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
本设施能让体验者体验到远超其他既存鬼屋的恐怖,因此符合以下条件的客人请勿参与。
·害怕鬼屋
·害怕暗的地方
·心脏不好
由于即使因此而身体不适也无法中途退场,所以有这种预感的人也请不要参加。
「……」
真是相当夸张的注意事项。不过老实说,有点不妙吧这个。
我最讨厌鬼屋了,并不是因为怕暗或者怕鬼。
我讨厌鬼屋的原因是,对自己是否符合不能参加的条件而感到很微妙、这一点。抛开这些不提,眼下我不应该进入这个『能体验到远超其他既存鬼屋的恐怖』的设施这件事,我的确是充分体会到了。
「写着相当夸张的注意事项呢。嘛,这种的都是宣传文案而已,所以相比之下还是希望能写些更气派的东西呢」
在心生退意的我背后站着的,是跟我一起来到这里的同伴,虽然看的是同样的东西,但他似乎有不同的感想。
不,应该说是这家伙领着我来的才对,我是不会自愿来这样的地方的。
眼前这个人虽说现在只是以同伴称呼,但在不久的将来却要成为我、绢川萤子丈夫。
名字是荆木圭一郎,高中毕业后立马开设了公司,而且仅凭数年就经营得风生水起的企业界的风云人物。
为什么我会要和这样的男人结婚这事,说起来有些复杂。
我爱着弟弟这件事被父母发现,所以被迫与弟弟分开,就在那时,因为工作上的关系出现在父母面前的,就是这个男人,于是父母就让我跟他相亲。
一开始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和圭一郎结婚的想法,即使与弟弟分开了,我还是忘不了健一。
然而圭一郎正好寻求着相互间不存在爱情的伴侣,甚至开出了要我和别的男人生个孩子的条件。虽然不清楚具体缘由,但我还是理解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并接受了这个提议。
然后,我达成了这个条件,现在就只等着结婚了。
就这样,没有相爱的我和这家伙,因为各自的隐情,开始扮演一对夫妻。我们就只是这样的关系。
「会变成只是气派却毫无用处的东西噢?」
然而抛开那些隐情不谈,今天我们因为约会来到了鬼屋前。于是我向圭一郎抛出疑问。
「不是挺好嘛?会『真的很恐怖哦!』这样成为话题不是嘛?而且如果确实很恐怖,但标语很平常的话,有人因此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被吓晕了才是问题吧」
「……说、说的也对呢」
圭一郎所说实在是太过正确,我又重新开始担心起来。
难不成我会被吓晕吗?
「萤子小姐,莫非很怕这个?」
虽然圭一郎带着笑意的询问并没有『快快坦白吧!』这种逼迫的感觉,但,我的反应真的那么奇怪么,稍微有点生气。
「鬼屋什么的我才不怕呢」
(P5)
「那就好呢。中途退场是不允许的,所以要放弃的话也就趁现在噢?」
「所以我说了、我不怕」
「那我们就进去?不过还有很多其他的游乐项目,你不喜欢的话,去玩别的倒也没关系的」
这样说着的圭一郎不知为何很开心的样子。
可能这家伙和我不同,最喜欢鬼屋了吧。嘛,否则的话是不会特意邀人去鬼屋约会的吧——
〇
邀我一起去鬼屋的是圭一郎。
「我们要向别人展现的是,相亲后立即就结婚生子的无比亲密的关系,所以我觉得多一起出去玩玩会比较像样吧」
理由便是这样。
虽然我和圭一郎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关系,但他的话很有道理。
因为『要向别人展现』,所以我们应当更频繁地约会,并且时不时地外宿比较好。否则的话,父母会对我们生出怀疑吧,这不是我所希望的展开。
「……但是鬼屋什么的怎么讲呢?」
但是地点是鬼屋、这样,有股上当的感觉。说实话,提不起兴趣。
「害怕吗?」
然而被圭一郎这么一问,我变得没办法老实承认。
「才不是。只是那个……不觉得、很幼稚吗?」
于是我这样反驳。
「那个鬼屋即使是大人都说吓得不行哦」
但是圭一郎一副就等你这么说的表情这样答道,貌似是料到了我会这么说。虽然是常有的事了,但我还是对圭一郎的这种先见性感到有点不爽。
「是、是么……」
「难道是在担心对胎教不好?」
「……应该没这种事吧?」
很遗憾没有听到过,去鬼屋会对胎教不好之类的言论。嘛,虽说没有体验过多少惊吓的感觉,只是,本来就不会害怕所以根本不会受惊。也就是说,对胎教没影响。
「那这周六就去吧」
由于没能回绝掉,结果还是来这了。
父亲母亲都没阻止这件事,顺带一提母亲还笑眯眯地送我们出门了。
看来圭一郎不知什么时候跟母亲关系变得很好的样子,然后,母亲很开心这事,也让我难以拒绝他的邀请。如果圭一郎是知道这点才这样做的话,那他可真是个叫人不爽的家伙。
〇
「不过这样啊……你,平时白天也能来这种地方玩啊?」
我这么说着,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象『这种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说实话,从小一直就很担心哪里会不会有鬼怪冒出来。
微暗的阴影里仿佛潜伏着什么东西的样子,仅仅因为这样我就会怕得身体瑟瑟发抖。
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如果真的有幽灵出现在我面前的话,我反而觉得不怎么可怕。
然而,不知道会不会出来这种未知的恐怖,却让我害怕得不行。
不过即使如此,我也做不到让圭一郎牵着我的手这种事,话说会暴露我很害怕这点所以也不可能去做。
「这是催我回去工作的意思吗,萤子小姐?」
「当、当然啊,你姑且是一家大公司的社长吧」
「正因为是大公司的社长所以不用工作也可以的不是么,反过来说」
「是那样吗?」
「最早的时候,公司里只有五个人,所以即使缺了我一个战力都会下降很多。但是现在已经是有上千职员的大公司了,所以即便缺了我一个也不成问题喔」
「……这样啊」
好像有道理,虽然感觉有点怪,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忙着警戒四周,没办法好好思考。
「萤子小姐走路的时候,不会特意去思考抬起脚这种事情吧?只是想着要走路,身体就自然而然地动起来了,对吧?」
「那是、当然的」
「已经有序地组织起来的公司也是这样哦,就算我不亲自一一下达指示或者作监督,下面的人自己就会把该做的事做好」
「那你不就是不必要的了?」
我把脑海中的疑问直接说出口了。
「说不定真是这样呢」
即使是这样的内容,圭一郎也非常爽朗地认同了。
「『说不定』什么的、你啊……」
「嘛嘛,没事的。就算被取代了社长的位置,只要再去找别的事做就行了。萤子小姐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我又不是为了钱才和你结婚的」
「嘛,这点我也明白……是呢,那换个说法吧,被取代这事本来就荒唐的很所以根本不会发生哦」
「荒唐?」
「公司是建立在我取得的专利的基础上运作的,所以在把我赶出去的情况下,公司就必须支付那个专利的费用。然后那个费用毫无疑问远比我现在能拿到的工资要高得多,而被赶出去的我没有道理让公司廉价地使用这个专利。所以对公司来说,我坐在社长的位子上悠闲地数钱,远比被取代要好得多」
「……原来如此」
再次认识到我是白担心了。这个先见性准确到让人不爽的男人又怎么会没有考虑过这种事。
「组织有序的公司指的就是这个。就算我不努力公司也会自己好好支撑下去,然后这点对于其他社员来说也是一样,就连普通社员,也是计划着培养成,能担起比磨练技能更重要的大事的人才。我的工作就是画好这个蓝图,并加以实施,到这个阶段以后,我只要时不时检查下有没有走错的地方就行了,这后面的事公司的人们会自己引导自己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还真是方便啊」
「相比之下没有画好蓝图的公司,就算社员非常优秀、公司上下都十分努力,公司自身也会对发展产生阻碍。公司就像一个人,而社员则是一个个细胞」
「……细胞额」
「比起同类拥有压倒性的活力,因为没有组织化所以连自己所在的生命体的细胞都会吞噬,这种细胞你知道是什么吗,萤子小姐?」
「嗯?」
感觉是很拐弯抹角的说法所以不太确定,但确实有听过的印象。
「是癌细胞哦」
「啊啊……」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圭一郎想表达的东西了。
「我只要完成我的工作就好,要是尽想着提高业绩的话,我就会变成公司体内的癌细胞了」
「……所以就邀我来鬼屋玩了啊。看起来很高大上的人生哲学之后是挺无聊的事啊感觉」
「嘛,就是这样所以,尽情享受鬼屋吧」
圭一郎说着,似乎轻轻地笑了一下。感觉他的身影好像要被黑暗吞没一样消失了。
「……圭一郎?」
我因不安而出声叫他。
「怎么了,萤子小姐?」
但似乎还在我旁边。听得到他的回答。
「没啥,你在的话就好」
「果然这种时候不该闲聊而是期待哪里会有鬼怪出现比较好啊」
「……那是应该期待的东西吗?」
「嘛,这点小事不要在意,感想在出去之后再总结也可以,现在就先不要闲聊了吧」
「……我知道了」
被这么一说,我就没法找圭一郎说话了。
虽然是圭一郎这样的家伙,但在这个状况下,能跟他说说话也比谁都不在强。但圭一郎似乎在积极地否定这一点,明明平时都会察言观色到有些多余,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就不那么机灵了呢。
「……」
焦虑地思考的同时脚步也变快了,因为是这样的地方所以想马上出去,这份冲动驱使着我。
「Baa————!」
但这却是让鬼怪活动起来的愚行。
「咿呀……!」
突然间我的右侧出现了什么东西。我被吓了一跳,而且因为太过害怕,没法大声喊出来,也没法好好作出反应。
我只是僵在那里,无法动弹。
我知道,我知道的。这不是真正的鬼怪,只会是扮演成鬼怪的工作人员,但这一点也让我害怕。
我很不擅长假面或者说外皮一样的东西,像似是而非的人脸那样,我对此十分恐惧。
「……」
然后像是对我的反应感到满足了似的,扮作鬼怪的工作人员又消失了。没有再靠近过来也没有继续进行无谓的恐吓,老实说,真是松了一口气。
对于这一点,略微感受到一丝人情味。
「……呋呣」
然而圭一郎似乎没有太大的感慨,只是低语了一下。
「你不是喜欢这样的吗?」
「不,这里说是有远超既存鬼屋的恐怖,但却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
「……是嘛」
虽然托了它名不副实的福,我能松一口气,但圭一郎果然和我考虑着不一样的事。
「嘛,不过这只是开场而已,真正恐怖的还在后面吧」
圭一郎笑嘻嘻地说道。
「确实如此啊」
因为他的话,我感到周围的黑暗变得更加幽深了。
「哈……哈……」
然后,正如圭一郎所预料的,这间鬼屋的恐怖真的才刚刚开始。我在继第四个鬼怪出现之后,就感到近乎身心疲敝了。
对比真实时间的话,可能仅仅过去了几分钟吧,但我却有种已经陷进鬼屋中好几个小时的错觉。
并且对这样的我来说,不值得依靠的圭一郎反而成了会更加煽动不安的存在。
我明明都这么不安了,他也一点要帮我的意思都没有,倒不如说可能还以为我正享受着鬼屋,于是感到安心呢。
虽说确实因为是鬼屋,所以表现得稍微害怕一点会比较好,但也要有个限度吧。
「……你给我察觉到啊」
对着平时会察言观色到诡异程度的荆木圭一郎,我小声呢喃出最近没怎么说过的这句话。
「怎么了,萤子小姐?」
但圭一郎似乎是以为我只是在跟他搭话。
「没怎么」
「是么,那我们继续前进吧」
圭一郎这么说着催促着我。
这回,我又在心中低语起和刚才一样的话。
——你给我察觉到啊……
「……唔」
然后,我回想起来,这是我一直以来对谁所说的话。
是对我的弟弟。健一。
迟钝的要死、完全没有发觉我的心意的健一。这句话,我对那家伙说了多少次呢。
——你给我察觉到啊……
希望能被察觉到自己心意,却因无法如愿而感到痛苦,但又无法变得坦率的我,到底多少次重复了这样的话语呢。
——你给我察觉啊、给我察觉啊、察觉啊……
「……但是最后那家伙理解了、并接受了我啊」
即使无数次无数次想让健一察觉到却无法如愿,但他最后还是接受了我。
没能抑制住满溢而出的感情的那个时候也是,那之后,知道了我擅自决定结婚的时候也是。
健一没能够察觉到,但是却好好地接住了我。
「话说,果然是错在我不够坦率?」
如果我再坦率一点的话,事情就不会到这个地步也说不定。这么一想,或许已经不是应该叫圭一郎『给我察觉到』的时候了。
希望被理解的话,老实说出口就好了。我这么想的时候,圭一郎的气息突然消失了。
「……圭一郎?」
这次没有回应传过来。
「走散了、吗?」
应该没有岔路的啊,还是说只是我把隐藏的近道看漏了,而眼尖的圭一郎进了那条路?
「就算是那样,为什么要一个人走掉啊?」
我这样抱怨着,然后立即明了了。
就算是圭一郎,应该也察觉不到我在想着健一的事情。而我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似乎没有察觉到和圭一郎分开了。
「自作自受呢……」
我这样呢喃着,再次理解到自己所陷入的处境。
等同于被一个人抛下,留在这鬼屋里了。
而且,圭一郎进了另一条路的意思就是说,那条路才是正解,而我正在错误的路上不停地打转?——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不安。
迷路了,我想到这个词。现在的我只身一人,连该往哪走都不知道。
「……虽然这么说但也不算迷路吧,这条路走到底应该也能出去的」
我想要挥去这份不安,于是这样说道。
虽然因为太暗了,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但能让人迷路的要素哪里都不存在,应该是这样的。我强迫自己这么想。
「离进来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了,差不多该到出口了吧」
我嘀咕着向前迈步,脚却开始发抖,为了敷衍自己不去在意这一点,我向脚注入力量。
我开始快走,快到不如说已经有一半是在跑了。
「Ubaa————!」
但这却是让鬼怪们都发现我存在的愚行。
立马就有什么从阴影中现身,挡在我面前。
而且,那不是一个两个。
「Uraa————!」「Boa————!」「Baa——!」「Ugia——!」
三个、四个……感觉数都数不清的数量。
「咿呀——————————————!!」
(P6)
我发出悲鸣,像只无头苍蝇般到处乱跑,只想着逃离这里。
总之,我无法待在这些穿着这副装扮的工作人员附近。
但此时在这样的我身后,响起了并不是我的脚步声。
有谁追过来了,我再次加快步调。
离我还有段距离,但只是这样的话迟早要被追上,理解到这点,我更加拼命地提速。
我知道,我知道的。这是游乐设施所以那不是真正的幽灵,只是为了吓我,并不是真的要对我做什么恐怖的事。
「哈……哈……」
所以追我也要有个限度。明明应该是这样,脚步声却一直跟着我不放。
为什么?我无疑陷入了混乱,脑子里只是一味地在想,追我追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太奇怪了。
只是为了吓我就追了我这么久,实在是不敢相信。
「……是么」
然后我突然理解到,是因为自己在逃跑。这个追我的人并不是想抓住我对我做什么事。
只是因为我害怕了逃跑了,所以追上来想继续吓唬我。
归根到底那只是工作人员不是嘛——我明悟到。反正一定除了大喊大叫着追上来以外什么也不会做。
没有这个必要,没有这样气喘吁吁地逃个不停的必要。
「……呼」
总结到这里,我终于停下来喘了口气。
这样一来我就从这个追逐战中解放了,我想。
「终于追上你了啊」
伴随着轻声的低语,冰凉的手掌的感触传了过来。
「吓!」
那手让人毛骨悚然地冰冷。
我感到自己好像一瞬间连体温都被夺去了。接着,我知晓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汗毛冷颤。
「……哈呜」
然后我——
〇
「嗯……?」
闻到了消毒剂的味道,随后我睁开了眼睛。
睡在硬邦邦的感觉很陌生的床上,四周围挂着白色的床帘。
保健室。对这幅光景,我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词,但与我所知道的保健室似乎又有些不同。
然后或许是稍微冷静下来了吧,我大概知道了这里是哪里。
是为了让在鬼屋里倒下的人休息而建造的医务室。
结果最后因为那冰冷的手,我失去意识了。
「……耻辱啊」
我试想了一下那之后,晕倒的自己是怎么被送到这里的。
老大不小了还被鬼屋吓晕的人应该相当少见。
或许相当一段时间内,都会是这里的工作人员的饭后谈资也说不定……这么一想,我就有种强烈地不想再来第二次的感觉。
那时不在身边的圭一郎之后不知什么时候出了鬼屋,然后知道了我晕倒的事……想到这里时,忽然听到有陌生的女人声音传来。
「于是,你觉得怎么样,圭一郎?」
会听到陌生的声音也不是那么奇怪的事,但是说话的对象好像是圭一郎,而且是直呼其名。
「嘛,只要绘里小姐你是出于对工作的热衷而想做的话,我这边也没什么可反对的哦」
听到圭一郎作出这样的回答,我理解到这两人是认识的。
而且远不止是昨天、今天才认识的这种程度。我对此感到相当意外。
不知为什么,我似乎从没有考虑过圭一郎会有熟识的女性朋友。
「意思就是之后凭她自己的意志决定就行吧?」
「就算不向我确认,绘里小姐也已经是这么打算的了吧?」
「嘛,就是这样」
两人的对话就此告一段落。
我开始思考这是怎么个情况。
我晕倒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圭一郎像这样在跟这位绘里小姐说话呢。
「话说这到底是哪位啊?」
我好像不自觉地小声说出口了,仅因为这细微的声音,圭一郎似乎就发觉到我已经醒来。
「萤子小姐?」
「……啊、啊啊」
「床帘、可以掀开吗?」
圭一郎这么说着靠近过来,慢慢地掀开了床帘看向我的脸。也许是我的错觉,总感觉他一副很温柔,却又有些悲伤的样子。
「感觉如何?萤子小姐」
「……害羞得想去死」
「哎?」
「没、没问题」
「是吗,那就好」
这样说道的圭一郎脸上露出非常罕见的、真的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而不是平时那种假惺惺的样子。
「圭一郎,我能打扰一下么」
随后在圭一郎的身后,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我立马就理解到是那位绘里小姐。虽然已经知道是位女性,但是看到亲眼看到她,我还是吃了一惊。
就像画里出现的人一样。对于这句话,每天都在画画的我果然还是有些抵触的,但此时我真的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因为那是一张让人感觉自己眼前的光景都被剥离了现实感的绝美面容。
波浪型的金色长发没有一丝染过的痕迹,她看起来有种不同于日本人的美感。是混血之类的么,总之,这种绝妙的平衡美简直近乎奇迹,我这么想到。
「……不会是真的打扰到你了吧?」
看见我如此反应,眼前的女性变得有些迟疑。我想,突然怔怔地盯着人不放的我确实看起来奇怪得很。
「不……没这回事」
「是嘛,那就好」
然后还没等我解释什么,她似乎就这么领会了。
「您好,绢川萤子小姐,我名叫锦织绘里,今天是想拜托您一些事情,所以到这来了」
「……拜托我?」
我不由地想着到底是什么事,但对此完全没有头绪,说到底为什么会来找我呢。
「虽然是有些超前的事,能让我经营你的画作贩卖吗?」
「我的画?」
眼前这个叫锦织绘里的人没等我想明白,便开始说明自己的用意。
「我是从事什么工作的人这点只要问圭一郎大概就能清楚了,所以回答等日后我再来和您会面的时候再详谈可以吗?」
「哈……」
「那,太过打搅也不好,我就此告辞了。期待您的首肯哦」
锦织绘里没等我的回答,马上就作好了回去的准备。
「圭一郎也要保持精神呢」
「绘里小姐也是」
然后走到门口的锦织绘里对我点了点头,就这样真的回去了。
「……到底是谁啊?那个女人」
我为了寻求这个答案对圭一郎问道,以连我自己也觉得很不爽的语气。
「是锦织绘里小姐哦」
因此圭一郎稍显怯弱地回答道。
「名字我已经知道了」
「也是呢……从事着发掘并经营各种各种才能的工作的人、这么解释会比较好吧。嘛,能力确实很强哦,年纪轻轻却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已经培养出好几位世界闻名的艺术家了」
「也就是物以类聚?」
「什么?」
「你已经够荒唐了,而那个女人也夸张得不得了,的意思」
「说的也是呢,很遗憾这或许是事实也说不定」
「……稍微给我否定下啊」
「小时候也试过否定这件事,但我果然还是否定不了啊,哈哈哈」
「嘛,或许吧……」
我再次认识到,不会真的将这句话当玩笑看待这一点,或许也是圭一郎的荒唐之处吧。于是,我放弃了继续追问这件事。
「然后,这是你指使的吗?」
「我指使的?」
「继娶了艺术家作为妻子之后,是不是打算连这个都作为卖点,于是找来有名的业界投资人事先确保这一点,我是在问你这个」
「萤子小姐你误会我了」
「我不觉得有哪里误会了啊」
「我并不会自作聪明到那种地步哦」
「那么,为什么那个女人会到这来,跟我说这些话?」
「那是绘里小姐强硬要求的……我看起来就那么像是会把萤子小姐卖掉的人吗?」
「……那倒不会」
怎么看都感觉是锦织绘里擅自行动了。
「绘里小姐从以前开始就对萤子小姐的才能十分瞩目哦」
「我并没得过奖哦,到底是在哪怎么样才会注意到我呢?」
「这便是绘里小姐的厉害之处了」
「……总之,我大概明白你没说谎了」
锦织绘里似乎是连圭一郎也觉得超乎常人理解的存在。
「萤子小姐打算卖画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圭一郎一脸严肃地发问了。
「有什么问题吗?」
「没,交给绘里小姐的话,萤子小姐的画肯定会热卖哦,过个五年一幅价值数亿円也不是梦吧,一定」
「数亿啊……」
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实感的数字。
「我觉得萤子小姐的画确实有这样的价值哦,而且如此一来萤子小姐也能得到正当的评价」
「是这样吗?」
看起来圭一郎对我的画也表示好评,虽然这么讲很失礼,但我确实有点意外。
「所以作为合伙人的话是最佳人选哦」
「那为什么你一副不怎么上心的样子」
「嘛,理由差不多有两个,但每个都是我个人原因」
「个人原因啊」
果然,圭一郎会说这样的词也让我感到十分意外。
「一个是因为我喜欢萤子小姐的画」
「……这有什么问题吗?」
「交给绘里小姐的话,她肯定会以各种理由一张不剩地卖掉呢」
「悄悄藏几张不就行了?」
我不明白圭一郎为什么有这样的担心,但他似乎很确信这点。
「那是做不到的吧」
他断言道。
「是嘛」
我不禁开始思考圭一郎和锦织绘里到底是怎样的关系,虽然应该是很久以前的老相识了,但似乎与甜蜜之类的无缘。
嘛,仔细想想圭一郎是同性恋,所以就算是锦织绘里那样的美人,对他来说也是在对牛弹琴吧。
「做不到的,绝对做不到」
「那……当我不再画画了的时候,就把最后一幅送给你吧」
于是我许下这样的承诺。也不是说非要把画托付给锦织绘里卖,只是,对被圭一郎认可到这个地步的人泛起了兴趣。
「那样的话,就当作一个问题被解决了吧」
「那,另一个原因呢?」
「虽然这是也我个人原因……」
说到这,圭一郎欲言又止了,好像是很难启齿的事情。
「是什么?」
「绘里小姐以前曾迷上过我呢」
「哈?」
「然后直到现在我还是不太能把握好和她
相处的距离」
「……真不像你啊」
「不,虽然被并不是太亲密的人突然表示好感这种事蛮常遇到,但对方每每和我说过话后就感觉哪里有些不对,然后自己放弃了」
「那倒也是呢」
实际上,很容易想象到,当对方知道是这么扯淡的男人后,立马就会打消和他交往的想法。
「但是和绘里小姐在高中时就认识了,所以她很清楚我的事,即使如此仍然喜欢我的人,大概也只有绘里小姐了」
「于是,直到现在也是吗?」
「什么?」
「直到现在绘里小姐也喜欢着你吗?」
「我觉得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说的也对呢」
确实圭一郎这么回答了,但他似乎没有察觉到,问到这个地步的我已经感兴趣到不打破沙锅问到底不行了。
「所以呢?你是怎么想的,圭一郎?」
「是指我喜不喜欢绘里小姐?要是喜欢的话就不会这么烦恼了啊,不是吗?」
「……嘛,说的也是呢」
「老实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呢?女性在知道和喜欢的人之间不可能之后,就会爽利地一刀两断,就此遗忘吗?」
「……谁知道呢」
感觉把我和锦织绘里放在一起换位思考也没什么意义,况且这个问题掺杂了太多个人因素,所以我也不太想回答。
只是我想到,如果知道和喜欢的人之间不可能之后,真的就能爽快地忘记的话,我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萤子小姐不是这样呢,姑且来说」
圭一郎似乎从我的态度中理解到了。我再次想到,真是个会注意没用的地方的家伙。
「你、经常被人说是个讨厌的家伙吧?」
所以我不禁这么回嘴道。
「嗯嗯,嘛,差不多已经被说了八千次了吧」
但似乎毫无建树。
「……可真是个了不得的家伙啊,你」
「非常遗憾地确实如此呢」
圭一郎笑着回答的同时,做出一副非常美式的『拿你没辙』的手势。
「嘛,对这样呆住的你再爆个料好了」
「又要说什么?」
「这家露天游乐园是我的公司出资重建的」
「……所以呢?」
圭一郎被我这么一问,一瞬间视线下落,然后又重新看着我的脸。
「也就是说,我为了向妻子显摆我所看好的游乐设施,今天才特意带你来这」
圭一郎自己似乎觉得这很蠢,但我却不这么想。
倒不如说,我觉得他有好好地为我在考虑着。为了不让父母生疑之类的,积极地创造着像今天这样合乎情理的事实。
「是嘛」
但我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我对这种时候总是无法好好把感谢的话说出口的自己感到很羞愧。
「在鬼屋的时候我中途消失也是因为被工作人员叫过去了,我姑且有跟你说声我要离开一会的,但你好像没听到呢」
「啊啊……」
是因为在想着健一的事么,我回想起当时的情况。
「话说完了之后发现萤子小姐在以很猛的势头快步逃跑,于是我就追上去了……」
「追上去了?」
「是的……因为要是走丢了就不妙了不是么」
「也就说……该不会……」
这么说的时候我已经完全明白答案了。
将我追个不停,最后抓住了我的手,给我致命一击的不是别人,正是圭一郎。
「原来是你捣的鬼么」
「嗯,很抱歉是我的错,但是没想到你会怕鬼怕到失去意识啊」
「我自己也没想到啊……话说,你,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我边问边在心里反刍圭一郎刚才说的话。
「哎?」
「你说了没想到我会怕鬼怕到失去意识对吧?」
「很抱歉确实说了呢」
「也就是说?你是知道我怕鬼所以才带我来鬼屋的?」
「只是听说了你小时候很怕哦。全家人一起去游乐园玩的时候你在鬼屋里被吓到失禁了,伯母这样告诉我了……我就想着现在是不是还是很怕……」
「失、失禁是……」
「不就是尿裤子吗?通俗点来讲」
「……我没问你这种事」
话说母亲为什么要跟圭一郎说这种事啊,比起和我,跟圭一郎的关系还要更好点,这一点已经不用怀疑了吧?
「圭一郎,你是知道我怕鬼所以才带我来鬼屋的是吧?」
「是这样呢」
「是这样个鬼啦!」
「但是因为鬼屋而害怕的萤子小姐,非常可爱哦」
「……你在耍我嘛?」
「没有的事,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有想过因为是大人了所以已经不怕了也说不定」
「想知道你就直接问我不行吗?」
那样的话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状况了,我是这么想的,但圭一郎似乎不这样认为。
「我已经尝试着问过好几次了哦」
「啊?」
「去鬼屋也可以么,我已经问过你好几次了吧?」
「……确实、问过了啊」
「我问过了吧,好几次,但是萤子小姐为什么说我没问过?」
「我不说你就不懂吗,我到现在也还是很怕鬼啊!明明平时脑子能无用地转个不停,就只有这个时候不明白很奇怪吧?」
但是,我想,正因为没能明白,才会变成这样吧。所以这样责备他是不公平的。但圭一郎果然还是在想着和我不一样的事。
「萤子小姐不够坦率这点,我或许很喜欢也说不定」
「哈?」
「因为明明很害怕却逞强着说不怕的萤子小姐,真的太可爱了,我才假装没有发现也说不定」
「……你这话,到底有多少是认真的?」
「说的也是呢,大概有百分之八十五是认真的吧?」
「……也就是基本上都是认真的?」
「我就是有这么喜欢不坦率的萤子小姐哦」
这么说着,不止如此,还露出一副很开心的表情。
「我又不是为了你才这么不坦率地活着的」
「我明白的喔,那种事」
圭一郎忽然向我伸出手,是因为光线的关系么,他的神情和刚才不同,看上去有点悲伤。
「什么啊?」
「既然已经恢复精神了,那么接下来陪我一起吃个饭如何?——的邀请」
但是这么说着的他果然又恢复了假惺惺的笑容。
「……是嘛」
所以我稍微困惑了一下,真是个读不懂的家伙,我想。
「请问小姐您有什么要求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但要说到今天的赔罪的话」
「今天的赔罪的话?」
「料理由你来做。让别人做出来自己付钱就好这种,成不了赔罪的吧?」
虽然我并没有真的这么想,但我还是想稍微刁难他,让他困扰一下。
然而圭一郎这家伙仍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那要来我的房间吗?」
「哈?」
「萤子小姐的话应该会这么说,我想到了这点,于是已经准备好了上好的鸡肉,你很喜欢鸡肉料理的吧?」
「……那也是从母亲那里得到的情报么」
然后,我感到有些后悔。想让这样的家伙困扰什么的,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是搞错了。
「我搞错了吗?」
「不,只是对你这家伙的扯淡程度惊讶到饱了」
「那我们就出发吧,萤子小姐」
「……真是的」
我吃惊的同时,握住圭一郎向我伸出的那只手下了床。
最初相遇的时候就知道是个奇怪的家伙了,但没想到会奇怪到这种地步。
不过这一点,不可思议地我并不讨厌,正因为是这样的家伙,所以才会是我所期望的伪装丈夫吧。
「萤子小姐,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只是觉得你真是个笨蛋而已」
「是呢,我也常被人这么说」
看来圭一郎也在想着类似的事情。
这毫无疑问,是一种与恋爱无关的感情,但、感觉还不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