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前『大奥』排名第二——『丝妃』最重要的心腹,横行霸道,彷佛大规模毁灭武器,众人深深恐惧着的那位『赫龙』,如今正卧病在床。
在前阵子的将军御前比试中,她耗尽了所有的体力与气力后,陷入濒死状态。
那场战斗真是太过残酷了。
在此之前,『赫龙』从未经历过那样的地狱。
持续不断的连续交战。先是与(冒牌的)『百手姬』苦战,然后又被『金狮子』痛殴,还差点被『水蛇』逼入绝境——不过,到此为止还算好的。她早有自己会面临严苛考验的览悟。
使出最后的绝招,在体力消耗到极限的状态下凭直觉前往大阪城,没想到却让『赫龙』见识到了绝望。
自己向来敬爱的『丝妃』死亡。
接着,她又与强敌『银狼』展开死斗。
受了身心俱疲的严重打击,『赫龙』几乎浑身是伤。
肉体的消耗倒还可以忍受。
然而『赫龙』靠依赖姊姊才能保持的自我,却因失去支柱而变得极为脆弱。她发着高烧,全身剧痛,在梦魇的压迫下连睡眠都大受干扰。
她的灵魂被击倒了。
过去『丝妃』是『赫龙』世界的中心,也是她的全部——
直到现在,『赫龙』仍无法接受姊姊的死亡。不可能啊,简直就像地表消失一样不可能发生。『丝妃』明明已经不在了,自己却厚颜无耻地活了下来……
「呜、呜。」
『赫龙』发出呻吟,泪流满面地哀叹着。
拥有最强破坏力的这名女子,如今陷入孤寂哀伤,感叹己身无力的情绪中悲泣着。
躲在这狭窄的房间里。
被『黑船』这个来路不明势力所占据的长崎小岛——是一座只跟陆地有一小块迎接的人工浮岛。岛上有几间屋主死亡或逃亡而遗留下来的空屋子,『赫龙』便擅自借来生活了。
那是一栋木造的古老建筑物。
基本上生活设备已整顿到不至于不方便的程度,但这里离大阪城很远,被幕府独占的科学技术并没有传过来,对于习惯『大奥』奢华日子的人来说会觉得相当不便。
吹过屋子的风也很糟,充满霉味与湿气。
虽说是以住人为前提打造的房子,但几乎跟马厩没什么差别。
其实也还好——不过是回到孩提时代的环境罢了。身上什么都没有,谁也不信任,镇日垂头度日。痛苦往肚里吞,过着每天哭泣的生活。在那个年代……
『赫龙』的双亲是异邦人。他们搭乘的贸易船遭遇海难,漂流到长崎。从那之后,『赫龙』就一直住在出岛,一个挤满了异邦人的聚落里。
话虽如此,『赫龙』并没有知己。她在懂事之前就被没良心的坏人绑架,送去表演畸形秀的地方。她既是罕见的外国人,又拥有放火的华丽特殊能力,非常受瞩目,从此就在观众低俗而好奇的目光中长大。
双亲因为住在不适应的外国土地,加上船难时受了伤而早逝。『赫龙』无处可去,在被『丝妃』捡走之前都过着凄惨的人生。她总是浑身泥泞,吃残羹剩饭,被人鞭打,过着家畜般的生活——
在这座出岛,只有不愉快的回忆而已。
如果可以,真不想回来。
不过至少她对这里的地形很熟,加上被『黑船』占据,公权力也无法在此施展,没有其他地方比这里更适合当作暂时的藏身之处了。
目前身体还不听使唤。能撑到这座出岛已经算是极限了,接着她就始终卧病在床。如果不好好静养,说自己会横死路边也不是玩笑话。
「咳、咳……」
『赫龙』用力咳嗽,她手抵在额头上,顺便拭去眼中的泪水。
真丢脸。
『赫龙』的特殊能力得仰赖肉体发挥。这种能力尽管强大,但相对地也会给身体带来负担。如果是普通人,一旦发挥全力就会导致肌肉或骨骼出现破损。类似疲劳性骨折吧,酷使肉体的『赫龙』全身被自己的力量侵蚀,几乎快散掉了。
与『银狼』交战所留下的伤害,绝不算轻。
那个敌人毫无疑问地强悍。
好比经过千锤百链的钢铁战士。
双方的实力与疲劳程度不相上下,战斗陷入了泥淖,最后几乎是两人都倒卧在对方身上才结束的。『赫龙』并不认为自己输,但也不敢说是赢了。
那是一场惨痛的平手。
「可恶!」
杀害姊姊的『银狼』——那个可恨的小不点,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对手也不是毫发无伤,应该同样陪入了暂时无法活动的惨痛状态吧。
不过,最后没夺走那家伙的小命还是不够。
打从一开始『赫龙』就不认为自己能够轻松获胜,但也没有轻视对手——只是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如果准备得更充分,想好策略,并加强对自己的锻链,下次再有机会交战就不会那么危险了。
对手撑过了养育之亲的死亡,反而变得更强了。
与失去『丝妃』后,一直陷入低潮的自己刚好相反。
她感到悔恨。恨得牙痒痒地。尽管战斗以平手作收,但心灵的较量自己似乎是输了。
「唔唔……」
她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身上的高热十分难受,她一脚踢开了棉被。
如今的『赫龙』,外表不再是之前的魔女造型。那种装扮很醒目,为了应付战斗,衣服的材质也很坚韧,在日常生活中极度不便。况且都被烧焦也无法穿着,所以被她扔掉了。那顶尖尖的帽子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搞丢了。
斑驳的头发编成了两条麻花辫,垂在背后。虽然不怎么喜欢这样,不过明显异于日本人的外国五官依旧立体分明。丰满的胸部则被随手夺来的T恤包覆住,随着紊乱的呼吸不停上下晃动。
下半身的牛仔裤因为很旧所以到处都撕裂了,这副模样简直就是贫民窟里的小鬼。
全身汗流浃背,衣服都湿透了,感觉很恶心。
不过,就像肉食兽不愿意让别人察觉到自己受伤一样,她拚命地忍住痛苦,边逞强边喘息着。除了忍耐之外,『赫龙』不知道还能怎样度过这出悲剧。
「姊姊……」
泪水再度滑落下来。
「姊姊——」
她呼唤着深爱的『丝妃』,似对方已经不在这恻人枇了。
『赫龙』在这条充满哀痛的死巷里迷了路,找不到出口。
「姨母大人。」
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来,门后有人发出声音叫唤。
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由于室内的灯没有点亮,对方又背对着走廊的电灯,使得脸部线条瞬间模糊起来——也因此,『赫龙』才会不小心误认了。
是姊姊。
两人长得很像,几乎相似到让『赫龙』不舒服的程度。
不过,那个人当然不是——不是『丝妃』,毕竟姊姊从来不曾露出担忧的表情。更何况还是主动靠过来,以关心的眼神凝视着自己……
「又被梦魇缠身了吗?黑在外面都听到叫声了,身体很不舒服是吗……?」
是丰臣黑姬。
黑姬将一头黑发绑成丸子头,多余的部分则是垂在左右两侧。她同样是穿着一套旧的黑色和服。只是为了避免太显眼,也兼具防寒作用,她在和服上方又多披了一件外套。一双毛茸茸的手套从袖口伸出来。
黑姬跟『丝妃』长得像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们两人是母女。黑姬就好比是『丝妃』留下来的遗物。是『丝妃』所生下的恶意之女……但是,黑姬跟姊姊不一样,她是个很普通的孩子。她经常哭经常笑,除了可爱以外没有任何优点,是个既软弱又愚蠢的女孩。
为什么,自己会将这种人带过来呢?
『赫龙』对自己之前的行动无法理解,再度陷入了沉思。
当然是有名义的。
这是出自『丝妃』的命令,她吩咐自己要好好守护黑姬的生命。但『赫龙』不明白姊姊的意图,是因为对女儿的母爱吗——『丝妃』会这么想的可能性是零。一定有什么其他的理由,不过『赫龙』完全猜不透姊姊的用意。
然而,那毕竟是『丝妃』最后的命令。
自己也只能遵守而已——这是『赫龙』对自己找到的藉口。
话说回来——
就算将黑姬留在『大奥』,她也绝不会有失去性命之虞。甚至会比现在还要幸福许多。因此,『赫龙』其实做了多余的事。
这样就变成单纯的绑架了。
将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强制带离深爱的兄长身边,还要她过着这般贫苦不堪的生活。
这是犯罪。
要是黑姬怨恨自己就好了。
结果,黑姬却一句怨言也没有。『赫龙』暂时无法动弹,黑姬只要想逃随时都能一走了之。就算要追捕对方,现在的自己也毫无体力可言,沉且又不敢随便跑到出岛以外的地方,对方根本没有陪自己一起住在这里的道理。
反正要走随时都能走,她也可能抱持着这种想法——结
果,黑姬不仅选择一起住下来,还对绑走她的『赫龙』——也就是阿姨,非常倾慕。
『赫龙』真的搞不懂。
「让您久等了,今天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唷。」
黑姬将外套脱掉,小心翼翼地挂在旁边,脸上还露出微笑。
「黑得到了大量的食材,这么一来就可以煮些营养丰富的东西给您享用了~」
仔细一看,她身边果然放着购物篮。
里面有葱、鸡蛋,还有看似重量不轻的米与味噌。确实是装满了食材没错。
但是,『赫龙』却一脸愕然。
「小鬼,你是从哪弄来这些东西的……?」
「黑不叫『小鬼』,是黑姬才对。」
黑姬不满地嘟起嘴唇。
「从哪呀~这个嘛——是住在附近的亲切百姓,稍微给了……」
黑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个,黑协助他们农作,以及帮忙搬货之类的工作。以黑的能力,要做粗活真是太轻松了——所以,这可是正当的报酬唷。住在附近的爷爷奶奶们都是很温柔的人,他们将家中储存的许多食物……」
『赫龙』只听到这里为止。
视野便硬生生地染上了鲜红色。
她因为怒火而失去了思考能力。
面对得意洋洋,用力挺起胸膛,一副「快夸奖人家嘛」的黑姬。
想也不想,出手就是一巴掌。
「呀啊!?」
黑姬轻易就被『赫龙』打得往后倒下,随后使眨着汪汪的泪眼仰望过来。『赫龙』压抑不住自全身涌出的热气,彷佛熊熊燃烧的烈火般瞪着她。
「姊姊的女儿,竟然跑去乞讨!」
『赫龙』大吼着。
「最强的姊姊将遗志与能力继承给你,你是她唯一的后代——应该要成为这个世界的统治者才对,结果现在竟然跑去跟贱民攀关系讨东西吃!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家伙!」
「姨母,大人……」
泪水滑落脸颊,黑姬用力地摇着头。
「可是,黑——明、明明就……这么努力……」
被打了一巴掌的脸颊部肿起来了。黑姬用手指捣着脸,依旧以纯真的眼神凝视着自己,『赫龙』无法忍耐,再度发出了怒吼。
「是谁拜托你了·啊!别搞错了,小妮子!少对我纠缠不休,烦死了——快抛下我自己逃命去吧!反正我只是个快要挂掉的病人,要逃太简单了!明明是姊姊的女儿,干嘛还这么死皮赖脸,虚情假意!」
『赫龙』也明白自己说得太过分了。
但是,就是无法压抑心中那股情绪。
她觉得十分难受。
与姊姊如此相似的脸孔,却对下贱的平民百姓低头,还混在泥巴与污物中工作,光是想像那幅光景——『赫龙』便一肚子火。姊姊应该要更高傲、勇敢、美丽……她是『赫龙』憧憬的对象,也是值得夸耀的存在。
可是现在却被黑姬给玷污了。
「因为……」
黑姬吸着鼻子,不住地颤抖着,然后才大叫起来。
「因为……姨母大人快死了啊……!」
犹如在呼唤母亲的稚子一样。
黑姬以灵魂呐喊着。
「姨母大人持续发着高烧,身体又逐渐衰弱下去,也没有好好吃东西。如果一直不睡觉,最后会死翘翘的——可是黑什么都不会,做事老是失败,除了低着头工作还能怎么办!黑也不懂得怎么赚钱,身上这种能力讨厌死了!反正除了这招以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就算是去乞讨什么的都好!所以……!」
话说得颠三倒四,充分显露出她的幼稚。
不过,却深深刺进了『赫龙』的胸膛。
「为什么……」
『赫龙』一脸傻眼,她无法理解,只能瞪着不停发出呜咽声的黑姬。
「我之前对你一直都很残酷喔……?」
不仅从未温柔对待黑姬,而且还又打又骂的,几乎称得上是虐待。
就像刚才,『赫龙』也是打了她一巴掌,对她大吼大叫。
自己真是个狠毒的家伙。
要是对方捏着鼻子将头撇开就好了。
「为什么……?」
除此之外,无法再多说什么了——『赫龙』体力耗尽,陷入沉默。突然觉得自己很蠢。黑姬原本望着天花板露出苦涩不堪的表情,不过随后又擦去眼泪偷看『赫龙』,彷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就、就算姨母大人不喜欢,黑还是要照料您。请稍等一下,黑这就去煮料理。呜呜,只要吃了黑亲手做的菜,姨母大人一定能迅速恢复元气的。呜呜,呜呜……」
她的脸上还留有泪痕。
不屈不挠的姿态,连同赫龙』都被感动了。
她的母亲明明是『丝妃』——为什么却能养育出这么乖巧的孩子。
「慢着(STOP)。」
『赫龙』制止正要前往厨房的黑姬,缓缓从床上爬起身。因为这阵子躺太久了,感觉全身沉重不堪,一挪动关节就剧烈疼痛。
即便如此——
「吃了你做的料理会拉肚子的,想害死我·吗?」
「太、太过分了,黑好歹也有进步一点了好吗?」
附带一提,黑姬亲手煮的料理,在『大奥』修行时『赫龙』就吃过几次了。真不知道到底是要怎样才能煮出那种东西,简直就像毒物与结块的泥巴一样。
这个小女孩非常笨手笨脚。很久以前『赫龙』就从『丝妃』那里听说了。
在恍惚之中,『赫龙』步下卧榻,一手抓起那只购物篮。随后,她便摇摇晃晃地移动到厨房。只要穿过一扇门就到了,其实并不远。
「姨母大人,您不可以随便起来走动。如果不好好静养的话——」
黑姬紧张兮兮地跟在后面。
『赫龙』则是冷哼了一声。
「哼,少瞧不起人了。我跟你的锻链方式完全不一样·啊,没有必要接受你多余的担心。况且,你根本就不擅长做料理·吧?」
过去曾有一段时期,『赫龙』都是孤单一人。
周遭全都是敌人。
为丁生存下去,她必须忍受痛苦、不停动脑筋才行。那段期间她都是用泪水来补充盐分,吃着以粗糙食材煮出来的饭菜……
再度从那个阶段重新开始吧。
一点一滴——慢慢累积下去。
尽管碍事,不过还是跟这小女孩一起吧。
『赫龙』不禁这么想着。黑姬纯粹的真情打动了她,使她的内心逐渐产生微妙的变化。那种变化虽然还没有浮现出来,但已在阴暗停滞的腐海深处微微发出了亮光。
『赫龙』以粗鲁的动作,将被人弃置在屋子里的平底锅等厨具翻出来,黑姬这时向她靠近,将小小的脸颊贴在『赫龙』的腰际。
然后抬头仰望着自己。
『赫龙』的情绪迟迟无法平复。
「姨母大人,黑想吃蛋包饭。」
小孩子总是任性又纯真,往往一下子就能破涕为笑——『赫龙』尽管无奈,还是按照她可爱的要求去做了,如果又哭起来可就麻烦死了。
「0K……」
她将指尖含入嘴里,发动能力,先在炉灶中升起火来。再从购物篮里取出结块的食用油碎片扔进去,油立刻在平底锅上扩散成薄薄的一层。香气随即溢出。
接着,她又拿出新鲜的鸡蛋,在黑姬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待会儿热油会喷出来,站远一点——小黑。」
明明只是随口喊出来的昵称,黑姬却在惊讶过后露出一脸笑容。
「不要,黑想站在旁边看。」
然后非常开心地紧紧抱住了『赫龙』。
「人家一直都很憧憬这种场景呢——」
彷佛她们两人才是母女似的。
『赫龙』觉得心头痒痒的,胸口升起的这股莫名情感究竟是什么,她也不想深究了——就在黑姬的纠缠下,『赫龙』做起了延续两人生命的料理。
☆ ☆ ☆
大阪城在前阵子的将军御前比试中半毁。
原本做为将军住所与工作场所的最上层天守阁——因为大阪城拦腰折断而瓦解了,现在将军只能住在中段楼层。到处都挂着施工中的布幕,墙壁上也出现明显的龟裂。
大阪城一开始就造得很坚固,因此续住当然是不成问题,风光就任征夷大将军的丰臣秀影,就在这里日夜戮力重建『大奥』与这个国家。
办公桌上塞满大量文件,几乎快要将桌子给掩埋了,秀影正埋头处理着还不熟悉的文书工作。如今的他不再穿戴『腐肉食堂』的面具跟黑衣服,而是容易活动的家居服。
「嗯嗯……」
那张残留烧烫伤疤痕的温柔脸庞因苦思而紧绷着,秀影在纸面上振笔疾书,偶尔还会陷入长考——最后才刖将军家傅承下来的印监小心翼翼地盖章。
他是透过消去法选出来的将军,但为了处理将军御前比试的善后工作,与全国各大名家交涉,还有矫正被双亲扭曲的国家法度,现在可是忙到要是有任何一
点助力都不想放过的程度。
然而,即便是顺水推舟捡到的权力——为了弥补之前被双亲虐待的黎民百姓,为了『大奥』的少女们,秀影只能全力以赴。
问题依旧堆积如山,在将军御前比试中暗杀前将军引发革命——身为本案的嫌疑犯,他最爱的少女樱已经被关入监狱了。
虽然很想尽一切努力拯救樱,但就算是将军也有可以做跟不可以做的事——如今他连想要与樱会面都办不到。
她背负的嫌疑可是叛国罪。正因如此,所有部下都不希望秀影和她过度接近。凶嫌搞不好也会对现任将军使用暴力——也不能怪属下如此警戒。不过樱是不可能做那种事的,不论秀影如何强调这点依然没用,世间的目光总是冷酷公平且充满了猜疑心。
幸运的是在平息舆论的前提下,樱现在所受的惩处也只是软禁——即便这样秀影还是很担心她。
「累死人了……」
思绪毫无放松的片刻,对喜欢在白天打瞌睡的秀影来说,这种严苛的日子几乎快让他累倒了,但现在可不是示弱的时候。
所幸大家都非常厌恶过去『丝妃』的暴虐,对施行和平政策的秀影,每个人都愿意抱持善意并提供协助。
如今他正埋首于一个个去除掉『丝妃』时代所累积的脓包,只要能早一刻安定新体制的基础,就能去迎接心爱的樱了。
「小樱……」
秀影偷偷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一张照片。
那是在大阪城下出游(约会)的时候,两人留下的纪念合影。拥有一头樱色秀发身穿『大奥』制服的可爱少女——樱,在照片中对着自己露出羞赧的笑容。
「啊啊,小樱——我好担心你,光是这样想着你,我的胸口就快被撕裂了。真想现在就抛下将军的地位以及其他一切奔向你身边。不过那么做也毫无意义,请原谅我的无能为力吧……」
『请不要如此担心,我的秀影大人,樱会一直等待您的到来♪』
秀影开始妄想樱在跟自己对话。
「啊啊,小樱——好想见你一面。好想紧紧抱住你,跟你聊聊天。」
『我也很想见您呀秀影大人,人家最喜欢您了啾啾♪』
秀影将照片按在脸颊上,一脸恍惚的神情。
这么做就可以保持精神的平衡。呃,不过乍看之下,比较像是脑袋有问题的家伙就是了。
秀影跟(妄想中的)樱打情骂俏直到照片都有丁温度之后,才重新振作起精神。来吧,他再度卷起袖子。
秀影再度投入刚才的文书处理作业,将照片收回抽屉,拿起笔——
「将军大人。」
伴随着一道谨慎的通报声,为了防范刺客而设计得很厚重的出入口大门外,响起了叩叩的敲门声。秀影心里想着有什么事呢?眼神跟着飘向那边。
话说回来,最近每晚都有人来拜访自己——那是一个名叫『螳螂』,总是喋喋不休的女孩。为什么总挑晚上时段来这个房间真教人搞不懂,不过她看起来跟妹妹黑姬差不多年纪,秀影觉得她很可爱就给她点心吃,两人因此变得很亲密。
最近『螳螂』开始称呼自己『将军哥哥』,让她待在身边看书、玩玩具车、开心地聊天,秀影也觉得心情很偷快。
而且每次到最后她一定会像个小女孩一样睡成大字形,秀影只好将她抱到床上并帮忙盖上被子,然后自己趴在桌上打盹到黎明,这已经快变成惯例了。
不过,刚才那道声音似乎不是『螳螂』啊——
「等一下,我现在就去开门。」
秀影毫无戒备、一脸悠哉地走向门边。
对于过度严苛、精神毫无休息空档的将军来说,每一天与天真无邪的『螳螂』交流的时间,是他唯一感到幸福的时光。
「是『螳螂』吗?像平常那样自己进来就好了,今天怎么突然客套起来——」
秀影边说着边打开门。
没想到,是一位陌生的少女坐在那边。
她跪在冰冷的走廊,以三指抵地摆出恭敬的姿势。头还靠在地板上——几乎可说是五体投地了。彷佛之后要遭受某种体罚般,少女散发出充满痛苦的氛围。
年纪应该跟樱差不多吧?尽管个子娇小但胸部却大得惊人。她穿着一身笔挺的『大奥』女学院制服,头上戴着看似很坚固的耳机与护目镜。一头短黑发,其中有两撮犹如昆虫的触角般会「咻」地跳动。
「呃……」
出乎意料是个不认识的对象,秀影感到十分困惑。
「我还以为是『螳螂』来了,那个——抱歉,请问你是哪位?」
「『螳螂』是个傻瓜。或者该说,她忘记原本的目的了——所以『蝇王』吩咐,以后由小女子代替她来。」
「你?好吧,我是不太清楚恁么回事啦——不过走廊很冷喔。来,快抬起头进房间来吧。里面有开暖气,温度要比外面舒服多了。」
由于是初次见面,秀影姑且还是使用敬语。
「感谢将军大人的好意。」
少女以不习惯的口吻,颇为尴尬地回答。
「今晚,由小女子来为将军大人侍寝——我叫『萤』。」
自称『萤』的少女,肩膀因紧张而颤抖着,缓缓地抬起发红的脸。
☆ ☆ ☆
该怎么办……
『萤』一边懊恼着,一边泡在热水中。
这里是将军御座所(包括办公室在内的秀影生活空间)里附设的浴室。里头的东西都是由超奢华的桧木所打造的,此刻正弥漫着药草浴所散发出来的清香。
当然,这里是让将军在公务繁忙之余,可以安心洗浴的专用设施。没想到『萤』请求借用之后,竟得到「啊,请用请用——慢慢泡吧♪」的OK回应。真是位平易近人的征夷大将军啊……
不过,既然得到了使用浴室的许可——
就代表之后要做的『行为』对方也同意了吧。
将军似乎看上『萤』了。
也就是说,待会儿『萤』就要用被热水泡得火热的身躯跟将军——
「哇、哇啊!」
『萤』抱着脑袋,满脸通红地蹲在磁砖地板上。
她索性整侗人都泡进水中,感受自己激昂的心脏鼓动,思索着事情为什么会演变到这种地步——然后忍不住垂下了头。她已经全身赤裸,短发贴在肌肤上,与同龄少女相较之下异常丰满的乳房艳丽地弹开了热水水珠。
『萤』害羞地用双臂遮住胸部,开始低声啜泣起来。
「我恨你,『蝇王』——」
前往将军御座所,在那边度过一宿。
这是如今排名第一的『蝇王』交付给『萤』的任务。与经常摧毁他人人生的『丝妃』相较,这种事虽然还能忍受,但实际上也是个充满恶意的要求。
那个叫『蝇王』的女人,纯粹『喜欢』逼迫他人产生反感或哭泣。如果一下子杀掉就无法捉弄对方了,因此『蝇王』才会故意用一些小事来恶搞他人——
虽然被『百手姬』误认为是同年,但『萤』只是发育良好罢了,其实年纪比樱还要小两岁,今年才十三岁。
也就是说『萤』根本还没接受过性教育,所以今晚——自己会被怎样,她连一点头绪也没有。
将军对属于他所有物的学生,究竟会如何对待呢?
加以宠幸——这是无上的光荣,每个女孩都是以此为目标进入『大奥』的,但那其实只是就名义上而言。
让国家最高权力者播种,成为下任将军之母。
那应该是身为女性最高的荣誉才对。
至少,为此而流血、牺牲的人绝不在少数——『大奥』也充斥着就算害怕讨厌这种事,却打死也不能说出口的气氛。
『大奥』就是这样的场所,在女学院内部流通的各类报纸充满了相关的文章,大家也兴致勃勃地阅读、讨论着。出生环境比较没那么高贵的『萤』,就是在这种不听黄腔也不行的状态下成长的。
透过他人加油添醋的谣传再混合自己一知半解的妄想,『萤』在心中认定那是一种极为猥亵骇人的行为。
只是在此之前,她向来都以为事不关己。
结果,自己等一下就要从事那种行为了。
男与女,在同一条棉被底下。彼此脱光衣服,用嘴巴含或摩擦隐私的部位。卿卿我我……
「喔喔,唔——」
『萤』发出怪声,叫了几声不要不要,尴尬地扭动着身子。
☆ ☆ ☆
『萤』与『大奥』过半的学生一样,并非出身自大名家的公主,而是透过权力与信仰对日本全国造成影响的大寺院的继承人。
在主要是女性具备特殊能力的现代,任何权力的顶点都是委托女性担任。形式上或许是以男性为主,但女性却在幕后成为无可忽视的存在并掌控一切。
话说圆来,不论能力有多大的差距,陈旧过时的价值观依旧很难抹灭。『萤』所继承的寺院※大僧正必须是男性,这是自古以来就严格规定的传统。(译注:僧官名。
)
由于教义中包含歧视女性的部分,会产生这种现象也是莫可奈何的。当然,随着时代演进,教义的内容迟早有一天会被进行修正。
总之,『萤』的父亲怀抱着将来要把女儿送入『大奥』,让她与将军结合、同时牢牢掌握政教的庞大野心——因此,在女儿成熟之前把她当作男生来砥砺修行,希望能养育成将来可以顺利继承大寺院的优异后代。
『萤』会以少年的第一人称说话,整个人充满中性气息,也是以前的后遗症。
那是在『萤』尚未懂事的幼年时期的事——
性徵还不明显的『萤』,离开了深爱的父母亲身边,背负『一旦女儿身曝光就要被逐出佛门,还要断绝亲子关系』的无谓严厉束缚,独自一人被送进深山中戒律严格的寺院。
为了将来迟早要就任大僧正,严苛的修行日子就此展开。
本来,男女分开修行是理所当然的规定。在禁欲时期,每天看到异性就像看到魔鬼一样。会导致心防崩溃、理性断裂,成为彼此堕落的原因。
如果『萤』发育成充满女人味的身体,而且真实性别曝光的话——
就算不刻意想像,也能猜到这样有沦为男人们欲望宣泄口的危险性吧。
当时还年幼的『萤』尚未考虑到这样的风险,只是觉得与双亲分离很寂寞,就这样在寺院的门口端坐着。
过了三天三夜,她终于被请进去原本紧闭的寺院大门——话说回来,这个过程也只是传统仪式,即使是大寺院的继承人也不能免除。在强烈空腹与疲劳的状态下,『萤』总算是撑过去了。
已经开始发育的胸部被以白布缠紧,剪得短短的头发因雨露而湿透了,她努力装出男人的姿态。
雾雨毫不留情地夺走她的体温,『萤』只觉得全身冷到连骨子里都麻痹了。
第四天的朝阳终于升起。
她不仅感冒并且发菩高烧,在步履蹒跚的『萤』正前方——寺门大大敞开了,只见之后将成为她同门的僧侣们笑容满面地迎接她。
这个小鬼竟然能忍受三天三夜,还以为你这臭小子第一晚就会逃跑呢。真可惜,大家之前还期待着等你逃了之后所有人出动去围捕应该会很好玩的说,嘎哈哈——
豪迈开着玩笑现身于眼前的那些人,为了让新加入的师弟暖暖受冻的身子,已经准备好了洗澡的热水。
意识仍旧蒙胧的『萤』,被半拖着到寺院内的浴场。
接着,她就见识到了一场恶梦。
大概是兼作菜鸟的欢迎会吧。只见那些人酒后乱性,唱歌跳舞大吵大闹的,根本不像是佛门中人——宽阔的浴室,完全化身为僧侣们的大宴会场。
此外,理所当然地,这里全是男性不必顾虑隐私,因此大家都是全裸的。
在充满男人臭味的蒙蒙蒸气中,一堆因修行而结实健壮的僧侣巨大身躯,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很热地在她眼前蠢动着。他们个个肌肉发达,浑身很难让『萤』认为同是人类的汗臭味,眼前所见尽是凹凸不平热腾腾的肌肉肌肉肌肉……
喂新来的菜鸟!看你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放心吧只要在这里生活一周你也可以像我们一样拥有健美的肌肉嘎哈哈!来吧大家都是男人——用裸体、汗水及肌肉来搏感情吧!
那些露出亲切笑容朝自己逼近的僧侣们,由于剃光头的缘故,整个人都是肉色的,就像活生生的男性性器一样。还发出令人作恶的野兽臭味。大概是平常很少洗澡的缘故吧,热水上方甚至漂浮着一层油垢。肮脏的僧侣们不只身体不洁,许多部位都是毛茸茸的,与光滑平整完全无缘不说,更可怕的是在他们浅黑色的骇人胯下、胯下有——
根据事后打听到的讯息,『萤』好像当场昏倒被送进了医务室。
毕竟三天三夜不吃不喝,这也是莫可奈何的结果吧,锻链肌肉就等明天再说了嘎哈哈——豪迈的僧侣们似乎并没有特别感到怀疑,但对自幼被严格教育的『萤』来说,那可是打自己出生以来,第一次目睹男性的那玩意儿。
之后,她还是继续设法掩饰自己的女儿身,但经年累月后,周遭的人恐怕对『萤』难以再遮掩的胸部也有所察觉了吧,只是僧侣们还是对她很好就是了。
不过直到今天,当时初次在浴场目睹的淫污秽臭光景,还是在『萤』的心灵留下了伤痕。
男人真是——
肮脏的东西……
「呜呜。」
结果今晚,自己就要被男人拥入怀中了。
☆ ☆ ☆
受将军宠幸。
直到现在『萤』还是对那种行为印象模糊,因此内心的不安感逐渐加深,除了害怕之外没有其他想法。她甚至紧张到想呕吐,有股想要立刻逃跑的冲动。
这简直像是在开玩笑。
不可能,为什么自己要……
「我恨你们,『蝇王』、『螳螂』——」
以排名来说,可以优先让将军宠幸的是『蝇王』,再来是『螳螂』。原本在『大奥』的任何人都该期盼这种事,不过再怎么样也不会轮到排名第三的『萤』做这种名誉的行为(一定是这样吧,不会错的……)才对。
然而,『蝇王』却因某些原因而绝对不在他人面前现身。至于『螳螂』的情况『萤』也听说了,她太年幼以至于无法理解在将军的房间过夜是什么意思。
因此,最后就落到了『萤』身上。
『萤』必须献身将军,如果可以还要拉拢他的心,被他所爱。
趁那个『百手姬』被隔离在地下监狱的期间,集将军的宠幸于一身。
事实上,真相就是如此——『蝇王』威胁『萤』,要她在『百手姬』的身上安装炸弹,再以解决学生消失事件为名义,将『百手姬』软禁在地下监狱中。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趁虚而入——把将军唯一深爱的少女支开到远处,然后设法让他移情别恋。
看来『蝇王』是很不喜欢将军只深爱一人的现况吧。究竟是什么理由『萤』也不清楚,反正她就是下令,要自己设法运用各种手段成为将军的心上人。
不过像这样偷鸡摸狗——利用阴谋诡计,恬不知耻地主动向他人示媚的行为,并不是『萤』的作风。
这种人刚好是奸夫的相反——也就是淫妇吧。
可以说是一种既黑心,又卑劣的行为。
况且,『百手姬』不是拯救了这个『大奥』的英雄吗?
『萤』回忆着。
要守护的对象太多了,因此『萤』过去才会无法违抗那个毒妇『丝妃』的胁迫。全国各地都有寺院神社,而且与老百姓的生活紧密柏连。对『萤』来说就像家人一样。严格磨练的修行场所就好比至高无上的父母亲,迟早有一天要成为大僧正的『萤』,未来也必须去引导那些彷佛自己孩子般的信徒。
结果那些全都被拿来当要胁。
直到今天,『萤』还清楚记得。
『丝妃』以那种黏糊糊、彷佛紧缠住人不放的声音说着。
——只要你敢说一声不,就会有一头寺院的秃驴被宰掉。
『丝妃』将他人的性命看得比虫子还不如,透过那双——昏暗阴沉的眼眸!
而她实际上也具备强大的力量。假使她派遣视为左右手的『赫龙』去对付全国以木造建筑为主的寺院,结果会如何?
那将会是※自织田信长以来的悲剧。全国的寺社都将被烧光,僧侣会被全数杀害,就连支援寺院经济的虔诚信徒也会毫不留情地惨遭蹂躏——佛教想必会在这个国家彻底灭绝吧。(译注:依据史实,织田信长曾火烧比睿山,被称为佛敌。)
由于畏惧这样的未来。
因此,『萤』屈服了。
她在『丝妃』的命令下,做了许多令人厌恶的工作。
然而,『银狼长屋』——『百手姬』却终结了那个黑暗的时代。
不仅暴君『丝妃』被打倒,新将军上任,『大奥』也重获新生。
『百手姬』是这场革命的关键人物,而她最爱的恋人——如今却要被自己色诱了。
日后对『百手姬』该怎么解释才好呢?等她离开地下监狱,得知『萤』跟将军私通,必定会气得发狂。到时对『萤』这种应遭唾弃的背叛行为兵戎相见也是正常的。
不行,自己真的很尊敬『百手姬』。
一点也不希望被她厌恶。
『百手姬』以那双宛如蓝天般清澈的眼眸,对自己投来彷佛在鄙视脏东西一样的目光—光是想像这幅画面,『萤』就忍不住颤抖起来。
「对、对了。」
『萤』抬起头,试图摸索出一条生路。
「还是对将军大人说出事情的真相好了——我并没有那个意思,而是被人下令强迫我来到这里。如果这样,将军还是想要我的身体的话……」
如果将军真是那么淫秽。
如果他是那种卑鄙的男人,宁愿践踏已经被捕入狱,却依然深信自己所爱之人且一味忍耐的『百手姬』纯奠感情的话——
「那他就没有被『百手姬』爱上的资格。只是个无谓的垃圾。
依照预定计划,由我来设法引诱他,让他如痴如醉吧。不必有罪恶感——」
这么做搞不好会遭到『百手姬』怨恨,甚至还可能被她杀死。
即使如此,也算死得其所了。
『萤』终于下定决心。
想像那种行为果然还是很恐怖,不过只要闭上眼紧咬住嘴唇忍耐就行了。
跟那位年轻的新将军——
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似乎满温柔的……
即便对方因一时色迷心窍而扑上来,应该也不会太粗鲁才对。他跟怪物般的前将军吉刳,以及寺院那群肌肉和尚截然不同,身体就像流线型的野生动物般英挺,而且还充满魅力。
「讨、讨厌。我怎么——」
不由自主想像起对方的裸体,让『萤』不禁害臊地用力摇着头。
她对那种行为不可能毫无兴趣,毕竟目前就处在这个尴尬的年纪。
所谓的思春期就是这样吧。
☆ ☆ ☆
用热水将全身的泡沫冲干净之后,『萤』带着火烫的肌肤来到脱衣间。
先以预先准备好的浴巾随便擦拭身体,然后再用力甩头去除发丝的水分。
『萤』的视力不怎么好——耳朵也是,她的能力害自己罹患重听。平时只能靠那组耳机与护目镜来增强感官。
因此她才没有马上察觉,之前脱掉的衣服不知为何全都不见了。
「咦,奇怪了……?
没有,到处都找不到。
「难道是『蝇王』那家伙——」
那个女人无所不在、无所不知且无所不闻,还喜欢以无谓的恶作剧耍弄他人。此外,她绝对不会暴露自身的行踪。
就是因为极端阴沉隐晦,因此才会被取了——『大奥』的亡灵这个绰号。
谣传她见证了『大奥』整整四百年的历史,为了打发时间才以招惹他人不快取乐,而且还不用吃东西——该怎么说呢,总之就是个充满了灵异现象的女人。
「啊,可恶……」
衣服被偷也没办法了,这座大阪城就某种程度而言也有一般人出没。『萤』居住的『大奥』房间离这里又很远,走在途中无法保证不会被别人撞见。万一被人目击到自己的裸体,恐怕隔天就会多了个『暴露狂』这种绰号了吧。
逃生路线被切断了。
伤脑筋,本来还想试着诱惑将军来考验对方的忠贞,要是现在以全裸姿态扑上去,感觉就像是欲求不满一样反而让『萤』觉得丢脸。
怎么办,要是将军当场亢奋地将自己推倒。
就会面临残酷的情况了。
色色的——
「噫呀啊——」
她整张脸红到耳垂。可恶,真是的——先用浴巾包住身体吧。再继续想那些有的没的脑袋都快炸掉了,还是赶快让事情告一段落吧。『萤』对这种需要思考的事很不擅长——毕竟她是运动社团类型的人。
『萤』用力深呼吸一口气,走出脱衣间。
返回暖气很强的将军御座所。
「将、将军大人,那个——感谢您赐用浴室。」
秀影维持与『萤』去洗澡前相同的姿势,背对着她,整个人几乎要被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给淹没了。
灯笼的火光已经消失,现在只靠着从窗外洒入的月光照亮房间。
「那个,呃——」
『萤』口干舌燥,眼珠子不安地滴溜溜打转。
虽然已经决定要色诱将军,不过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过去在男人堆里长大的『萤』,对这一类的事情根本毫无概念。
「那、那那、那么,我先去被窝那边等候……」
『萤』逃命似地走向卧榻。
直到这时她才突然发现。
对方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觉得事有跷蹊,『萤』再度走回将军身边。
她光着脚在地板上发出啪嚏啪哇声,尽管觉得失礼,还是凑过去观察对方的脸——
将军的肩膀完全放松垂下。
「睡、睡死了是吗……」
『萤』不自觉用了不恰当的词汇。
实际上,秀影也真的是趴在办公桌上陷入熟睡。好像是写字写到一半打起瞌睡,只见他一只手还捏着笔。一抹唾液正从嘴角滑下来。啊~真是的,自己刚才还那么烦恼紧张,简直像个傻瓜一样。
隋绪一下子松懈下来。
难不成将军真的忘了入浴的少女,就这样睡着了。不可能啊,这已经不是礼貌与否的问题了。『萤』还真想直接把对方叫醒。
话说回来,尽管只是谣传——听说秀影对那方面的知识也很生疏。
有一次,他曾在性教育的课堂上被学生目击,且彻底暴露了自己对那方面的无知。虽然新闻社的报导有大半都是胡扯瞎掰,不能尽信,但如果是事实呢?
自己那么焦虑还真是亏大了。
他的确有可能搞不懂『萤』究竟打算做什么。甚至连自己向他借浴室的用意都——如果是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更何况,不论『螳螂』再怎么幼稚,毕竟也是个十分可爱的少女。将军如果有那个意思,只要将一无所知的她压倒任意玩弄不就好了吗?
说难听一点,尽情蹂躏毫无经验的处女,是那些低俗男性最喜欢做的事。
不过听『螳螂』转述,秀影只是读故事书给她听,或者给她玩具玩而已。倘若将军对那方面的知识也很欠缺——那么当对象是小女孩时,他所采取的行动可说是极为理所当然的反应了。
「啊啊~真是的——」
『萤』只觉得全身虚脱,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这样的话今晚应该安全了吧,秀影如此无知正好。自己只要悠闲地洗完澡、钻进被窝里睡觉,明天再若无其事地起床回去就行了。
既然将军大人不愿出手,那就不能怪自己了吧。
『萤』打算以这个当藉口。
『蝇王』不行,『螳螂』跟『萤』也不行,换句话说——受将军宠幸的权利,就落到排名第四的『百手姬』身上。
两人能顺利结合,还真是可喜可贺啊!
这样一点问题都没有,简直太美好了。
「嗯……?」
不知为何,自己竟觉得有点寂寞。冷不防察觉到这点的『萤』,盯着秀影熟睡的身影不放。
好像哪里怪怪的。
竟然熟睡到连打呼声都几乎听不见的程度。
秀影以前应该是在谍报机关『腐肉食堂』任职对吧。现在身边多了一个像『萤』这样陌生的对象,他居然还能毫无防备地呼呼大睡。
将军有愚昧到这种地步吗?
「将军大人——」
如果是杞人忧天就好了,然而心头那股不安却挥之不去。『萤』说声「失礼了」之后,摇了摇对方意外结实的肩膀。起初还有点怯生生地,后来力道就逐渐变强。
毫无反应。依然没有醒来。
很明显有异样。
刹那间,背脊有一股类似激昂火花的触感迸发开来。
——是杀气。
「……唔!?」
『萤』连忙抱住将军的身体将他放倒。动作都已经激烈到这种程度了,秀影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她看了看桌上,发现有一只喝了一半的茶杯。
难道是被下了安眠药——过去曾为谍报人员的秀影也没有察觉到,所以是无臭无味的种类罗?
现在没空思索了。
「咕,唔……!?」
一阵锐利的疼痛传来,『萤』依旧抱住将军,转头望着自己的大腿。
从浴巾底下露出的肌肤,被凶器深深地刺入。
那是一把近乎黑的暗红色,彷佛由血液凝结而成——让人感到极度不快的匕首。
☆ ☆ ☆
刀刃直达骨头。
腿部无法随心所欲地活动——机动力被切断的『萤』不禁咬牙切齿。
面对紧急事态,她开始分泌脑内吗啡,眼眸深处也发出锐利的亮光。在寺院经长年锻链的战士——曾为僧兵的『萤』,透过修行后能某种程度地活用自己体内的物质。
如此一来视野就会变得清晰无比,不过那也要有护目镜的辅助才行。
几乎全裸,而且手无寸铁——『萤』现在根本无法战斗,可说是最糟的处境。
月光照亮宽敞的将军御座所里的木板隔间。就在墙壁边,彷佛要融入幽暗般,伫立着一名令人很不舒服的人物。
对方以窗外摇曳不定的红月为背景。
那人将容貌完全遮住,怎么看都像个盗贼一样。从头顶至脚尖都被外套包覆着,唯一露出来的头部也以银色的面具覆盖。
面具的中央位置有颗独眼,犹如生物般灵活地转动着并死盯住这里不放。
那家伙双手各握着一把跟刺入『萤』的大腿一样的匕首,一副双刀流的模样,看样子,同样的玩意儿对方身上应该还藏着许多把。
匕首怪客。
此外,虽说少了耳机后感官能力减弱,但能不被『萤』察觉地逼近到背后——那家伙颇有两把刷子。
手中握着的刀刃,宛如染了血一样鲜红。
鲜红的刀刃——看到这种武器,『萤』只会联想起一号人物。
不过『萤』摇了摇头。她如今在地下监狱,而且也没有理由对将军下安眠药试图加害才对。
「来者何人,盗贼吗!?」
『萤』以全身护住将军,勉强摆出战斗态势。
突然拔出匕首会使出血严重,无奈之余也只好继续让它刺着了——她暂时不管那条腿,半蹲着身子做好行动准备。
然而面具怪客并没有开口,只是悠悠地望着这边。
这是什么从容的态度——『萤』不禁感到疑惑,不过很快就明白理由了。
她开始觉得头晕脑胀。恐怕是刀刃上涂有毒药吧。『萤』对药物具有抵抗力,不至于立刻受到影响,但是一股强烈的睡意却突然袭来。
她以手撑在地板上,咬牙切齿。
应该是安眠药吧,恐怕就是将军体内的那种——为什么?如果用会使人暴毙的猛毒,瞬间就可以分出胜负了。若以暗杀为目的,那么做应该比较快吧。然而对方却刻意让两人睡着,感觉根本是多此一举……
『萤』试图推测。
目的是要活捉吧。
让对手无力化,然后再掳走——
搞不好,这家伙就是引发学生消失事件的神秘绑架犯?
因为一直以为事件只会在地下监狱发生,所以才一时大意了。监狱的戒备已经刻意强化,大概是判断在那边犯案会比以前困难,对方才大胆锁定这座大阪城吧。
如果这样的推测无误,对方杀死我方的意图——至少目前应该还没有才对。或许是发现药效没有想像中的强烈,戴着面具的家伙朝这边瞪了一眼。
「没想到你居然还这么有精神呢。」
那是一道很客气,与骇人的盗贼外表极不相称的高雅女性嗓音。
「让你呼救的话就太麻烦了,干脆再刺一刀——这样应该就能搞定罗♪」
这番话让『萤』火冒三丈。
呼救——这句话代表对方认定『萤』毫无战力可言吧。大半夜在将军御座所以近乎裸体的姿态出现,『萤』恐怕是被误认为将军的宠妾之类了——
当然不是。
自己乃是将身心奉献给佛祖,令历代天皇戒慎恐惧的僧兵后裔。
内心的夸耀与自豪惨遭对方践踏。
面对这种侮蔑她也只能硬生生往肚里吞,此时不论怎么反驳听起来都像败犬的远吠。
被情欲所蒙蔽完全没察觉到敌人接近,在浴室中胡思乱想所引发的事态——自己真是太大意了,修行根本就还不够。
『萤』低声唱着佛号,强迫意识觉醒,她轻轻把将军放下,双脚岔开直挺挺地站在他的正前方。然后举起拳头,狠狠地瞪着敌人。
用来遮掩身躯的浴巾滑落,露出怎么看都不像十三岁的魅惑肢体,但『萤』却毫不在乎。
战场无所不在——这对『大奥』的女学生来说,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失去戒心,为情所困,让自己失态了。
大腿被刺趼带来的疼痛与侵蚀意识的毒素,正是对自我的惩罚。
「嘶呼呼……——」
『萤』开始使用吐息法,这是格斗家擅用的呼吸方式。
「吼喔喔……——」
以刀刃战斗会流血,而血是污秽的象征,因此佛门子弟向来崇尚拳法。『萤』所属的大寺院也不例外。为了打倒、收拾佛敌,严禁杀生的僧兵通常精通气功以及其他格斗术。
「南无,八幡大菩萨——」
贼人看着喃喃念着佛号的『萤』,大概以为她已经陷入意识模糊的状态,因此猜测外头可能有援军而朝室外一瞥。这里可是将军御座所,不可能没有安排卫兵,一旦察觉到骚动增援就会蜂拥而来。
怎么办,干掉『萤』,只掳走将军吗?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两人她都想活捉。
贼人正悠哉地考虑着这些,感官发挥到极限的『萤』几乎能凭空洞悉对方的想法。她顿时感到火大,猛然发出锐利的声响。
「你在发什么呆啊!」
『萤』以双手画着弧形,确认空气的手感。
「少瞧不起人了,守护将军大人乃是我『大奥』学生的荣誉——即便要抛头颅洒热血,我也会死缠住让你无法得逞。」
双手摆出祈求手势的同时,『萤』也狠狠践踏地板并发出怒吼。
「你的敌人——就在这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贼人连忙绷紧神经,不过已经太迟了。『萤』透过吐息法让全身充满能量,将气集结在双腿,震动脚——脚尖踏碎了地板,让整个房间都激烈地上下摇撼,仍在修复中的大阪城也因此冲击而开始倾斜。
大概是被这股威力吓到了吧,盗贼摆出攻击态势,颇不耐烦地说了句「看来还不只是『有精神』的程度而已呢——」,接着便双手举刀突刺过来。
不过,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萤』的腿往旁边一挪,咚——撞上了某个物体。这个动作导致秀影刚才喝到一半的茶杯从办公桌上落下。『萤』以脚趾头灵巧地勾起杯子,轻轻踢向朝着这边冲来的贼人正前方。
就在那一瞬间,茶杯已经被『萤』的能力变成炸弹了。
面对自脚底下袭来的茶杯=炸弹,盗贼根本措手不及。
「※南无三宝!!」(编注:佛教用语,意指佛、法、僧。)
『萤』大喝一声,在自己脑中想像着按下按钮的感觉——引爆。用最大威力炸裂的炸弹瞬间以红莲火焰喷向周遭,贼人的身躯也因高热而发出光芒并被远远吹飞了。
慢了半拍之后,才响起轰隆声响。
以破坏力而言,『萤』跟那位堪称大规模毁灭性武器的女子——『赫龙』可以说是不相上下,这就是『萤』的炸弹性能。以性质来说虽然无法经常使用,不过破坏力绝对没话说。
房间里的东西全都被炸翻了,在空中飞舞着,『萤』也承受不了冲击而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她连忙趴在此刻还没恢复意识的将军身上,充当人肉护盾。
她主动用力紧抱着秀影的脸庞。
然后闭上双眼。
要保护好将军大人。
绝不能放手。
这个人,对和平的新时代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等冲击波终于平息,雾茫茫的沙尘与碎片好不容易散去之后——
「……咦?」
一片狼藉的室内,已遍寻不着那名盗贼的身影。
感觉应该有炸到,怎么会这样呢?以对方的身手,想必还不至于会被炸得尸骨无存才对。大概是猜想听到爆炸声后卫兵会一下子大举赶来,认为对自己很不利所以拔腿开溜了吧。
总之,威胁化解了——暂时是这样吧。
「呼唔……」
『萤』吐了口气,全身放松下来。
刚才那名贼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应该是个女的吧,除此之外就什么都猜不出来了——看来对方的目的是想要生擒将军跟『萤』,恐怕与先前的学生消失事件也脱不了关系。如果那些消失的学生,也是像这样被迷昏之后绑走的话……
之前误认事件只会发生在监狱内,自己也太过轻忽大意了。
还害得将军身陷危险之中。
「我还不够成熟——」
『萤』感到悔恨不已,以手握住刺入大腿的匕首刀柄。
「嗯,咕唔。」
她用力将刀拔出来。
一抹血痕同时被抽出,鲜血彷佛熔岩般喷溅开来。动脉没被切断,不过放着伤口不管也不行——这样的伤势也不轻了,『萤』马上进行止血动作。
「哈,咕呜。痛死了,唔、唔呜……」
她边呻吟着,边拚命地调整呼吸。
奇妙的是,血色巳首一被拔起刀身就突然变软融化,化为单纯的液体。只留下自己抓在手里的刀柄,『萤』觉得很恶心,连忙将它扔掉。
将血液变成刀刃的能力——是这么回事吗?
大概是主人离去的缘故,能力消失之后刀刃就分解为普通的血液了——不过,这也只是『萤』的推测,况且现在也不是思考这种事的时候。不赶快处理伤势,自己恐怕会无法动弹。
总之,自己勉强将盗贼赶跑,也成功保护了将军。
这样的成就感,令『萤』如痴如醉。
又一次多亏了佛祖的庇佑——
「……啊噫呀!?」
在她陷入恍惚之际,全身突然传来一股麻痹感。
一种未曾体验过的事物,正在她的脑海深处拉扯。
大感震惊的『萤』,将视线挪往那股奇怪感觉的源头,也就是自己的胸部——
「唔嗯,已经天亮了吗……?为什么我的头会这么痛啊,感觉好像宿醉未醒——哎呀,今天的枕头是怎么回事,感觉又大又软又舒服……?简直就像被母爱温柔地包覆住一样呢——」
嘴里说着梦话,好像已经苏醒的新将军——丰臣秀影,
恰好将脑袋埋进了以身体覆盖住他的『萤』的乳房间,还用双手手指抓住那柔软的两团肉,自得其乐地任意玩弄着。
「哔——」
这种又痒又充满未知的感觉,冷不防袭向先前已经完全忘记将军存在的『萤』。
当她理解到,自己最难以适应的男性指尖,正尽情把玩着自己身上的重点部位这个事实时——
「哔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发出奇异的惨叫声,痛殴自己原本该好好守护的征夷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