闪避对手的攻击,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展现出半分敌意,对于社的一切攻击逆来顺受。她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哼,结果这家伙只是个蠢蛋而已呀。算了,846号,快点给他一个痛快吧。」
「……是。」
对于十四郎必然脱口说出的这句话,社稍有犹豫地顿了一下才点头回话,并朝着悠理的方向迈步走去。
不能让任何目击者活着离开,这点她再清楚不过。而且,这还是十四郎的命令,她更没有拒绝的权利。辻社这个女孩,就是被这么制造出来,被这么养育成人——一路被这么使唤下来,被这么利用的。
然而也因为这个缘故.她比起任何人,都对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犹豫反应感到疑惑。
「…………」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开了口:
「博士……我觉得没有必要杀他。」
(……咦?)
她的脑中对于自己这样的行为感到不解。
(我到底在说什么?)
然而,张开的唇瓣却吐出了有违脑中想法的话语:
「他只是普通的学生。而且是非常差劲的D级魔法使。我想,就算放着他不管应该也不会有问题的。而且,我们得尽快离开——」
这是她第一次对十四郎提出她的主张。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她的创生父亲,表示出反抗的意思。
「……846号,你是想顶嘴吗?」
但这是禁忌。
社的背脊忽然窜上了一股寒意。
十四郎的眼神冰冷得恐怖。那就像看着不要的玩具一般,心里已然没有任何执念的眼神。
「你作为道具却胆敢发表自己的主张……这是怎么回事——嗯?846号?」
十四郎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边说边从白袍口袋里取出装有绿色液体的针筒。随后毫不犹豫地将其刺入自己的颈部,并将针筒内的液体注入自己的血液之中。
他将空了的针筒扔掉。同时,他的身体也即刻出现变化——右手一边发出鲜明的声响一边胀大,瞬间生出绿色的鳞片和爪子。
这是巨龙的手臂。
这只与年迈细瘦的十四郎极为不相称的强壮手臂,笔直伸向社。
「——啊啊!」
被五只爪子一把抓住的社,社高声音尖叫了一声。巨龙的手臂使力地绞着掌中少女的躯体,让她的筋骨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若是她没使用生物系强化魔法,恐怕是第一时间就被捏扁了。
「846号也失败了呀……尽管调整脑结构跟精神意志会让魔法操控能力大幅降低,但看来还是必须做出某种程度的调整呢。否则就会产生这种不必要的情感。」
「呜!呜呜!」
身体发出哀号,反应在社的脸上呈现出痛苦的扭曲;但十四郎却是面不改色,表现出来的模样就好比事务性地将不热的暖暖包丢弃,或是将喝完的罐装饮料空罐捏扁似的。
他的脑中此时彷佛已经完全将社这个女孩的存在删除掉了。
(……不对,博士的脑中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我——没有辻社这个人吧。)
她是辻十四郎以作为道具的前提而制作出来的。
无论是她在培养槽中被强行养大的过程,或是透过学习装置强灌她知识的行为,这一切全都只是为了让她潜入这座学校而已。
事实上,就连『辻社』这个名字,也是在安排她入学之前才想到并加诸在她身上的。
(在我把博士传送到这里的时候,我被制造出来的目的就已经达成,已经没有用了……而我又顶撞他。这么一来,被舍弃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对十四郎来说,社顶撞他不是自己养的狗咬了他一口这种小事,而是彷佛听到手中的遥控器对他说——『看这个节目不好』的说教一般。
这是一种超越屈辱,进而形成一种恶心感的异常事态。
「亏我之前还觉得你是个出乎意料的好作品,能再多用一下的……不过既然是不良品,那就没办法了。」
十四郎甩动那只龙腕,将社用力地砸在地上。
「而且你竟然还袒护敌人……怎么?不过就是个道具,却对那个男人动了情愫了吗?」
(动了……情愫……?喔……原来如此……)
社无法起身,倒在地上茫茫然思索着。
(我……被自己的情绪绊住了。)
——因为他,麻上悠理坚持不对社动手。
——因为他说社是个可爱的女生……
(我很开心……)
「从你们之间的对话听来,他好像是个女性主义者嘛……呵哈哈!」
十四郎带着难以忍耐而发出的讪笑,出脚粗鲁地猛踹着躺在地上的社。
「这男的还真蠢,『这东西』哪里是女人呀?不就是个体内全是斧凿痕迹,仅有女人外表的道具吗?」
社承受着这般嘲笑和十四郎的践踏,心里却没有半分怒火。
她甚至认同这样的对待。
因为她认为十四郎说得没错。
——错的是麻上悠理。
(我不过就是个道具……)
「唉呀,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呀。我得尽快把我主句灾厄之黑魔女』的玉体运回去才行。」
十四郎边说边挥动龙腕,准备排除身边的废弃物。
社已经做好觉悟。
因为她知道,反抗或抵抗都是没有意义的。
十四郎比她强太多了。他在无数的人体实验之后,把确认过安全性的技术植入自己体内,藉此取得超乎寻常的实力。
那只植入龙族细胞的龙腕,其力量比起真正的龙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社根本防不胜防。
她默默闭上眼睛。因反抗十四郎而丧命,这件事在她心里……没有留下懊悔。她真正牵挂的,其实是因她卷入麻烦的无辜少年。
龙腕的五爪猛然挥向社的头部。
「——!」
这一刻,十四郧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划破空气擦出声响的利爪,在社的面前唐突地停了下来。
——是忽然冲进来的少年挡下了他的龙腕。
「你……!」
十四郎难掩惊愕地大叫了一声。这个理当还埋在瓦砾堆中的少年,不知不觉忽然冲到他的面前,单手轻松挡下了他的攻击……这件事里的每一个要素都让他难以置信。
「麻上……悠理……」
社也圆睁着双眼,凝视着冲出来保护她的男子。这人半张脸都还淌着头顶渗出来的鲜血;骨折的左手垂在身边,看来已经是遍体鳞伤。
然而,他的表情中却流露出了愤怒的火焰。
在鲜血的浓妆艳抹之下,他的模样看来就有如厉鬼一般。
但其中夹带的旺盛斗志不是朝着社而来。
「你
这个可恶的死老头……」
悠理身上满溢的怒火和骇人的魔力全都朝着——正要将社清理掉的十四郎而去。
「我虽然一点都不想跟你说话……不过,就让我告诉你一个没有人可以否定的真理吧!」
「你这家伙……你干了什么?你是怎么把我的攻击——」
这一切在转眼间就已经结束。
一击就结束了。
悠理挥出右手,一拳咬进十四郎的颜面。
就只是一记拳头。
带点弧线,由下往上挥出去的勾拳。
——至少看在社的眼中是如此。
然而,十四郎却像是纸片一般被轰飞了起来,重重撞在靠近天花板的墙壁上。
他飞出去的方式彷佛一场玩笑。
这是瞬杀。
一击毙命。
「这……」
社哑口无言,无法吭声。即使是思绪比起常人要快上好几倍的她,亦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而她在这一切难以置信的状况之中,唯一理解的一件事是——
「她是个女人!」
悠理随后吐出的这句话,深深撩动了她的心房。
但这时候,悠理的视线忽然一阵蒙胧。
(啊,不行了……)
社之前带给他的伤害实在太过严重,让他揍飞十四郎之后也几乎即刻就要瘫倒在地上。他试着稳住自己的身子,但两腿仍不自觉地瘫软而失去支撑力。
就在他倾斜的身子快要倒在地上的同时,一个女孩温柔地将他撑住。由于女孩以大腿接住他的头部,于是倒下的同时,他也很自然地躺在女孩的大腿上。
「你……还好吗?」
「社,你没事吧?抱歉,我很想早点过来救你,不过我刚刚真的晕过去了。」
「你为什么要救我?」
社带着不安和疑问的眼神,对着悠理开口询问:
「我明明是你的敌人。而且你身上的伤全部都是我下的重手……」
「为什么呀……嗯~为什么呢?」
悠理苦笑着说:
「应该是因为你长得太可爱了吧。」
「……是吗?」
社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随后也微微笑了笑。
「请你等一下,我去找人来帮忙。」
「啊……不用了啦,让我这样躺一下就好。」
「可是……
「有大腿当枕头躺起来很舒服,这点小伤似乎一下就会好了。」
「……你真是个变态。」
「常有人这么说啦。」
这时候,在悠理一拳之下几乎是嵌在墙壁上的十四郎,这才从墙上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尽管重重地摔在地上,但十四郎似乎仍保有蒙胧的意识,却无法从地上站起来。他趴在地上朝着某处爬行——想爬到他奉为救世主的魔女遗体旁边。
「……我主……『灾厄之黑魔女』……」
他挤出最后一分力气伸出颤抖的手,但这只手随后也像是吊线断了一般,垂坠到地上。
社带着沉痛的表情凝视着这一幕。而悠理看了看她,再看看十四郎,一股复杂的心绪也随即涌上心头。
(很遗憾……那个不是『灾厄之黑魔女』啦。)
悠理对着彻头彻尾搞错对象的两人抱以同情。
如果十四郎跟社这次行动的目的,全是为了夺取『灾厄之黑魔女』的遗体,那么他们可以说是从头到尾白费功夫了。
(黑魔女没死,因为……)
『灾厄之黑魔女』——三年前杀死吸血鬼之王·『鲜血皇帝』,并以此终结吸血鬼与魔女两族之间冗长战事的最强魔女。
有人称她是毁灭世界的灾厄,对她心怀恐惧;亦有人称她是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将她奉为崇拜的对象。
这位不论能力或名字全都包裹在一团迷雾之中的魔女,其真实身分是——
(我就是黑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