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莉音人在新干线上,准备前往神户。
京武会的总部在神户。既然已经不可能直接与兴诚会进行交涉,唯今之计,也只能找总部协调对方鸣金收兵。无论如何,都必须设法避免东丈会与京武会因我们而爆发冲突。
商务舱几乎没有其他客人,前后左右全都空空如也。
莉音开口反省着:
「我真笨,居然又相信黑道的话第二次……木岛先生大概很想对日本商业银行出手吧……」
「是啊,毕竟是银行嘛。就算必须采取有些强硬的手段,他也非常渴望能将银行据为已有罗。」
木岛花言巧语地宣称是为了握手言和才助我们一臂之力,但就先前的状况看来,他这种说法完全无法采信,他肯定是在窥视介入其中的适当时机。
而莉音所说的又相信黑道第二次,第一次是指因EE收购战而与海胴爆发冲突时,东丈会总长设计陷害莉音一事。而第二次就是这次的事件。
「我错了。毕竟这就是黑道的习性啊。」
莉音满脸苦涩地说道。
为了解决这次的事件,必须设法与京武会进行协商,同时也得尽快为把东丈会扯进来一事表达歉意才行。与木岛组杠上的兴诚会,是京武会直属的有力帮派,若不慎重表达歉意的话,将会发展成相当棘手的局面。
「但比起一开始就去京武会,在这个时候请海胴出面收拾残局不是更好吗?」
「这也是一个好办法,不过呢,原先之所以决定接受木岛先生的协助,是因为我希望尽可能在避免把京武会及东丈会扯进来的状况下,直接与兴诚会进行交涉。」
「为什么?跟顶头上司商量一下,让上司命令他们收手不是比较省事吗?」
莉音摇头否定了我的发言。
「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你稍微想像一下,日本商业银行是兴诚会所负责的,如果我们无视这点,擅自跟京武会高层协商解决方案将会如何?如果事情就此敲定,我们就能赶跑兴诚会,顺利夺回银行;但如此一来,兴诚会一定会对我们怀恨在心,他们肯定会认为这是天大的羞辱。」
我拍拍手说道:
「原来如此……兴诚会确实会感到很丢脸吧……要是能由双方现场成员完成协商,就算是最棒的结果。」
「没错。因此我才想在不把事情闹大的前提下,与兴诚会议定妥协方案。照理说,应该有办法在双方都尽可能不吃亏的范围内,找到一个最佳折衷点才对。可是我不该为了逼兴诚会坐上谈判桌,而接受木岛组的帮助。是我不对……」
「所以你才决定在找海胴商量此事之前,先去跟京武会谈谈看吗?」
「既然与兴诚会之间已经玩完了,这应该算是最适合的方案。要是拖海胴出面,可能会换成京武会大闹脾气。因此海胴是最后的手段。」
「……要是能跟京武会做个了结就好了……」
「是啊……假使京武会完全不肯理会我们的话,到时再去低头恳求海胴吧。」
「嗯。」
我与莉音暂时沉默下来,眺望着窗外景色。右方看得见富士山,万里晴空本应教人神清气爽,我们此时却只感到心力交瘁。
尽管我与莉音为了灭火而四处奔波,但我相信即便在这种紧要关头,恒太一定还是独自一人得意洋洋地在各地参加电视节目录影。我一边眺望着在眼前扩展开来的田园风景,一边心想:无论何种局面均不为所动的恒太,搞不好是个最出人意表的大人物。
此时,我突然想起逃离骚动现场前的事,便开口说道:
「话又说回来……片山当时人在现场耶。」
「是在现场没错。」
莉音则是一边眺望着窗外,一边爱理不理地做出回应。
「饱被装在麻袋里头。」
「是在麻袋里头没错。」
「一整个泪眼汪汪的说。」
「是泪眼汪汪没错。」
「他肯定很喜欢待在麻袋里面吧。」
我一说完,莉音不禁失笑并转头望向我。
「啊哈哈,肯定是那样没错。」
「要救他吗?」
「先问清事情原委再说吧!虽说八成得向兴诚会打听才能知道,但我猜他肯定是犯下招致杀身之祸的大错呢。」
「肯定是这样没错。像是他擅自决定把银行转卖给我们之类的。」
「我总觉得其中还牵扯到更复杂的内情就是了……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关系呢?」
我半开玩笑地回应了莉音的疑问:
「他果然很喜欢待在麻袋里头吧。」
「啊哈哈哈哈!既然这样,或许还是放着不管比较妥当吧。」
我们相视而笑。
片山的命运不言自明。总之,若不先解决日本商业银行的问题,大概也很难把片山救出来吧。
◇
兵库县神户市。
我们下了火车,便一路直奔京武会总部。
相较于东丈会总部是间日式建筑,京武会总部则是一间彷佛随处可见的庸俗宅邸,然而规模却大上一倍,看似警察的驻警数量也略多一些。有三名身穿便服的人分散于宅邸周边,他们大概都是警界相关人士吧。
来到门前的莉音轻轻按下门铃。
对讲机虽立刻发出沙沙声响,却没听见讲话声。明明传出有人应答的气息,然而对讲机却无声无息。
莉音开口说道:
「午安,请问有人在吗?」
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莉音再度提高声量:
「喂——!请问有听到吗——?喂——!」
「听到了啦!臭小鬼!快说明来意啦!」
这次传来一阵男子的怒骂声。理所当然地是操着关西腔说话的。
周边设有数台监视录影机,另外也有好几台摄影机的镜头对准这个玄关大门口,想必很清晰地照到了我们的身影。
「我们希望能与会长谈话,而远从东京来访。希望能跟贵会会长谈谈关于贵组织的直属帮派——兴诚会的事情。」
莉音突然直接切入正题。
男子忍不住惊呼一声:
「你说什么?」
他太概从没碰过像我们一样,站在玄关前宣称为请求调停而来的客人吧。
「我跟会长曾在东丈会总部有过一面之缘。虽不知会长是不是还记得我,但我希望能跟会长当面谈谈。」
「你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来这里?直接跟兴诚会交涉不就得了吗?」
男子以公事公办的口气说道。
尽管他说的一点也没错,但那也得视状况而定。我们目前也是骑虎难下啊。
「我们与兴诚会之间出了点状况,因此无论如何都希望能与会长谈谈。」
莉音用「出了点状况」来陈述双方有所纠纷的事实。也对,当下也只能用这种说法了吧。毕竟不是适合在此详遖给应门男子知情的内容。
男子显得有点不耐烦。
「所以说你到底是在讲什么啦?」
「我要找会长商量。我无论如何都得找会长商量呀!」
「商量?找旁边那几个警察商量去吧!他们不是就站在大门附近吗?」
莉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再次恳求:
「拜托你!请帮我转告一声!」
「我会帮你们这两个可疑小鬼转告才怪!快滚!」
男子语毕的同时,一阵对讲机被挂断的咔嚓声随之响起。
莉音顿时眉关深锁。
「真没办法。在这稍微等一下吧。」
「虽说要等,但周围的监视器都照得到我们耶。难道不会引起他们的警戒吗?」
只要估算监视镜头的数量,便可发现宅邸周遭几乎没有死角可言。监视镜头被架设在能够清晰地拍摄到所有周边区域的位置。
「没关系啦。我们躲起来也很怪啊。」
于是我们决定按照莉音的提案,留在玄关等待会长行经大门。这里是总部,会长迟早郡会进出大门才对。届时只须冲上去,请他跟我们谈谈就好。当然啦,嘴巴虽说「冲上前去」,实际上却必须小心谨慎地趋前,以免被误认成杀手。
会长跟我们有过一面之缘,起码应该也会愿意跟我们谈谈才对。
京武会会长——涟彰。
他率领日本最大的暴力集团组织,是暴力集团界的领袖。
附带一提,海胴并非不折不扣的暴力集团团员。他是君临政经界的调停者,是个与京武会会长截然不同的人物,并不是彻头彻尾的暴力集团分子。
涟会长号称是黑道界的传奇人物。纵使君临领袖宝座,目前却仍然窝在打从出道时就租下的破旧公寓其中一室,害部下伤透脑筋。由于护卫工作很难安排周全,因此部下拚命劝他搬离公寓,但他却坚持不肯搬走,还说为了组织、部下及地区发展,他情愿交出所有自己赚来的钱。
总而言之呢,我对暴力集团丝毫不感兴趣,只是透过向莉音借阅的书本,学到商场上必备的相关知识罢了,凶此并不晓得真正的涟会长究竟是何方神圣。单就先前被海胴叫
去东丈会总部时,短暂打过照面的记忆来说,也只留有他是个满脸横肉,却爱开玩笑的大叔这个印象罢了。
他真的会答应与我们交涉吗?
我们只能站在可以望见整扇大门的大马路前等待。
我们的身影大概被尽收监视镜头了吧。但既没人从里面跑出来,也没驱赶我们离开的意思。八成认为我们的要求,只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罢了。
我们等待片刻后——
猛一回神,这才发现看似警察的三人众在一起,一边瞄着我们一边窃窃私语。也难怪他们会觉得可疑。不过由我们主动攀谈也很怪,于是我们便无视他们的交头接耳,继续站在原地等待。
在这个地方站了大概十分钟之后——
看似警察的三人当中,有一人缓缓走近我与莉音。那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大,超过四十岁的中年大叔。
「你们两个跑来这里做啥?」
他的口气几乎跟黑道没什么两样。
我曾听说过专门对付暴力集团的警界相关人士,都会表现出跟黑道极为相似的言行举止。为了不被暴力集团瞧不起,他们大概也感到很无奈吧。
莉音毫不客气地说道:
「我只是想找这里的会长谈谈而已。」
「这算啥?你是呆子不成啊?」
警官睁大双眼。
「嗯,或许我真的是个呆子。但我无论如何都想跟他谈谈,所以就站在这里等会长现身。」
「哈哈哈,真是个有趣的小姐呢。你是高中生对吧?」
「嗯,我是高中生。」
「读哪间高中啊?」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变成像是在进行盘查一样。反正也不是在跟警察吵架,我们当然也没必要提高戒心。
「东京的青海大学附中。」
「啥~?东京?你是黑道电影看太多,会错意了是不是?别说我没警告你们,还是快点回家比较好喔!」
「我从没看过什么黑道电影,而且也完全不感兴趣。」
警官顿时愣了一下,接着颇感兴趣地探头窥视莉音的脸庞。
「那就非得请你说明来意不可罗。」
「要是我说不便透露呢?」
警官默默掏出警察手册,一边轻轻晃动,一边开口说道:
「小姐看得懂这个印盒代表的意义吗?」
「当然知道。我们现在跟兴诚会起了点纠纷,所以想说要是能跟会长达成和解就好了……」
「跟、跟兴诚会……起了……纠纷?你到底有多蠢啊你?难道你是在做白日梦不成?」
「我是说真的。因此我非得跟会长谈谈不可。就让我们稍微留在这里等待吧,我们不会妨碍你们值勤的。」
「少在那边胡说八道。要是情节重大的话,可就得麻烦两位陪我们走一趟警局喔!」
「就跟你说是真的啊!」
再讲下去大概也没交集,于是我从旁插嘴说道:
「她说的是事实。请收下这张名片。」
相信他一定认识我才对。在这种时候,就该善用自己的知名度才行。
警官原本一脸不感兴趣地收下名片,过没多久却目不转睛地开始打量我。
「……嗯?革命社……羽月……?这算啥?你……分明就是个超级名人嘛!」
警官招手叫站在远处观察这边状况的两名同伴过来。
「喂.这边有个超级大名人耶!」
我也递出名片给前来会合的另外两名警官,他们随即兴致勃勃地围绕在我身旁。
接着莉音与我分别撷取无伤大雅的内容,说明事件概要给他们听。
我们特别强调目前正着手重建日本商业银行,却被兴诚会缠上而吃足苦头,以及我们才是受害者等两点。在这个案例当中,我们是否纯属受害者一事姑且先撇开不谈,总之面对警察就该这样描述才正确。
只不过话虽如此,由于我们既未遭到兴诚会恐吓,对方也是依循正当法律条文介入,因此我们希望能和平地与京武会达成和解。
实际上,这是个关系相当错综复杂的难题,当我们首度走访中小企业信用补充机构时,曾遭二十名壮汉包围,遭受到近似恐吓的对待。但就形式上而言,让木岛组介入此事的元凶也是我们,更要紧的是,我们并不希望以把兴诚会卖给警方的粗糙手法解决。
倘若单纯只想扩张企业规模,并在社会上获得成功名声的话,那么或许也可以选择委托警方出面解决吧(尽管这次的案例,并非警方能轻易立案的状况就是了)。
但我们的目标设定在更高处,就是让革命大功告成。只用一般手法处理一般情况的话,到死都无法达成目标。因为我们得广纳社会的表里两面,步上通往目标的最短捷径。
既然要推动世界革命,则不管是暴力集团也好,黑手党也罢,或是军队、政治家、大众媒体或任何宗教,都必须能够视情况所需而加以接纳——亦即具备来者不拒的肚量。在莉音底下经历过各种大风大浪之后,现在的我已经非常深刻地体会到这段话的意义。
大致上听完说明的警官们,好像总算是接受了我们的说词。
「我会把刚刚听到的内容呈报上去。虽然不知道你们能否靠沟通就跟那帮人化解纷争,总之尽量放手一试吧。」
当中年纪最轻,大约二十七、八岁的警官话一讲完,最先来到我们身边问话的四十几岁中年大叔警官立刻开口说道:
「嗯,涟会长是个可以沟通的家伙,只要你们诚心诚意跟他商量,应该是可以顺利解决问题才对。」
另一名警官也接着出声:
「居然想找他直接交涉,你们还真是勇气可嘉啊。我本以为什么革命社只不过是个很受电视台欢迎的集团,想不到竟是十足的行动派昵。着实令人佩服啊。」
「涟会长每天都会在下午两点整准时搭车离开总部,你们就等到两点吧。起码也能向他打声招呼。虽不知对方会不会理睬你们,但你们就尽管放手一试吧。」
现在时间才中午十二点出头,大概再过一个半小时就能见到涟会长。
警官们似乎也对我们放下戒心。
我们便在这三名警官的围绕下,持续闲聊个不停。我觉得警官们光是这样站着监视,也是一份相当累人的苦差事。纵使京武会长期维持毫无动静的状态,势必还是有警官得跳出来担任监视员的工作不可。对他们而言,我们的来访或许算是与日常生活不太一样的小小意外吧。
时间不知不觉已到下午两点——
厚重的大门缓缓开启。
其中一名警官低头看看手表。
「喏,人出来罗!」
大门一开启,一辆漆黑轿车随即现身。
「谢谢你们。我们要过去一趟罗。」
莉音语调开朗地对三名警官道谢并飞奔而出,我也立刻随后跟上。
她缓缓张开双臂,挡在轿车前面。由于轿车还停留在缓慢徐行的状态下,因此不怎么危险。
莉音大喊:
「会长!」
司机不断按喇叭吓唬莉音。
响彻整个住宅区的喇叭声十分扰民,不过挡在车头前面的我们更令人困扰就是了。
轿车停了下来。因为若再继续往前开,将会撞上我与莉音。
把我留在车头前方的莉音,迳自靠向会长应该在内的后方座位车门。
就在莉音靠近的车门的瞬间,前方车门突然开启,一名男子闪身而出。
「小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啊!?碍事耶你!」
「我想跟会长谈谈!会长!」
莉音一边连跑带跳地说道,一边伸手轻敲后座车窗。
男子抓住莉音的手腕,试图将她拉开。
「就说你很碍事,你听不懂是不是啊!」
「只要给我一点时间就好!拜托,让我跟会长谈谈!」
「臭丫头!」
男子终于火冒三丈地动用蛮力拉开贴着车门的莉音,但此时后座车门却缓缓开启,涟会长探出上半身说道:
「喂,没关系。这是来自一般守法公民的殷切恳求,就让她过来吧。」
男子连忙收手放开莉音,立正站好。
「是,不、不过……」
「小姐,有什么贵干呀?」
会长微眯双眼打量莉音,接着脸上神情顿时为之一变。
「嗯……你是!?」
「会长!我有话想跟您谈谈!」
「搞什么鬼!?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啊!?」
「好久不见。或者该说其实不久前才刚见过一面呢。突然出现真不好意思,我因为有事想找您商量,才专程从东京赶来这里。」
男子战战兢兢地提问:
「咦?她是会长的朋友吗?」
「喂,是他们俩的话就没关系。务必好好款待。」
「遵、遵命!」
涟会长对莉音与我使了个眼色。
「上车吧。」
我们立刻点了点头,钻进轿车后座。
车子缓缓往前行驶。
莉音在车内向方才那
几位警官挥手致意,他们也面带笑容挥手跟我们道刖。
◇
轿车驶离总部没多久,涟会长随即开口询问:
「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跟京武会的旗下帮派起了纠纷,想请您出手帮个小忙。」
莉音一反常态地以毕恭毕敬的语气说道。
涟会长闻言皱起眉头。
「起了……纠纷?这怎么可能?你可是京武会的顾问耶。」
「连我都不太清楚自己原来拥有这个头街啊?」
「去印个名片啦。如此一来就会比较有自觉吧?」
「不、不用了啦……」
莉音颇感困惑地摇了摇头。
「哼,随便你吧。话说,你是跟哪个帮派起了纠纷?」
「兴诚会。原本想直接找他们和谈,却因我一时疏忽,导致事态愈演愈烈……」
「把详情说来给我听听。」
莉音依照先后顺序,一五一十地细说详情给涟会长听。
整件事情说来话长。轿车行经沿海地带,闪闪发亮的海面景致尽收眼底。倘若是到神户旅游的话,八成会感到心旷神恰吧。但如今我们却坐在暴力集团首脑的座车之中,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奇特感受。
说明大致告一段落之后,只见涟会长忍不住捧腹大笑。
「哇哈哈哈哈!难怪你会找木岛出马相挺。被你这样一搞,兴诚会当然会火冒三丈啦。」
「对不起,会那样做其实也菲我所愿呀。我们这边也有错,该让步的地方我也会让步,因此希望能请会长出面代为调停。」
「好吧,等我一下。」
涟会长拿起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就内容推测,涟会长似乎是在跟兴诚会会长讲电话。涟会长告知对方下列几件事——
「因牵扯到日本商业银行而引发纠纷的对象,其实是京武会的自家人。」
「东丈会的介入是情报内容出了点差错所造成的疏失。」
「引起纠纷的革命社有诚意要道歉。」
「因为想找出妥协点,所以希望能把宫本送来神户这边。」
讲完电话的涟会长转头望向我们。据他所言,兴诚会的宫本在京武会当中堪称首席赚钱高手,在道上似乎也是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而相对地,木岛则是东丈会的头号赚钱好手。
宫本及木岛两人在暴力集团界都是声名远播的重量级人物,这次对决形同一场京武会及东丈会的代表性实力派好手之争,难怪双方都十分熟悉对方来历。
另外,据说整场骚动在我们逃离中小企业信用补充机构近半小时后便宣告平息。毕竟身为当事人的我们已经离开现场,木岛组自然师出无名。
「就是这么回事。宫本今晚就会抵达神户,你们到时再做个了结就好。」
「谢谢……」
「非常感谢您。」
莉音与我率直地鞠躬致谢。
「东丈会那边就由你们自行交待吧。」
莉音点点头,拿起手机拨打电话。
她向木岛组首脑说明状况,告知已准备与京武会直接进行交涉,姑且得到了对方的谅解。由于迸原本就是一件跟东丈会毫不相关的事情,因此对首脑而言,大概认为事出不意吧。
虽然跟木岛讲电话的过程相当火爆,不过莉音承诺明天会再跟他见面,便直接结束通话。既然我们完全无意让暴力集团或警方千涉日本商业银行的营运方针,木岛组自然也无计可施。此外,我们透过沙织父亲所经营的铭广社纠纷,以及EE收购战过程中杠上海胴的纠纷,已与东丈会打过两场硬仗,木岛势必也十分清楚威胁手段对我们毫无用武之地,因此也只能乖乖鸣金收兵。
不管怎么说,就形式上而言,找木岛出马相挺的是我们。因此我们也得准备一笔款项,好当作让他们彻底收手作罢的条件吧。
涟会长开口询问讲完电话的莉音:
「话又说回来,你那个集团准备接手经营日本商业银行吗?」
「嗯,我无论如何都希望能让银行成为集团核心。」
涟会长若有所思地深深靠着沙发椅。
「这样啊……嗯。」
「对不起,我并不打算让暴力集团势力介入银行经营。尽管结果演变成我们侵占了京武会势力底下的银行,令我们感到很过意不去……」
「这样做就对了。别让黑道涉入其中,否则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那是一棵摇钱树没错吧?获利似乎相当丰硕呢。」
「宫本是个优秀的精英,想必迟早会一肩挑起京武会的兴亡大任吧。但我认为他在日本商业银行这件事上干得太过火了。再这样继续下去,他很有可能连同兴诚会一并被条子抄掉。」
「的确。调查结果固然令我们大吃一惊,但我个人也觉得他绝对是太超过了。假使我们没有插手的话,金融厅原本打算暗中向警察厅请求支援。那样一来,兴诚会现在搞不好已经全军覆没了。」
「是吗,那代表收山时机已到了哪。行事作风不更精明一点是不行的。兴诚会要是肯中规中矩地妥善经营银行业务就好了。八成是因为赚了太多甜头而杀红了眼吧。这样作茧自缚又有什么好处咧?黑道果真是一种蠢到不行的生物啊。」
莉音一睑兴致勃勃地探头窥视涟会长。
「该怎么说才好呢,总觉得会长先生一点也不像黑道呢。先前在东丈会见面时,我也有过同样的念头。不对,外表看起来有黑道风范就是了。」
「你倒说说看我是哪个部分怎么个不像黑道?我可是个彻头彻尾的黑道喔。因此黑道的光明面也好,黑暗面也罢,我都摸得一清二楚。」
「该怎么说呢,您给人一种豪迈大方的感觉。搞不好可能只是我会错意罢了。」
「我豪迈大方?哇哈哈哈哈哈,这简直就是天大的误会啊!不可能、不可能啦!」
涟会长边说边捧腹大笑。
「另外感谢会长协助解决这起事件。我们本来也有想过倘要是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要去麻烦海胴出面处理。不过,能跟会长先生谈出结论真是太好了。」
「总次郎有拜托我多多关照你们,我当然无法置之不理啊。」
「海胴拜托您?总觉得他好像非常讨厌我们耶。」
「别瞧总次郎长那副德性,其实他是个生性腼腆的人。而且又不够坦率。」
「生性腼腆?怎么可能!」
「总次郎已经做好能为了你们抛头颅洒热血的觉悟了。我是说真的。」
「骗人!」
「我干么骗你们?你们先前不是曾跟总次郎厮杀过吗?光是那样就已经算是战友罗。这世上也存在着因为生死对决过,才能相互理解的革命情谊啊!」
那的确是一场厮杀冲突。我们几乎赔上性命,莉音也被逼至差点动手杀害海胴的极限。只要稍有差池,我肯定也会扣下扳机。
然而我们现在依旧平安无事,甚至还跟海胴建立起能够对谈的友谊关系,这几乎堪称是天大的奇迹。只不过他好像还是很不喜欢我们……
莉音耸耸肩。
「我并不认为我们有相互理解说……」
「黑道世界的居民是不讲逻辑的,更何况总次郎是世界首屈一指的黑白两道大老,别用你们存活至今所吸收到的一般常识去评断他。」
「……」
莉音顿时默然不语。
「总次郎都特地拜托我了,我当然也自有主张。京武会将会成为你们的后盾,你们只管放心吧。不过相对地,你们就多付点钱给兴诚会了结掉这场纠纷吧。」
「……嗯,我了解了。」
「总之晚上再说吧。现在你们就先在这里下车,晚上九点再到格兰大饭店找我。」
环视周遭,发现我们已抵达神户的闹区。
于是我们在路肩被放下车,并约定等到晚上再会合。纠纷总算快告一段落了。
◇
约定的九点前夕。
一踏进格兰大饭店大厅,两名散发出黑道气息的男子立刻来到我们身旁。
被他们带至客房的我们,发现涟会长及宫本早在室内等待我们。在我们抵达之前,他们似乎早已畅谈一段时间。
我们一走进客房,宫本马上起身迎接。
「大姊您也真坏心眼!没想到您居然是海胴老师的……」
由于他整个人散发出与先前对谈时判若两人的气息,使我顿时不知所措。宫本的眼神虽然锐利,却是显得一副精英上班族般的模样,看起来根本不像暴力集团员。
莉音也立刻低头做出回应:
「我的失误也害得你们与东丈会爆发冲突。真的很对不起。」
揍着我们与宫本对面而坐,一五一十地说明了日本商业银行的收购原委,以及这次纠纷的事态演变。
宫本默默聆听着莉音的说明。只见他神情认真地时而点头,时而皱眉,尽管表情变化不大,却始终维持着冷静沉稳的态度。
等莉音几乎连直到今天为止的事发经过也都全部交待清楚之后,涟会长这才从旁插嘴:
「小姐她都低头了,这回就卖个面子给我,跟小姐握手言和怎样?」
「……好吧。」
只见面有难色的宫本颓然低头,紧紧咬着嘴唇不放。既有涟会长居中调解,宫本就算再怎么不甘愿,大概也只能点头答应吧。
对兴诚会而言,日本商业银行必定带来了相当惊人的利益。然而我们只要稍稍秀出涟会长或海胴的官威,宫本也只能唯命是从。宫本内心肯定感到非常不痛快。
涟会长拍拍坐在身旁的宫本肩头。
「宫本,别这么沮丧。这碰巧是个卖掉银行的大好机会喔。要是再继续下去,兴诚会肯定会落得损失惨重的下场。」
「嗯,我并不是要放马后炮,但事实就是如此。金融厅那边也已经忍耐到极限,再过不久就准备调派警方展开行动了。正因事关重大,国家打算私下处理,所以个人认为这种状况对兴诚会及京武会而言都相当危险。」
莉音也附和涟会长的说法。她绝不是为了在交涉过程中占尽上风而搬出这套说词,纯粹因为这是不争的事实。
「……」
宫本顿时无言以对。实际上他也并非直接获知政府的想法,因此大概也很难确切地理解到事态严重性吧。
「小姐你打算如何和解呢?」
面对涟会长的询问,莉音回应道:
「我所拟定的和解方案如下。已经进了中小企业信用补充机构荷包的钱就当作呆帐,我们完全放弃回收。总额大概是一三〇〇亿对吧?除此之外的融资贷款,则得请你把还留在兴诚会所管理的融资客户手边的资金全数归还给我们。那边的总额大概是三二〇〇亿左右。不知你意下如何?」
银行的放款余额将近六八〇〇亿左右。
其中的二三〇〇亿,是提拨给能够顺利联络上的融资客户,也就是脚踏实地经营事业的企业贷款。这笔款项八成与兴诚会毫无关连。
剩下的四五〇〇亿则与中小企业信用补充机构息息相关,更有一笔莫大的顾问管理费用流入其中。在四五〇〇亿当中,有一三〇〇亿已被支付给中小企业信用补充机构,其余三二〇〇亿的去向则悬而未决。这三二〇〇亿实质上由兴诚会负责管理,想必是一笔一方面用来偿还日本商业银行的债务,一方面则打算挑适当时机让中小企业信用补充机构宣告破产,再一鼓作气全数卷走的款项吧。
宫本摇头拒绝了莉音的提案。
「……请恕我无法接受这个方案。三而〇〇亿实质上是由兴诚会负责管理,我方必须收取一定程度的佣金才行。」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可是呢,假如连那三二〇〇亿都被抢走的话……将会造成放款六八〇〇亿当中,有高达四五〇〇亿化作呆帐。不对,光是呆帐数字多达二二〇〇亿的事态就已经够严重了……假设事情演变到那种地步,我们将不得不放弃这间银行,重建方针则会交给金融厅全权负责。革命社会抛下日本商业银行,寻找其他适合收购的银行。」
我也在心中暗自赞成莉音的这番说词。与其剪不断理还乱,不如直接放弃还比较干脆一点。尽管我们认购日本商业银行股票所投入的二十亿会因此泡汤,但也只能无奈认赔。
之后是要让警方介入或采取其他方案,就交由政府决定。唯独这点是兴诚会的责任,而无论京武会会落得何种下场,都与我们无关。
从纵观全局的视点来看,我们是被卷入风波的受害方,虽说为了解决事态而找东丈会出面是个错误决定,但我们也不会因为和暴力集团扯上关系而感到开心。
……这是我目前的内心想法。
可是……再仔细想想,我们其实也背着一颗炸弹——就是恒太已经成为银行总裁。
莉音就是因为无法撇下恒太不管,才会为了设法解决问题而被拖延至今。若恒太没擅自接任总裁的话,莉音肯定早早就割舍日本商业银行,转而寻找其他适合收购的银行。
——恒太这家伙真是够了……
回想起恒太那张得意的嘴脸,我不禁失笑,同时却也伤透脑筋。
莉音方才虽说「要找其他银行」,但那肯定不是她的真心话,而是交涉的一环。要是恒太没自作主张的话,莉音一定早就放弃日本商业银行了。
涟会长则出声叮嘱宫本:
「有种你就让局势恶化到那种地步试试看,最后只会演变成重大案件罢了。我可不允许京武会的徽章因为这种事情而登上电视媒体。」
大概是因为跟宫本立场不同的涟会长并非当事人,才有办法客观地审视现状吧。涟会长充分理解到再这样下去,日本商业银行将很有可能成为京武会的致命要害。
「……」
宫本闻言垂头丧气。
「我倒觉得很妥当就是了,有胆子你就等到条子出面试试看。到时候不管你怎么做,银行都会被收回去,甚至连钱也会全数遭到没收。」
「既然会长……您都这么说了……」
宫本神情苦涩地点头同意了。
而或许是见机不可失吧,莉音再提出了更进一步的要求。
「另外还有一点,如果日本商业银行的融资部门行员没跟你们狼狈为奸,你们绝对无法落实这项计划对吧?因此我希望你能撤掉所有跟兴诚会关系密切的行员。其中虽然包括再也联络不上的离职行员,但我希望在这方面能彻底划清界线。」
「……没问题。」
口是心非的宫本显得有点不满。
「我们愿意支付离职金。每个人五百万日围,就此扯平。」
原本我们完全没必要支付离职金给从事违法行为的行员,毕竟一开始可是他们擅自不到银行上班,成了所谓的失踪人口。再者,日本商业银行是一间才刚成立没几年的小型银行,离职金也不可能高到那种程度。然而只要看看日本商业银行所承担的呆帐总额,就会觉得离职金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好。」
「不过这次之所以会形成把东丈会扯进来的局面,全都是我的责任。因此我愿意再放弃五百亿。从京武会持有的三二〇〇亿当中扣掉五〇〇亿之后,希望你们能把剩下的二七〇〇亿还给我们。这一次真的很抱歉。」
莉音虽一路穷追猛打,不过却在最后的最后关头做出让步。如果只是要让交涉大功告成的话,明明完全没有让步的必要,莉音却还是刻意选择让步。这一身应对进退的功夫,果然还是令我感到望尘莫及。
接着莉音双手撑着桌面,向宫本低头。
只见宫本的脸色瞬间大变,连忙伸手轻搭莉音的肩头。
「大……大姊!您快别这样做。关于和解一事,我已经相当了解了。我自己也是任性过头了。请您、请您赶紧把头抬起来吧!」
「哇哈哈哈哈,光是木岛露脸就让你平白捞到五〇〇日圆,简直赚翻了嘛!你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啊!」
涟会长似乎对和解内容感到十分满意,随后露出严肃目光持续盯着宫本不放。
「只是话又说回来,你也太急于一步登天了。要更巧妙一点经营事业才对。这次的事件也可说是你自食恶果吧。」
「……是的,我自己也认为确实是有点冲过头了……」
「兴诚会旗下拥有许多企业商家,也都采取脚踏实地的经营策略。这次为何并未采用正当的经营手法?」
「大概是因为我们首度接触银行经营这块领域……所以才……」
「就是因为兴诚会经营手法太过乱来,片山才吓得连忙开溜对吧?」
「确实是这样没错。片山趁我们不知不觉时……」
透过涟会长与宫本刚刚这段交谈,我们大致已经心里有数了。片山是因为敏锐地察觉到危机逐渐逼近,才心生畏惧企图独自远走高飞。
由于提及关于片山的话题,莉音这才像是回想起来似地开口询问:
「对了,关于片山,我们看见他被装在麻袋里头,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片山非得接受他应当面对的惩罚不可。」
「咦,我们不能出面替他担保吗?」
「大姊啊,他是个爱自作聪明的货色。他曾瞒着我们,自行私吞了五十亿日圆。再加上这一回的事件,那家伙因为深怕金融厅上门调查,而擅自变卖银行。考量到股票名义是对外公开的事实,再继续任由他为所欲为会很不妙。他还准备带着那笔钱……也就是加上大姊您汇给他的那二十亿,合计共七十亿的钜额款项,打算潜逃至海外呢。」
「原来如此……」
「况且说穿了,就是因为片山完全没知会我们一声就迳自卖掉股票,才引爆了这次的事件。资金流向全部由我们负责管控,除了按照规定日期准时还款以制造出没有破产企业的假象之外,就连到处寻找好下手的融资企业客户,以及许多调整业务等杂事也全部由我们一手包办,但那家伙居然抛下我们独自开溜。」
原来办理琐事业务的工夫,全都是兴诚会负责消化。要按照规定日期准时还款,并不断周转资金,其作业量想必非常惊人,也容不下任何差错。
莉音也颇能理解地点了
点头。
「难怪你们会发火。」
「那家伙一闹失踪,兴诚会立刻全体总动员持续展开搜索,最后终于在机场逮到他。差一点就被他逃到国外去了,真的足非常惊险,几乎就快被他得逞了呢。由于银行这边陷入一团乱,所以我们想说他或许还有利用价值,所以暂时饶他一条命。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大概今明两天我们就会把他丢进东京湾喂鱼。」
「话虽如此……难道真的无法放他一马吗?」
面对莉音的请求,宫本颇感诧异地皱起眉头。
「两位有什么关系吗?」
「不,没有任何关系。一点也没有。片山八成也是怀着觉悟采取行动,最后却输掉了这场赌命的游戏。既然如此,那就必须坦然承担后果。就算片山不为人知地死在哪里,我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只是该怎么说呢……既然被我看到,我就会感到有点良心不安啊。」
「那种货色根本不值得你出面担保。」
宫本极其不屑地挥了挥手。
然而莉音仍不肯轻言放弃。
「但他向我说了声『请救救我』。所以,我出五亿如何?」
「换片山一条小命吗?」
「嗯。」
「哈哈哈!您要花五亿买回片山的小命,怎么可能!」
「不然十亿好了。这样还不行的话就算了。」
「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您价码出太高了。要买片山那条贱命,三千圆就够了。」
莉音闻言不禁爆笑出声。
「那就请两位明天傍晚跑一趟中小企业信用补充机构事务所,我们就在事务所那边进行交易吧。」
看样子交涉正式成立——片山的小命算是获救了。
虽不知整起事件的来龙去脉究竟为何,但与暴力集团站上同一艘船,是片山自己的错,因此照理说片山也必须负起责任才对,而我们也能理解其下场就是死路一条。
只是这先撇开不谈,我们实在也无法见死不救。要是能够救他,还是出手帮忙比较恰当吧。
之后我们畅谈日本商业银行的往事直到三更半夜。或许是因为顺利完成和解而感到开心吧,涟会长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
我们预计搭明天第一班新干线回东京,然后步行前往木岛组拜会,傍晚再跟宫本进行交易。
◇
我们从东京车站一路直奔位于麴町的木岛组事务所。
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木岛立刻露面,一派洒脱地开口说道:
「唷,辛苦你们啦。」
虽然不知道这句「辛苦你们啦」到底是什么意思啦,不过木岛展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丝毫不觉尴尬或愧疚。
莉音说道:
「我们已经跟宫本达成和解了,日本商业银行将因此变得一干二净。」
「哦,那真是太好了呢。但对我而言,也还满可惜的就是了。」
木岛以半开玩笑的口气讲出真心话,他还真是个落落大方的男人。
「真是的,木岛先生实在令人伤透脑筋耶。我完全没想到你当时居然会带那么一大队人马赴约,害我狠狠地被你反将了一军。」
莉音开口责备。木岛却丝毫不以为意。
「今后要是再有什么好康消息的话,请记得通知我一声喔!我下次会采用更高竿的处理手法的。」
「你、休、想!」
表情严肃地向前探出身子的莉音出声说道。
「但今后你们仍然会努力扩大事业版图对吧?那么八成也会碰到必须借助我们力量的事情吧。」
「为什么?若只是一些小事的话,我不会说我没有利用到你们的机会。但我可以保证120%绝不可能与你们正式缔结合作关系。」
「哎呀,别这么说嘛。像小姐你们这样忙着东奔西走的话,无论到哪都一定会碰上黑道。现在黑道光是正牌组员就多达七万人,如果连准组员及共生者也算进去的话,总人数则会爆增数倍之多。这帮人全都拚了老命卖力从事经济活动喔。」
「一般生意人的数量应该远比你们还多吧?撞见暴力集团人士的可能性,就跟发生交通事故的机率一样低耶。」
「这你就错了。有多少企业家能从一般人当中脱颖而出的呢?要是比例有达一至二%就算够高了吧?但是呢,我们每位成员都称得上是个人事业家。而且啊,大伙都愿意为了赚钱不计一切。若论及在这个经济世界活动的人数,其实已经达到跟一般人不相上下的境界罗!纵使小姐你不愿意,对方也会主动找上门啦!」
「一群不务正业的无赖!」
莉音不屑地加以唾弃,只见木岛满不在乎地笑了出来。
「你说的也没错啦。」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希望能把你们一网打尽就是了。」
「日本已经够像话了啦.治安也很棒。别看我们这样,我们可是很温文儒雅的黑道喔。」
「还真亏你有脸讲出这种话啊……」
「无论在哪个国家,死于非命及行踪成谜等状况根本就不稀奇。在美国可是每年都会有将近一百万人无端失踪。ZG更是高达一千万人口之谱。假设啦,我们这帮人遭到扫荡的话,日本大概也会立刻变成中美两国那样吧。」
「我倒希望你们别藉此正当化自己的存在就是了。」
「才没有好吗?我只是阐述事实罢了。」
莉音一边叹气一边说道:
「总而言之,我希望能付清找你们出马的人事费。就以这笔钱跟木岛先生你做个了结。」
「不需要啦!」
木岛彷佛表达出「真碍事」似地挥动着手臂。
「纵使你们不收,我们还是会照付。」
「就跟你说不需要,你听不懂是不是?那种零钱我们自己就多到花不完了啦!」
「你们非收不可。无论形式为何,我才不想欠你们这笔人情债。」
莉音与木岛就这么各执一词,反覆争论了一段时间。
木岛虽严加拒绝,但结果莉音还是靠着硬把钱塞给他的方式,为此事正式划下句点。
这笔钱的总额为三千万,平均每个人头的动员费约四十万左右,已经算是相当便宜了。虽然很不愿意为了这种事情付钱,但此刻还是先付清比较无后顾之忧。意思就是绝不欠人情债。
◇
在我右手所提的厚重公事包里头,放着三张特地附上腰封带的千圆纸钞。
我和莉音戴着太阳眼镜,手戴黑色皮革手套前往交易地点。
这种事情还是带点恶搞感比较好,反正三千圆的价格设定本就是宫本的幽默。
我们一抵达中小企业信用补充机构,只见二十名兴诚会成员整齐划一地排在墙边。他们正是前几天团团包围住我们的那群男子,大概都是在这里上班的组员或准组员吧。
办公室中问则摆着一只窸窸窣窣地蠕动个不停的麻袋。
目光停留在麻袋上的莉音开口说道:
「我们依约前来进行交易了。」
「两位有把东西带过来吗?」
宫本话一出口,莉音随即转头看了我一眼。
「巳继。」
我点了点头,恭恭敬敬地将公事包放至宫本面前的桌上。附带一提,这个公事包要价两万,比里面装的现金还昂贵。
「请点收。」
站在旁边的组员打开公事包,确认内容物。
组员转头望向宫本,用力点了点头。
「好,交易成立。两位要把这玩意儿带到哪去都行。」
莉音试着提起麻袋,但那根本就不是提得起来的重量,而且感觉似乎也拖不太动。
我立刻出手帮忙搬,但依然很重,而且还一直动来动去,想直接带离现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因此我动手缓缓解开绑住袋口的绳子。
过没多久,片山探出头来。只见他面带惧色,全身发抖,脸上沾满眼泪与鼻水。
「非常抱歉……」
这是片山劈头的第一声。
在进行银行买卖交涉时,态度桀骛不驯的片山,如今竟变成这副德性。他八成是吓坏了吧。
在场的男子们纷纷大笑出声。
宫本则开口说道:
「大姊,这家伙也捞了不少油水。他以他自己的手法利用了我们。当然我们也有赚到钱,也成功掌握住银行一段时间,不过这家伙还是需要我们的力量啊。」
「非常抱歉……」
「这个笨蛋因为怕金融厅找上门,事先完全没找我们商量,就擅自把银行脱手卖给大姊,独吞赃款准备远走高飞。个人认为同情那个败类也没意义就是了……」
「真的非常抱歉……」
片山全身颤抖,反覆地赔罪着。
「喏,出来吧。我们扛不动你啦!」
纵使莉音轻声斥责,片山仍旧只从麻袋里露出一颗头,整个人抖个不停。
拿他没辙的我只好抓起麻袋,把麻袋从片山身上抽走。
只见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衫,前前后后都布满惨不忍睹的破洞,有够可怜。
片山突然紧抓着我的脚不放。
「请救救我……都是我不好……我什么事都肯做……」
被他那张沾满鼻水的脸磨蹭,我连忙往后退开,但片山却死也不肯放手。我拚命晃脚试图挣脱,片山反而更使劲地用双手搂住我的小腿。
「你已经获救了啦!好了,快站起来吧。」
为了硬逼他自己站稳脚步,我与莉音合力扶他起身。
宫本则从摆在办公室角落的衣柜里头抄起一件衣服,顺手丢了过来。
「拿去。他那副模样走出去会很不妙吧?穿上吧。」
宫本丢过来的衣服,是一件花俏的夏威夷衬衫,要价大概超过三千圆以上吧。
莉音与我同声道谢,随即带着一脸困惑的片山离开中小企业信用补充机构。
◇
我们带着身穿花俏夏威夷衬衫的片山,进入一间位在大厦附近的家庭式餐厅。
挑了最后面的位置坐下之后,我们就默默凝视着趴在桌上大哭的片山。
「呜呜呜……真的非常抱歉……」
他从刚刚起就只反覆说着这句话。
看来在恢复冷静之前,还是任由他尽情宣泄比较好。
过了一会儿,算准片山差不多止住泪水的时候,莉音才温柔地开口说道:
「片山先生,你获救了,已经可以放心罗。」
听见这句话,片山再度放声大哭。
看见在买卖银行时,显得那么目中无人的片山,如今竟这样趴着嚎啕大哭,实在令人大吃一惊。片山同时也是个以言行傲慢着称的人物,在电视或杂志访谈当中,也是个很坚持自身发言与政策的自信家。人还真是说变就变啊……
「我完全无法把片山先生与黑社会联想在一块耶。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种地步呢?」
莉音提出了一个单纯的疑问。
片山是个以经济评论家身分博得大众认同的人物。我们并不清楚他的本性,无法断定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只不过实在很想像他会是个企图犯下此等毒辣恶行的人物。
片山终于一边抽噎,一边断断绩绩地开始描述——
片山有个梦想。
希望靠自己这双手,尽可能地拯救那些陷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日本中小企业。
藉由发表诸多经济评论、担任政府谘策顾问、在大学开班授课等方式,他获得相当高的评价。后来逐渐产生了想要直接活用自身知识,设法促进日本经济发展的念头。
因此他透过老朋友梶原大臣游说政府,总算争取到能够设立银行的资格。大众媒体称赞新银行的设立,并对片山试图拯救中小企业的想法赞誉有加。
片山对自身理想满怀热情。
他认为只要中小企业能够健全地东山再起,利润就会源源不绝地接踵而来。
据说草创期的日本商业银行,业绩虽然不起眼,但还是采取稳扎稳打的经营策略。
然而,开始经办业务不到半年时间——
因为不太熟悉无担保融资及审查程序,导致无论如何都会有反社会派的对手混杂在融资客户群中。有一次由片山身先士卒拿下的二十亿钜额融资案就是这样。兴诚会涂改甫破产没多久的公司帐面数字,营造出稳扎稳打地经营事业的假象来申请融资,结果片山就上了他们的当。
欣喜若狂的兴诚会立刻创设第二、第三间公司,不断向日本商业银行申请钜额融资。
当片山察觉事有蹊跷之时,已有许多融资客户与兴诚会扯上关系,这些企业连一毛钱也没还给银行。
尽管片山想尽办法到处奔波试图回收,但无论他再怎么努力还是没有下文。然而甫成立没多久的银行,一旦背负着数笔钜额呆帐,将会导致信用瞬间坠地,存款额随之减少,最后落得破产下场,片山的理想也将宣告破灭。
被逼得定投无路的片山,只能被迫与兴诚会接触并进行协商。由于梶原大臣在黑白两道的人面部相当广,于是片山便拜托大臣,请他安排一场用来解决事态的谈判。
兴诚会非常欢迎傻傻地主动送上门来的片山。
在谈判过程中,兴诚会抛出一个提案。
「跟我们有关的公司从日本商业银行那边提领出来的融资,只要一到还款日,我们就会附上利息准时缴清。如此一来,银行当然就能恢复健全的经营状态。不过相对地,希望贵银行能提拨更多融资给我们——」
兴诚会狮子大开口。
「——东京都政府设立的新银行东都,目前几乎呈现破产状态。那是因为我们大肆涉入其业务,就如同日本商业银行一样。再这样下去,日本商业银行八成也会步上同样的后尘吧。但是呢,你只要肯跟我们合作,则无论你提供融资给日本国内任何一家企业,也绝不会留下半笔无法回收的融资呆帐。相信银行业绩必能在短期内获得相当惊人的成长才对。」
片山答应了。
事态已经发展到非答应不可的局面。
事实上采取同样经营模式的新银行东都已经宣告破产,倘若不拉拢身为始作俑者的兴诚会入伙,恐怕也会落得全面破产的下场。
正如兴诚会所说,日本商业银行业绩在转眼之间开始急速成长。由于只是反覆执行着竭尽所能收受存款、融资给跟自己连成一气的客户、再慢慢还款给银行的作业流程,因此帐面上当然会呈现出急速成长的趋势。兴诚会甚至还渐渐派遣自己旗下的成员进驻银行内部。
但是代价却非常庞大。
日本商业银行已演变成缺少兴诚会就再也无法继续营运下去的状态。万一兴诚会退出经营团队,所有钜款融资将会立即停止还款,导致日本商业银行瞬间倒闭吧。
日本商业银行简直就像是自己给自己打麻药一样。
片山感到身心俱疲。
内心感到慌张、焦躁、愤怒及痛苦,造成他持续过着夜不成眠的每一天。
就连当初的理想也已经消失殆尽。该如何跨越此时此刻所遭遇的难关,已成了片山的生活重心。
有时候他会欺骗兴诚会,把钱收进自己的荷包。有时候他会趁着兴诚会不注意,自行安排空壳公司,提拨融资给该公司,再拿融资款项中饱私囊。但或许兴诚会其实全都知道,只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说不定。
在这个节骨眼,我们革命社出现了。
得知金融厅已开始采取行动的片山心生畏惧。他和兴诚会不一样,一开始并没有犯罪的念头,而是仿佛双脚陷入泥淖似地逐渐向下沉沦,因此才极端害怕去想像日本商业银行的实态被公诸于世,专致自己遭到逮捕时的落魄身影。
于是片山决定开溜。
他瞒着兴诚会,以二十亿日圆的价格将银行转卖给我们,自行私吞那笔钱。虽然答应了留任总裁这项条件,但他认为只要逃到国外就不成问题。片山手头上共有七十亿日圆,只要动用这笔钱制造自己已死的假象,大概就再也不会有人出面追捕自己才对。
片山运气不错,刚好碰到恒太愿意出手接管银行。
但由于事出突然,造成他无法删除自己涉及银行违法交易的相关档案,所有资料都遭到恒太押收,他顶多只成功地删除掉自己电脑里头的所有数位档案。
然而片山却也就此摆脱掉所有束缚。
他把手边所有资金全部汇至国外银行帐户,只带着简单行李直奔机场。首先他想到前往菲律宾。菲律宾那边有个功夫了得的证件伪造高手。虽然收费昂贵了点,但对方应能伪造出自己死亡的假资料才对。
然后在即将搭上飞机的前夕——片山被兴诚会的追兵逮个正着。
附带一提,据说他准备带着逃亡的七十亿日圆现金也全都落入了兴诚会手中。兴诚会之所以用三千圆的价格卖掉片山,大概也是因为他们在金钱方面已经获得相当丰硕的利益了吧。
这就是连我们也不晓得的日本商业银行所有内幕。
听完整段描述之后,我很率直地脱口说出内心感受:
「原来就某种层面而言……片山先生也是被害者啊……」
我本以为片山是这起事件的头号主谋。认定他是如假包换的黑手——也就是属于加害者那一方。
但实际上,片山只不过是京武会的棋子。纵使多少有捞到一点油水,但要说他的立场是属于受害者这一方也绝不为过。而他如何对待他太太一事,则另当别论就是了。
事实真相简直令人大感意外。社会是个可怕且不单纯的环境,是一座深不可测的大染缸。
「跟兴诚会互有往来一事,终究还是片山先生的错。但我也能理解你的说词就是了。总之呢,就是算你倒霉啦!」
莉音则怀着跟我不太一样的感想。
我对莉音说道:
「要是站在片山先生的立场上,我总觉得大多数人可能都会采取同样的行动。搞不好连我也是……」
「大半恶意都是源自善意。正因片山先生的善意太过庞大,才导致恶意趁隙而入,发展成差点震惊全国的局面啊!」
片山再度趴在桌面上赔罪痛哭。
「很对不起……
很对不起……」
「总而言之,没赔上性命真是太好了。现在就坦然接受这个结果如何?」
我为了鼓励片山打起精神而伸手搭住他的肩头。
「真的非常抱歉……」
「嗯,没死就算是赚到了吧。你也是个名闻遐迩的经济评论家,幸好这件事情也尚未曝光。虽然经过风风雨雨,但这对你而言可是个非常幸运的结局喔!所以你何不再次重拾评论家的身分呢?」
语毕,莉音脸上露出一抹和蔼的微笑。
◇
我们走访位于永田町的议员会馆。
由于梶原大臣是日本商业银行所有相关事端的起点,因此直接当面向他道谢本就合情合理。其实我们收购及重建日本商业银行,对梶原大臣而言可说是一项超级大利多,因此照理说一我们就算获得感谢也不为过。但既然是在做生意,当然就不能失了礼数。
只不过,我们并非单纯只是来打招呼,这次连片山也与我们同行。我们一说要前往会晤梶原大臣,片山便主动要求让他同行。
我们一踏进梶原大臣的办公室,秘书随即惊讶万分地迎接我们。
「这不是革命社的两位吗!今天是为何而……片、片山先生!?我听说您的家人已经向警方报案协寻了不是吗!?」
「报案协寻吗……总之我们会向大臣说明详情。大臣在吗?」
听莉音这么一说,秘书抬头看看时钟。
「虽然马上就会回来,但却也得立刻出门处理其他事情。这该怎么办呢……」
「只要讲一句话就好,请让我向大臣打声招呼。」
一旁的片山以恳求语调说道。
「既然是这样……那就麻烦三位坐下稍待片刻吧!请坐请坐。」
我们坐在横长沙发椅上等待。
由于只是要来道谢,所以我们并未致电预约。要是大臣不在,那也只要请秘书转告一声就算有尽到义务。不过既然大臣马上就回来了,那还是坐着稍候会比较好。
片山神情落寞地端坐在沙发一角。我则与莉音在闲话家常。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梶原大臣总算回到办公室。
大臣一看见我们,整个人随即僵住不动,同时睁大双眼。
「片、片山先生!」
突然——
片山仿佛从沙发椅上滑落似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抵着地板。
「真的很对不起!我自私地利用了与梶原先生之间的友情,给您造成了诸多困扰,我片山愿意接受任何惩罚。照理说我应该以死谢罪才对,但请您再给我最后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梶原大臣花了片刻时间,瞠目结舌地低头凝视维持着下跪谢罪姿势的片山。
接着只见猛然回神的梶原大臣单膝着地,伸手轻搭片山的肩头。
「嗯、嗯,片山先生,请你先抬起头来吧!」
大臣扶片山起身。
「没想到自尊心高人一等的你,竟会下跪谢罪……这是整起事件里,最令我感到惊讶的部分。」
「非常抱歉……我真不知该如何谢罪才好……」
「我已经从金融厅那边得知事情概要了。听说你下落不明,我也相当担心。好啦,再重新来过一次吧!我也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片山崩溃大哭。他捣着嘴巴,边颤抖边发出呜咽声。
片山不顾颜面地哭了出来。
我们扶起片山坐回沙发椅上,他只是低头不停哽咽。
梶原大臣走到我与莉音身旁,向我们低头致谢。
「日本商业银行一事之所以不致曝光,全都是拜你们革命社所赐。坦白说,我比片山先生更加获益匪浅啊。真不知该怎么向你们道谢才好……」
「那就去谢谢海胴如何?毕竟海胴是促成我们与梶原大臣见面的功臣嘛!」
莉音这话才说出口,大臣突然僵立不动。
「我我我我我、我素来都、都对海胴大师感激在心啊!哈哈哈!」
大臣表情僵硬,声调嘶哑地笑了出来。大概是相当惧怕海胴吧。
「那我们要前往金融厅作最后报告,然后便直接回家了。可以麻烦您代为照顾片山先生吗?他一直黏着我们,死都不肯离开呢!」
此时只见片山突然紧紧抓住莉音。
「大师,实在太感谢您了……」
莉音仿佛吃惊得快要跳了起来。对于这种不带杀气的搂抱,纵使强如莉音也无法轻易闪避。
「你、你干什么啊,别闹了啦!小心我告你性骚扰喔!?」
莉音虽试图甩掉紧搂着她腰际不放的片山,却怎么也甩不开。
「大师……如果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地方,请您尽管吩咐……」
「就、就跟你说快放开我啦!色狼!变态!」
试图挣脱的莉音虽拚命挣扎,紧搂着她的片山却迟迟不肯放手。
我与梶原大臣见状也只能在一旁苦笑。
◇
我们一抵达位于霞关的金融厅,出面应对的官员也跟着增加成十人。也许在他们眼里,这是一件极其重要的案子吧。
将来龙去脉全部报告完毕之后,官员们面面相觑。
「那个生性傲慢的片山竟会下跪赔罪……难以置信啊……」
「是啊,好想亲眼见证呢……」
我点了点头。
「我也相当吃惊,最后他甚至还搂住莉音,迟迟不肯松手呢。」
「那个死变态!有够讨人厌耶!」
莉音频频大动肝火。实际上,直到我使出浑身解数硬拉开他之前,片山都一直巴着莉音不放。看来他真的非常感激莉音呢。
「而且他还称莉音一声大师耶!他以后该不会就对莉音言听计从了吧?」
「天晓得。我认为这种情况呢,大概只要过几天就会忘得一干二净了啦。」
齐藤先生开口确认说:
「我们可以认定京武会的影响力至此已完全被排除殆尽了吧?」
「嗯,不会有错。相信这点梶原大臣应该很清楚才对。那个人在黑白两道的人面部很广对吧?」
我接着补充莉音的说词:
「今后我们会即时将银行营运状况正确地传达给各位知情。特别是现在呆帐总额将近一八〇〇亿左右。在补好这个缺口之前,金融厅这边可能还得面对不少麻烦,但我们仍会逐一进行汇报。」
突然有另一位官员脱口发表感想:
「不过话又说回来,革命社究竟是何方神圣呢?毕竟你们跟京武会达成了协议对吧?坦白讲,我仍然有点担心京武会是否真的抽手了。」
「我们能够理解您的感受,但是绝不会有错。要不然金融厅可以随时派人前来调查。就请安排一些人至日本商业银行任职吧,我们可是很欢迎喔!」
「日后绝不可能再发生京武会出手干预经营的状况,请各位尽管放心。百分之百不可能。但我无法保证不会跟京武会有关的公司进行交易喔。因为无论是哪个地方的暴力集团,终究会把资金存放在某间银行,我们无法连这类客户也排除干净啊。」
我与莉音打包票保证。
齐藤先生闻言做出回应:
「听两位这么说,我暂且放心了。要是重建作业遇到什么困难的话,我们会尽可能地提供协助。不对,站在金融厅的立场也是非帮不可。我等十分感谢诸位。」
「嗯,我们会努力的。」
「欢迎各位随时派人前来调查银行状况,我们恭候大驾。」
离开时,十名官员一路目送我们至金融厅正门玄关。我们明明说只要送到电梯前面就好,但不知为何,他们竟成群结队地跟了过来。
当我们准备通过出口时,官员们像是为我们辟开一条专用走道一般,整齐地排列于左右两侧,然后一起低头鞠躬。
这出人意表的举动,促使我与莉音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简直就跟贵宾待遇没两样嘛。
◇
日本商业银行的呆帐总额至此完全确定。
外借资金六八〇〇亿日圆。
其中已被中小企业信用补充机构——兴诚会侵吞的金额高达一三〇〇亿。而这一三〇〇亿当中也包含了从片山手上抢走的七十亿。
此外,尚有三二〇〇亿流入实质上是由兴诚会负责管理的公司群。其中五〇〇亿归兴诚会所有,剩下的二七〇〇亿则请他们以偿还银行贷款的形式吐出来。
因此呆帐总额确定将近一八〇〇亿。虽是一笔钜额呆帐,但能漂白银行就是最大的收获了。
我们得尽早把能回来的资金收回手边,并早日东山再起。
◇
一回到银行,只见沙织独自摆了张桌子,在五楼管理部的角落处理工作。原本总裁办公室才是她的办公地点,但要是恒太在身旁的话,她大概会情绪暴躁到无法工作吧!再加上若是被恒太当成秘书使唤,肯定会令她火冒三丈。
沙织负责办理革命社的所有对外业务,同时也身兼传达银行管理方针给行员们知情的联络员角色。
她现在尚不具备像我或莉音一样能站在
人前下达指示的胆量,因此是透过电子邮件转达营运方针给行员。她在这方面的表现相当出色,此外,她也不断学习着银行业的相关知识,因此当我与莉音在外奔波之时,也能放心地把工作交给她处理。她比任何人都还值得信赖。
我走到沙织身旁轻声说道:
「沙织,辛苦你了。」
莉音也接着开口:
「辛苦罗!」
「啊,巳继、莉音!」
沙织虽知我与莉音为达重建银行的目标而四处奔波,但对京武会介入其中以及东丈会出手搅局等状况却是一无所知。
沙织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
「你们听我说!恒太害得申请开户的存款增加到难以置信的地步了啦!据说存款总额到今天中午为止已经超过三兆日圆了!大家都议论纷纷啊!」
「真、真的假的……这下可糟了!我们还没拟妥运用方针耶!再不赶紧活用资金的话,将会连要回馈给存款户的利息都付不出来。」
「存款增加到这种境界反而很危险啊……该怎么运用这笔钜款才好呢……」
才刚忙完一件大工程的我与莉音正打算好好喘口气,但一听到持续急速成长的存款额度,就立刻被拉回现实世界。
「我要恒太别在电视上大放阙词,他却充耳不闻啊!」
「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啊……对银行而言,存款就跟贷款没两样耶!明明连运用管道都还没敲定,只顾着收集资金又有什么用啊……」
银行资金是一笔客户只要说「还我钱来」就非得交还不可的钱。称作存款或许很好听,但简言之就跟贷款没两样。
而日本商业银行在运用部门这一块极弱,或者该说根本形同虚设。
收集而来的存款运用方式,就仅止于借贷给中小企业而已,因此只设了融资部门。但考量到新银行东都的破产原因,以及日本商业银行本身的经营恶化等状况,很显然地,持续采用相同方针只会重蹈覆辙。必须找到能够更大规模,且更顺畅地赚进利润的方法才行。
然而,恳也知道要找到能灵活运用数兆日圆资金的方法绝非易事。
更糟糕的是如今资金仍持续增加。既然在转眼之间便已爆增至三兆日圆,那么再这样下去,存款达到十兆或二十兆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行员们也说最好尽快将利息调降至2.1%以下比较妥当,总觉得存款还会持续增加下去啊!」
「首先必须赶紧调整运用方针,设法敲定能够获取高利润的运用管道才行。」
「也对。倘若那样做却仍无法赚进2.1%以上的利润,那我们也就被迫要调整利息额度。」
「可是啊,恒太在电视上畅谈银行的话题时,总是反覆强调『日本商业银行的利息是日本第一高!2.1%!。这个口号啊!我觉得大概也无法轻易说改就改吧!刚刚恒太也再度上电视,把没有将钱存进日本商业银行的民众称作愚民啊!」
听沙织这么一说,我顿感垂头丧气。
「好不容易才化解一个难题,他还接二连三地招来难题……总之赶紧采取行动吧!哎,连庆祝银行漂白成功的时间都没了……」
「恒太在吗?」
「不在。他今天从早上就一直参加节目录影,没回来过。」
「现在会不会正好在上电视呢?」
「我猜肯定可以在某个频道看见他才对。现在几乎找不到没有恒太登场的时段。」
沙织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遥控器,打开摆在管理部办公室内的那台电视。
◇
果然不出所料地,电视上出现了参加新闻节目的恒太,而且好像是现场直播。
他似乎正在与主持人进行讨论。
「世人沸沸扬扬地称您为天才总裁,请问您本身对此作何感想呢?」
「我确实是总裁没错,但不单只是总裁喔!我既是能缔造出惊人利益的基金经理人,亦是跨足世界市场的交易商,更是精准料中各项经济发展预测的经济专家。观众朋友们应该早已明白这一点才对吧?」
恒太的过度自信,使得主持人不禁心生畏惧。
「的、的确……总裁具备过人智慧已是不争事实。但个人觉得身为天才,与在经济事业有成是两码子事就是了。」
「哎呀,嫉妒了吗?愈是聪明的天才,就愈能灵活运用资金,这是很天经地义的道理吧?难道对愚民们而言,这算是一件非得逐项说明才能理解的事情吗?」
恒太身为天才一事,好像已经成了所谓的大前提……
该不会全世界就只剩下我们革命社成员以及恒太的双亲,晓得他的庐山真面目吧?
「我在此断言,只要是我春日恒太负责经营,日本商业银行就必定能达到事业有成的目标!」
「可否请您举例说明足哪一个点让您认为日本商业银行将会事业有成呢?」
「日本商业银行保证存款利息高达2.1%。换句话说,就代表资金运用的获利率已超过2.1以上。为何办得到?答案很简单,因为担任总裁的是我春日恒太啊!」
——连半毛资金都还没运用到啦!
我发出不成声音的呐喊。
刚刚我才跟莉音商量过,要是再不赶紧决定运用方针,我们就完蛋了……
「原、原来如此。可是有点过高的利息,似乎也让部分民众怀有不安……」
「我知道其他烂银行都采用那种论调联手攻击我。因为所有大型银行都对本大爷的登场感到困扰啊!」
「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所谓其他银行会感到困扰的意思是?」
恒太突然回过头,直视镜头开始陈违:
「愚民们,通通给我听清楚,你们被骗了!这些跨国银行明明获得国家资金挹注,赚到空前利益,又靠ATM榨取金钱,却是连一毛钱也从未曾想过要回馈给你们这群愚民!」
虽说用字遣词有待商榷,不过我也并非完全无法理解恒太的说词。
美国一般银行的行员薪水非常低廉。或者该说,就只是跟一般大型企业相差无几的金额,
平均年薪顶多只达四百万日圆的水准罢了。
但日本的跨国银行薪水却给得很高。跨国银行呈现寡占状态,缺乏竞争对手,经营起来悠然自得。尽管如此,他们仍旧高声宣传「日本银行获利率比起欧美国家银行还低」,藉此将低到可怜的利息与高到夸张的ATM手续费正当化。
嘴角扬起一抹笑容的恒太继续说道:
「仔细想想吧!要欺骗你们这群愚民很简单,只要说些温柔动听的话,装出一副拚命努力的模样给你们瞧就好了。然后彻底隐瞒背地里赚到的大笔横财,设法让你们无从发现就可以了。如今的日本金融系统,正是建立在欺骗与榨取之上。原来如此,的确要是不这样做的话,八成就无法对抗欧美体系的巨大资本吧……呵呵呵,不过此时此刻,时代改变了。没错,随著名叫春日恒太的铁血总裁登场改变了!我在此全力承诺会将利益回馈给你们这票愚民!」
节目俨然成了恒太的单人秀,主持人只龙被眼前那股强大的存在感所震慑。
「我这个人只说事实。你们是一群愚民,是垃圾,是无可救药的智障集团……哦,一被点破真相就感到火大吗?看样子你们这群小喽罗就只有自尊心还高得比较像话一点呢!」
我们看着电视伤透脑筋。
沙织怒上眉梢,莉音则是一脸严肃。
「但是仔细见识我的灵魂吧!就真实的意义而言,我绝不会愚弄你们。我是发自内心爱惜在我支配底下的百姓。正因如此,我的银行将会把正当的利润回馈给存款户。」
由于恒太霍然起身,电视台随即切换至另一组离得较远的摄影机讯号,萤幕上随即映照出恒太的完整身影。
恒太振臂高挥,大声宣布:
「只要把钱存进日本商业银行,就能享受到2.1%的利息!这点永不改变。而这项事实,将更胜于用千言万语宣扬我的正义理念。」
接着恒太滔滔不绝地板述自己究竟是个多么优秀的总裁,以及日本商业银行到底是问多么优质的银行。这根本就称不上是讨论会。
讨论时间终于快要告一段落。
在结束之前,主持人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现在年轻女孩子们都称总裁为『恒太大人』对吧!而『恒太大人』一词则被提名为流行语大奖的候选字词。请问您对此事有什么感言呢?」
「流行语大奖……哼,很像是愚民们会感到开心的事情呢!随你们去搞吧!对本大爷而言,唯有让日本商业银行变成世界最大跨国银行才是首要之务,我没闲工夫去管其他琐事。」
沙织瞪着电视气得猛跺脚。
「哪来的跨国银行!你明明就什么工作也没做!」
「这下子甭想调降利率了……非得尽快决定运用方针不可……」
「资金大概还会持续涌进吧!总觉得我的胃开始隐隐作痛了啊!」
莉音边说边伸手捣着腹部。
◇
算准恒太回来的
时间,我们为了商量今后的方针而一同前往总裁办公室。
一如往常地摆出傲慢神态,坐在高级沙发椅上的恒太,如同国王一般开口说道:
「欢迎各位来到这伟大的总裁办公室。银行重建还顺利吗?」
「都整理妥当了。过程中发生太多风风雨雨,害我们吃足了苦头啊。你偶尔也该协助一下这边的工作吧?」
我有点厌烦地做出回应。
沙织则是毫不掩饰内心怒气地说:
「不要成天只顾着上电视,多少帮点忙啦!」
「哦,其实我的Gigas之眼早已知悉债务整理妥当一事。我就不妨直说吧,事态发展就跟我写的剧本一模一样。」
「话又说回来,你没在电视上提过你那颗Gigas之眼的事吧?」
「呵呵呵,我犯不着将自己的真实力量公布给愚民们知道。因为透过Gigas之眼操纵全世界人类的必要牲,总有一天会出现啊!」
露出得意笑容的恒太伸手遮住红色左眼。
「我记得,你不是说过,你一次最多只能同时操纵大约六千人吗?」
面对我的质疑,恒太夸张地叹了口大气。
「巳继,你老是会听错别人说的话,真教人伤脑筋。我有办法同时操纵的人数,最多高达六十亿人口。尽管跟全世界人口比起来,还差了将近十亿左右的数字,不过这种程度的差距,纵使不动用Gigas之眼的力量,我也能随心所欲地操纵他们。」
「难道大家都不觉得你只有左眼泛红是件很奇怪的事?」
沙织侧头感到狐疑。
由于再继续损恒太也无济于事,因此我转而询问莉音:
「接下来该怎么办?资金量爆增过多,会让我们吃不消啊。」
「在敲定银行方针之前,我们或许得成天泡在这里思考对策才行。」
「只不过让柚学姊长期独留在社办,也颇令人感到不安就是了……要是有缺德推销员找上门的话,柚学姊搞不好通通都会掏钱买下来喔!」
沙织顿时面露忧郁神情。
「前阵子我有点担心地打电话回社办啊,结果柚学姊居然对我说『有一位很温柔的好人,卖了一个非常漂亮的陶壶给我唷』,当时我立刻吓得不敢再继续听下去了啊!」
「天啊!但银行这边的状况也很吃紧,两边都无法置之不理啊……」
「是啊……那就将革命社总部移到这里好了,反正这里也还有很多闲置空间。」
面对莉音的新提案,恒太随即出声附和:
「就这么做吧!我便破例将场地借给你们使用。楼下整层都空着,你们就拿楼下那一层当作革命社总部使用吧!」
「恒太,你就只是想在总裁办公室这边作威作福吧。」
「在你的楼下办公……总觉得莫名火大……」
日本商业银行的行员数量还不算多,唯独办公室够宽敞。这栋大厦虽是八层楼高的小型建筑物,但员工数量根本就不足以填满各个楼层空间,六楼及七楼呈现未使用的净空状态。这原是片山前总裁预测未来发展荣景而事先保留下来的空间,却因银行陷入诸多纠纷,因而维持着未经使用的原貌。
事到如今想更换银行营业地址也很不容易。就这层意义而言,将革命社总部迁移至此堪称是一个不错的提案。
「我赞成将总部搬迁过来的提案,只不过通勤会变得很麻烦……」
「马上就能习惯了啦!如果真的讨厌通勤,那也只要在这附近租问公寓不就得了?」
「啊,可是总部那边有自动贩卖机对吧?柚学姊会不会不想远离自动贩卖机啊?」
「自动贩卖机也搬过来设置在银行门口吧。这边的过路行人肯定比较多,相信小柚也会为此而感到很开心。」
「光是一个恒太就已经够危险了,要是再把自动贩卖机摆在银行前面,搞不好会害这里变成一间非常诡异的银行啊……」
「日后可能也会有行人昏倒在银行门口吧……」
总而言之,在场成员几乎一致通过搬迁总部的决定。或者该说把那间社办当成总部使用,纯粹只是以往太过将就罢了。
在待处理事务堆积如山的状况下搬家,是件非常辛苦的作业。但我们终究只是个五人社团,要搬的东西并不多。顶多就是电脑相关设备与伺服器,再加上自动贩卖机。
所有事情都必须加快脚步处理才行。
◇
银行七楼,革命社的新事务所。
新办公室并未运用隔板加以区分,就只是个相当宽敞的空间。我们只在这间办公室一角摆上四张办公桌,并将原先社办客厅所使用的那张厚重破烂的圆型会议桌设置在旁边。只有一个小小办公区孤伶伶地座落在办公室一角,剩余90%则是放眼望去空无一物的办公室空间。
幸好银行内留有大量多余的办公桌。我们只是从那些办公桌当中,挑选尺寸最大的搬进这间办公室罢了。由于办公桌是银行的备用家俱,在会计处理上会造成有点复杂的问题,因此我们便拜托银行的经理部,向他们租用这几张办公桌。而这间事务所当然也会透过向银行转租的形式按月缴交租金。日本商业银行是完全归革命杜所有的子公司,因此向子公司租借场地与设备固然很麻烦,却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敷衍了事。
我们匆匆忙忙地委托搬家公司搬送电脑机器设备过来,我则负责打理网路工程,连上宽频网路的手续已经办理妥当。由于紧急赶工的缘故,导致办公室地板上布满配线。其实应该要将所有网路线收埋于地板下方才对,但这就留待日后再说,还是必须先尽快整理好工作环境才行。
附带一提,只有恒太是在八楼的总裁办公室上班。今天他似乎也忙着参加录影,丝毫不把搬家作业放在心上,独自一人跑遍各大电视台。
而移动起来最费工夫的,就是自动贩卖机以及大量的罐装果汁饮料了。柚学姊所采购的大量罐装果汁饮料,一箱箱堆放在办公室的角落。据柚学姊所说,每一箱好像都是难得一见的传奇果汁。至于自动贩卖机,方才总算搬至银行前完成设置,并由柚学姊亲自搞定了第一次的补充作业。
大概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新奇事物吧,只见两名看似暍了果汁的行员痛苦不堪地倒卧在自动贩卖机前面,但我决定视若无睹。虽有救护车赶抵现场,但那肯定是因为眼前发生了交涌事故所致吧!虽然路上不见任何行人遭撞击的痕迹,不过这一定是一起交通事故。那绝对是交通事故,错不了,肯定就是那样。
对柚学姊这位恶魔般的自动贩卖机的管理人来说,或许搬家就跟远足没两样吧,只见她天真无邪地开开心心说道:
「我好高兴唷!这边有很多很多人耶!相信果汁们肯定也会非常开心才对!」
「真是太好了呢,小柚。今后果汁销售量应该也会跟着提升才是。你要记得尽量帮自动贩卖机补货唷!」
莉音也面露微笑做出回应。
「嗯!我会好好加油的!」
柚学姊的办公桌上摆着一只尺寸中等的陶壶。那只能说是一只平淡无奇的陶壶——一只土黄色,普通到不行的陶壶。小时候曾在参加国小远足行程时,体验过制作陶器的活动,这只陶壶大概就跟我小时候制作的那玩意儿差不多。
我提心吊胆地开口询问:
「柚学姊,你花了多少钱买那只陶壶?」
「我只花了八十万唷!一开始对方说只要六十万就好,不过由于这只陶壶相当精致,我就决定用八十万买下它罗!对方好像愿意再上门推销好货耶!」
听到这段说词的我,内心顿时感到极端后悔。
「呃……喔,这样啊!」
「八、八十万!?爸爸曾说,我家那只伊万里烧的陶壶也是要价八十万……但这个……」
沙织睁大双眼,目不转晴地凝视着陶壶。
在沙织家的内厅,有几只随兴摆着作为装饰的伊万里烧陶壶。由于是个家境还算不错的富有人家,屋子里自然陈列着不少优质古董品。因此沙织虽非监识专家,但仍具备了分辨上等货色的眼光。
沙织表现出十分诧异的神情,指着柚学姊小心翼翼地挂在墙上的那幅画作。
「话、话又说回来,学姊花了多少钱买那幅画作啊?」
「人家只花了两百万喔!对方说可以分期付款,不过自动贩卖机部有三百万的果汁采购经费,我就挪用那笔钱立刻付清款项罗!对方相当高兴,而我也感到非常开心呢!」
虽说柚学姊可以自由存取自动贩卖机部的经费,但平日都是由沙织负责严加管理。只不过沙织近期必须天天跑银行上班,导致那笔钱一直寄放在柚学姊手边。
「两百……万……」
沙织哑口无言地傻住了。
莉音则走到画作前面,定睛注视这幅画。
「嗯——确实愈看会愈让人觉得是一副饶富趣味的画作呢……」
收纳在壮丽画框内的画作,给人彷佛小孩子的涂鸦作品的印象。但再仔细端详,却呈现出近似毕卡索的画风。这或许是一幅特别有价值
的画作也说不定……只要放空心思定睛凝视,便能体会到一股撼动心灵的莫名感触。
既是能打动柚学姊这名正牌天才的画作,那么或许它会是一幅远远超乎我们想像的惊人作品。只不过我总觉得这再怎么看都只是一张彩色影印图……
真庆幸有把柚学姊叫来这里。倘若让她独留在社办的话,革命社八成会堆满柚学姊购入的莫名物品,在我们的经营方针上钻出一个大破洞。
「柚学姊……你、你还有购买其他东西吗?」
我提心吊胆地发问,只见柚学姊抬头看着天花板思考了片刻,最后面带笑容注视着我。
「我想应该是没有了!」
这句话令我顿时放下心中大石。
「太好了……嗯,总之真是太好了……」
我、莉音及沙织紧紧握住彼此的手,宛如夺得世界杯冠军似地欢欣雀跃。但柚学姊却彷佛突然回想起什么事情似地出声说道:
「啊,可是……」
「可是!?」
我敦促她赶紧回答。
「……因为有报社推销员来访,我就下订罗!」
「只是报纸倒也还好……」
我再次松了口大气。
「是哪家报社啊?」
面对莉音的提问,只见柚学姊边折弯指头边绞尽脑汁回答:
「我想想喔,有旭日报社、东洋报社、日济报社、产业报社……其他虽然都记不得,但我印象中好像有订了更多家报社的报纸唷!」
「这、这样啊……虽然银行这边也有订,不过只是多订一份的话,就算重覆应该也无妨啦!」
「呃,我印象中好像不是只订一份,而是订了一百份唷!我想说订多一点比较好啊!」
——一、一百份报纸啊!?
我差点放声大叫。假设一份报纸一个月要三千日圆,而一个月收到一百份报纸的话,就平均每个月要付三十万的报费给报社;而如果总共订了十家报社的报纸,那每个月的报费支出就高达三百万。这算哪门子的慈善团体啦!或者该说每天早上光是处理堆积如山的报纸就够头大了,还真是感谢你不遗余力地破坏环境啊!
但柚学姊却表现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我想说莉音部长一定也会喜欢,所以我非常开心唷!」
「啊、啊哈哈,小柚,谢谢你喔!我、我非常高兴……或许啦……」
莉音抽着脸颊,勉强表达了感谢之意。
「嗯!」
柚学姊听见莉音向自己道谢,脸上笑容顿时变得更加灿烂。
我则转脸贴近沙织,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沙、沙织……既然是报纸,就找得到联络方式,那拜托你小心别被柚学姊发现,暗中打电话跟报社,就说要动用监赏期权利取消订单好吗?但为了让柚学姊能够接受,每家报纸都只保留一份就好。」
「呃、嗯……我知道了……」
沙织立刻点了点头。
柚学姊突然转身面向我,往前踏出一步。
「巳继同学,我想要再更加把劲好好努力!那个……我希望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好让自己一定可以帮上大家的忙……以及帮上巳继同学的忙。请巳继同学继续关注我的成长!」
柚学姊那张纯真无邪的笑容,看起来真是可爱无比,一把抓住了我的心灵。她那笑容简直就像是真正的天使一般。
但是柚学姊假如太过努力加油的话,反而会弄巧成拙。
接下来,我们几个为了把全新的革命社办公室收拾整理干净而来回奔波。
再继续拖拖拉拉下去,存款只会持续爆增,我们得接连敲定资金运用方式才行。
目前社费为六兆一七〇〇亿日圆,借款则是四兆七八〇〇亿日圆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