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幕 少女时代 蜘蛛丝

※ ※ ※

敌人在大阪城。

我方所获得的一项重要情报,加上将军御前比试中的所有要素,仿佛都在大力证实这点。虽然为了小心起见也袭击了在『大奥』内部现身的将军(那恐怕只是替身),但真正的目标却在这里。

「……」

『银狼』就像闹脾气的孩子般紧紧抿着嘴,平静地凝望城郭。

一瞬间,她因为担心同伴而依依不舍地再度望向『大奥』,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担心自己或他人生命安全的余地了。

如今,她正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而全力向前。

「上吧。」

趁众人都在忙着进行将军御前比试时,『银狼』默默地将自己的体重增加到极限,并在地面上重重踱步进行移动——她要钻过『大奥』的边缘,直达大阪城的主城。

城池正面有卫兵固守,如果挑其他位置的城墙便能轻而易举地成功入侵。『银狼』的行动甚至没有遇到任何妨碍。

嗅嗅——她发出声音吸着鼻子,说了声「在上面」后便望向正上方,开始爬楼梯。

尽管她的脚步毫不迟疑,但突然有股无法忽视的存在感浮现。『银狼』停步,转头朝着那个方向,她认为是『丝妃』现身了。

『银狼』的目的虽是暗杀将军,不过她认为此刻必定会前来妨碍的家伙正是『丝妃』。先把她打倒也好——『银狼』这么思索着。

「嗯?」

结果当她好不容易抵达大厅时,发现里头伫立的那个人并不是『丝妃』。

这个异常的大厅里,并排了大量※哼哈二将当中的哼将雕像。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充斥着一种不自然感。在昏暗的空间中,那位身着死者纯白装束的女子特别醒目。对方拥有冻结般的美貌,额上还生了如锐利刀刃般的独角。(编注:两位佛寺的门神俗称。)

她双手拿着不知是用骨头还是什么东西制成的骇人白色锁链。

「原来如此。」

『银狼』可以理解地点点头,她一个转身——采取背对『独角』的姿势。

「原来是你啊。抱歉在下搞错人了。汝对在下有恩。只要汝不妨碍没有理由相争。」

「请留步。」

『独角』似乎下定了决心,如此制止『银狼』。

「我奉命打倒所有大阪城的非法入侵者。结果,没想到竟然是你——你长大了呢,『银狼』。」

「当真?」

『银狼』回过头,尾巴(?)很开心地摇啊摇。

「在下的身高迟迟未增加呐?」

「我指的是——精神力。」

那位雪白的美人叹了口气,仿佛很疲惫的样子。

「就连小『银狼』都要为了自己的将来而战斗了,我却——之前我究竟在做什么。」

「现在起步为时不晚。」

『银狼』将手放在胸前。

「这是樱喜欢的一句话。在下总是谨记在心。」

她的态度很真挚。

「大家都在战斗。为了终结这个冰冷的时代。」

「你真的认为有可能吗?居然说要发动革命——那是因为你不明白『丝妃』的可怕之处吧……」

这时『独角』脸庞扭曲,发出「咕噫」的怪声,并死命抱住脑袋。她全身都在痉挛,可能是因神经错乱而冒出大量冷汗,这种反应很明显不对劲。

「很抱歉,我的心已经屈服了——只能跟你战斗。就算你要骂我也没关系。『银狼』,你的样子看起来好耀眼。」

这位『金狮子』过去的心腹——『独角』,也曾对『金狮子』说过一样的话。接着她开始甩动手上的锁链,毫不客气地攻了过来。

面对以高速扑来的锐利锁链,『银狼』本想提高身体的硬度承受,但随后她还是转念避开了。

墙壁被挖了一个洞,就好像砂糖遇水溶解一样。

「很正确的判断,我的锁链上加了毒——不对,应该说强效药吧。我是药师,堕落的药师,药量过重就会变成一种毒……」

「跟母亲大人的武器很像。」

『银狼』盯着在空中乱窜的锁链,巧妙地惊险闪过并喃喃说道。

『独角』则露出了空洞的微笑。

「那是当然的,因为『金狮子』大人的武器就是我制作的。『金狮子』大人的铁球是以她自己的骨骼与毛发制成,必须先取下后——再进行加工,最后帮『金狮子』大人治疗,因此我的协助是不可或缺的。」

她轻率说出了那些残酷的事实。

「以血肉为武器,就能将其当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加以运用。光是全力发展自己的能力,还不足以在『大奥』中存活,必须设法扩张——持续伸展能力的范畴才行。简直就是呕心沥血。」

肌肉跟体液中也存在着能力,利用这些制作武器,便能加大能力的有效范围。尽管道理可以参透,但这种行为实在太疯狂了。

『银狼』咬紧牙关。母亲及其同伴所付出的庞大觉悟,狠狠地撞击着她的胸口。

「像汝一般削减己身为了减轻——母亲大人的负担这便是『银狼』的孝顺方式。」

「所以你才要纠正扭曲的『大奥』,对这个国家掀起叛旗吗?真是教人傻眼的孝顺女儿啊?不对,应该说是个乖孩子,让人家好嫉妒!」

脸部出现严重的变形扭曲,『独角』再度放出凶器。这招非常纯熟,但在武器命中之前,『银狼』便轻盈地闪避掉了。

「打不中——为什么!?现在的话还来得及在没有痛苦又无人牺牲的前提下结束事端啊!」

「汝的性情太温柔了『独角』。」

『银狼』的能力是质量操纵。她也能让自己变得极端轻盈,光是锁链的风压就会让『银狼』像叶子一样被吹跑,这么一来绝对打不中。因此武器对『银狼』无效。

「母亲大人想守护的正是像汝这般的人——母亲大人绝不恨汝。甚至不认为汝碍事。她视汝为朋友并敬爱着。」

「骗人!我践踏了『金狮子』大人的情感,是个应当被唾弃的叛徒!啊啊,『银狼』!别再说那些刺耳的话了!拜托你!」

身经百战的『独角』心情大受影响。就连以她的身体所化成、内含她血肉的武器也一样受到影响,『银狼』不可能错过这个破绽。

她紧急刹车。

轻飘飘闪避的『银狼』护住了身上的要害,把自己投掷出去。『银狼』化为银色的子弹,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不靠双腿便急遽移动。她用这招把自己扔出去,一口气逼近『独角』面前。

紧接着,她用手刀敲击对方的脖子。

「请放心这是刀背。」

『独角』失去意识——软绵绵地朝前倒下。面对昏倒后全身舒缓下来的对手,『银狼』为了小心起见还是蹲下身检查一遍。

『独角』只是昏厥而已,『银狼』松了口气。

「倘若汝认真动手在下也有危险。」

战局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独角』可是排名第五,比自己还前面的战士,要是不用言语扰乱她的战意,如今倒卧在地的人搞不好就是自己。

『银狼』将这点铭记在心,温柔地把『独角』放在地上——

「……!?」

她还能来得及有反应已经算奇迹了。

「你的眼球,我收下了!!」

伴随着凄厉的叫声,『独角』突然自口中吐出了黑色的块状物。那是大量的丝线,一下子便在空中纺成又硬又尖的圆锥形凶器。

刚刚才因打完一仗而松懈下来的『银狼』无法闪避,右眼直接承受攻击。结果只听见金属声响起,漆黑的圆锥形凶器自眼珠表面弹开,歪掉了。

只有属于自然生理现象的眼泪散了开来。

「唔哇,就连眼珠都能硬化——可是你失去视野了吧!」

那不是『独角』的说话声,她已经昏倒了,这声音是属于……

黑丝线散开后缠住『银狼』的头部。『银狼』死命想抓但却无法挣脱,视野有一半被锁入了幽暗当中,剩下的一只眼还能看见无数的漆黑块状物正逼近自己。

这回的丝线很巨大,比『银狼』的身高还长,外观就像一只肌肉发达的臂膀。到底是从哪里伸出来的呢——恐怕是从天花板附近吧,就如一枚炮弹般气势惊人地猛冲而来。

「我俩也好久不见了呢,是你母亲派你来跑腿的吗——真是个乖孩子呐,还是说你只是迷路误闯这里?啊哈哈哈哈哈!!」

对方发出足以激怒他人的大笑声,同时漆黑的粗壮手臂也狠狠打在『银狼』的身上。将身体硬化后虽然足以对抗,但失去一半视力的结果却让她无法巧妙闪避。只能被迫处于防御的状态下,这沉重的打击造成地板出现龟裂,『银狼』也逐渐往下沉。

看不见敌人的身影,也无法反击——『银狼』吼了一声。

「太卑鄙了!」

「卑鄙?这叫战术喔,大剌剌侵入敌阵,难道会以为这里完全没设陷阱吗?」

终于现身了,排名第一的『丝妃』。

『银狼』如此判断,对手压倒性的恶意甚至令

她感受到一股寒气——她努力维系住意识,决定实行唯一优先的事项。

「失礼了!」

『银狼』朝倒在附近的『独角』用力踹了一腿。对方应声飞了出去,撞破墙壁冲向了建筑物外头。

的确,待在现场的『独角』在被对方操纵的情形下只会成为敌人,或者是被当作人质,『银狼』小时候还经常跟『独角』玩在一块儿呢。

这里位于较低的楼层,就算『独角』摔下去也不会致命。

然而这种温情却造成了『银狼』致命的破绽。

「一只小狗——来我的房间吧,让我好好招待你喔?我已经无聊太久了,捡一条小狗回家跟将军大人默默地玩弄吧!」

地板终于无法承受如道路施工般的打击,化为粉尘。硬度与质量同时增加的『银狼』,一边弹飞四周的瓦砾——一边倒栽葱地摔了下去。

※ ※ ※

『银狼』在空中翻了个筋斗,仿佛冲撞地板般着陆了。看来这里已经是底层,再下去就是坚固的地壳了,像刚才那样轻易突破的可能性很低。

环顾四周,这是犹如另一个世界般的恶心空间。

『女郎蜘蛛房间』——写着如此字样的字框装饰在眼前。幽暗在四周蠢动着,这是一个比深夜还漆黑的空间,看起来像骷髅的萤火虫在四周逡巡,给这个环境带来一点点模糊的绿光。幽暗太深沉了,连这个地方的空间究竟有多大也不晓得。

有一股异样的血腥味,以及一道仿佛被陌生人抱住般的恶心暖风袭来——『银狼』忍不住身子发颤,迅速观察四周。

她的双腿还在发抖。

方才那一连串的攻击意外地有效,即便全身硬化后能避免受伤,但那并不代表她不会痛。只要被揍就会令痛觉神经起反应,激烈的上下移动也会导致脑震荡,一不小心还会使人昏过去。

对手很强,毫无疑问——就是因为理解『银狼』的弱点,才会刻意如此进攻。

『丝妃』确实是身经百战、完全不可大意的敌手。

「你终于来啦,到了我的五脏庙。」

在房间的最里面,离这里稍远的位置上坐了个奇妙的少女。

她大剌剌地跨坐在恐怕是以人骨制成的宝座上,脸上浮现丑恶的笑容。乍看之下年纪只比『银狼』稍长,就算有差距也大不了几岁,所以说是个少女。但实际上对方的年龄应该跟『金狮子』相仿才对。

她穿着与幽暗同化的黑白衣装,并戴上蜘蛛图案的眼罩。此外还有绑绳的鞋子与手套。

外表甚至能用可爱来形容,不过却隐约散发出异形——或者说恶梦的气息。

她是排名第一的『丝妃』,做尽各种各样缺德事的本国女王,从『银狼』敬爱的母亲手中抢走一切的万恶根源。自己就算拚了命,也必须打倒这家伙。

「这个『女郎蜘蛛房间』完全在我的掌控中,黑暗中混入了大量肉眼难辨的丝线。踏入这里算是你的死期了,就跟落入我的手掌心一样——要蒸要煮全凭我高兴,此处就是我的蜘蛛网啊。」

『丝妃』的背部好像又在纺丝,跟方才殴打『银狼』一样的壮硕手臂——又长出了八条。这是在开玩笑吗?拟人化的蜘蛛……

先前的攻击已经像是被一块巨岩砸到,如果被那八条手臂连番进攻,自己连敌人都没办法接近。再加上假使『丝妃』所言属实,把这里设定为战斗舞台实在太糟了。根本是一座陷阱海。

『银狼』为了迅速离开这里而缓缓后退,不过,『丝妃』当然不允许她逃跑。

「哎呀呀,你想上哪去啊——别那么急着走嘛,『银狼』。」

在『银狼』的背后,有一只发出振翅声的萤火虫夸张地爆炸了。爆炸撼动空气,令『银狼』忍不住往前扑倒。

她正讶异地眨着眼睛时,『丝妃』就像个小朋友般「啪啪」地拍起手来。

「啊哈哈,你吓到了吗?那只萤火虫是『大奥』排名第九的『萤』能力的产物——『萤』乃『大奥』中闻名遐迩的炸弹客,可以在各处安装炸弹。对了,我已经命令那家伙在各处安排爆破,为了防止你逃出这个房间。首先是『独角』的身体,还有『银狼长屋』的建筑,不对,或许该无差别炸死无辜的学生比较有趣吧?」

『丝妃』扳着手指,好像非常快乐。

「我也下令排名第七的『蝇王』与排名第八的『螳螂』潜入校舍了,干脆让她们出场协助『赫龙』,拿你的同伴来血祭吧。」

『丝妃』究竟看穿了『银狼』她们的作战计划到何种程度?如此压倒性的支援与战力,『丝妃』简直掌控了一切——看起来是这样,不过『银狼』可不动摇。

『银狼』笔直地盯着那个自己应该要打倒的大恶人。

应该要预期到这点才对,『丝妃』根本不打算亲自战斗——她只会设下各式各样恶毒的陷阱,是个卑鄙的小人,跟『金狮子』恰好形成对比。

因此,至少自己不能为此动摇意志。

自己已经遭受到这家伙所造成的损害了,为了避免像母亲一样被她夺去重要的事物——『银狼』重新站起身,不顾温柔母亲的忠告并挥别了她的拥抱。

『丝妃』打量着面不改色的『银狼』,似乎觉得很无趣地告知道:

「原来如此,你已经打算牺牲自己了——这么一来拿你当人质就没意义了,干脆全力打垮你吧。我啊,可是非常憎恨你喔,我不会让你留全尸回去的。」

『丝妃』的恶意以及憎恨,究竟是以什么为源头涌出的?

为何她要做到这种程度——彻底泯灭了人性。

「为何汝要如此胡作非为……」

『银狼』忍不住呻吟着,『丝妃』听了眯起眼,仿佛很郁闷地回答。

「留给你当作下地狱的赠礼倒是无妨,不过你有值得我这么做的资格吗——更何况,现在岂是悠哉聊天的时候?」

周遭的幽暗逐渐聚拢过来。因『丝妃』的能力而自行展开的现象,就像是单细胞生物一样地聚集、融合——最后呈现出怪物的模样。

在『银狼』的四周,蠢蠢欲动的怪物蔓延出无数只——看起来像是巨大蜘蛛的东西。炸弹萤火虫像眼珠一般贴在蜘蛛身上,简直是大量生产的异形。它们仿佛很饥饿,一起朝『银狼』杀来。

「这是『丝妃』亲手制作的可爱布偶们,你好好陪大家玩一玩吧?」

『银狼』猛然踹开其中一只逼近的怪物。感觉像是没踢到东西,因为丝线没什么重量,拳脚攻击的效果并不好。

由于敌人不具备骨骼,甚至根本是中空的,使用关节技也丧失了意义,各种攻击都起不了作用——这东西比外表给人的印象还难对付,总之非常棘手。再加上多脚这点,跟『丝妃』背上长出来的模样相同,可以化身为巨大的手臂自由活动并痛殴『银狼』。

『银狼』边闪避,边尽量寻找靠近『丝妃』的空档。

结果对方却笑眯眯地说。

「我还有这种技艺呢。」

在朝『丝妃』踏出一步的『银狼』正前方,出现了以黑丝线编成的新布偶挡路。这回不是怪物,而是人类的模样。

不,更正确地说——

「姊姊。」

要是丝线有颜色的话,要变成肤色或樱花色都没问题,那东西的外表像极了『银狼』最爱的妹妹——樱的姿态。只有眼眸是空洞无神的,但在昏暗的房间内,却也像到一下子分不清的程度了。

『银狼』能理解那是敌方制造的人偶——不过本能却延迟了她的攻击。

「樱……」

这一瞬间,就足以让『丝妃』取下对手的性命。

冒牌樱脸上浮现扭曲的笑容,其身体正中央则裂开长出之前那种巨大手臂。手臂前端是尖的,边猛烈旋转边逼近『银狼』的身体。

「姊姊,去死吧!嘎啦嘎啦嘎啦!!」

这种笑声甚至感觉不出邪恶——『银狼』突然感到很哀伤。虽说连忙躲开了那一击,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一旁又有个家伙挥拳打过来,『银狼』望去,发现那是个带着哀愁表情的女子——『水蛇』。

不知何时,自己周围已被身穿『大奥』制服的少女们团团围住。不对,就连在故乡照顾过自己的人,以及旅途中偶然认识的对象也——『银狼』的隐私究竟被对手调查到何种程度,凡是她看过的脸孔都被罗列出来了。

那些人全都浮现出充满憎恨的表情,朝『银狼』挤了过来。

『丝妃』是这个国家的女王,这点『银狼』也明白——不过,对方竟然能摆出这种作战方式。这完全是为了支配、操控『银狼』绝对无法加以硬化的心灵。

「『银狼』,去死吧。」、「『银狼』,你是坏孩子。」、「杀了『银狼』。」、「『银狼』是恶魔……」在充斥着怨恨的低语声漩涡中,『银狼』觉得自己快精神失常了。对『银狼』来说,这种攻击就像是用木桩狠狠敲打、用力搔刮自己那颗纯粹的心。

品味真是下流到了极点。

『银狼』甚至流出了眼泪。

无法出声的她,也无力反击这些熟识的脸孔—

—只能彻底逃避了。

就在同时。

「……」

她察觉到,『丝妃』摘下了眼罩。平常总是隐藏起来的那只眼睛,具备着宝石般的光泽,发出奇妙的鲜红色。那颗眼珠子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自己。好像在解析『银狼』的动摇、脚步、呼吸声、体温,以及其他一切资讯——

『银狼』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寒意,她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这种骗小孩的伎俩,不可能让她的心屈服。

比起被无数的冒牌货厌恶,帮不了自己深爱的母亲才更令她畏惧。那一天,自己从有养育之恩的狼妈妈遗骸边被『金狮子』抱起,这位母亲提供的温暖,她必须戮力报答。

即使明白像这样让自己受伤的冒险战斗,并非母亲所期望。

母亲也曾劝谏她不要太早行动,甚至大声责备,让她感到很困扰。

只不过——『银狼』已经等不了了,她无法原谅从母亲手中夺走一切的『丝妃』,必须让『丝妃』遭受天谴。

「母亲大人请引导『银狼』……!」

大叫一声后,『银狼』笔直地冲了出去。

冒牌樱试图阻挠她,但『银狼』吼了声「踩过去!」后,就踏在那家伙的脑袋上跳跃开来,些许的心痛也很快就淡忘了。

她朝着『丝妃』一直线杀去,试图狙击对手的本体——

「来啊!」

结果『丝妃』背部上的那八条手臂发出低吼声伸了过来,给『银狼』来个迎头痛击。自己应该提升了相当大的质量,但『丝妃』灵活的八条手臂却逮着了『银狼』的跳跃轨道并转向,使她狠狠摔落,撞在地板上。

这种行为简直就像自爆,冲击力与疼痛都非同小可。

「啊哈哈哈哈!怎么啦,小狗狗!不是要打倒我吗——除了吠叫你还会什么?让我看看你的特长嘛!」

面对从容发出嘲笑的『丝妃』,『银狼』在地板上转了几圈,依旧维持住战斗态势。

「承汝贵言。」

『银狼』的手掌上出现了无数闪闪发光的物品。那是手榴弹的安全插梢。趁刚才在窜逃的时候,『银狼』已将自己的武器——歼灭敌人用的火药武器手榴弹——安装在各处。

那些安全插梢就是刚才倒地时拔掉的,她缩起身子将自己完全硬化。

「南无。」

这句话出口的同时,鲜红的爆炸火焰便迸发开来。

爆炸震波猛烈肆虐,冒牌樱等人的轮廓崩溃了。那些家伙轻易地被风压扫倒,全身焦黑发出异臭。怪物们变脆的身躯,被迅速行动的『银狼』逐一破坏掉。就在粉碎四散的黑色碎片当中——

对于正瞪大眼睛的『丝妃』,『银狼』也没有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出手袭击。

只要这家伙,只要这个女人被打倒……

所有的事情便能在这里结束。

「毒妇『丝妃』纳命来!!」

她使尽全力,握住拳头,用极大的质量试图粉碎『丝妃』的脸孔——

「很遗憾。」

『银狼』笔直伸出的手臂突然紧绷住。前端已几乎碰触到『丝妃』的脸庞表面了。但那仅存一点的距离却无法突破。

不对,她的手臂并非僵住不动——

「时间到♪」

而是在好像很愉悦的『丝妃』面前,就这么被斩断了。

她的手在手腕处分家,尾端拖出一道血痕飞向了空中,最后砰然落地。这股冲击,令『银狼』失去了重心,凄惨地头朝下倒在『丝妃』的身边。

她倒地不起,脑中充满了问号。在此之前,『银狼』连一次受伤的经验都没有。结果这回手竟然被硬生生切断了——

第一次丧失身体的器官,使『银狼』失去了平衡,就连站起身都办不到。

被斩断的手腕伤口,流出了大量的血液。『银狼』的鲜血溅了『丝妃』一身——这是『银狼』这辈子第一次看见自己喷出的鲜红血潮。

※ ※ ※

自己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

这种特殊的丧失感与痛苦,就连『银狼』也不禁为之动摇,暂时失去了平静。话说回来,她还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正因为她对自己的防御力抱有绝对的自信,造成的冲击才更非同小可。

她几乎没有任何现实感,还怀疑是某种幻觉。

本来想拉扯自己的脸颊,惯用手却不见了。

「呜啊……!?」

她忍不住用剩下的左手去摸被切断的手腕——结果却被站起身的『丝妃』狠狠踩住了。对方绑绳的鞋底传来了光滑的触感,如骨骼般的指甲尖利得跟刀刃一样。

『丝妃』仿佛在夸耀胜利,舔了舔脸上被溅到的血迹,露出虐待狂般的笑容。

「嗯呼呼,这样就结束了吗?」

『丝妃』抬起脚,踩下去。重复了好多遍。

她死命践踏着『银狼』的脸部,甚至还吐口水羞辱对方。

「我本来还期待了一下呢——不论是谁,都无法颠覆我的意图。在我的蜘蛛网当中,我可以随心所欲地玩弄猎物。要拆了对方的手,或卸了对方的腿,最后温柔地啃下对方的脑袋都行♪」

「为为何会这样……」,

『银狼』如今还处于混乱当中。她本能地以单手护住自己被切断的伤口,试图止血——模样就好像被人欺凌的小孩。

心满意足地欣赏着这样的光景,『丝妃』发出「叽、叽、叽」的声音并摇动手指。

「哎呀,小鬼就是这样才让我觉得麻烦啊,光是少了一只手就大惊小怪——这在『大奥』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稍微动动脑不就明白了吗?」

『丝妃』一边用鞋底凌辱『银狼』可爱的脸颊,一边自豪地说着。

「天底下没有万能无敌的能力,不论任何能力都有缺点与对抗的手段。就连我也是,哟嘻嘻。就是因为这样才有趣啊,我为了以防万一总是尽量避免战斗,与其战斗,不如想方设法,努力琢磨,以便让对手落入陷阱里,但即便这样还是会有意料外的发展……这才是『大奥』嘛。」

『丝妃』轻蔑地说道,就好像在引导一无所知的小孩似地。

「喂,你到底讨厌这里的什么——不过就是踹开他人,抢夺权力罢了。我只是用谁都能理解的方式让大家接受洗礼而已。我教会了大家,女人与女人之间的相互杀戮,即便过程暴力,规则却无比单纯。只有强者才能向上爬,这种理念不是既纯粹又崇高吗?」

亲手打造出今天这种『大奥』的女暴君,似乎很不耐地说着。

「这就是所谓的实力社会。出身背景与家世如何根本没差别,唯有选出组织中最优秀的人才是效率最佳的体系。这么做不但能吸引观众及资金,还能让大家都变得幸福对吧?我可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将来,才做出这么伟大的事喔?」

「为了这个国家吗可笑。」

『银狼』咕哝一句并发出叹息,『丝妃』听了皱起眉。

「我跟只会说场面话却什么都不做的你们——这些伪善者不同,你们明明没有任何理想,却把我称为恶人,我可不能被你们这种货色打倒。」

这或许是『丝妃』首度显露出来的真面目吧。

「呐,『银狼』,你是为了『金狮子』才来这里的对吧?那么,你明白那位『金狮子』究竟盼望些什么吗?那家伙,根本没在考虑整体的事,亏我还对她期待那么久——结果她爬上第一名,获得最大的权力后,却忙着跟恋人卿卿我我。」

『丝妃』似乎无比憎恨。

「在悲惨的石头底下凄惨诞生出来的我这种人,是像她那样一出生就受到阳光呵护的家伙所不能理解的。她只会注意那些开朗有活力、温柔又可爱的家伙而已,对我却露出不理解、不关心、不同情的,和其他一般人相同的眼光——要吸引她的注意,一定要由我自己采取行动才行。」

「汝很可悲……」

「你又懂什么!你只是被『金狮子』捡来的!」

『丝妃』狠狠践踏着率直说出内心感想的『银狼』脸部,尽管因硬化而不会造成外伤,但依然弄脏了『银狼』的脸,而且还很痛。

『银狼』的脑袋撞向了坚硬的地板,感觉快脑震荡了。

「小狗一只,竟然误以为能打赢我——甚至还敢抛来同情?废物,像你这种垃圾废物……很遗憾,你的人生要在这里结束了。谁都不可能打败我的。」

指着自己那颗好像是义眼的单边眼珠子,『丝妃』颇为得意。

「这颗眼珠啊,是从以前『腐肉食堂』的首领、也跟『大奥』有关系的『夜鹰』身上夺来的。尽管她是个优秀的超能力者,但却调查『大奥』的现况并试图公诸于世、加以弹劾,我因为觉得碍事才猎取她。」

那颗宛如占卜水晶球的眼珠,散发出带有光芒的波纹。

一股奇特的不快感直达衣服底下,不,应该说就连内脏都被看穿了。

「那家伙的能力根源就是这颗眼珠,我透过自己的能力连神经也一起移植过来——并接到我的脑神经上,成为身

体的一部分。我抢到了她的能力,尽管只能用限定的一小部分。」

能力可以用抢的,或是当作贡品一样予以掠夺,这是专属于『大奥』女王的行为吧。

『银狼』感到毛骨悚然。

能力应该是天赋,属于祖先继承下来的资产,把这种事物连根抢走——就是一种践踏他人尊严,恶魔般的行径。

「这颗眼珠具备完全解析能力,『夜鹰』能透过敌人的小动作等讯息看穿对手的举动,也就是说,几乎可预见未来,这点我就没办法了。不过,我倒是能用这眼珠看穿你身体的全部细节,不管是皮肤与肌肉,或骨骼的接缝等脆弱部分全都能一手掌握。」

『银狼』在跟布偶怪物战斗的同时,『丝妃』已透过这种完全解析能力找出她的弱点了。

「没在念书的你或许不晓得吧,各种物质都是由极其微小的粒子所构成——那些细微的单位,好比分子与基本粒子之间,同样有细线连结,可以切断。切断这些物质的最小单位与身体的硬度毫无关联,就连金刚石的分子结合部分也很脆弱。你的能力也是一样……要操纵这种极微小的线非常辛苦,所以我刚才用那招也搞得自己很累。」

正如『丝妃』所言,她的脸色有点难看,但失去一只手的『银狼』损失就更严重了,最终结算下来还是惨败。『丝妃』对『银狼』的战术规划,可说是到了超乎想像的程度。

『丝妃』既胆小、谨慎又狡猾——太强了。

虽说从没轻忽过对手,但『银狼』依旧为『丝妃』的缜密策略感到毛骨悚然。

「话说,能达到这种技巧的,大概就只有我跟排名第八的『螳螂』吧。你的能力几乎接近无敌——所以,干脆给我好了?你能力的根源是什么?果然还是在大脑吗?如果是其他部位的话,取下来移植给我,就会变成我的能力吧?」

简直就像在食材面前的大厨一样,『丝妃』露出雀跃的表情。

「嗯呼呼,看到心爱女儿的能力被我拿来战斗,『金狮子』不知会做何表情?」

「为何……」

『银狼』把始终感到不解的疑惑说了出来。

「为何汝会如此憎恨母亲大人?」

『丝妃』对『金狮子』的憎恨极为异常。已经不是「我不喜欢这个人」的程度了。她夺走对方的恋人、朋友、孩子,以及地位、名誉还不够,甚至想继续苦苦相逼。究竟要做出什么事才能让一个人怨恨成这样?

搞不好,那样的情感并不是一种憎恨——

「母亲大人她……」

『银狼』率直地说出内心的好感。

「明明是个威风凛凛高傲不屈美丽大方了不起的人……」

「我明白。」

『丝妃』嫣然一笑,就好像一个小女孩。

她蹲下身子,用手捧着脸颊,犹如一名在就寝前要跟他人分享秘密的女学生。

「你会死,会被我分尸杀掉——所以在那之前,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毕竟你跟那个人很像。我一直将这痛苦隐藏在心底,要跟不爱的别人结合实在太难受了。」

『丝妃』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啊……」

那是能将一切事情追溯回根源的告白。

「我始终深爱着『金狮子』。」

※ ※ ※

『银狼』好像无法理解。

她甚至没有插嘴表示质疑。

她只是用力眨着眼,聆听『丝妃』这异样的告白——一次交织着忏悔的独白。

「深爱……她?」

为了怕听错,『银狼』重复一遍。难道对方不憎恨『金狮子』?她夺走了母亲的一切,加以践踏、嘲笑——『丝妃』的作为哪里有爱的成分了?

『丝妃』似乎很害羞地低下头,自嘲即将要说出这么愚蠹的内容。

「过去,当我还是少女的时候——『金狮子』是我憧憬的一位姊姊。她几度在我被欺负的时候出手搭救,以前很纯情的我便爱上了她。」

『丝妃』浮现遥望远方的眼神,述说着过往。

「然而,污秽的我却不敢接近『金狮子』,这股情意只能焦急地隐藏在心底——我只能单纯地凝望着她,躲在柱子的后方,我就像是在仰望太阳一样,默默抱持着恋情。」

这位外表依然像个少女的『丝妃』。

她的生理时钟,从还是少女的时代起就毫无进展。

「不过呢,就因为这么一直注视着她——我才发现自己毫无希望。『金狮子』的内心,不论何时都有另一位心上人。那并不是我……我察觉到这点,也引发了对她的憎恨。同时我更理解到一件事——憎恨是比爱更强烈的情感。炽热燃烧的爱,很容易就会反转为憎恨,那种情感直到死时都不会消灭。」

这如梦似幻的少女恋爱故事中,开始孕育出恶意。

「既然无法被她所爱,那不如被她憎恨。」

『丝妃』为此无所不用其极。

凡是『金狮子』所爱的对象——包括恋人、家族、朋友,她都以恨意抢夺过来,希望那些人以后只专注于自己。至于参与『金狮子』生育的过程时,『丝妃』所准备的那个以肉丝线编织成的人偶材料,则是来自『丝妃』个人的肉体。

『金狮子』曾怀疑在同时期消失的同僚们——也就是过去曾欺负『丝妃』的那些学生才是材料来源,不过她搞错了。那些家伙们的身体,连一点碎片都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更不可能化为『金狮子』小孩的一部分……

那些家伙被撕裂后,化作绞肉,不知几时已被『丝妃』扔入池塘里,变成了鲤鱼的饵食。『银狼』对『金狮子』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其他孩子这点好像感到很愕然——不过『丝妃』完全不理她,继续缅怀光荣的往事。

用带着愉悦的心情。

「也就是说,那时生下的孩子是用『金狮子』的卵子与我的血肉结合而成的,说得更直接一点,就是我们的孩子——尽管还加了些多余的东西啦,不过那也是要完成生命所不可缺少的。」

老实说,『丝妃』还想排除吉刳的基因,不过她并不想害精密的体外授精技术因此出现破绽。

「那个孩子……秀影是我跟『金狮子』的爱情结晶——」

『丝妃』陶醉地说,『银狼』却露出悲哀的模样。

「根本没有爱……」

「你闭嘴。」

『丝妃』瞪大眼,从陶醉中清醒后再度践踏起『银狼』的脸部。她不厌其烦地直到踩出『银狼』的眼泪为止。甚至还踹『银狼』的喉部害她剧烈咳嗽,使其无法再发出声音。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我跟『金狮子』都是女的——假使不被她所爱,我又能有其他做法吗!难道要我吸着手指,眼睁睁目睹心爱的对象变成他人的所有物吗!」

『丝妃』气急败坏地说着,亏还有人说将内心的秘密开诚布公会带来快乐呢。

她反而很不甘愿的样子。

「当然,那是只属于我的秘密——眼见她天真无邪露出喜色,把我称为最要好的朋友,还深深爱着我的血肉……光是看到那孩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既然汝爱母亲大人的话……」

『银狼』又开口说话了,真是毅力十足。

就连她的心灵也很顽强。

「汝为何要与将军结合……」

「废话,不就是因为那家伙也被『金狮子』所爱吗?我要让『金狮子』明白,那家伙只是个会喜孜孜劈腿其他女性的混帐家伙,啊哈哈!『金狮子』为了专心养育小孩,把排名第一的地位交给了深受信赖的我,我则立刻加以滥用——」

最初的一步就是拉拢吉刳。

他的意志薄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物。只要用丝线操纵脑神经,并每晚色诱,很快地吉刳就屈服了。接着『丝妃』慢慢改造吉刳的脑袋,让他完全忘却『金狮子』的事。

最后『丝妃』的阴谋成功了,吉刳完全落入她的掌控。

「吉刳抱着我跟我接吻,还说要切断跟『金狮子』的往来——那个时候『金狮子』的表情真是有意思!『金狮子』好可怜啊!竟然被这种愚昧的男人欺骗、伤害,最后不就只能由我来抚慰她了吗!」

在那之后,『丝妃』又以各种手段斩除『金狮子』所拥有的一切。

例如将她商讨内心烦恼的友人吊起扔入池塘中,把她故乡的家族贯串起来焚烧,逼迫同伴背弃她,就连曾是她恋人的吉刳也把『金狮子』当作「死缠不休的神经病女人」——原本心高气傲的『金狮子』,至此心灵终于逐渐崩坏了。

『丝妃』对此有种浑身酥麻的畅快感。

『丝妃』陷入了忘我的境界。能爱他人又有包容力,并被大家充分信赖的那个『金狮子』——以前就好像太阳般耀眼的她,逐渐染上了憎恶的心。『金狮子』眼睛布满血丝,披头散发,言行举止错乱,有时还会突然大哭出声。

午安,你好可怜喔。

这是第一次看到你的真面目耶。

啊啊,让我来拥抱你吧!在你即将完全崩溃之前!

「『金狮子』所爱的对象,就剩下唯一的孩子—

—秀影了。不过,我也同样卯足全力要把他夺过来。我制定了详尽的计划,首先是绑架。接着把那个小婴儿隔离起来,拍下那孩子被他人养育的照片寄给『金狮子』看。」

日后,在樱的故乡被夷平之际,还使秀影一度成为行尸走肉。

『金狮子』失去了一切——

「这么一来,『金狮子』就只能关注我一人了。我将拥抱处境凄惨无比,一切珍贵事物都被夺走的她,只有我才能拯救她。我会说出甜言蜜语,就好像这世上只有我们两人一样——这么一来我们就能相爱了不是吗?」

为了避免『金狮子』选择自尽,『丝妃』很缓慢地一步步进行。

就算她想死也不让她死,为了预防这点,『丝妃』希望『金狮子』怀抱着恨意继续活下去,这么一来『金狮子』就会永远关注着自己。

为此,『丝妃』刻意放过『金狮子』捡来的孤儿——还让『银狼』引发革命,结果『银狼』成为『金狮子』的心灵支柱,这点完全超乎了『丝妃』的猜想。

应该要早点摘除这个祸根的,『丝妃』如今还是很后悔。

「毕竟你们根本是陌生人,就像捡来一条毫无血缘的流浪狗一样。看来是我太天真了,没有掌握好时机——这回我可要确实夺去你的性命,砍掉你的脑袋,在那家伙面前吃你的脑浆,你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降生在这世上的吧?」

对『丝妃』这漆黑一片的纯纯爱意,『银狼』听了,反而很不可思议地能够点头认同。

就好像『银狼』可以接受一样。

「……?」

『丝妃』对这意料外的反应感到很扫兴。

『银狼』率直的心,丝毫不畏惧『丝妃』的恶意,还看穿了对方心灵的最深处。对野兽说千言万语也没用。选择以言语攻击『银狼』可说是『丝妃』的失策,应该要早点砍断她的脑袋才对。

「野兽不惧怕黑暗反而能看穿黑暗。」

经验丰富的野兽就好比是一位哲学家,可以领悟出耍小聪明的人类所无法理解的事。

「为何黑暗会恐怖是因为不知道躲藏了什么——一旦理解这点后黑暗就只是黑暗失去了其他意义。」

「你说什么……?」

『银狼』的声音缺乏抑扬顿挫,所以『丝妃』听不太懂。

趁『丝妃』还在困惑时,『银狼』又淡淡地说。

「汝输了『丝妃』——当汝露出真面目时汝就不再无敌。」

尽管脸被狠狠踩着,看起来好像彻底屈服在对方脚下,但脖子还没被套上项圈,『银狼』的眼睛仍然炯炯有神。

「汝不再是『大奥』的女王。」

『银狼』吼道。

「只是个悲惨的女人……!」

「你还在喋喋不休什么?」

尽管还是感到诧异,但『丝妃』总算清醒过来——要不要直接杀了这家伙呢?当她鼓足杀气正准备挥动背上八条手臂的瞬间——

就像舞台剧必然会有的桥段般。

就宛如被全世界所钟爱的主角般。

在符合众人期盼的绝佳时机下,砰地一声,『女郎蜘蛛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这扇门明明严密上了锁啊——不,那家伙根本不怕任何一种门。她可以直接穿透,或是从内侧把锁打开,想进去哪里都轻而易举。

不论在谁心中,那人都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

「怎么会……?」

『丝妃』浑身僵住不动,望着那号人物。

对方呼吸凌乱,汗流浃背,脸色不是很好看。为了要赶来这里,她势必经过了一番很复杂的内心纠葛吧,必须要承受住恐惧与痛苦才能办到。

以门外的照明为背后光源,那人就好比是黎明的化身。

「『银狼』,你还活着啊。」

她是——『大奥』排名第四,最年长的学生兼教师,『金狮子』。

「你太莽撞了……」

『金狮子』露出虎牙自由奔放地笑着,同时盯住『丝妃』。

不知为何内心萌生出羞涩的情绪,『丝妃』红着脸,绷紧全身肌肉。

「『金狮子』,你——」

对方应该丧失心智了才对。应该要屈服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反抗余地才对。

理论上应当是那样,结果『金狮子』却露出任谁都会憧憬的灿烂笑容,好像很欣喜的样子。

「『丝妃』,我邂逅了一位奇迹般的少女,她替我打开了我过去僵固的心灵——新时代好像要降临了,哇哈哈哈哈哈。再没什么比这个更教人开心了,我们这种老骨头很久以前就该退场啦。」

「不行,我要永远君临天下——不知道是谁说了那些话让你产生误解,但只要那家伙胆敢在我面前出现,我一定会让她后悔!」

『丝妃』一边踹着『银狼』,一边摆出桀骜不驯的态度。

「我就是邪恶。邪恶才是至高无上的,至高生孤独,孤独生无敌——我乃『丝妃』,擅长操纵丝线,是这个国家、这个『大奥』的女王!」

「错了,你只是一只寄生虫。」

『金狮子』亦摆出架势,威风凛凛地告知对方。

「把你狐假虎威的威严全都舍弃,以真正的面目放马过来吧。就是过去那个不可爱又自卑,但却是我好友的『丝妃』——把我们于少女时代尚未结清的恩怨,在此做个了断吧。」

※ ※ ※

胜败就在刹那间。

『金狮子』与『丝妃』,彼此都是不辱最强名号的能力者——只要稍微疏忽一步就可能铸下大错,她们也都明白这点。当最强的矛与盾展开正面冲突,就得由战术分出胜负。例如以何者为优先,必须追求、争夺什么,该防守什么……

鼓足一击必杀的气势,『金狮子』率先采取行动。

话说回来,她的登场本来就不在『丝妃』的考量范围,只要不吭声地先展开奇袭就好了。但心高气傲的『金狮子』不愿选择这条路,即便那样很愚蠢。

况且,『银狼』最喜欢的就是『金狮子』这点。

「哼嗯!」

瞬间飞出无数颗的狮子球,以不可能的高速施放出来。就连锁炼锵啦锵啦伸展的模样都美极了——狮子的脸孔在空中自由自在地变换轨道,以惊人的气势直接扑向『丝妃』。

「还是一样只会横冲直撞……!」

『丝妃』动了动指尖,操纵架设在周围的丝线编织出怪物,试图堵塞铁球的去路。然而『金狮子』并不允许对手这么做。

「碍事的家伙,退开!」

她发出王者的号令,仿佛在遵从她一样——那些好不容易成形的怪物们真的胆怯地朝后方飞开了。尽管这种现象很不可思议,但应当是『金狮子』的能力吧。

就如同『大奥』的玻璃墙一样,怪物们被肉眼看不见的某种东西挡住了,无法再上前。

「嗯嘎——」

「都到了现在还需要讶异吗?你对我的能力也非常清楚吧,我俩都认识那么久了。」

然而『金狮子』并没有错过『丝妃』的内心动摇,她改变铁球轨道——让狮子牙衔起自己可爱的孩子,也就是揪住『银狼』的肩膀,将她拉回自己身边。

如钓鱼般收回女儿后,『金狮子』把她放在背后加以保护。

「糟糕!?」

最要紧的人质被抢走了,『丝妃』不禁咂舌一声。她还以为对方会优先朝自己进行攻击,结果『金狮子』看重的是女儿的性命。以对方的性格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这一点,『丝妃』应当要事先洞悉才是,看来一旦以『金狮子』为对手,『丝妃』的直觉也变迟钝了。

「『银狼』,我无法照料你——你有办法保护自己吗?」

「是的母亲大人『银狼』可是坚强的孩子!」

『银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用仅存的一只手摆出架势。

她战斗意志高昂,还能打下去——现在是二对一,要打倒『大奥』最强的敌人这样已经够了。

「可恶,就让你们母女手牵手下地狱去吧!」

『丝妃』为了牵制,将那八条手臂挥来。

结果却出乎意料。

『金狮子』默默被揍了一顿。她喷出了鲜血,尽管顽强的『金狮子』并没有因此动摇,但却从嘴里稍稍吐了点血,身体踉跄了几下。

不要说『银狼』了,就连发动攻击的『丝妃』都感到诧异。

「你为何不躲!?」

「蠢蛋,要是我躲了就会打中『银狼』啊。」

『金狮子』义正词严地回答。

『银狼』想起来了,过去——当『银狼』被这个人捡到的时候,她也没有躲避『银狼』的攻击。而后来在『狮子宫』双方拥抱时,『金狮子』同样尝到了疼痛的滋味。

这可称得上是那个人的弱点。

『金狮子』抚慰着双眸噙满泪水的『银狼』脑袋。

「你做得很棒——我的耳朵还算灵光,听到了你们刚才的交谈。『丝妃』她……」

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金狮子』紧紧抿着嘴唇,摊开双手。

那是为了守护心爱的孩子,绝不

肯后退,痛下觉悟的站姿。

此乃万兽之王的风格,在孤独的『丝妃』身上肯定找不到这种光彩。

「从以前我就觉得很不可思议,你的能力究竟是什么?」

面对微微偏头表示不解的『丝妃』,『金狮子』微笑道。

「只不过是分子操纵罢了,很稀奇吧。这是在日本独一无二——突变的人种当中,又最为特异的一个类型。我能操纵构成物质的各种最小单位……想推挤、拉长、结合、剥除都行。」

刚才怪物之所以无法接近,就是由于所有组成的分子都被『金狮子』推开了。

至于瞬间移动,则是缩短分子,让彼此的距离变成零。

铁球也是操纵分子的流动,故可在空中自由飞舞。

『狮子宫』是以分子为单位,紧密贴合在『大奥』的天花板上——

「母亲大人老实说在下一头雾水。」

「『银狼』,你应该多念点书了。」

被这对母女有违场合的悠哉对话抛在一旁,『丝妃』几乎要翻出白眼。

「分子操纵?不对吧,宇宙有九成以上都是无法解析的空间——你真的能操纵那些?说得更极端一点,你能控制分子使其结合的话,便能创造出所有的物质了,甚至是生命!这是神的力量——已、已经超越人类的极限了!」

「唔嗯,所以我是最特别的。」

『金狮子』微笑道,好像在自嘲似地。

「正因如此,我过去才自鸣得意。从很久以前,我就态度高傲,甚至以为自己就等于神。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没有什么拿不到手的,最棒的恋人,愉快的友人,以及地位、名誉、财产——我太志得意满了,直到与你相识为止。直到被你夺去一切为止,我都是那么地愚昧。」

『金狮子』目不转睛地瞪着那位宿敌。

「一切原因都是出自你的恶意,还有我的不成熟、肤浅——吉刳、秀影,以及『独角』,太多人遭受无妄之灾了,他们都变成了牺牲品。」

『金狮子』似乎可以任意曲折空间,因此很巧地,为了对应『丝妃』的八条手臂,她也同样拿出了八颗铁球。

「是该做个了断了,为了那些爱过我的人们。」

「爱、爱过你——那我、我也算……」

『丝妃』颤抖地喃喃说着,『金狮子』则以手指搔着脸颊回道。

「唔嗯,我刚才听说了,老实说我也吓一跳。这可是我头一次搞清楚你以前有过那样的心情。为什么你当初不对我说呢?我可没办法像我的能力一样轻易穿透他人的内心啊。你至少该给我一个去努力的机会吧。」

『金狮子』似乎很哀伤。

「现在就算说明白了又有什么用,我们失去的事物已经太多了,再也无法回到当初那个少女时代——我无法原谅你,更无法爱你。一切都太晚了,『丝妃』……」

※ ※ ※

「你问我『为什么当初不对你说』——」

『丝妃』露出僵硬的笑容咕哝道。

既然已经被对方明白心意,就没有必要再隐瞒了——『丝妃』舍弃了一切矫饰,直接表露心中的情感。

她的模样,再也不是『银狼』所言的那位骇人『大奥』女王……

而只是一名悲哀的女子。

「你从以前就是这样,完全不晓得周遭的人如何看待你——像我这种女子,一旦找你主动攀谈,不小心爱上你……就等于是玷污了你!因此,我光是在旁边欣赏就够了。把这分情意掩饰起来也能获得满足……」

『丝妃』似乎很想呕吐。

「然而,既然我这么喜欢你——就希望即使不必说出口也能获得你的理解!」

如此扭曲又率直的一番告白,反而让『金狮子』动了肝火。

「别对我撒娇了,就算你大费周章不断强调自己有多喜欢我多爱我,也无法深入我的内心。」

「那,我该怎么做才好——不论怎么爱你,怎么爱你……也无法让你体会、理解我的心情,因此我才只好把你周围碍事吵人的家伙通通排除掉,让你只能关注我一人……!」

「是啊,托你的福我终于看清楚你了,现在我不就来找你了吗!」

咚——『金狮子』朝前踏出一步,结果『丝妃』反而畏惧地往后退避,逃到了那个人骨宝座上。被透明空间隔离开的怪物们纷纷发出吼叫声,在这宛如地狱的光景中,『金狮子』将『银狼』藏在背后,就这么出征了。

「噫——等一下先等一下,我还不确定自己被你所爱——不要这样,要是被你讨厌,我活着就没有价值了!不要过来,别靠近我!等我鼓起勇气后,一定会对你传达我的心意的,为了等待那天的到来,我可是、我可是……!!」

八条手臂发出咆哮,仿佛『丝妃』恶意的结晶般袭向『金狮子』全身。这回可不是什么牵制了,而是卯足全力的打击。只见鲜血四溅,还听到了骨骼被辗压的声响。

「为什么你不躲嘛!?」

『丝妃』尖叫道,『金狮子』则笑着说。

「笨蛋,有爱的攻击是不会痛的!甚至会让人觉得舒服!」

「噫——!?」

『丝妃』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连续展开攻击,伴随着钝重的声响,『金狮子』的血肉正被逐渐削减。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停步。而是继续摊开双手维持守护爱女的姿势,一直走着。

「继续跟我吵架啊,用比较像是年轻人的理由!揍我,骂我,我不足的部分就是那些!别客气啊,我的好友!尽情发泄青春的郁闷吧,多打我几拳如何,给我更多更多的爱吧——『丝妃』!!」

「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你才这么说嘛啊啊!?」

『丝妃』自暴自弃般地展开连击,每一回都震撼了『金狮子』,『金狮子』喷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大量鲜血。程度甚至能让建物回归灰烬的重殴以每秒钟为单位袭来,『金狮子』还能保持站姿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如果是普通人,只要中了一下早就死了。

是什么让『金狮子』持续伫立着?

如爆炸般的冲击声,令『银狼』感到胆怯。比起对手的攻击,母亲这种生存的姿态,尤其是她的背影,更是让『银狼』内心涌现出一股不明就里的情感。

她好想马上牵起母亲的手逃命去,因为再这样下去——

「母亲大人!您会没命!母亲大人!您会没命的啊啊!!」

『银狼』叫道,抛下了一切矫饰。

「别再保护在下了!在下的任性害同伴被卷入甚至受伤更无法打赢对手!无法打倒『丝妃』会让母亲大人丢光颜面甚至日后被追究责任!」

「别屈服,『银狼』。你是我的女儿吧,应该要更傲然挺立才对。」

「在下是母亲大人的……」

「你是我的孩子,莫忘了这点。小孩子学不会是理所当然的,失败才是成功之母啊,你这个呆瓜!如果有空哭哭啼啼的话还不如默默跟从我的脚步!」

母亲的背影就是最佳的雄辩。

关于她的心情,『银狼』能确切地化为言语。包括母亲究竟想传达什么,赌上性命接下来打算做什么——『银狼』真的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出来。

如果是普通的母女,会认定这种感觉是来自血脉的联系吧,然而『金狮子』与『银狼』之间并没有血缘。因此,这种感觉必定是来自——在与母亲短暂而充实的相处时光中,彼此互相分享的对话、经验、回忆,『银狼』透过野生动物的直觉理解了两人之间建立起的羁绊。

假使是那个人,在这种状况下,铁定会这么做。

这是母女才有的确信,而正因为产生了确信,『银狼』才会哭泣。

「母亲大人……!」

她的脸颊滚落豆大的泪珠,不过『银狼』一边擦拭,一边跟上母亲的背影。

怎么能遗忘母亲英勇的姿态呢?

我的人生已经毫无悔恨了——母亲的赴死英姿,仿佛正用全身主张着这点!

「别过来,别靠近我啊啊啊!!」

『金狮子』的心声『丝妃』体会不出来,所以她才会畏惧,疯狂地出手攻击。

八条手臂嘶吼着,以狰获的气势不断啃食『金狮子』。

「别过来,你会死的!我不想杀了你!愿意关注我的人就只有你了——我身边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错了,『丝妃』。」

『金狮子』的嗓音已经破了,被血泡弄得混浊不堪,很难听清楚。

不过,她还是确确实实地震撼了世界。

「你看看你自己的女儿吧,也别忘了爱着你的『赫龙』,你不论是正是邪都是『大奥』的中心——为什么到现在还会觉得自己孑然一身呢。你从小时候起,这点个性就未曾改变过,每次都露出这世界上好像只有你一个人活着的表情。」

「闭嘴,吵死了,听我说话!快理解我,同情我——协助我吧,『金狮子』!就像你那时候对我伸出友谊的手一样!」

伴随着失去理性的悲鸣,『丝妃』攻击的疯狂程度又增加了。不论『金狮子』拥有多么顽强的肉体,身体正

面持续被剐掉也不可能平安无事。从『银狼』的角度尽管看不到,但母亲的脸、胸口、腿,以及身体前方一定很凄惨。

但即便如此,『金狮子』还是没有停步。

必然地,『金狮子』抵达了终点。

「喂,你啊,被我逮着了吧。」

就像小女孩在玩捉迷藏一样,疲惫不堪的两人缠在一块儿倒下了。

『金狮子』轻轻搂住『丝妃』,当场跪在地上。『丝妃』也无法再动弹,浑身僵硬——她睁大双眼,注视着最爱的对象抱住自己。

至于她恶意的象征,那八条手臂则迷惘地兀自颤抖。

『金狮子』完全不理会那八条手臂,浑身是血地将脸颊凑向『丝妃』。

「你跟以前一样,个子还是这么娇小——从那时候起你好像就完全没发育啊。真怀念我们都还是少女的那些日子……」

『金狮子』的说话声,模糊地露出了毁灭的征兆。

『银狼』更加确信了,母亲的生命正如风中残烛。还能开口说话就已是一种奇迹,她完全无力站起身,所以才只好跪在地上说话。

不过,『银狼』还是得目睹到最后一刻。

错了,应该说这是她的义务。

因为母亲的背影对她如此诉说着。

「『丝妃』,你不必害怕。也不必排除我周围的其他人。任何人都不会欺负你了。如果还有那种家伙,我会痛打她们一顿。你抬头挺胸,好好活下去吧,毕竟——」

过去『金狮子』应该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对方没能听进去。

所以,她才要对这位理解力差的密友,重复告知一遍。

「『丝妃』,你很漂亮啊。」

『金狮子』抚摸着宿敌的脸颊,投以温柔的微笑。而『丝妃』属于自己的那只眼睛,此刻则噙满了泪水。她背上那些由恶意集结成的块状物,已经解开恢复成无害的黑丝线了。原本如人偶般僵固不动的『丝妃』指尖,则轻轻环过了『金狮子』的背。

两人彼此拥抱,就像要啃食对方般紧紧贴着鼻尖。

闻到对方的气味后,『丝妃』泪眼汪汪地说:

「金、『金狮子』……大人——」

就在这一瞬间。

『银狼』行动了。

因为母亲的背影这么对她说,要趁现在证明母子的羁绊。

『银狼』接受了这项讯息,不过还是有一点担忧的事。

「母亲大人的性命会有危险。」

「放心吧,我怎么会抛下你自己去死……」

『金狮子』并没有出声,而是以心灵如此传达。

「我这个母亲,以前曾对你说过谎吗?」

『银狼』点点头,明明是一天到晚说谎吧——不知道母亲撒了几次谎,每次都害『银狼』哭泣,只不过事后母亲都耍赖说忘记那些了。

插图

『银狼』的泪珠潸然如雨下,随后,她下定决心冲了出来。

正在陶醉中的『丝妃』察觉到她的行动,赶紧重新构筑出八条臂膀——尽管她企图攻击『银狼』,却被『金狮子』的八颗铁球一一压了回去。

『丝妃』的背面到侧面有那八条手臂保护,防御可说是毫无破绽。如今她身上唯一没有防备的位置,也是她舍弃一切遮蔽与妨碍、跟这个世界产生接触的部分是——

「喔喔喔喔喔喔喔!!」

『银狼』抖擞精神发出咆哮,扑向了『金狮子』的背部。『金狮子』以分子操纵能力,接受『银狼』的入侵。『银狼』在母亲体内游泳,这种感觉跟分娩很相似——最后『银狼』突破母亲的腹部,扑到了『丝妃』的正面。

她直接伸出左臂。

令人讶异的是,『银狼』很轻易就钻入了『丝妃』的肋骨正下方。

「嘎呜——!?」

『丝妃』翻起白眼,口中吐出大量鲜血。『银狼』则感受着『金狮子』的体温,理解到自己正被母亲抱入怀中,这么一来自己就不可能会输了。

趁现在。

「替天行道。」

『银狼』再度喊出她的心愿。

「毒妇『丝妃』纳命来!!」

毒妇『丝妃』是该铲除了,『银狼』怀抱着这样的意志力将手刀的质量提升到最大,不断钻进对方的肉体,最后在『丝妃』满怀恶意漩涡的胸膛内,揪住了她的心脏。

「啊,啊啊,啊……」

『丝妃』依然翻着白眼,她真不愧是『大奥』的女王——理论上这样应该当场死亡才对,她却以惊人的执着继续挣扎着。『丝妃』伸出双手,想模仿『银狼』的动作也狙击她的心脏。不过『丝妃』全身的动作都变迟钝了。

因动作迟缓,她的指尖根本碰不到『银狼』。

理由很简单——刚才『丝妃』身上溅满了『银狼』喷出的鲜血,那些血液现在也急遽增加质量,反而变成『丝妃』身体的重大负担。

『独角』、『金狮子』削去自己的骨骼当武器。

『信天翁』、『水蛇』将自身的血液做最大幅度的运用。

『百手姬』——樱则是以己身当养分、苗床,奋勇战斗。

大家都割舍自身的性命在『大奥』中努力存活,以前丝毫没有负伤经验,悠哉度日的自己,也应该要学习她们的觉悟才对。

这一刹那就分出了胜负。

「天诛!!」

伴随着狮子吼,恶人被剿灭了。

『银狼』的指尖持续挖进『丝妃』的身体内部,朝正上方前进。『丝妃』的颈椎碎掉,头盖骨被贯通,位于其中的脑子也粉碎了。由于不清楚该破坏到何种程度,况且对象是『丝妃』,应当采用过度的攻击——『银狼』一路突破到没有东西可突破为止,顺势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最后趴了下去。

她转过头。

腿整个软了。

『银狼』瘫软在地上,目睹那幅光景。

『丝妃』大概是死了吧——她的上半身几乎完全消失了。只有被可爱衣装包裹的下半身被搁置在原地,其上则是血肉模糊,骨骼烂成一团。

打倒她了,终于。『银狼』达成心愿,革命成功了。

只不过……

「母亲……大人?」

『金狮子』也倒下了。

刚才没能看清楚的『金狮子』身体正前方,已丧失了人类的轮廓。

※ ※ ※

『银狼』的脚步摇摇晃晃,感觉动弹不得,就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浑身发出轻微的颤抖,因为不想目睹现状而让视野逐渐变得昏黑——她拉扯自己的脸颊,阻止自己昏过去。

「母亲大人。」

她以颤抖的声音轻轻唤着,但却得不到回应。

『金狮子』——这位曾在大奥顶点绽放光芒的女性,简直就像一个殉教者般,朝前倒了下去。她身上没有不染血的部分,被剐掉大块肌肉的她身材曲线都变形了,手脚也跟躯干分了家。

还能有呼吸已经算奇迹了,尽管直到刚才她都还站着战斗——

当奇迹用完的瞬间,她就会丧命了。

「母亲大人。」

『银狼』的视野开始变模糊。不过,这时候绝不能在母亲面前流泪。『银狼』使劲擦拭眼角,然而呜咽还是无法止息,她只好抱住自己的头。太丢脸了——回忆起孩提时代,巨大的母狼倒在眼前,那是她浑身浴血的母亲……

因超能力而引起众人恐慌,她被生母生父抛弃。结果来保护、照顾自己的,却是一头有着巨大身躯却同样陷入孤独的狼。她最后总算理解了那头被无心的凶恶子弹所打倒的美丽野兽的心灵,并予以继承下来——被冠上了『银狼』这个名字。然而至此之前一直把『银狼』养育长大的母亲却又要死了。

自己究竟能做什么?

如同还幼小的那时候,紧抱着尸体,为了吸奶而把脸凑过去——悲叹着母亲尸骸的冰冷后,对接近自己的所有生物都掀开利牙,接着缓缓衰弱下去吗?

不。

「终于成功了。」

再度确认过『丝妃』的尸体,『银狼』摇摇晃晃地跪在倒地不起的母亲身边。她用手触碰母亲的脸颊,由于察觉不出体温,而尝到了如同体内骨骼全被拔除般的失落感。然而,母亲微弱的心跳还在持续着。

母亲的生命正在凋零,不过在死亡的瞬间来临之前。

她要赞赏自己——夸耀这个被母亲锻炼得很坚强的自己。

「『银狼』长成很坚强的孩子了。」

结果,她还是没办法。

泪水不能遏止,有滚烫的东西从脸颊上滑落。她无法忍受自己示弱或哀伤,但也无法继续逞强——

「请夸奖在下母亲大人……!」

她紧抱住母亲,用舌头舔着『金狮子』满是血的额头。就好像野兽一样,但这么做毫无意义——她从未对自己没有治疗能力这点如此悔恨过。

对于自己如此不中用以及后悔的情绪,紧紧缠绕在『银狼』身上。

终于,她开始自责了。

「为何。」

她紧贴着母亲的身体,感觉对方的心跳,但依旧无法按捺地问道。

「倘若只有母亲大人单独战斗应该更能放手一搏……在下变成了包袱……要是在下不在场的话。」

『金狮子』单独一人必能压倒『丝妃』,她之所以会受伤都是为了保护『银狼』。如果只有『银狼』自己单打独斗,早就被对手撂倒,失去性命败北了。

能胜利是托了『金狮子』的福,『银狼』根本插不了手。

「为何要保护『银狼』……这么不管用的女儿……竟然拿母亲大人的性命来交换……!」

好想被母亲夸奖。

好想报答母亲的恩情。

因此『银狼』决定对『丝妃』报复——打倒那个从『金狮子』身上夺走一切的宿敌。她根本不是为了这个国家的将来,或是个人野心之类的,她只想回味母亲的笑容而已。为了这个天真的儿童逻辑向『丝妃』挑战,最后甚至差点输掉。

结果,打倒『丝妃』的代价是母亲丧命,这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一点意义也没有。

母亲白白送死。

由于『银狼』的我行我素,这么伟大的人物死了。

「……」

『金狮子』仿佛绞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将脸凑向『银狼』。她喃喃说了些什么,但『银狼』听不清楚,那么多话的『金狮子』现在却连出声都很困难了。

由于恐惧这项事实,『银狼』把耳朵贴近母亲的嘴边。

「母亲大人?什么……」

她不想让母亲勉强,不过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

就算是要骂她,说不爱她也好。

想跟母亲多交谈几句。

讨厌,我不希望您死——我不想离开您,我最喜欢母亲了。

「真是的,笨蛋女儿……这一点也不难吧。」

『金狮子』把嘴唇贴上『银狼』的耳朵,像是母亲对婴儿会有的动作,将所有的爱情灌注进去。

「我啊——最喜欢你了。」

如此单纯,在这世界上不知被重复了几百万遍的话语,却比什么都更让人欢喜。

『金狮子』充满爱意地抚摸着『银狼』的脑袋。

「『银狼』,别哭。我的孩子……挺起胸膛吧,你做得很好。你是我的骄傲,不对——」

仿佛要把心继承给『银狼』般。

「你是,我的太阳。」

这是『金狮子』最后的话语了。

她的心跳停了。

犹如要寻找心跳般,『银狼』用力抱紧『金狮子』的身体。不过,对方已经没有任何回应了,就连体温都在逐渐消失。『银狼』浑身发抖,终于理解到这点。

「母亲大人……」

这位『大奥』最年长的教师兼学生,率领最强家臣团『狮子王国』,在全国各地行走击败了无数恶徒的伟大女性——

『大奥』排名第四的『金狮子』,在生命最后一刻依然感到无比自豪——用笑容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辈子辛苦您了……!」

『银狼』哀哀恸哭,抱住母亲的遗骸。

她流下了并非属于野兽,而是感情充沛的人类眼泪。

※ ※ ※

自己究竟茫然了多久呢。

『银狼』突然抬起头。

她还在母亲的遗体边,得返回同伴的身旁才行了——就在她终于想起这点的时候,『银狼』突然察觉到她们正为了打倒将军、为了革命,而冒险帮自己争取时间。

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了。

她背负起母亲正要站起身,但就在那一刹那——

一股猛烈的热量袭来。

就好像看到了火山的喷火口一样。

「母亲大人。」

她轻轻地将背上的母亲放在原地,随后又站起身。

『银狼』孤军奋战——还失去了一只手,但却如她的母亲般一样自豪。

「看来还有后续得处理干净……」

正前方的墙壁被击垮了。不对,应该说被消灭了吧。墙壁被烧得连一点残渣也不剩,后方则出现了身缠红莲火舌的『赫龙』身影。

不知对方是怎么了,全身所放出的火焰颜色就跟鲜血一样,『赫龙』本人也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她的斗篷破破烂烂,失去了魔女的尖帽子,披头散发,样子极为狼狈。

然而,『赫龙』双眼还是炯炯有神,蕴含了充足的恶意而闪闪发亮。

她肩上扛着已经昏厥的丰臣黑姬——看似让周遭事物不由分说燃烧殆尽的『赫龙』,唯独没有对黑姬投射热量。那家伙的技巧有这么灵光吗——『银狼』内心不免产生了疑惑。

不过更要紧的是……

『赫龙』一只手抓着一具仿佛破抹布般的尸体。那人全身被烧得焦黑,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样了——死者正是征夷大将军丰臣吉刳。

将军被杀了。

『银狼』等人千方百计想达到的目的,却由应该保护将军的『赫龙』实行了。尽管『银狼』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但内心依然浮现出哀戚之情。

『金狮子』与吉刳,在两者的羁绊被破坏前,曾是一对恋人——

那两人再也没有交集,就这样各自在巧合下同时殒命。如果他们能在天国重新结合就好了,『银狼』一想到这忍不住感伤起来……

「原来如此啊。」

『赫龙』以茫然的表情盯着这里。

对方的视野已浮现出『丝妃』的尸骸。只不过,就跟先前的『银狼』一样,对方也不想看到这幅光景——于是刻意将视线撇开,对着这边,目光游移不定。

丧失了宝贵的事物后,对方变得一片空虚,『赫龙』这名女子也化为了残骸。

把周遭都燃烧殆尽,试图使整座大阪城崩落,立足于破坏中心点的『赫龙』,显得既残酷又软弱,脚步摇摇晃晃。

「我终于理解了——可惜已经太迟了。将军吉刳,这家伙才是出卖我们的人吧。」

没错,这回的革命——就是以此为主轴来作战的。

为了暗杀将军,要请将军本人帮忙。

听起来很矛盾,不过要是不用这种奇招就无法骗过『丝妃』。

将军吉刳虽然受『丝妃』控制,但依旧保有些许理性。他与被召来『大奥』并被『丝妃』唆使出卖同伴的『水蛇』进行接触,把自己在将军御前比试时可能的所在地点以及『丝妃』跟其部下们的行动泄漏出来。

这个,就是樱等人仰赖的重要情报来源了——

以此为基础规划作战方式,并为了暗杀将军而潜入大阪城……

也就是说,这回的事件其实是丰臣吉刳一场壮烈的自杀行为。

这位令恋人深深受伤,连自我都被剥夺的征夷大将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发挥了毅力。对玩弄自己的『丝妃』,他展开了一场充满执念的复仇秀……

「都到了最后,这家伙,还是要妨碍我……」

『赫龙』这番极度不满的抱怨,『银狼』可以理解。

『银狼』与『金狮子』在跟『丝妃』战斗的过程中,察觉到危机想赶来的『赫龙』,在半途上被吉刳挡住了。

只是一名普通人类的他,竟然要抵挡攻击力最强的『赫龙』——当然,他根本不是对手。只不过,他的执着还是充分发挥了效果,争取到『丝妃』被打倒所需的时间。

真不愧是曾深爱母亲的男子。

「看来这次我们是赌输了,真没想到被视为暗杀目标的本人竟然会协助暗杀——不过,事情还没有结束。」

『赫龙』全身窜出地狱的烈火。

「给我滚开,你这条狗——我要把那家伙、『金狮子』的脑袋取下曝尸荒野,再把她的心脏与子宫拿去喂猪。为了让我出口气,也为了偿她……杀害姊姊的罪!」

「杀死『丝妃』的人是在下。」

挡在母亲的遗体面前,『银狼』清朗地放话。

「要取下就以这颗脑袋为目标。」

她用指尖抚过自己的脖子,全身都散发出斗志。如果有人敢凌辱母亲的遗体,『银狼』绝对不会饶过对方。

双方都满身是伤了。

可是——没有理由退却,为了珍惜的人,她们流下泪水并燃烧起熊熊的怒火。

徐徐地,双方的距离在逐步缩短。

『赫龙』露出一副空虚的表情。

「哎呀,是吗——真遗憾啊,『银狼』。老实说,我并不讨厌你这个人·喔?我觉得你跟我还满像的,搞不好我们能成为朋友。不过我还是得杀了你。因为有充足的理由。感觉真悲哀,不过我们相互残杀算是命中注定吧。」

『赫龙』的双手迸发出爆炸般的火舌。

「就让你们母女相亲相爱地葬身火中吧」

「在下不会死……要连母亲大人的份一起活下去!!」

『银狼』冲向火焰正中央。全身窜过一股被烧的剧痛,但她忍住了。自己并不会被烧伤,只会疼痛而已——既然如此就能够撑过去。一想起为了守护爱女而威风凛凛地挡住『丝妃』攻击的母亲,这种程度根本不算什么。

「嘎啊啊啊啊啊——!!」

『赫龙』发出了宛如魔兽的吼叫。

『银狼』也不甘示弱地回应道:

「唔呜呜呜呜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了让正在前往天国的『金狮子』听见,『银狼』奋力伸直了背脊,以燃烧生命的方式发出了狮子吼。

拥有最大破坏力的『赫龙』,以及具备最强防御力的『银狼』。

在两者的激烈冲突下,以牢不可破自豪的大阪城也轻易地被粉碎了——日后,在这变成焦黑废弃建材与坑坑洞洞的城池遗址上,只剩下『金狮子』、『丝妃』、吉刳……这三者的遗骸,就像是在缅怀他们过往的青春时光般,被静静地搁置着。

旧时代落幕了,充满未知的黎明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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