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章 第二次亚克昂斯并购战

在随着电车摇摇晃晃的那段时间,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大家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我的心情已经完全转换了。

像是上一次那场丢脸的记者会,对我来说早就已经不是问题了。该怎么做才从亚克昂斯并购战胜出,才是所有的一切。

仔细想想,当我搭上前往赛普勒斯的飞机时,心情是很不安的。但是,如果是现在,我能感觉到脚踏实地的充实感。

以前都是由莉音决定一切,我都只是按照她的指示才走到这里。虽然之前我也是依自己的意志积极执行,不过大致上都是遵照莉音订下的方针去做。一直都是堂姊伸出援手,我才能继续下去。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其实什么都做不到。

莉音是无敌的——我擅自这么认为。

可是,不是这样的。

我发现得太迟了。

不过,现在我终于可以用自己的脚步往前走。给我这个契机的还是莉音。没有这位伟大的导师存在,我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独自奋战。不,从现在开始,我不一样了。我一定会做给大家看的。

我没办法理解莉音那种“为了全人类”的崇高理想,我无法抱持着“为了素未谋面的人们奉献自己的一切”的想法。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一介凡人。

即使如此,如果是为了身边的伙伴——沙织、恒太、柚学姊,还有莉音,如果只是为了他们的幸福、希望还有未来,现在的我,拥有挺身为他们而战的自信。

我初次从内心深处,实际感受到自己想往前走的决心。

抵达社办已经是晚上九点出头了。

我们把胡乱甩掉脚上的鞋子,迫不及待地冲进大厅里。

恒太率先开口说道:

“那么,我们该谈谈以后的计划。你们都在电车上想过了吧?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首先,一定要去照顾莉音。我们讨论结束之后,回到家收拾行李就去医院吧。大家轮班在医院照顾她。”

我冷静地制止着这么说的沙织。

“等一下。我们刚刚才在医院对莉音说过那些话,现在可不能松懈下来。我们必须战斗!”

“战、战斗……在莉音不在的情况下?”

沙织一脸不安,低声呢喃。恒太立刻接着说:

“哼哼哼,巳继说得没错。如果我们是为了莉音着想,现在正是该挺身战斗的时刻。”

“但是……谁来照顾莉音呢?”

我对着感到疑惑的沙织说:

“我妈妈应该可以替我们照顾她。为了让TOB成功,我们一定要豁尽全力。”

“只、只有我们去做,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我们一定可以顺利做好。对吧,巳继?”

恒太自信满满地放话。不过他脸上的表情不似平常那样骄傲,只剩下认真和严肃。

“是啊,我们已经累积了许多经验,就算莉音不在,我们应该也已经可以克服了。柚学姊,这样没问题吧?”

“是!我知道了!如果是为了莉音社长着想,我认为我们应该一战!”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三个人要战斗。不过,其实让沙织她一个人去照顾莉音也可以。你们觉得呢?”

我觉得这样也没关系,至少我要站在前线进行战斗。不过,沙织若要替我们照顾莉音也好。有重视莉音的沙织陪在身旁,对莉音的复原或许会有好的影响。

“……”

沙织沉默地低下了头,烦恼了半晌。

我们静静地凝视着她的模样。我们比谁都更了解沙织的苦恼之处。

沙织不久之后抬起了头,对着我问:

“莉音她……你认为她希望我们靠自己的力量去战斗吗?”

“我是这么想的。”

“……嗯,那我知道了。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也努力试试看……”

就在沙织这么说了之后——

砰的一声,大厅里响起桌子被某种东西敲到的声音。

原来是恒太听到了沙织说的话,像是猛拍桌子一样用力把他的手放了上去。

“什、什么啊?”

沙织诧异地问道。

“你们这些家伙,快把手放上来。在这种时刻更必须展示出我们的团结力。”

“向谁展示啊?”

“向我们自己的内心。”

沙织立刻“唰”的一声,把手叠到恒太的手上。

接着是柚学姊,最后是我把手叠了上去。

恒太催促着我说:

“那么,巳继,你就用革命社的董事长身分,表明你的决心吧!”

我点了点头。

“在莉音的帮助之下,我们已经克服了最困难的资金筹措问题,接下来该轮到我上场表现了。至少,在莉音复原归队之前,我们一定要亲手完成亚克昂斯TOB。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我们怎么自称为革命家呢?”

我环顾着大家,每个人深深点头表示赞同。

“你说的没错。我们是革命家啊!亚克昂斯并购战这种小事,只要一下子就可以完成了。”

“嗯,我也是。如果是为了莉音、巳继、恒太还有柚学姊的话,不论什么事我都会帮忙。”

“没错!我们是革命家!我觉得我们必须尽快进行革命!”

我听到了大家说的话之后,紧紧握住放在桌子上的手,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今后也一定能成功。为了革命社的荣耀!”

“修理对手一顿吧!为了世界上所有人类的光明未来,还有,革命社的荣耀!”

“我也会试看看的!为了莉音和大家,还有,革命社的荣耀!”

口让我们一起把世界变得更美好!为了革命社的荣耀!”

我瞥了一眼时钟,时间是半夜一点钟。

我默默地在自己家里写着演讲稿。

如果是平常的话,现在差不多是莉音来到这里的时间。然后,我们会一起确认隔天的演讲内容,我会在莉音面前练习,准备召开记者会。

不过这次没办法借助莉音的力量。我推敲着笔记型电脑上的讲稿内容,确认着是否有什么地方不周全。

革命社拥有史坦柏格提供的资金当成后盾,所以提出的TOB价格可以远远地超过市场价格。这确实开启了我们可能获胜的契机,但是也不是绝对会获得胜利。原因在于事情不是那么单纯。

二○○六年,造纸业的巨人王子制纸,对北越制纸提出的敌对性的TOB,当时震惊了财经界,相关的报导也曾经喧腾一时。当时王子制纸提出的TOB价格虽然非常高,但是因为树敌过多,所以多数股东都不愿响应TOB,最后以失败收场。这正好是一个绝佳案例,说明了即使手上拥有很多资金,如果投资人不愿意响应的话,敌对的TOB是不可能成功的。

因为这次的亚克昂斯的TOB,在媒体炒作之下成为全国瞩目的焦点,无论如何,首先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让观众反感——是否能守住这个原则,将决定本次TOB的结果。所以,下一次的记者会,可以说是重要到攸关生死。

我一边思考着这些事,一边专注在演讲稿的内容上,突然间喀啦一声,窗户发出了不明物体的撞击声。

我想或许是被昆虫撞到了玻璃,重新面对笔记型电脑,此时窗户又再次发出了喀啦声响。

我拉开窗帘试着往外窥视,发现恒太正抬头看着我。他腋下夹着笔记型电脑。

我打开窗户探出头去。

“嗨,三更半夜的,有什么事吗?”

“明天就要开记者会了对吧?所以我想用我出色的头脑提供意见给你。”

我抿着嘴忍住笑意,打开了自家的门锁,请妄自尊大的恒太进入屋内。

恒太放下便利商店的袋子,拿出了罐装咖啡。

“黑咖啡,很适合三更半夜吧!”

“恒太你还真是细心耶。随便坐吧。”

“你总是和莉音一起开演讲前的检讨会吧?所以今天由我代替她来做。”

“真是难得啊。”

看来恒太似乎真的想代替莉音帮我。因为是恒太,所以我不太预测得到他想做什么。尽管如此,我心里还是觉得很开心,决定和他好好谈谈。

我们两个家就住在隔壁。恒太应该总是看着莉音来我房间直到深夜都还点亮着灯讨论的情况。

恒太立刻就把几张列印出来的文件递给了我。

“你先看看。这是在下次记者会上,我猜记者可能会问的问答集。”

我接下了文件,将目光落在第一页上。

上面贴着巨大的“密件”标签,旁边则是用粗体Gothic字体,大大地写着“最高军事机密”。文件的抬头是“天才·春日恒太的战略”。更下面的地方写着“与此超机密文件无关的人看了会爆体而亡”的警告标语。

这让我有点烦躁,脸上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把“天才·春日恒太的战略”放到桌子上。

恒太坐上我的床铺,

悠悠地继续说了下去:

“最重要的问题是之前的‘颠覆日本政府言论的真意’了。这直到现在都还是是报纸或电视新闻的热门话题。”

“我现在正好也正在思考回应的方法。”

我重新面向笔记型电脑,把刚刚才想好的演讲原稿列印出来。

然后我把印表机印出来的纸递给了恒太。

虽然恒太认真读了那些文件一会儿,但是没多久就叹了好大一口气,他抬起了头说:

“哦?所以你打算推翻自己的说法啰?”

“我只能这么做了吧。当时我的思绪陷入了混乱,一心只想着一定要赢,所以才脑袋发烫,我必须向大家承认这件事。”

“但是,你如果承认自己有错,也只会惹来大家的非议。”

“趁伤口还小的时候先止血比较好。”

“这个话题是之前的记者说明会最受瞩目的重要题材耶!与其说是把先让伤口止血……说不定带有让伤势更严重的危险。”

“也许是那样没错……就算是那样,如果我不推翻自己的说法,就会没办法继续下去了……我认为,对一个领导者来说,坦率承认自己的错误是必要的。”

“不,不是这样。你想颠覆日本政府,然后要颠覆全世界的政府……对于这些说词,也许还是承认比较好。”

恒太说出这些让人无法想像的话语,让我整个人愣住了。如果是恒太的话,即使是在媒体前面,他也能若无其事地说大话吧。可是,我想我自己是没能耐模仿恒太的。

“……你傻了啊?这种言论怎么可能真的会被接受呢?”

“没错。是真的,真的是这样。巳继你应该没看到那则新闻,大部分的观众都没把你的那番言论当真,也没很认真地去思考那番言论。”

我不了解恒太话中的真意,蹙起了眉头。

“什么意思?”

恒太指着我说:

“换句话说,无论是记者或者电视观众,都认为巳继是‘那种角色’。”

“那种……角色?”

“没错。在观众的心里都暗藏着‘颠覆政府是百分之百不可能的’的大前提。因此,如果你大声疾呼这种不可能的事,你的行为就只不过就只是一种玩笑话罢了。”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应该收回……”

“不对。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应该就这么坚持到底,不要收回你的言论。”

“……”

我陷入了沉默。因为我无法接受恒太所说的话。

恒太再次用手指着我,确认似地重复着说:

“听清楚了,这就是你巳继的个人特色。”

“我的个人特色?是什么?”

“一旦亢奋起来,就会说一些不可能做得到的大话,很爱吹牛的个人特色。仔细地说,就是个爱乱来的家伙。”

“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耶……”

我不悦皱起眉头。

“问题不在你高兴或不高兴。至少,大多数的电视观众都是这么想的。况且,有这样的反应是很好的。你的言论可以掀起全国性的波澜,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不,搞不好我们应该掀起更大的波澜才对!”

我凝视着恒太那自信满满的态度……他虽然说得有点笼统,但是我慢慢感觉自己可以接受他所说的那番话。

我为了想像情境而闭上了眼睛。努力想像自己站在媒体记者们的面前,试着幻想自己放弃了羞耻心和名誉,扮演起爱吹牛的角色,若无其事地说起大话……

——等一下……这个或许……出乎意料地是个很棒的建议也说不定?

而且,那对我来说也是全新的想法。之前朦胧不清的视野,突然变得豁然开朗。

“这么说来,莉音看了之前的记者说明会,自己在那高兴了好久……莉音明明是那种对庙会没兴趣,就算参加了也不会很高兴的人……难道她是因为想到像掀起波澜的话题,对现在的一革命社来说有好处吗……?”

“很有可能哦!当时相较于亚克昂斯,我们显然居于劣势。不,我们根本就没得比。在那样的状况之下,可以看到一丝光明的方法……唯有一个,那就是只能活用媒体来进行情报战了。”

“原来如此,要论实力的话,亚克昂斯或者立花董事长,都是我们的一百倍以上,可是观众们的焦点却集中在我身上。”

“没错。你就展现你的个人特色,而且,在上次记者会的时候,巳继扮演的角色绝对不差。如果你是男人的话,就抛开那无谓的羞耻心,跨越那道障碍吧!”

“我的……个人特色……我从来没用这种角度思考过……”

“无论是怎样的演员或者政治人物,都拥有自己的个人风格。‘如果是那个家伙,一定会说出那种话!’那种让观众事先抱着期待的个人风格。所以他们就按照观众的期待演出娱乐大众。其实都是相同的道理。”

“恒太……你这话还真的挺中肯的耶。”

“观众们都在等着看你巳继的好戏,他们一直都在等着你做出让他们瞠目结舌的事。”

恒太说话的语气充满抑扬顿挫,他继续说了下去:

“世界上最年轻的上市公司董事长、以年仅十六岁之姿挑战亚克昂斯这种大企业的青年,发表了颠覆日本政府的宣言,最后是世界的革命宣言。嗯……这样的流程,完全没有破绽。听清楚了,这就是巳继的特色。就这么坚持下去。不要偏离观众们期待的主轴啊!”

“……的确是,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破绽。你真的是一个拥有超凡头脑的危险人物耶!”

“这样就好了,不要背叛他们的期待。不要会错意了,巳继,你是舞台上的演员啊。”

“莉音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说这里是演戏的舞台。但是,原来是要当演员啊……”

“没错。在观众的面前,永远都以演员的身分好好演出。以后巳继的战场总是在大众的面前。”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托你的福,方针已经决定,我也下定决心了。”

“这究竟是不是巳继你真实的模样,不知道的家伙,就随便他们怎么去想,知道的人只要有我们就够了。不论世界上的其他人怎么想,我们都能看清楚一切,只有我的Gigas之眼了解你。”

我打从心底感谢恒太所说的话。

就像平常一样爱吹牛的恒太——不,这是因人而异的,他那番话可能会有人听起来像在讲大话——不过,对现在的我来说,他那番话却是再正确不过的好建议。

“……谢谢你,恒太。不然的话,我在不知不觉之间一定又会挑比较轻松的做法。你说的对……我还是走你建议的这条路线吧!你的建议原来也可以这么棒啊……”

“呵呵呵,如果莉音在的话,她也会说出和我一样的话吧。Gigas之眼的光芒,就这样闪闪一发亮着……”

“好。明天,我的发言将是肯定的。我是头脑少一根筋的十六岁上市公司经营者,我就这样做,把这条路线贯彻到底。”

方针决定之后,我安心地说出我内心真正想说的话。

“虽然是这样……如果是立花董事长,就算不像我们现在这样努力准备明天的记者会,他也能做出完美的即兴演出吧。我愈来愈觉得自己的经验不够了。”

恒太冷冷哼了一声。

“经验?那又怎么样了。巳继,你有很优秀的军师,名字叫做春日恒太。立花只有一个人,但是我们有五个人。因此你绝对不可能会输给立花。我们又不是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

“……我有种莫名的感动……我不是自己一个人。还有你、莉音、沙织、柚学姊都在我身边。”

“没错。有像我这种难得一见的人才在你身边,你应该要好好感谢神。不,就连神现在也应该对我的能力充满感动。”

恒太说了这些玩笑话,让我怀抱着温暖的心情露出微笑。

不经意地注意到了桌上放着的“天才春日恒太的战略”,我拿起来翻了翻。意外地发现,下一次的记者会中很有可能会被问到的事项,密密麻麻地写在上头。

我快速地浏览了一遍,重点都有提到。针对写在这里面的问题,只要事先想好回答,岂不是就足够应付明天记者会上的质疑问答了?

但是,真的是吓到我了。他平常虽然是个无厘头的家伙,却意外地对于事情的看法很清晰也说不定。

看到我认真地读着“天才·春日恒太的战略”,恒太说道:

“上次巳继的记者会上的模样,被上传到YouTube,人气很旺。我看着那段影片无数次,进行检讨。因为巳继大概不想再看第二遍了,所以我代替你帮你进行确认。”

“你什么时候做的啊……”

“哼,这点小事,我要做的话只要一瞬间就能完成了。因为我的Gigas之眼,就连明天记者会问些什么问题都能够预测得到。”

这份文件,不是花个一小时或是当场就能完成的东西。直到来到这里的不

久前,他应该都在劳心劳力地准备吧。

这之后我和恒太熬夜,合力以“天才春日恒太的战略”为基础,进行预测问答的讨论。

恒太的想法对我来说是新奇的,比想像中的还要派上用场。搞不好像恒太这样的幕僚,比调皮的莉音更为活跃也说不定。由于他只有读书在行,对于其他人完全不会注意到的事情,他也能够毫无遗漏地一一确认。

这些可以从恒太说的话中看出端倪,他似乎对商法和财务也下了很多功夫。再怎么说也只不过是书本上的知识,在现实生活中能用多少虽然有待商榷,但是自学似乎是花了非常多的努力。

这应该就是所谓军师角色的家伙了吧。如果在恒太的面前说这些话,他只会更加得意忘形而已,没有什么比不说更正确的了。

结果,我们要睡的时候已经早上六点了。

隔天——正确来说是今天——记者说明会是十一点开始。

因此我八点起床。只要眯个二小时,对目前的我来说就足够了。我的意识非常清楚。

因为从这里到市中心的东京证券交易所需要将近二小时的时间,差不多该换衣服准备出门了。

在电车里也还能够再眯一下吧。虽然是通勤时间,所以很拥挤,但是这里是东京的边缘,所以还能够找到座位坐下。

恒太依然在睡。

我一边系好领带,一边看着倒在地上的儿时玩伴睡脸。

——在这里看着我吧。我绝对不会让你的帮忙白费的!

然后我下了楼梯,离开了玄关。

*

东京证券交易所。

一如往常地,媒体们挤得水泄不通。

沙织的声音在记者会会场里响起。

“各位,非常感谢各位大驾光临。接下来将由革命社董事长,也就是速水半导体工业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羽月巳继召开记者会。记者会将以Q&A的形式进行,因此,如果各位有任何问题的话,欢迎你们举手发问。”

说话的声音虽然稚嫩,却是咬字清晰,四平八稳。或许沙织在家里练习过也说不定。

她身上穿着还不习惯的成人套装,伫立在舞台的角落。

如果是中小规模的记者会,我一个人还可以设法搞定。但是,像今天这种重要的大规模记者会,因为我一个人无法顾及所有记者,所以大致上都会让莉音担任司仪的工作。而这样的角色今天则是由沙织担任。

虽然是只在开幕和闭幕时简短地寒暄和指名记者们发问的工作,但对于不擅长出现在人群面前的沙织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大家好,我是革命社的羽月。今天很感谢各位特地前来。”

本来我打算直接开始演讲的,但是记者们总是不时地偷偷瞥视在舞台边的沙织,因此我进行说明:

“各位似乎很在意我们的司仪折原小姐。如各位所知,她是有名的艺人,也是革命社的董事,同时是速水的大股东。前一阵子,迅速地被周刊杂志发掘……”

沙织到底算不算是艺人虽然是个问题,但我实在想不到适合她的字汇。

听到我说的话,沙织浮现了微笑,轻轻地向我点了点头。但是表情却很战战兢兢,看得出来相当紧张。

为了引开记者对沙织的注目,我开口说道.

“但是今天不是折原的记者会,而是我的记者会,所以还请各位注意一下这里。主角是我才对。”

记者们发出轻笑。

像这样应对进退的方法也已经学会了。只要不受动摇,我就不会轻易败给那位立花董事长。因为,在我的背后有大家的支持。

“那么,关于之前发表的TOB,也就是革命社发表以一千六百日圆的价格进行亚克昂斯股票TOB一事,我在此完全撤回。”

我突然发表撤回的宣言,而且不带任何犹豫,脸上露出笑容,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记者们都愣住了,会场瞬间陷入一片寂静。就如同所我预测的一样。

先放手,然后从现在开始再一口气整个吊上来。

“但是今天的议题不只是革命社的TOB撤销而已。史坦柏格·德瑞斯勒将会代替革命社,以一千六百三十日圆的TOB价格,并购亚克昂斯股票的35%。已经响应革命社的TOB的股东们,也愿意转移到新的TOB价格去。”

气氛登时一变,整个会场为之哗然。

舞台笼罩在此起彼落的闪光灯下。

“这是革命社和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的策略结盟,我们会共同对抗来自亚克昂斯的并购。革命社拥有的亚克昂斯17%的股票,加上这次史坦柏格·德瑞斯勒将进行35%的TOB,我们的目标是合计拥有亚克昂斯52%的股票。”

我在记者们消化这些话之前,留了相当充裕的时间,接着继续说着:

“在记者会的十分钟前,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的网站首页上面已经发表了关于TOB的讯息。而且,明天的各大新闻报纸,也预计同样会刊载关于TOB的说明。”

最前排的记者举起了手想要发问。

沙织立刻请他发言,记者充满气势地站了起来。

“我是TBF的八岛。请问为什么后来变成和别人结盟合作呢?您的目标本来应该是独自进行亚克昂斯的并购才对吧?”

“我们计划要和史坦柏格·德瑞斯勒合作发展新事业。因此,这次才会变成结盟合作。”

“但是,史坦柏格·德瑞斯勒是投资银行。我认为他们应该不会想要经营事业。”

“史坦柏格家族拥有很多集团企业,我们将和他们的关系企业进行策略联盟。”

“关系企业……您指的是?可以再说明得更详细一点吗?”

记者开始紧迫盯人了。

“史坦柏格·德瑞斯勒投资的企业……因为企业的名字不该从我口中说出,而是应该由他们来说才对,所以我不方便在这里主动提出……那个关系企业将和‘ORION服饰’策略联盟。他们会在北美洲以及欧洲地区推展事业,而革命社集团则在亚洲、南美洲、俄罗斯、非洲推展事业。就在这几天之内,史坦柏格·德瑞斯勒应该也会公开相关情报才对。”

企业的名称我还不知道。就连萝莎,应该也还在考虑要让哪个企业和我们联手。

再说,我也没有立场去对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的企业策略说东道西。就这点来看,记者们有必要去询问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的公关部门。

下一个记者立刻接着发问。

“我是东洋新闻的伊藤。难道不是因为最后筹措资金失败了,因此求助于史坦柏格德瑞斯勒吗?”

很犀利的问题。

但是,完全被记者说中了。

“说得也是耶……也许有这样的一面也说不定哦!”

因为我的回答,记者露出很意外的表情。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拚命否定记者所说的话,主张自己的正当性吧。但是这次我没有否定,反而委婉地说出肯定的话语。这种说话方式也是我从立花董事长那里偷学来的。

“就像各位再三报导过的那样,相较于亚克昂斯,革命社集团根本就是像蚂蚁一样的集团罢了。像我这种小人物,却打算要经营具有世界水准的新事业。而想独力完成这种挑战真的是十分困难,因此我们很想和亚克昂斯一起奋斗,让事业可以在日本获得成功,也正因为如此,我们要和史坦柏格·德瑞斯勒一起努力,在全世界成功拓展事业。”

我尽量坦率地、放慢速度地说明我方的立场。

“乍看之下,这次的TOB也许看起来像是革命社集团主动挑衅业界巨人亚克昂斯。但事实上不是这样。而是力量不足的我们向亚克昂斯求救,以及向史坦柏格德瑞斯勒求救啊!因此,针对这个问题,我只能这么回答:‘正是如此,我们确实是在求救没错。’”

听到我的演讲内容,记者似乎是赞同似地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沙织点名另一位记者发问。

“我是旭日新闻的植野。我想更具体地了解这次的经过。史坦柏格德瑞斯勒和羽月董事长是否有什么样的关系?”

“关系……虽然我不太了解这个用语的意思,但因为我们将要进行策略联盟,也不可能会没有关系。”

“不……让人不由得猜想羽月董事长背后是否有外资介入……说得更白一点,是否羽月董事长只是受到外资操纵的傀儡而已?……我不禁抱持这种想法……”

我可以理解这样的想法。实际上,在不久之前,我的背后有莉音的存在。因此正义的媒体人会有“只有十六岁的羽月,是被不知名的大势力或者权力集团操纵着”这样的推测,也是很自然的想法。

我逆向操作,试着提出问题:

“这个……你是不是对史坦柏格德瑞斯勒有什么偏见呢?”

“……他们是很有名的投资银行。就算羽月董事长很有话题性,但也不过是因为以十六岁之姿担任上市企业董事长而有名罢了,绝对不是因为在能力方面获得好评。因此,这样的联手合作实在是出乎意料

,不禁想问其中是否别有隐情。”

虽然对方的发言令人不快,但我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然后,我冷静地思忖起来,其实那个记者说的话完全正确。

为了要改变谈话的方向,我打算故意说出挑衅话语。这种场合不适合一直被穷追猛打。我认为,现在要营造出记者们不便细问的氛围比较好。

“那么,我就坦率地说出我想说的话吧!让那个十六岁董事长变得有名的人,是谁呢?……是的,就是你们不是吗!任意把我捧得高高的,让我变得具有知名度,但却不去评价我的能力?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做的事又是什么事呢?在这里的各位应该都是以自身专业为傲的财经记者吧,难道你们要说这只是谈话性节目的代替品吗?”

“……”

记者沉默了。因为如果记者说的话是正确的,那么我说的话也是正确的。挑衅记者这件事,以这样的言论去责备他,我认为是刚刚好在临界线上。如果脚步再踏出去一点点,会让记者抱持反抗心态,他们可能写出很不堪的报导。

“我根本不想变有名,那种虚名一点价值也没有。对我来说,我甚至想要求你们向我道歉。”

如果要说真正的事实,因为我变得有名的关系,让革命社集团的企业价值增加、而成功地透过增资来筹措资金以及向香港北京银行贷款,其实也有这些正面的部分,所以也不是完全不具价值。不,撇开我个人的喜恶不谈,至少是具有金钱上的价值。不过是在这里必须优先使用高压手法,改变先前的话题再说。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吧。我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取得亚克昂斯股权方面,目标是史坦柏格·德瑞斯勒持股35%,革命社集团持股17%。就是这样,资本结构我光明正大地公布出来,这就是全部。如果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我才不会特地搬用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的名称,以上。”

“……谢谢。”

尽管记者好像还想说点什么,但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道了谢后坐回位置上。

虽然是认真的记者,但是这也是我的工作,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在意他的心情。

托刚刚严格对应记者的福,从这之后,想要打探秘辛的问题销声匿迹,再次回到都是关于TOB和事业面的话题。

若是诸如此类的问题,全部都是我早就事先想过的东西。我的回答都是很确实,有什么就说什么。

记者连珠炮般提出的问题,我迅速地逐一解决,正当快要回答完所有问题的时候——

我最不想要被问到的问题,也就是我和恒太熬夜思考对策的那个问题,终于被记者提出来了。

“我是名东运动的清水。羽月董事长在上一次的记者会中,提到了‘颠覆日本政府’、‘颠覆世界各国政府’的发言对吧?关于这些发言的真意,在各处都引起了骚动。虽然几乎是没有人依照字面上的意思去看待,但我想请问关于羽月董事长实际上的心声和意图,究竟是怎么样呢?”

我暗自重新调整呼吸,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假装游刃有余地回答:

“好的,我的目的是用那种气势去扩大事业的规模。我们很认真地以开创新时代作为目标,希望能藉此达到快速成长的目的。”

没想到,记者的表情亮了起来。应该是因为得到超出他期待的答案。

“这是说如果将来变成那样子的状况,是真的有打算颠覆日本政府的想法吗?”

“虽然说是颠覆……不,假设真的让我颠覆了,最后政府还是会以其他的任何形式存在的。我认为没有人会去抵抗让自己国家的政府变得更好的事。”

“也有人认为这样的发言是不恰当的,多少也有要求订正或反省的声音出现……关于这部分,你是怎么想的?”

“是的。我也知道有这样的舆论。真的非常抱歉。”

我用诚恳实在的表情,以混杂些许调皮的语气,低下头来鞠躬道歉。

可以当成虚心严肃地接受他人的指责,也可以是搞笑艺人的轻松谢罪,其中的拿捏非常微妙。可说是表达得八面玲珑。

在恒太面前,想像着在这样的场合下道歉,不知反覆练习了多少次。现在说出这句话时给人的感觉,就是我不断重复特训的成果。

因此,说实在的,这次的记者会,要说这一句‘真的非常抱歉’已经包含了所有的东西,其实一点也不为过。

正在看着的观众们应该没有察觉到吧,但是对我来说,这可是我赌上毕生心血的道歉。

然后,我平静地继续说下去:

“正如同您所指出的,以公共言论的角度来说,内容确实有问题没错。不过我不打算否定自己说过的话。”

记者看起来不太能够理解的样子,就这样不太了解地坐了下来。

其他记者立刻就站了起来。

“我是日本电视台的村山。羽月董事长是否要推翻现在的政府,成立自己的政府呢?”

“那应该也是其中一个选择。我们先把是否可行的议论放一边,如果说这样的事情对大多数人来说,可以成立一个方便生活的社会,我相信那将会是应该被完成的事。人类就是透过重复这样的过程,才能发展出文明来。”

“你说是其中一个选择,是否还有其他的想法呢?”

“打倒或颠覆这样的字汇,应该也能想到各式各样的方法才对。绝对不是只有从外部推翻政府这个手段;进入政府之中来完成革命应该也是有可能的。尽管目的只有一个,但是手段却不是只有一种。”

然后是别的记者。

“我是NEXT周刊的杉田。有部分知识份子流传着羽月董事长将要转换跑道投入政治人物的行列。是否可以说说您真正的心意呢?”

“被选举权应该是从二十五岁才有啊……?对我来说,因为是约十年之后的事情,总之,不是现在就能开始计划的事。”

“将要展开以撤销政治人物的年龄限制为目标的社会运动,这样的传闻也时有所闻……”

虽然我差点爆笑出声,但我刻意装得面无表情。我想这应该不会是这位记者捏造出来的,或许真有这种谣言在兀自流传也说不定。大概是那种网路部落格或者留言版之流的情报吧……

“完全没这回事,根本没有任何事实根据。”

我用强硬的口吻断言。

记者好像了解了,他坐下来之后,都还没喘一口气,下一位接着发问。

“我是日济新闻的佐藤。有传言你接下来将以史上最年轻总理为目标,请告诉我们你是否有这样的打算。”

“只要听到最年轻这样的字眼,各位记者们就会变得兴奋不已,究竟是为什么呢?然而,假设我判断,成为这样的角色是正确的,我就不会说绝对没有这样的选项。”

我没有否定这个问题,故意迂回地回答。

没想到整个会场又再次被照相机的闪光灯风暴包围了。他们一定是认为我的回答是肯定的吧。

老实说,总理什么的怎么样都无所谓。比起总理,立花董事长、东丈会的老大、基莉亚或萝莎,他们握有更根本的权力吧。但是,所谓总理或总裁,应该是大家的终极目标之一——也是憧憬吧。因此在这里,我不应该说我没有兴趣而加以否定。观众们在等待着我说:“我想当上总理。”

只要我回答得很暧昧,记者们一定会继续追问:“你果然想进军政界,然后以当上史上最年轻的总理为目标。”并伺机煽动炒作。

这就是我的特色。

嗯,恒太也能说出这么好的建议来。这样就好。现在能够确信,这个成果将能够为革命社集团带来飞跃性的结果。了解真正的我的人,只要有我的伙伴们就够了。

接下来,我没有否决进军政界或以总理为目标这类的话题,但是也不会明确地肯定这样的说法,就这样回答记者们的问题。

几乎都差不多的问题快回答完的时候——

沙织看差不多了,便宣布结束。

“时间已经超过很多了。这个会场在这之后还有其他的预定用途,因此现在就让我们结束革命社董事长,也就是速水半导体工业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羽月巳继的记者会。真的很感谢各位。”

可以感觉得到沙织声音里的气势,已经看不到她当初紧张的模样了。

虽然是站在台上的角落,但是也在记者面前站了很长一段时间,可能心中的迷惘消失了也说不定。就算只是短暂出场,对沙织来说也是很大的进步了。

结束后才发现,这场记者会居然长达两个半小时。这是我众多的记者会里最长的一次。

不过,非常不可思议的是,我居然感觉到满满的充实感。以前的记者会都只有让人不快的经验,我从没想过这次开完之后心情居然这么愉快。仿佛从台上往下看过的光景也变得和之前不同。

“完成了!(微笑)”作战的成功。“做到了!”的成就感。

不过,现在我依然不喜欢站在媒体的前面。即使如此,只要一想到这是为了伙伴奋斗的战场,我的心里就会充满

干劲。

这种任务一定要由我自己来完成。为了我珍贵伙伴们的未来,还有为了最重要的莉音。

*

我和沙织一起离开东京证券交易所,搭上了回社办的电车。

虽然车上本来是很拥挤的,但是过了新宿之后,突然间空了很多。下午三点左右,往东京西部路线的电车总是没什么人。

我和沙织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好像完成一件大事般,终于放松下水的沙织开口说道:

“你演讲的时候真的很有气势耶,让我吓了一大跳!”

“那都是因为我有事先做准备,而且还和恒太一起熬夜商讨对策的关系。”

“你不会想睡吗?现在你睡一下也没关系哦!到站了我会叫你起来的。”

“不用,我现在的情绪有点亢奋,所以是很清醒的。总觉得很有满足感。莉音曾经提到‘演戏的舞台’,我现在终于实际感受到,而且能够理解了。就好像演完了一出很受欢迎的连续剧一样。昨天我如果没有恒太的帮助,我一定还是会自我逃避,选择用比较轻松的方法。”

沙织听到我这么说,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咦——恒太那家伙也能帮上忙啊?看来多少要对他刮目相看啰!”

“你现在说的话如果让恒太听到了,他应该会说‘这是沙织拜服在我军门之下的历史瞬间’,然后四处宣扬哦!”

“啊哈哈!他一定会这么说!我看果然还是不要对他刮目相看比较好。”

沙织发自内心露出笑容。

“沙织你也很厉害哦!像今天这种大规模的记者会,还好有你代替莉音协助我。”

“我派上用场的时间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只有简单地寒暄,以及指名记者发问而已。”

“可是,沙织竟然能在这种大场面完成任务,你的进步真的很大哦!”

我直直地凝视着沙织。

“因为我看过莉音那么做……”

“就算是这样,莉音如果看到今天沙织你的表现,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从小时候开始大家就一直在一起,这还是沙织第一次替莉音扮演她的角色吧?”

“可能是……吧。虽然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事。”

“莉音一定会比谁都高兴的。”

“……她真的会这样想吗?”

“是啊,一定会的。”

突然间沙织垂下了视线。

“那个……GLK学苑汇入了十二亿日圆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了爸爸和妈妈……在客厅一起抱头痛哭。在欠钱的那段时间里,爸爸的表情像槁木死灰一样,妈妈也很慌张……因为觉悟到我们家就快要被拍卖掉了……我爸爸的公司之所以还能保住,我们还能住在现在的房子里,还有我爸爸妈妈能言归于好,我觉得一切都是因为有莉音在身边的关系……”

“对啊。如果莉音不在身边的话,我想我们可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虽然很不甘心,很丢脸,但确实是这样没错……”

“我一直受到莉音的保护对吧?虽然我偶尔会觉得很烦……嗯,之所以会觉得很烦,我想一定是因为太常跟莉音在一起了。即使是这样,从很久以前开始,莉音就一直是我最重要的姊姊。”

“我觉得莉音也把沙织当成是亲妹妹哦!虽然从以前开始,她就很会使唤人做事,但相对地,莉音给我们的其实更多。”

“嗯……真的是这样呢……”

沙织低声呢喃,视线回到了我的身上。

“在莉音归队之前,如果我们能结束亚克昂斯的并购案就好了。”

“对啊,我是打算这样做的。”

“加油哦,在那之前把这件工作结束,莉音出院之后,我们大家一起盛大地欢迎她吧!”

“是啊,就由我们五个人开场宴会庆祝吧!”

“嗯!每次都是交给莉音去做,至少这次我们一定要让她吓一大跳!”

“那么,准备工作就交给沙织全权负责可以吗?”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我接受宴会部部长的职位,羽月董事长。”

沙织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这么说着,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

*

对着在社办集合的我们,恒太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模样宣告:

“各位,我军日前攻势如火如荼,一切都要归功于我这双能洞悉一切的Gigas之眼……”

恒太的左眼闪耀着红色光芒。

“你自称战略的东西,似乎偶尔也会派上用场嘛!”

沙织说完之后,我接着说了下去:

“都是恒太的功劳。多亏他熬夜和我一起研究作战策略,创造出个人特色对我来说是一个崭新的观点。我们已经顺利渡过第一道难关。”

“但是,看到巳继被报导成野心勃勃的人物,我总觉得很奇怪。像是觊觎着总理之位,还有以颠覆国家为目标等等……总觉得像是在写恒太。”

实际上,电视上正在制造煽动的话题,说我是近年罕见的野心家。

无论如何,根据报导,以最年少之姿进军政界似乎变成了我的既定路线。不,不单纯只是政治人物而已,甚至还说我以总理为目标。

在某个深夜播到天亮的著名政论节目,甚至打上了“最接近日本内阁总理的年轻人”的标题,各界一流的知名人士正在不断地扩大讨论我究竟有何野心。

而且,这一切不只停留在传闻的阶段,根据杂志的揭露,似乎真的有政党正在拟定接触计划邀我加入。如果最近如果有政党和我联络,大概也不足为奇。

在书店里,开始看到以我为主题的书不断出版。

我看到的书名如下:

‘羽月巳继VS日本政府’

‘为什么羽月巳继要颠覆国家呢?’

‘十六岁总理·羽月巳继’

那些书绝对不是在开我玩笑,都是知名学者和作家们很认真写出来的书籍。到底这些书是从多早以前就开始写呢?无论怎么想,从时间上来说,写完原稿至少也需要三天左右。应该是出版社方面没校稿就直接出版了,或许他们是以新书上市的时机作为最优先的考量。

可是,我居然能让社会引起骚动,政治人物真的这么有权力吗?

在我的认知当中,别说是政治人物了……甚至连内阁总理都不是很厉害的掌权者。政治人物为了当上总理,结果还是必须向企业家及资本家们募款,即使真的担任总理,也不可能光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决定什么。没有任何职业有那么多束缚吧。

就算总理或总统掌握发射核子武器的按钮,但也不会去按下那个按键。必须和政界及关系团体不断地事先沟通好,有时必须把募集款项发给相关人士,直到让各方面都能认同,做好一件事至少都要好几年,实在非常没有效率。

如果当上政治人物,是距离莉音的理想最近的一条路,那么革命社的目标绝对是踏入政界。但是,莉音从未提及这个话题,未来一定也不会有吧。

对一般大众来说,政治人物和娱乐圈明星没有两样。就像是政治、体育新闻和连续剧的话题一样,只是为了让大家用来打发时间罢了。

恒太双手环在胸前,得意地说道:

“呵呵呵,这样也好。看来,即使说出征服世界的宣言也没关系。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宣称自己要征服宇宙……”

我立刻点了点头。

“对啊。都已经切进这条路线了,若是对我们的事业有好的影响,像是宣布要成立新政党,或是宣称以担任内阁总理为目标,应该也可以吧。”

“拜托你了,巳继。革命社集团的未来,就全靠我伟大的经营手腕,还有你那说大话的本领。”

“和你的经营手腕没关系啦!”

沙织说完之后,我接着说了下去:

“提到说大话,恒太应该比较适合吧!”

“嫉妒我的能力的话,不如把时间花在锻炼自己的能力还比较有建设性。不过,有一个天赋异禀的人就在身边,一不小心就会嫉妒起来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了解啦!”

恒太故意叹口气之后,继续说了下去:

“革命社实在是很幸运。因为有我适才适所地分配和管理,才让你们这些家伙马马虎虎的能力得以充分展现。莉音是个冒险家,巳继是个全方位人才,沙织是COSPLAY少女,然后我们还有革命社第二号人物,头脑很好的天才柚学姊……因为我们的组合如此具有独特性,所以才需要我靠西洋棋锻炼出来的统治能力。”

沙织听到恒太的这一番话,冷哼了一声,完全不搭理他,兀自走到外面去。

然后,她向默默对着电脑的柚学姊开口说:

“欸,柚学姊,你都一直对着电脑工作,可不要累坏了哦!稍微休息一下嘛!因为柚学姊和某个自称策略家的人不一样,你可是我们绝对不可或缺的人才。”

柚学姊从电脑荧幕前面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微笑。

“谢谢你。我会更努力的。因为我没有其他用处,所以我想做好莉音社长交待的事。”

柚学姊的眼下有黑

眼圈,应该又是熬夜了吧。

恒太又过来插嘴。

“我交待小柚一个极机密的任务。”

“应该不是你交待的,是莉音交待的吧?”

“还不都是一样。因为莉音每次想到的事和我几乎一样,只是莉音比较晚一点去执行而已。说起来,莉音其实是受到我Gigas之眼的操纵。”

“是是是。真是了不起的世界观。我觉得恒太你真的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家伙。”

“话说回来,针对以后的作战计划……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恒太环顾我们傲慢地说。沙织回话说道:

“立花董事长看到昨天我们召开记者会,他应该也会召开记者会吧。所以暂时也只能先等等看了吧?”

“嗯,言之有理,好吧,就把确认立花的动向列为优先考量。”

“等一下。其实,我有一个想法。”

我站了起来,悄悄地说出我筹划已久的作战方法。

“正如沙织所说的,立花董事长在这几天之内一定召开记者会。或许是明天,又或许是后天。我有一个提议,这次换我主动闯入会场。”

“什……什么……?你这家伙是认真的吗?”

面对着受到惊吓的恒太,我大大地点头回应。

“嗯嗯。我觉得现在的我,可以和立花董事长一决胜负。”

“但是,你知道他召开记者会的时间地点吗?”

对着偏着头的沙织,我回答她:

“时间还不知道。不过,只要是和亚克昂斯TOB有关的记者会,无论是他们或者是我们,地点一定都是在东京证券交易所。至于时间方面,立花董事长应该会通知各家媒体,我们只要去问某几位记者就可以了。那些记者没有瞒着我们的理由,一定会告诉我们的。立花董事长之所以能闯进我的记者会,应该也是使用这个手法吧。”

“或许是那样没错……但是能赢吗?巳继会不会再次……受到残酷的打击?我担心……”

“我这次一定能赢。这是最后决战。如果这次可以赢过他的话,那就我们就胜利在望了,一切就交给我吧!”

“既然……巳继都这么说的话……”

突然,恒太捂住戴着红色隐形眼镜的左眼,高声大笑:

“呵呵呵,其实我也正想着相同的事。如果我们就这么中断攻势,那就是下策中的下策。现在正是发动总攻击的时机。巳继,沙织!就发动※喷射气流攻击吧!” (译注:机动战士卡通中黑色三连星部队的攻击招式。)

“我说你啊……你刚刚不是才说以确认对方动向为最优先。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吗?”

沙织再也受不了,出言指责恒太,但他只是用力地耸了耸肩。

“喂喂,沙织好像无法看穿我真正的想法喔?身为指挥者的我,任务并不是发号施令,而是让每个人能站出来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然后再做适当的调整。巳继,我相信你已经有能力自己在台面上说话了。”

“不能把恒太抓去对付媒体,真是可惜……”

沙织叹了口气。

“看来今晚又要和巳继一起熬夜了。”

“对啊,今晚也要请恒太陪我了。我们一起熬夜模拟明天的作战。”

“你看、你看,居然这种有对指挥官颐指气使的部下,我还真是辛苦……”

“那么,大家没有异议吧?我们就在下次一决胜负吧,大家要同心协力哦!”

我以笃定的语气说完之后,大家都深深点头表示同意。

*

我从采访过我好几次的记者那里问到了时间,在立花董事长的记者会开始前,我人就在东京证券交易所的附近。

为了不被立花董事长遇到,直到记者会开始之前,我都在离会场最近的一家咖啡厅里等着。

我点了一杯咖啡,坐下来打开电脑。我又和恒太一再模拟记者会的情境。话虽然如此,毕竟是临时抱佛脚,只靠一个晚上想出来内容相当有限,而且也有很多地方应对得不够细腻,不足之处也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和心力去补足了。

我估计好记者会开始的时间,走出了咖啡厅,往东京证券交易所会场去。

立花董事长用麦克风演讲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瞥视一下会场之后,发现到处挤满了媒体记者。

我混进最后面去,聆听起立花董事长的演讲。

“我曾经公开宣布,如果革命社提高TOB的价格,‘我们一定会提出比那个更高的价格’。但是,我不得不破坏这个约定。革命社方面提出的TOB价格是一千六百三十日圆,对于这个价格,我已经不可能再往上加了。真的非常抱歉。全都是因为我轻率的发言破坏了公开约定。”

立花董事长说起道歉的话语。

果然是立花董事长,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这么坦率。在该低头道歉的时候就低头,不会找任何藉口。虽然对方是敌人,但是我再次感觉到他的态度很值得学习。

在场的记者记者提出了问题:

“那么就代表您打算放弃TOB之战,我这么理解对吗?”

“不,就算如此,我们还是会继续参战下去。这次担任白马王子角色的五菱商事、大日本物产,都同意提出一千五百日圆的TOB价格。虽然和革命社提出的一千六百三十日圆价格还差上一截。即使是这样,还是希望各位可以响应我们的TOB。”

这里所谓的白马王子企业,就是指愿意收购自己公司的友好企业。

“你们这次TOB的价格无法超过革命社的原因何在?”

“革命社提出的价格超过企业本身的价值。当然,我们认为未来我们的集团会更庞大……但是,就算如此,在这么不景气的时势之下,无论是五菱商事,或者是大日本物产,也无法接受超过特定价格的TOB。而且,就算我们为了提高价格让集团内的关系企业去筹措资金,我想金融机构也不会同意的。”

另一个记者举手发问:

“我是日济新闻的真田。你们TOB的价格比革命社还低,请您老实说,你们有胜算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必须获得胜利。因为革命社公司的合伙人史坦柏格·德瑞斯勒,其实是外资企业,也是著名的美国投资银行。不,我当然不是说外资不好,我们也和许多的外资企业有紧密的合作关系。可是如果叫我卖掉核心事业的话,我总觉得自己心生抗拒。”

立花董事长说到这里,往前踏出一步。

“亚克昂斯汇集了世界顶尖的经验和技术,因而逐渐茁壮,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服饰连锁店,已经是垂手可得的目标。”

然后,他慷慨激昂地提出了诉求:

“各位,我们是日本企业!绝对不能卖给外资企业!如果各位是爱国的日本人,那么请不要回应革命社方面的TOB。我们已经不能再出卖日本了。和我们一起创造日本的未来吧!”

他的演说内容记者们完全无法插嘴。大家的心中似乎都感受到了什么。

就我来说,我的看法和记者们有一点不同。

虽然立花董事长是个非常正直的人物,不过,他现在这个时机的演说内容,应该说太夸大了……总之,我很清楚其中掺杂了谎言。经过几次的交手,我确信立花董事长要说服别人的时候,一定都是透过逻辑来说明。而且,我深信他绝不是那种使用卑鄙手段操弄人们情感的人物。不过,立花董事长很清楚,在这个情况下只能诉诸感情论调。

采用诉诸日本人爱国心的手法太过暧昧。首先,立花董事长毕业于国外的大学和研究所,在公司服务的时候也长期在国外工作,他是一个比谁都还要更具全球化视野的人。亚克昂斯已经积极拓展海外市场,进行跨国企业化的过程中,也会在所谓的避税天堂等地设立分公司。这位经营者绝不可能只有考虑到在日本本土的情况。这样的他,竟然在采用诉诸日本人爱国心的手法,我感觉到有点不寻常。

立花董事长采取诉诸感情论调的手法,表示他拚命想在TOB上获胜。再怎么说,他不可能轻易放弃自己用生命创立的亚克昂斯。

我能看穿这一切,或许是因为之前曾经被立花董事长逼得走投无路,或许也代表我有所成长了。

——如果要闯入会场的话,现在正是最佳的时机。

我下定决心之后,把手上的公事包放在会场的一隅。

然后,我开始往讲台的方向走过去。就像上一次记者会时,立花董事长缓缓地往讲台走过去一样。

我一步步稳稳地踏着脚下的步伐,直视着立花董事长往前迈进。

在一旁的记者,发现我突然出现之后纷纷惊叫出声。这样的声音逐渐往四周扩散,如同巨浪般笼罩整个会场。

最初立花董事长歪着头皱起了眉头,一直凝视着骚动起来的记者们。不过,当他终于认出我来的时候,不禁睁大了双眼,从椅子上弯着腰站了起来。

骚动中,我始终从容不迫地前进。一步一步稳稳地踏着步伐,慢慢地。

怀抱着像拳击手即将上擂台争夺冠军的心情。

在我直视着立花董事长往前迈进时,我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方针。虽然非常粗略,不过主要可以分为两点。

①不攻击立花董事长

不抓住对方的弱点,不出言挑衅,不用吵架的方式和立花董事长过招。这样才符合日本人的气质。不主动攻击,站在对方的立场,一起克服烦恼、痛苦,这样可以引起日本人的共鸣。亚克昂斯毕竟是东京证券交易所的上市公司,股东大多数是日本人,必须采取这种诉求方式。

②阐诉正当性

立花董事长的战略是,诉求日本人的爱国心——也就是所谓的催泪战术,这点已经可以确认了。所以,我就不要去碰这一点,我方只要确保正当性即可。只要稳住这条路线,那么在TOB价格上取得优势的我们,应该可以胜过立花董事长。

经历了许多开记者会的经验,我已经学会了一些事。

基本上回答的时候要坦率。身边可以看到的事,立刻就可以知道的事,怎么样都要直率地,正确地诉说事实。尽管承认后会有多难过或是痛苦,也要咬着牙诚实坦承,不要找任何藉口来搪塞。

但是,除此之外的大部分(真正的目的),只要撒些谎、演演戏就可以了。例如,我是否以把内阁总理当为目标,若是媒体或者观众有兴趣的话,偶尔可以撒一点谎,至于愿意相信哪一句话,由他们自行决定即可。

我现在已经知道实话和谎话——使用上的比重和语气的调整,才是对社会大众公开喊话时最重要的事。

实话占95%,谎言占5%。

这是目前为止我自己体验出来最佳的比例。

以前的我,以为什么都用演的就可以了。但是,那是我个人的认知错误。当时什么都我还不了解,现在我终于能理解演戏的意思了。

不能全部都用演的,而是要在故事情节中加入真实的自我。如果能做到这种地步,演技才能真正打动人心。若是做不到的话,演技就只不过是单纯的演技罢了。

演员或者偶像都一样。要能活用真实的自我,除了要有诚实的言行举止,在关键时刻,还必须演出观众期待的模样,两者要交错使用。

当然,这是对一般大众公开喊话时的状况而已。对于重要的好朋友和事业伙伴就要有百分之百的正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充分展现自己强大的存在感,抵达了讲台。

我飞身跃上讲台,帅气地转向记者们。

“各位,大家好。我是革命社的羽月。听说立花董事长在这边召开记者会,所以我就过来打扰了。”

然后我看着立花董事长,用着记者们听得见的声音说:

“如何?我都已经来了,是否也能让我一起参加呢,立花董事长?”

记者们立刻发出欢呼声。

然后,记者们开始热烈地拍手。

虽然立场逆转,但是之前我也看过同样的光景。

立花董事长不想让记者们听到,于是用气音低声地说:

“你、你是认真的吗?”

“我如果不是认真的,就不会来了。”

我脸上露出微笑,用气音回答他。

然后,立花董事长不禁笑出声音来。

“了不起、了不起。我真是服了你了……请坐。”

我点了点头,立刻就坐了下来。

会场里响起记者们的如雷的掌声和喝采声,非常欢迎我的到来。

立花董事长叹了口气之后,拿起面前的麦克风,用着记者们听得见的声音说: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进行呢,羽月董事长,您有什么想法吗?”

上一次立场相反的我,因为立花董事长的突然出现而慌张不已,脑袋一片空白。但是,立花董事长却能冷静地应对。

“好吧……那么,就和上一次一样,就由各位媒体记者来决定我们的谈话内容吧。”

立花董事长点了点头,指名眼前的记者发问。

记者似乎很兴奋,立刻开口发问:

“这是羽月董事长的败部复活战吗?”

对方说是我的败部复活战,那就表示他认为在上次的正面对决“我完全败北”。确实是这么回事没错。

我坦率地点了点头。

“您可以这么认为吧。”

换句话说,我在公开的场合承认上次我输了。

“如何,因为这是个好不容易可以讨论的舞台,就用互相发问的方式进行,好吗?”

“说得也是。那么,就从我开始发问,可以吗?”

立花董事长立刻说道。

这是应该是他想取回握在我的主导权才这么做的。现在的我,非常了解立花董事长的心情和盘算。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请。 ”

立花董事长手拿麦克风,交互看着我和会场的人,开始说起话来。

“那么,我想请教关于革命社的合作伙伴的事。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素来以金融秃鹰的行径而闻名。就像是以金钱游戏为主业的企业,不具任何生产性的投资银行。你们竟然说要和这种企业共同经营事业?”

“我觉得这样的指责很抽象。您不觉得像金融秃鹰或者是金钱游戏这种的说法,其实都是毫无根据的恶意中伤吗?”

对于我所说的话,立花董事长没有丝毫动摇,他静静地回答:

“那么,让我来举个具体实例吧。在座的记者们应该都很清楚,以前史坦柏格·德瑞斯勒只用二十五亿日圆并购的长门长期信用银行,结果只经营了三年就让它公开上市,后来又以五千三百亿日圆的价格卖出。那些人根本没有长期经营的观念,也没有商业道德可言。”

“我认为,这只是纯粹想提高一家企业的价值。当然,我不得不承认,就股市的市场观感来说,确实是不符常态的……不过,我认为,他们做得光明正大,旁人并没有插嘴批评的余地。”

“是这样的吗?究竟有多少属于日本人的钱财流进了史坦柏格·德瑞斯勒啊?若是长期经营的话那倒还好。但那只是在短期间内让某家企业的市价大涨,然后毫不犹豫地立刻转手卖出。他们正打算对亚克昂斯做相同的事!”

以立花董事长诉求感情的战略来说,以长门长期信用银行为例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这个问题去年又被媒体炒作,甚至在国会上也是被质询过的议题。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对于经营困难、投入公共基金约五兆日圆的长门长期信用银行,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组成了并购投资信托,只用了二十五亿日圆就并购了。然后,史坦柏格·德瑞斯勒更投入了一千亿日圆进行了经营重建之后同时上市,接着便以五千二百亿日圆卖出了。其中获得的利益大约超过四千亿日圆。不但如此,因为投资信托设在海外的缘故,日本政府无法针对交易所得进行课税,因此遭到强烈的批判。

让日本国民如此气愤不平的是,对这个经营困难的大银行,竟然投入了五兆日圆国民的血汗钱。

不过,史坦柏格财团并非设下阴谋要从日本夺取五兆日圆。史坦柏格·德瑞斯勒费尽全力、努力经营的事,理智上谁都可以理解。但是就算如此,媒体和国民会感情用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然而,我一不小心变成站在为史坦柏格德瑞斯勒辩护的立场了。不,让我陷入这个僵局的,正是立花董事长的作战方针。

一般来说,一旦在感情论战术之下落于被动地位,就怎样也赢不了了。

有这么一个故事。

欧洲的某个城市,对于是否应该在自来水中加入氟作为预防蛀牙政策举行公民投票。

市长团队提出用氟处理自来水的方法,展开了充满逻辑而且合乎常理的宣传工作。他们如实地提出医学博士的各种研究数据,也介绍其他地区的成功案例,有条不紊地阐述相关意见。

另一方面,反对派——也就是市长的政敌,从头到尾都以诉诸情感方式进行宣传。具体来说,反对派就只发了些变形老鼠的传单,上面写着“赞成用氟处理自来水会杀死居民”、“用氟处理自来水会让我们的脸变丑”等等犀利的字眼。在街头演说时,一直散布制造恐慌的言论,不断对市长进行攻击。

那么,最后赞成派和反对派是哪一边获胜呢?

当然公民投票的结果,是反对派得到压倒性的胜利——

现在,我和立花董事长透过媒体站在面对一亿二千万日本人民的舞台上。

意见的内容愈浅显广泛,愈能增加感情论的威力,而能左右人们的意见。在这样的舞台上很理性地去讨论事情,只会让自己陷入死胡同。

因此,我知道这么做很危险,不过我还是迅速决定采取其人之道反制其身的作战方式。也就是反过来用感情论去谴责日本的金融机构。因为这样感觉像是我联合外国势力中伤日本企业,所以这种方法也暗藏危险。尽管如此,为了推翻立花董事长的论点,目前我也只想得出这个办法。

我探出身子,对会场的媒体记者们说:

“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的经营手腕是值得称

赞的。然而,对于日本金融机构看都不看长门长期信用银行一眼,也应该同时加以谴责。”

立花董事长愣愣地看着我。

我无动于哀,继续说了下去:

“听清楚了,其实大家都有所误解。价值原本高达五千亿日圆以上的银行,结果用二十五亿日圆就被卖掉了,媒体对此有严厉的批判。但这是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的责任吗?”

为了让记者们能消化我说的话,我刻意顿了一会儿,然后又更大声地说:

“长门长期信用银行破产之后,暂时由日本政府接手管理。如果是这样,用那么便宜的价格卖出去,难道日本政府本身没有责任吗?然而,日本政府当时宣称已经低头要求日本的各大都市银行接手了。如果是这样,当时日本各大都市银行对长门长期信用银行瞧都不瞧一眼,难道经营眼光就没出错吗?不、这些银行不但有过失而已,如果追究经营责任的话,难道不是个错误吗?接手长门长期信用银行这件事,最后之所以落到史坦柏格·德瑞斯勒手里,不正是没有一间日本的金融机构愿意接手吗!?我们日本自己的过错,为何什么要转嫁到别人身上去呢?虽然我僭越了,不过,我还是想向媒体的各位记者说,你们报导的角度是不正确的。就因为是日本自己的问题,所以更应该追究事实的真相。”

会场顿时陷入沉默。

为了抵制诉求感情论的立花董事长的作战,这样的做法应该就差不多了吧。若是做得太超过,反而会触动记者们的敏感神经,惹恼他们。

立花董事长突然放下手中的麦克风,靠近我耳边。

然后,用着只有我能听得见的声音轻声呢喃道:

“完全如同你说的一样哦!”

因为这句话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立花董事长再次拿起麦克风,这次他是对着记者们说出完全相反的话。

“不对,羽月董事长的见解是错误的。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的目的只是为了高价卖出,是体系恶劣的秃鹰。反覆的金钱游戏,只会让经济荒废而已。从雷曼兄弟破产开始至今的金融恐慌,就是追求金钱游戏的人自己招惹来对人类的灾难。我认为,亚克昂斯是日本贵重的财产,绝对不能卖给史坦柏格德瑞斯勒。”

果然只有诉诸感情论,才是立花董事长唯一的突破口。

也因为如此,在真实和诚实的中间,只有这个部分,立花董事长混入了谎言。而且就对着站在身边的我,正大光明地展示着这样的姿态,对着媒体和观众们却用什么事都没有的神情诉说着。

立花董事长滔滔不绝地诉说诉诸日本人感情的言论。

那个充满威严的态度,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具备了一种说服的魔力。

对这位站在身旁、演讲经历十足的经营者的高明手腕,我愣愣地持续观看着。

还有太多事,不得不向这个人学习。

TOB的提示价格略胜一筹,这是革命社唯一的优势,真的要面对面和立花董事长一决胜负的话,还是敌不过他吧。

立花董事长的话暂时告一段落时,我接着说:

“那么接下来换我了吗?”

放下麦克风的立花董事长点了点头。

我先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之后,开始诉说自己内心的真正感受。

“本来,我进入这个会场,是想来一场舌灿莲花的雄辩。但是,站在交战对手的立场来说,也不难察觉立花董事长的心情。亚克昂斯是立花董事长一手栽培、独一无二,而且非常优秀的企业。或许也曾经遭逢困境,也曾经走过非常艰辛的道路。尽管如此,如今却成长为世界之冠的企业。若没有立花董事长,应该是不可能诞生这样的企业。”

说到这里,我暂时先停下来,稍微将视线转向立花董事长,露出充满敬意的表情。

“关于并购之后亚克昂斯的经营,我们革命社已经取得史坦柏格·德瑞斯勒所有的委托。这一点是我们可以确定的。并购后,所有的经营战略也几乎都继续沿用。依我们看来,亚克昂斯的方针也是非常出色的。”

这个发言的目的有两个。

①与其采取拙劣的手法,不如以谦虚的姿态示人。

②说明并购后的安排,仿佛革命社并购成功是一件极其自然,众所皆知的事。

针对我说的这番话,第二列的记者举起手站了起来。

“那么并购亚克昂斯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不改变经营方针的话,就令人觉得没有如此强行并购的必要啊……”

“革命社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让‘ORION服饰’和亚克昂斯策略联盟。除此之外,我保证不改变任何经营方针。当然我们会安排董事进去……但经营的态度是不会有变化的。因为亚克昂斯的经营战略,完全没有任何能够指责的余地,可说是非常出色的。”

“原来如此。那么策略联盟之后的目标等等,是否能说明一下呢?”

“首先要在日本取得成功,然后向亚洲拓展。这就是需要倚靠亚克昂斯的事了。最适合我们的人选,就属亚克昂斯了。我们一直都不间断地对亚克昂斯发送爱的热线,如今,终于抵达能够请它接受求婚的阶段了。”

我如此拙劣的说明,让立花董事长顿时为之语塞而陷入沉默。

从那之后,可以说几乎是我一个人的舞台,针对记者们提出的问题,我一一回覆着。

一边给予立花董事长超高的评价,一边赞捧亚克昂斯,合并后的目的和今后的目标等等细微的事都一一进行说明。

说到立花董事长,只有针对记者们偶尔提出的问题,进行回覆而已,一副非常苦恼的样子。

争论时能够扳倒对方意见的,只有在对手出手攻击的时候。对手如此和自己同论调、又给自己那么高的评价和意见,是无法对其反驳的。因此,完全不去攻击亚克昂斯和立花董事长,并且持续给予最高评价的我,自然会令立花董事长感到棘手。

应该想都没想到会被认为还不够格的我,取得讨论的主导权吧。

我看得出他的这种心情。

冗长的讨论会结束时,几乎有八成的时间都是我持续在说话。这应该是立花董事长意想不到的事吧。

对于革命社来说,这次的单挑可以说是成功了。

*

那天晚上的新闻,当然是被我和立花董事长的对决所独占了。

所有的新闻媒体都用我闯入招待会作为头条大肆报导,就好像我扰乱了立花董事长的记者会一样。

然后媒体的论调都是对立花董事长感到同情。关于我对于长门长期信用银行的见解,完全没有一家媒体报导一个字。然而,相反地,立花董事长充满感情的论调,却反覆地在电视上播放着。

站在电视和报章杂志的角度,这样的姿态是当然的也说不一定。因为提及长门长期信用银行的话题时,我是站在斥责媒体的立场,而立花董事长则是展开了观众喜爱的拥护日本论。

不过,实际上我也很同情立花董事长。

像他那样白手起家,设立如亚克昂斯这般优秀企业的企业家,到底有多少人呢?如此才华洋溢的企业家,又有多少人呢?

全世界集合起来,一定不到一千人。

如此才气满溢的经营者,拚了命培育出的企业——然而,如今却有可能落入别人的手中,心中一定满是被撕裂的感觉。

这个战争结束之后,我觉得自己不得不去向立花董事长道歉致意。或许无法取得原谅,尽管如此,还是要传达打从心底对立花董事长的尊敬,然后诚心诚意地试着和他对谈。

*

我到社办上班时,恒太和沙织一直盯着柚学姊的电脑看。

“做得太好了,小柚!真了不起!”

恒太发出欢声,拍着小柚的肩膀。

“是的!既然被夸奖了,那我之后会更努力的!”

“柚学姊,你的眼睛很红耶?你该不会是都没睡吧?”

沙织担心地一直盯着她看。

“因为太努力了,眼睛好像有点酸酸的。”

柚学姊的黑眼圈比前几天我看见她的时候更明显了。大概她不眠不休地写程式了。

我一边将包包放在桌上,一边试着问:

“怎么这么热闹啊?”

“新的程式完成了。但是还不知道能不能正确地运作就是了……”

“这是我交代的机密作战。”

恒太一副这都是我的功劳的态度说着。

“是,是。那到底是什么程式?”

“是!就是让服饰店可以买服装。我想应该大家都会很开心的!”

柚学姊浮上了满脸的笑容,对我说明着。

但是,完全听不懂。

“可、可以说明得更具体一点吗……?”

“嗯……那个,就是用即时处理的方式,制作服装、运送,然后摆放在服饰店中。”

这次柚学姊扳着一根一根的手指,努力地向我说明,不过,我还是无法了解事业流程的内容。

“虽然知道意思……还是不明白……”

“让

我来说明给你听吧。因为教导部下是身为上司的我的责任。”

恒太自以为是地说着,用着简单的方式开始说月。

简单来说,柚学姊的新程式就是将‘ORION服饰’改造为针对业者们进行贩售。‘ORION服饰’是我们这些事业主直接对应每一位每一位顾客进行销售的程式。另一方面,新的程式就是我们这些事业主对同业的事业主进行销售的程式。

以前的工作都是直接和一般顾客接触,然后把个别的商品寄送顾客。然而,如果是用一整批当单位,那么就可以大量地卖给业者。

我们同业的事业主,也就是经营服饰的商店。街道上有数不清的服饰店,网路上也有很多的服饰店。亚克昂斯也是其中的一间。

所以我们将‘ORION服饰’整顿好的工厂和销售通路及物流网,做成让服饰店可以利用的事业。然后商店可以独自设计想要的商品,摆放在自己商店的店头上。

因为商店以批为单位购入不少的分量,比起靠‘ORION服饰’进行销售,我们可以用更便宜的价格卖给商店。

随着不同时期,工作量较少的服装工厂就会自动地分配工作,比起一般市场,可以提供更便宜的商品价格给商店。用这个新的程式,在哪间服饰工厂、可以用多少价格、用多少的速度进行制造,提供即时的讯息。

因此,商店就可以更高的价格进行销售。这个价差,应该会和‘ORION服饰’的销售价格差不多。

当然,因为一般顾客不可能会知道这种事情,因此可以用比在‘ORION服饰’购买的价格,加上更高的金额进行销售。也就是说,只有那间商店独有的服饰,价格要标示多少都不会不自然,可以随自己喜欢,用喜欢的价格进行销售。

而且,如果商店有需求,只要让商店的POS系统程式和我们的新程式连结的话,就可以在即时处理系统中检视在库管理,进行逐一送发,同时更新最新的物流系统。

柚学姊正在准备的就是针对业者开发的程式。今后,若是让业者使用这个程式,事业应该就能更加拓展了。

靠我们独力拓展‘ORION服饰’事业,成效会非常有限。但是,藉着这个系统,飞跃式地扩大业务窗口这件事应该就能够有所期待。

到这边为止恒太高傲地说明着。口气虽然很自以为是,但是至少比柚学姊的说明好多了。

恒太的说明听完了,柚学姊继续说了下去:

“听莉音社长说,这好像是免费给服饰连锁店使用的。”

“那要怎么赚钱呢?”

听我这样问,柚学姊用着疑惑的口吻说: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嗯,确实莉音社长是有说过要拿差额的样子。”

“完全正确。这个系统将会免费导入连锁店。这样一来,连锁店就能直接和服装工厂做生意。若是连锁店付给工厂一千日圆,而这中间我们只征收百分之几的差额。若是收取卖价的1%,虽然只有十日圆,但这也会变成莫大的利益。商店方面,制造和物流系统变得更顺畅,一定也能降低成本的。”

我点点头。

“总之,我们经营的‘ORION服饰’虽然是属于零售事业……但可以说是以完全不同的走向,要展开针对业者的批发事业,这样想就可以了吧?”

“就是这样的,巳继。而且这不是亚克昂斯一间公司而已,而是可以扩大到全世界的。”

“假设,全世界的服饰商店的净利是一百兆日圆的话,如果可以全部都借出的话……一年就有一兆日圆的收入。而且,不用做任何事!”

听完我的话,沙织一边想一边说:

“亚克昂斯光是营业额就高达九千三百亿日圆,光是导入这一间公司,一年就有九十三亿日圆入袋……真的太可观了!”

“如果和亚克昂斯的战役失败了,必须先做好可以扳回一城的准备,莉音社长是这么说的。所以其实是一个月前准备好就可以了,我很努力的。”

听到柚学姊说出像小孩似的话,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看起来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却连亚克昂斯一战失败时的方案也准备好了……真的赢不过莉音……”

对着一直眨着眼的柚学姊,沙织说:

“柚学姊,你已经熬夜了熬很多天了,你今天就好好地睡一觉吧!”

“对啊,至少营运测试就等柚学姊好好休息完之后再做吧!”

“不要紧!我一定要更努力才行。大家都在努力奋战,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在休息。为了莉音社长,我觉得我要更努力工作。”

无视于我和沙织的担心,恒太插嘴说:

“真的很有心耶,小柚。莉音一定会很高兴的。而我也有一位好部下。”

“欸!柚学姊可不是你的部下。真的是……”

“那么,程式运作测试,还有错误修正,就交给你们三个人好吗?我还有一次用来趁胜追击的记者会要开,我得进行那个准备。”

“下次的记者会,还是我当司仪比较好吗?”

“不,转机已经过去了。目前为止莉音会担任司仪的,也只有我无法独自一人应付、很多记者会来的重要的记者会而已。因此,这一次我一个人没有关系。比起这个,我希望沙织也能参加新程式的运用测试。”

“嗯,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沙织笑着点点头。

“原稿创作需要我这个如同神来之笔的剧本家吧?”

“不,只要你再来我的房间就可以了。就在那边进行演练吧。在那之前,就先准备新的程式就好了。”

“好吧,这边就交给我吧!管理小柚和驾驭这小女孩,只有我才有办法。”

“谁要驾驭谁啊!?不要把人说得像机器一样!”

“那么深夜一点时,我再去巳继的房间。展现你训练的成果给我瞧瞧吧!”

“知道了。下一次的记者会也会发表这个程式,这应该会是很好的武器。为了莉音,要再多加把劲了。”

大家点点头后,就立刻各自开始工作。

*

再次来到东京证券交易所。

我单独召开的记者会开始了。

和上一次以及上上一次的会场比起来,只有一半的大小。刚好可以让前来的记者坐得下。

前几天的一战大部分都已经有定数,又立刻召开记者会,记者们似乎也都很冷静。

最前排的记者站了起来。

“响应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的TOB募股,似乎在急遽增加中。我可以认定上次的记者会羽月董事长完全赢了立花董事长吗?”

“不,这完全不对。响应我们的TOB募股会增加,只因为史坦柏格·德瑞斯勒的提示价格一六三○日圆很高,也表示投资大众对于我们的世界战略是能够认同的。至少,我认为我并没有胜过立花董事长。说实在话,若要认真正面和立花董事长一决高下,要胜过他,就算再十年可能还是很困难。现在的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他真的是一位优秀的企业家。”

我坦率地说着。

像这样子说出某种程度的真心话,竟然有种莫名的舒畅感。

以前的我,以为什么都用演技就可以了。

从小事到大事我都很在乎媒体和观众的反应,连要用什么样的词句也非常小心。因此重覆失败了很多次,被追问时头马上就会激动起来。

然而,理解到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在意的现在,无论是记者会还是电视的现场直播,我都已经可以用轻松的心情去对应了。

基本上就是要诚实。真正的目的就是不要刺激对手,扮演观众想看的角色。这样就可以了。

然后,关于上回一对一的胜负,记者们重覆问着那些问题。

问题也差不多问完的时候——

我抓住合适的时机开口说话:

“在决定亚克昂斯TOB的结果之前,今天会是我最后一次召开记者会了吧。然而今天,我要介绍我们的服饰事业的另一个未来——新的事业版图。我将会使用荧幕进行说明。企画案说明大约十五分钟左右,且准备约三十分钟以上的提问时间,因此,请大家暂时安静聆听。”

然后,我使用手边连结了荧幕的笔记型电脑,开始进行说明。

在使用投影片资料简单说明事业的梗概方面,我也觉得自己比较得心应手了。

说明才刚结束,立刻就有记者站起来发问。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事业提案。但是,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突然提出新事业方针,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唐突……”

“老实说,这个新的提案,是为了亚克昂斯的TOB失败时,所做的万全准备。毕竟亚克昂斯对我们来说有如巨象一般,不得不预想有输的可能性。”

我吐露了真心话。

“如果,贵公司输了TOB的话,就会开始进行这个新提案吗?”

“不,无论是怎么样的情况下,这个新的事业都会进行。但是,随着TOB是输还是赢,我想多少会有一些方针上的改变

。”

“您可不可以具体说明一下,您预计将来会有怎样的变化呢?”

“若是我们的TOB不成立的话,我们会考虑对除了亚克昂斯以外的所有服饰商店免费提供这个新程式。我们会考虑是否进行免费提供。相反地,若是TOB圆满成立时,会和亚克昂斯的相关各部门进行检讨后,我们希望首先能在亚克昂斯进行导入。”

我们就是靠这招来决定胜负。

TOB是我们单方面提出的挑衅,将亚克昂斯变成敌人虽然觉得有些可怜。但是,面对立花董事长这个对手,不得不注意。必须要全力应付。

无论怎么样,我们都不得不获得胜利。

*

响应革命社TOB的募集者急速增加中。

说起媒体的论调,都是对立花董事长抱以同情,舆论也是同样。

但是我的记者会和一对一胜负也有成果,各界绝非一面倒地支持亚克昂斯,也对革命社给予好评。

说到支持革命社的理由,大多都是对我这个人感兴趣,像是史上最年轻的上市企业董事长、可能是未来可能当上总理等等。至于其他理由,像是革命社集团的事业战略迅速有效率、

‘ORION服饰’充满未来性等等,也有许多正面的评价。

另外那些同情亚克昂斯的人们,大家的意见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想看看羽月到底能走到哪种地步。”以形象来说,并不是不利的状况。

大致上来说,支持亚克昂斯的大概有七成,支持革命社的大概有三成。

对我来说,只要舆论不要变成“响应革命社TOB募股的股东是坏人”的风潮,这场胜负应该就能获胜。立花董事长虽然竭尽全力想让我们有负面评价,但我也尽可能使用对策加以阻止。

能逼退立花董事长的作战,就剩下股东对金钱利益的期待了。

股东还是不会抵抗眼前的金钱利益的。如同雪崩一般,持股者选择了我方的TOB招募。就像立花董事长的发言,现在的TOB价格一六三○日圆,已经超过企业价值了。至少市场的股价,目前预测是不会超过一六三○日圆,因此正是亚克昂斯的股票能够高价卖出的机会。

新闻和杂志等,都已经窃窃私语地推测革命社已经得到压倒性的胜利了。

*

TOB成立的关头。

立花董事长召开了记者会。这是TOB成立前的记者会,如果以时间点来说,这是应该最后一次吧。

在社办里的电视上,我们看着立花董事长充满悲壮感的身影。立花董事长虽然没有落泪,但是红着眼眶,一脸恳切地对着观众提出诉求。

“亚克昂斯不能卖给外资!拜托请救救亚克昂斯,请救救日本!”

对于立花董事长来说,他也只能继续坚持这个诉求。

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再做任何诉求都已经太晚了。大概立花董事长也很清楚,但是就算如此,他也一定是努力地抱着最后的希望。

因为知道这种感觉,因此我的心情非常复杂。

立花董事长的模样,和我之前看见沙织的爸爸在破产之前的模样,似乎重叠在一起了。在破产之前无路可退的董事长,和拥有强大财力的立花董事长,虽然绝对不一样,但或许对于没有退路的经营者来说,大家都是相同的模样吧。

立花董事长悲痛喊叫的样子,隔天以彩色照片成为新闻一整个版面。

*

我们在社办的大厅里屏息以待。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恒太一下把手握紧,一下又把手松开,呼吸偶尔变得紊乱,似乎无法平静下来。

沙织低着头,两手握紧放在桌子上,好像是在祈祷的模样。

柚学姊则是不停地眨着睡眠不足的眼睛,局促不安地喝着很健康的豆浆可乐。

就快了,针对我们所提出的TOB,应该就要确定获得亚克昂斯35%的股东响应了才对。

还有五分?十分?我不知道。

但是胜败,就快要揭晓了。

突然间,我随手扔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商业活动变多了之后,我平常都会把手机切到静音模式。大家的视线,都一起集中在唔——唔——作响的手机上。

我马上就拿起了手机。

来自帮我们执行代理业务的证券公司的第一报。

听完他说的话,我站起来摆出胜利姿势。

“赢了……是我们的,胜利……”

那一瞬间,沙织和柚学姊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拥抱我。

柚学姊脸颊一边淌着泪水,一边大叫道:

“干得好!我非常、非常高兴!”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呢……”

沙织也哭了。仿佛完全忘记了不再哭泣的约定一样,眼睛变得很红很红。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连我也哭了。

我一边回抱沙织和柚学姊,一边感动至极地开口说道:

“因为有大家的合力帮忙,我们才能做得到。”

“喂喂喂,这点小事就流眼泪呀?我的胜利是一万两千年前就已经决定了的神谕。这点程度的胜利根本就不值得哭泣。”

看着哭得唏哩哗啦的我们,恒太满脸得意地说。

沙织一边握住我的手一边擦眼泪。

“我认为巳继是最活跃的唷!能够获得胜利都是巳继的功劳……”

“不,是因为大家都倾尽全力。看了沙织在台上主持议论的样子,我认为莉音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哦!我会让她看事先录起来的新闻画面。”

“没错!我认为真的非常厉害唷!我也想要赶快像沙织一样那么活跃。”

“无论怎么看,以金钱面来说,柚学姊做得是最有价值的工作。我们集合起来也赢不过柚学姊唷!”

“嗯,我也很羡慕柚学姊!”

我和沙织真心地称赞柚学姊,柚学姊一边流着泪害羞了起来。

“这个……谢谢大家。像我这种人,也能够得到大家的称赞,看来不能不更加努力了!”

“还有,如果没有恒太的帮助,一定没办法渡过难关的。总是陪我熬夜开会,一定也有许多紧张担心的事吧。能够跨越关键的记者会,毫无疑问地是恒太的功劳哦!”

吐槽:这插图真是人参淫家啊……

大家一起把视线转向恒太,突然,恒太用两手把眼睛捂住了。

“呵呵呵,果然我那伟大的计谋……”

恒太好像想说点什么,没想到好像太感动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拚命地用袖子把眼泪擦掉,想要掩饰。

“恒太,不需要掩饰也没关系哦!我们赢了!”

“就算是这样,如果没有我的话……咳咳……!”

就在恒太挺起了胸膛,打算说些什么的瞬间,他又再次用袖子遮住了眼睛。

“啊哈哈,真的好久没看到恒太哭的样子了!搞不好有十年都没看过了耶!”

沙织泛着泪光指着恒太笑道。

“你、你这小女孩胡说什么……身为王者的我,怎么可能会哭……可恶,我的Gigas之眼正在失控……难道这Gigas之眼要从单眼变成双眼了吗……!?”

这么说着,恒太一副好像出了什么天大的事一样,用手捂住眼睛。

“拍张照片好了!”

沙织才刚说完,她就拿出手机,把镜头对准恒太。

不知是否察觉到危险,恒太的视线躲避着手机。

没有放过这个瞬间,沙织押下了按钮。大厅被手机相机的光和拍照的声音包围。

“啊哈!拍得超清楚的!这张照片就公开放在革命社的首页上吧!”

“咳,唔……不要!那张照片,会爆炸哦!”

完全不理会恒太的制止,沙织开开心心地把手机拿给我和柚学姊看。

“你们看你们看,巳继,柚学姊。这个,拍得很好对吧?”

“拍得很好耶!男子汉流下的男儿泪,为了不要被别人发现而拚命澄清的模样,捕捉得妙不可言。”

“总觉得是很有深度的照片耶!恒太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真的很惊讶!”

“要出写真集卖吗?”

沙织一边吐了吐舌说。

“好主意!我恒太身为王子,如果制作成海报拿出去卖,一张一百万左右搞不好也卖得出去哦!”

“啊哈哈哈哈。说得也是!嗯,就这么办吧!一张卖一千万应该也可以吧。”

“恒太终于要在演艺界出道了!我好期待!”

听了柚学姊说的话,沙织思考了半晌开口说道:

“那么,得快点在革命社成立演艺事业部门啰。就以世界上最冷的艺人进行宣传出道吧。啊,这样的话,我就当演艺事业部门的部长好了。”

“唉呦……COSPLAY少女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主张……原来折织没有足够能理解我的伟大能力的智慧啊。如果让我成为艺人的话,其他艺人们的工作都会不保,演艺界会觉得很困扰吧。一定会引起暴动的。不对,等等……会演变成连COSPLAY少女折织

的工作都被我抢走吧……”

面对恒太这样的挑衅,沙织并没有理会。

沙织双手扠腰,往下睨视着恒太开口说道:

“嗯,你这种无厘头又自信过剩的地方,真是超冷的耶!让人有可能会因为太冷而冻死。”

只要对方听到叫出‘折织’两个字,就会像条件反射地大发脾气的沙织,似乎对这件事完全没反应,让我吓了一跳。沙织的个性好像也变成熟了。

恒太俐落地梳整头发,得意洋洋地说:

“还有,我赞成把我的海报拿出去卖。但是价格我不能认同。”

“那要多少你才会赞成?难道是十圆吗?”

沙织惊讶地歪了歪头。

“一张一亿日圆。请把这个设为最低限度。我没办法接受任何金额的让步。”

“我知道了。你刚刚说的话,一言为定哦!那就真的以一张一亿日圆的价格销售吧。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哦!”

那一天的晚上,我们在革命社的网站上,悄悄地做了一页的销售页面。在那里,真的把恒太的海报以一张一亿日圆的价格进行销售。复制了COSPLAY销售店的程式,放上恒太王子的介绍文章,让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能够购买。不知道有谁会买呢?

顺带一提,这个销售网页的管理,是由身为演艺事业部部长沙织来进行。因此沙织是兼任宴会部和演艺事业部的部长。演艺事业部的所属艺人只有恒太一个人。

大概永远都不会有工作进来吧。

即使是这样,恒太看着自己的海报以一亿日圆出售中,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

东京证券交易所的招待会场。

由于独占了全国话题的TOB战争终于结束,记者的数量是到目前为止最多的一次。招待会场的墙壁周围几乎毫无空隙地被电视台的摄影机排满,几乎无法全部挤进会场的记者和摄影师爆满了这个拥挤的场所。无论是召开什么样的招待会,这也几乎是MAX的人数了吧。

站在台上角落的沙织,手拿起麦克风,响起了清澈的声音。

“今天,很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那么就请革命社董事长,也就是速水半导体工一业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羽月巳继,开始进行亚克昂斯TOB的总结报告。羽月董事长,请。”

像这种程度的寒暄,沙织内心已经不会有所动摇,她变得可以即兴演出了。虽然可能还有不足之处,也不像莉音那么幽默,但是即使是这样,也是以前的沙织完全无法比拟的重大转变。沙织的模样有电视台实况转播,莉音一定正在看着。

我踏着悠然自得的缓慢脚步登上了舞台。

闪光灯此起彼落的盛况和以前一样。

闪光灯太刺眼,几乎我没办法睁开眼睛。

我坐上位置,拿起了麦克风,轻松地打招呼。

“大家好。我是革命社的羽月。今天很感谢大家前来。”

我悠然自得地环顾会场。大家都沉默下来,等着我说话。

“我想应该是大家都已经知道的事情了,昨天,我们的TOB成立了。这样一来,亚克昂斯的最大股东史坦柏格·德瑞斯勒拥有35%,第二是革命社的10%,第三是速水半导体工业股份有限公司的7%,我们合起来握有52%的股权,取得了胜利。”

我尽可能压抑着感情,以报告事务似的口吻继续说了下去:

“接下来,第四的股东是现在的亚克昂斯董事长,立花勇二的6%,然后是大日本物产4%,HARUNA银行3.8%,山王银行3﹒3%。我在这里承诺,将会和这些股东们维持良好关系,继续以坚定的步伐经营亚克昂斯。”

接着,记者们连珠炮似地不断提出问题。

被沙织指名的记者站了起来。

“因为这次一连串的TOB,亚克昂斯的总市值上升到三兆一○○○亿日圆了。这样一来,变成了世界第二的大型服饰集团。这是难得一见的大型并购,亚克昂斯并购案也因此登上了全球新闻。是否可请教羽月董事长,关于经营像这样大的集团重责有何想法?”

“我的身心是非常紧张的。我将会和亚克昂斯的职员们以及最大股东,史坦柏格·德瑞斯勒协调,积极地以进军全球为目标。另外,将会延续创业者立花董事长的意志,以强劲企业之姿,确立正大光明的服饰连锁店。我在此和各位约定。”

质疑问答刚开始,记者们提出的问题都是和未来、抱负等等跟大局势有关的问题。如果是这样的问题,只要反覆使用昨天深夜和恒太模拟练习到深夜的模范回答就已经足够了。

大概有二十分钟左右,都持续着这些类似的问题。

一小段时间之后,问题的方向改变了。

“今后,打算将亚克昂斯的经营团队怎么处理呢?已经开始流传着羽月董事长将会就任亚克昂斯董事长宝座的臆测……”

“臆测,无论怎么说也不过是臆测而已。亚克昂斯的经营团队我们也还正在检讨中,现在还在进行内部调整。这几天之内就会进行正式地公开说明,还请暂时等待一下。”

亚克昂斯的董事长还没决定由谁担任。

说不定莉音考虑要我担任董事长也有可能。

但是我是速水半导体工业股份有限公司这个上市公司的董事长,也不可能简单地答应担任董事长,随意更换公司吧。而且,最重要的是,我比谁都了解自己并没有具备着能够接受亚克昂斯这样一个大企业的董事长的能力。速水和亚克昂斯,程度差太多了。

记者继续问问题。

“新的经营团队,是否能够保证会持续到目前为止的经营方针呢?”

“基本上这件事,会交给被任命的经营者来进行判断。”

“先前羽月董事长曾说过,即使并购了亚克昂斯,经营体制不会有什么大变动。但是刚刚的发言,却让人有出尔反尔、否定自己曾说过的话的感觉。”

“这是误解。同时也是擅自决定的想像。不然我再一次慎重地进行宣告吧。对我们来说,关于亚克昂斯的经营体制或是事业战略,并不希望有什么巨大的变化。现在的亚克昂斯,就已经是非常优秀的企业了。我们唯一的希望,只有和经营‘ORION服饰’的速水半导体工业一起建立强力的连锁店网络进行策略联盟而已。这是已经说过好几次的既定路线。这件事以外的事情,就是被任命为经营者的人应该自行判断的事了。”

“原来如此。所以,经营方针不会有太大的变更,只是关于经营团队目前还在检讨中,对吧?”

“正是如此。”

我大大地点头赞同。

“希望你能够单刀直入地老实告诉我们,羽月董事长,你是否有就任亚克昂斯董事长的可能性呢?”

“现在这个时间点,我无法提出正确的回覆。”

目前的时间点,我是真的无法回答。因为在还没决定之前,以消去法来说,我也是其中一个选择。

“至少,能告诉我们有多少的可能性吗?”

“……我只能告诉你们,不是十之八九。”

“但是,我们不认为还有其他适合的人选……”

记者紧迫盯人。就媒体来说,我成为亚克昂斯的董事长会比较好吧。这样一来,大家绝对又会闹得沸沸扬扬。

但是我坦率地回答:

“虽然是自曝其短,但是我个人认为,我自己完全没有担任亚克昂斯董事长所需的能力和经验。现在的我没有那种力量。正因为如此,新经营团队的选择必须经过反覆而慎重的检讨才行。”

“您是否已经有适合的人选了呢?”

“我们想要请来担任新任董事长的人物,其实已经有目标了。只不过,具体的条件等等都还没有进行讨论。因此,还请各位再等待个几天。我们一定会选择让各位股东、顾客与一般消费者、媒体们,还有为数众多的观众们,都能够赞同的人选。”

“所以,是值得期待的人物啰?”

“是的。敬请期待。”

我闭上了嘴,强劲地点头。

*

没有事先通知预约,我便来到了位在涉谷的亚克昂斯总部拜访。

因为自从TOB结束以来,我就一直很想和立花董事长好好谈谈。因为再怎么说,都是我们主动挑衅。虽然没想过要请他原谅我,但至少想把我的心情传达给他知道。

对于我唐突地前来拜访,柜台小姐睁大了眼睛。

“你好。我是革命社的羽月……你应该认识我吧?”

我指着自己这么说。

柜台小姐点头如捣蒜。明明不需要这么大惊小怪的……

“我想见立花董事长。现在他人在公司里吗?如果他不在公司的话,我晚一点再过来拜访……”

“董、董事长在公司。”

“那么,可以请你帮我转达一声吗?”

“好、好的。现在立刻马上!”

小姐急急忙忙地拨打内线电话。

*

我走向最里面的董事长室,看到立花董事长张开了双臂欢迎我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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