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3 舞于夜中

留在漆黑房间中的直会桦苗一听见房外传来巨大爆裂声──

「!」

就以子弹般的速度夺门而出,冲进位在短短联络走廊彼端的女生房间。

「摩──」

当这一喊还来不及构成意思──

「嘿呀──!」

就毫无招架之力地被拥有同样力量的「星平线之梵」赏了一脚。

「芙嘎!」

「奇怪?是直会桦苗呀?」

梵以华丽姿势帅气落地后,直接滚到走廊上的桦苗躺著问:

「……摩芙呢?」

「不知道耶,她去上厕所以后就──」

「我回来了。」

正好,一条摩芙回来了。

「啊,你回来啦?」

在拍拍胸脯的八十辻夕子上门迎接前,桦苗先飞快跳了起来抓住她肩膀。

「摩芙!你没事吧!」

「唔、嗯。」

那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让摩芙很窝心,不过她还是说了谎。

「吓死我了……」

桦苗终于放松力气而瘫软下来后,山边手梓浅浅苦笑著对他说: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啊?会是烟火还是瓦斯气爆吗?小梵还突然叫我们小心耶?」

暗地里质问「该不会跟你有关吧」的口吻,让桦苗用力摇头。这种黑锅可背不起啊。

「不知道耶,那和我这边没关系。」

「你这边?」

「啊!呃,怎么说呢……」

「过来一下。」

桦苗说溜了嘴而不知该如何在摩芙面前解释时,梵揪了揪他的衣襬将他带进团体房,以一行人中(应该)唯一不知实情的少女所听不见的音量窃窃地说:

「我感到『半闭之眼』的咒力出现在很近的地方,是你那边怎么了吗?」

「我那边是有出事,但不是那个女生……不是『海因之手』……就只是,被很像忍者的人偷袭了。」

「啥?」

桦苗对错愕得傻叫一声的梵歪著头说:

「那怎么看都跟『半闭之眼』没关系,只是普通的忍者而已。老实说,我实在搞不懂那是什么状况,因为晚点还要忙就先放他走了。」

「这点线索实在不够判断耶。」

梵的脑袋也多歪了五成。

桦苗不时偷瞄摩芙,确定她没听见。

「总之,我确定那不是你感觉到的『半闭之眼』。他看到我的『半开之眼』,好像还吓了一跳。」

「所以是和外面的爆炸声那边啰?」

「应该不是巧合吧。那个女生怎么不是来攻击我呢?再说,那个忍者到底又是什么人啊?」

「你说咧?」

「还问我咧。」

「……」

「……」

偏出预期甚远的状况,让桦苗和梵只能歪著头大眼瞪小眼。

手梓见到对话出现空白,提出她的想法。

「小梵、直会,要不要先问问看旅馆的人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说不定能问到些什么。如果雏小姐还没睡,就请她一起来吧。」

「嗯~也对。」

「这样最妥当吧。」

对于在不寻常与不安之中迷失方向的他们而言,这个下达明确指示的女子宿舍舍长实在是不可多得。大家姑且拿了该带的东西就离开房间,走廊看起来格外黑暗。

「摩芙,会想睡吗?」

摩芙对一旁夕子的关心摇摇头说:

「我没事。」

在她背后听了这回答──

(她好像想跟耶,该趁现在请学姊或八十辻带她回房间吗?可是在不知道对方身分和想法的状况下,根本不晓得哪里会被攻击……嗯……)

桦苗这才痛切地发现,自己的天真想法将摩芙卷进危险之中。

在等同这滨海小镇死角的岩壁一隅,石川交不动声色地强压甚至使他颤抖的屈辱及愤憾,简单扼要地报告袭击行动失败收场的消息。

启动免持听筒功能的手机所传出的天乃行永的声音,并没有任何起伏。

『我想也是。』

只是冷冷回了这几个字。

那便是起初就不对他们抱任何希望的最佳证明。这事实,让交紧咬起只罩在一层无机面皮下的牙。其他两人脸上也有同样色调,只是深浅不同。

若不管冷淡语气只看字面,那甚至有种体谅的味道。

『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

但实情却正好相反。

『他们就是那种人物──无论核爆或古代魔术,在他们面前都不具意义。虽然没人试过,但就算扔到恒星里也不会有事吧,更别说是刀械或烟雾了。』

嗤嗤。手机泄出愉悦的憋笑声。这怪人正将不知天高地厚的暗杀者们不自量力而战败的事实,当猴戏一样看待。

石川直以浅笑掩藏不快,自我解嘲说:

「和字面一样,完全伤不了她一根头发呢。」

「的确,不管做什么都没用。居然能那么悠哉地应付我们的偷袭。」

友坂雏跟著丢出她的疑问。

天乃行永依旧带著冷笑,同样自若地回答:

『那当然,因为他们看得很清楚。』

听了这句话,三名暗杀者都想起那眼状纹章。

通话仍有后续。

『抓住命运操之在手,就是我们这技术体系的能力。能够驱动这个能力、共享感觉的人,就只有最初发动诅咒的两个、现在继承他们的两个,以及分得那力量的少数几个而已。』

一小段空白后,他更加强调地说:

『譬如说,就像包住了你们首领的死像那样──』

「这方面……我已经明白了。」

交不耐地插嘴。事实上他什么也不懂,但他已经受够这个勒赎犯啰哩八唆地自吹自擂了。

「更重要的是……」

然而才更改话题,他又立刻哑口。这纯朴青年的自尊心,高得使他无法明知这么问只是重提耻辱却依然为之。

比谁都更了解交的雏,便替他乾脆地平声问道:

「既然我们没抓到他们,首领的安全会受到影响吗?」

对方也答得相当乾脆。

『不会怎么样。我不是说了吗,抓不到,我就来帮忙。』

那是好比起了阵风般不当一回事,从一开始就不曾对他们的失败有任何怀疑的口气。那在天乃行永眼中不是预计结果,而是一定会发生的事,而他正要将计画移往下个阶段。

『哼。好吧,这样也好。』

说完,手机上浮现三人都曾见过的纹章。

那个以扁平的钝角等腰倒三角形为主体,中间有几个同心半圆的图形,是雏与直印象深刻,交看来是相同图形但感觉迥异的──「半闭之眼」。

宛如恶魔耳语的命令随之到来。

『碰它。』

「……」

交带著当然的踌躇,看了看直与雏,接著想起首领在对方手上,别无选择;而自己又是族中长辈,必须身先士卒的责任感,使他伸出手指。

「交哥。」

「交,慢──」

交无视两人制止,以指尖碰触「半闭之眼」。

「!唔!」

剎那间,彷佛将他分解成各个组件的恶寒窜遍全身,还有冰冷流体沁入所有组件之间的恐怖感觉。

然而──

(刚那是──)

他知道自己感到的是什么。

或者说,明白了那是什么。

交也成功将它转换成字句。

(首领的……眼泪。)

并不只是感伤,而是更为悲痛深沉的阴暗泪水。

(我接触了首领的心吗?)

当交半茫然地沉浸在那余韵中时,雏手按上他的肩问:

「交,还好吧?」

「没、没事。」

这看似恢复意识但声音却不太像──平时绝对见不到──的模样,让直难得蹙眉,对手机另一头沉声问道:

「混帐,你对交哥做了什么?」

『只是让他和死像同步化而已,没害处的。』

对方语气不变,还是带著冷笑的声音。

『别管他了,你们也快点碰吧。即使借用了文明利器,把力量传得那么远也是很麻烦的。』

听对方每句话都说得挑人怒火,直姑且逞一次口舌之快。

「没害处是吧,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然后对雏使个眼色。

「不管有没有,我们都一样得碰是吧。」

雏点点头,和直同时碰触纹章。

「唔、喔!」

「……唔!」

当两人都和交一样遭受他人感情的正面洗礼时──

『该说恭喜吗?那个女人的「天国」也包含了你们三个。你们就尽量发挥自己的本事,达成她的心愿吧。』

天乃行永洗脑似的下达命令。

『别让他们上来我这,目前这样就够了。』

三人没有回答。

他们都不是能够说话的状况。其所接触的感情最深处,

有无数「不明物体」浮出水面,重重压迫胸口,苦不堪言。

尔后,当三名暗杀者发觉那「不明物体」就是命运的具体形象,即驱动万物的无数零件时,全都已经变成与人类迥异的物体。

目睹这结果后,通话断然结束,纹章消失不见。

同时,三人身上某处──齿轮一个个滚了出来。

旅馆「鸭根庄」,充斥著凝重的气息。

手梓抱著头拄在大门边的柜台上,替所有人说出现在的感想。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现在完全就是只能这么说的状况。

别说问怎么会有爆炸声了,旅馆上下都找不到服务员石川交、直兄弟的影子。由于服务铃按得手都酸了也没人现身,众人无奈之下开门查看柜台边的工作人员专用房间,但同样一个人也没有。

不仅如此,这个连锁也没上的房简实在整理得乾净过了头,矮桌摺叠起来摆在角落,电动开饮机没水也没插电,流理台滴水不沾,厨余桶和垃圾桶空无一物,后门的草鞋都摆在鞋柜里。桦苗从门口看著如此怎么也不像到傍晚都有服务员待在里头的景象,回答:

「感觉不像突然跑出去耶……」

嘴上虽这么说,自己也是半信半疑。现况摆明是相当反常。

彷佛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的种种迹象,使大伙心里开始发毛。

而且,以「架空五芒星」在旅馆内到处侦测的夕子,还拉拉他的袖子说:

「直会同学,雏小姐她……好像也不在。」

耳语的声音依稀在颤抖。尽管魔术师拥有常人所没有的能力,对于与自己无关的神秘现象还是会感到惶恐。

「他们该不会是被你刚说的忍者抓走了吧……」

桦苗镇静寻思,不让自己被夕子的恐惧牵引。

「不晓得耶。我只能确定有一个忍者从我那溜走……既然外面刚好有爆炸声,或许还有其他同伙吧。可是就算被抓走,也不能解释这个房间怎么收得这么乾净。」

怪异忍者的袭击、神秘爆炸声、旅馆服务员及亲切房客突然失踪……原本只是为了消灭死像而顺便举办的旅行,竟然变成这么复杂。

桦苗再度痛切反省,自己不该随随便便就著了梵的道。但由于个性使然,他并不后悔,只是认为必须设法解决。

(摩芙什么都不晓得,不知道怕──)

并对他特别挂念的少女,被梵从背后抱著的摩芙看了一眼。

(──奇怪?)

她的模样不太寻常。

看起来有点怕,但很镇静。

白天回不了岸时,比现在怕多了。

桦苗长年陪在她身边,所以感觉得出来。

就在他想开口问摩芙怎么和平常不太一样时──

「我们也是逼不得已──」

冷不防地,背后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吓得肩膀抖了一下。转头一看,有个男子站在大门口。

那是大家都认识,但感觉难以言喻的──石川交。他穿的不是旅馆服务员的短褂,而是一整套深褐色服装。

(那套衣服,难道他──)

由于桦苗不常怀疑他人,或者说他至今面对的都是「海因之手」或死像等从不会这么迂回的对手,脑袋里根本不曾有过怀疑的念头。事到如今,他才总算在两者之间画上等号。

「大哥你,就是刚才那个……?」

交没有回答这个实在迟钝得可以的疑问,继续自顾自地说:

「──这么说虽嫌老套,但总之事情就是如此。」

稳重的用词中,隐约有种自嘲的韵味。

桦苗以自身立场,做出当然的质疑。

「既然是你们干的,那友坂小姐……和我们一起住进来的大姊,就是被你们抓走的啰?」

不知为何,这问题竟让交面露意外之色。

「想知道的话,就跟我来吧。」

接著略嫌含糊地回答之后,两指捏著让他们非跟去不可的东西,展示于众人面前。

那个使桦苗和梵瞠目结舌、手梓和夕子错愕呆立、摩芙也暗自诧异的东西,是外观上一点也不起眼,意义上却不容轻视的命运碎片。

构成死像或库伦布的,黄铜色齿轮。

交信步走在滨海公路上。

后头,只有桦苗一人跟著。

在交的要求下,其他人都留在旅馆中。

对桦苗而言,这样不必担心其他人会被卷入战斗,反而省事;不过既然交是如此,那么他的弟弟,那个平易近人的直应该和他一样。将人支开或许也是为了强行分散力量,好将留下的人掳作人质。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不去。)

在知道他们和「半闭之眼」有关的情况下,无论有什么企图也只能先答应再说。无论是「海因之手」至今仍未现身,还是死像突然就出现在头顶上,这次疑点实在太多。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似乎能够提供资讯的对象,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而这个对象,如忍者般不出一点脚步声的交,也不知对桦苗的目的了解多少,头也不回地主动轻声开口:

「那间旅馆,是我们一知道你们要来就立刻出个好条件租下来迎战的。原本的人都只是放了几天假,不必替他们担心。」

「……?」

没头没脑地径自开始的说明,听得桦苗一头雾水。

(他说我们,所以能确定他弟也是一伙吧。)

先这么想之后,发现一个问题。

为何会趁黑偷袭的忍者,现在却说「不必替他们担心」这种要人放心的话?怎么也想不透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交没有提及原因,登上了岩壁旁的阶梯。

非跟不可的桦苗走了一会儿,发现他要去的地方应是伸向海中的突堤。也许不是巧合,死像直指的崩溃点,那座海上水岛在设了座小灯塔的突堤上看起来特别地近。

「如果要在那个大家伙依他的命令降落之前,用尽一切方法阻挡你们。」

交又突然开口。

「拿那些和你同行的女孩子当人质叫你什么都别做,应该是最轻松的吧。」

「可是你不想那么做吗?」

桦苗以半质疑半确认的口吻问道。

原以为他九成九会采取的手段,竟遭本人亲口否定。

假如摩芙几个成为人质,先不说具体上该如何救她们脱险(桦苗是在这样的前提下思考),势必得先姑且听从他们的要求。

然而交却似乎……没那个意思。从他之前的偷袭,实在很难想像他是重视公平的人,让桦苗更是满头问号。

交发觉桦苗的疑惑,答道:

「不那么做,自然有我们的理由。就这么简单。」

「石川大哥,你不能告诉我命令你们的是什么人,或是为什么要帮助他吗?」

「没错。」

即使断然拒绝,也确实附上原因。

「正因为不想回答问题,我才会从一开始就单方面地说我想说的话。」

(这个人还满规矩的嘛。)

桦苗还忘了现在是什么情况,暗自称赞对方。

不过从他肩上冒出来──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把你揍到全部说出来为止!」

不知是山羊还是绵羊,长相正好介于可爱与不可爱之间的手偶──梵的分身,毫不畏惧地放话了。

「应该说,我们一定会让你把指使你们的『那个家伙』……随便乱用那种力量的家伙是什么人,老老实实地全部招出来!」

背对他们的交,看不出是因为梵突然出现而讶异,还是听了她大放厥词而苦笑,只是──

「……你来啦。」

说了这么一具彷佛知道她存在的话。

同时,停下脚步。

交在灯塔就在眼前的突堤边缘转身,提起的指尖上,捏著那个黄铜色齿轮。看来是终于要开始了。

梵小羊摆出拳击姿势,嘱咐道:

「直会桦苗,我们没哮间耗在这种人身上喔?真正要解决的巨无霸死像还在后面等著呢。」

「我知道,不过不能小看他。虽然只是声音而已,我刚在旅馆还是被他吓了一跳。石川大哥已经得到那个力量……!」

桦苗所注视的齿轮被指头弹上了空中。转著转著,那黄铜色的闪光源源不绝地洒出其他零件,零件纷纷浇在底下的交身上。

「要说原因的话,我能说的就只有一个。」

齿轮、轮轴、曲柄、发条、螺丝……将无数零件纳入体内的交,在轮廓全无改变的变质过程中,同样规矩地开口:

「我们自傲的血统根源、长年锻炼而成的绝技,被那种莫名其妙的力量轻易凌驾的耻辱,我们必须讨回来。」

其间,他的服装转为深黑。原先配戴的夜视面具,变成缝上铁板的头带……也就是所谓的护额,整张脸都缠上了布,只露出眼晴,正是各种故事中最常见的忍者装扮。他一手扶上腰际刀柄,徐徐屈身蓄力。

并淡淡说出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桦苗从没想过会听见的文言。

「此刻,一决

胜负。」

这个循规蹈矩的交,果真非比寻常。

梵的身影,当然已经不在柜台前发慌的少女们面前。

她为赶往桦苗身边而消失的事实──

「呃,小梵说她要出去外面看一下情况──」

让手梓急忙硬掰藉口应付。

(总不能用「架空五芒星」催眠或迷魅摩芙吧──)

夕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舍长、夕子,对不起。」

但她们其实是白忙一场。

「咦?」

「摩芙?」

摩芙伸出的食指尖端,带著怪异闪光浮现,扰乱人心的混沌象徵──「漩涡纹」,反而先迷惑了她们。

与摩芙的关系与记忆。

甚至摩芙就站在眼前的事实。

全被迷雾一口吞噬,无法正确认知。

「对不起。」

摩芙对表情呆滞,如半睡眠状态般站著不动的两人再度低头道歉,向大门转身。

顶端盘节齿轮与发条的长杖,以及漩涡纹样到处散发微光的暗色斗篷随这动作出现,少女化为「海因之手」。

目的地并非灯塔突堤。而是桦苗与梵会合后──恐怕是故意等待这一刻──才开始动身的两名暗杀者。

脚下一浮出漩涡纹,那娇小身躯就在旋风围绕下飞上夜空。

经过仅仅数秒的滞空时间,降落在两人所站位置的正前方。

这里是与突堤中间隔了片沙滩,停泊许多小渔船的码头边。

(……都在。)

摩芙在某艘空荡荡的较大渔船船首落脚,两名暗杀者已在操舵室顶部迎接她。一个是站姿优雅的女性,一个是蹲踞的男性。

插图007

与桦苗不同,知道刺客不只一人的摩芙早已想到他们是谁。不知道什么缘故,突然失踪的那三人现在竟成了这副模样。

对方似乎也知道身分已遭看破,没有先前偷袭时与目标之间立起一道冰墙的感觉,完全就是白天时见到的他们俩。

直,就像直一样。

「哟,来得挺快的嘛。」

简单打声招呼。

雏,也像雏一样。

「对不起喔,要你跑这么远。」

平声静气地道歉。

摩芙为该如何答话而苦恼几秒后──

「大姊姊,真的是你们吗?」

投出已完全没有回答必要的问题。

少女语气中的疑惑与哀伤,使雏稍微垂下肩膀,叹著气慢慢摘下面具,也解开包覆整个头的布。

「这样好吗,小雏?会更难受吧?」

雏对像在为他担心的直摇摇头,将面具和布都扔进海里。

「反正这之后不晓得还会发生什么事,不如趁现在说清楚。」

并在微薄的夜间照明下展露面貌。没错,就是那张金属饰物缠于短发之中,亲切温柔的美丽脸庞。

「听说你也瞒著桦苗你和我们有关的事之后,我就故意等到他的跟班和他会合之后才启动这个。」

捏在纤细指尖上展示的黄铜色齿轮,和交手上的一模一样。那晕沉的光辉,颤动得比其反映的夜波更为细致,彷佛迫不及待地要倾泻它所有力量。

直依然保持蹲姿,朝天的食指插了个齿轮转个不停。

「所以啦,小妹妹。看在这位姊姊这么在乎你的面子上,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在这边坐著看那个大东西掉下来呀?就别谈什么赢啊输的了,我也是真的很不想那样耶。」

摩芙没有回答,以兜帽正面闪动的「半闭之眼」紧瞪著他们展示的齿轮,确定自己依然无法看穿其由来后──

「……你们是在哪里拿到那个的?」

单纯以「海因之手」身分质问他们。

直站起身,雏摇摇头,没有回答。

齿轮从两人指尖弹起,飞上空中。

在震动之中蓄力的齿轮因此溃堤,洒出无数零件,包覆位于其下的两人。随之产生的变化和摩芙在旅馆走廊展现的一模一样,两名暗杀者的形影,有所增加。

(另一种创造库伦布的方式?)

摩芙就这么凝视这个将活生生的人类附加库伦布能力,自己也不知能否办到的特异技术。

直的服装变为深绿,脸上戴的面具半掩在大幅向前延伸的兜盖下。整体线条宽松的衣袖在细长身躯的支撑下,有如直立的蛇首。

雏的服装变为防护性更强的暗红色护甲,一度展露的脸再度受到覆盖。没有她丢弃的面具那么机械性,而是彷佛表示狠下心的般若面具。

三人所在的渔船也随这变化加深吃水,哗啦啦地缓缓摇晃。

摇晃平息之前──

「好啦,开工啦。」

「嗯。」

「……!」

情绪短暂交错后,双方飞身而退。

只剩下沉得更深的船,在夜海上摇晃。

库伦布是死像诞生时所迸散,歪曲的命运碎片。

由黄铜色齿轮等无数命运象徵物为组件构成的库伦布,有时像披挂破布的妖怪,有时像黑色肉块堆起的无脸小妖、吵杂的大群蝙蝠等具有各种形象,跟从死像的无意识仆众。正常而言应是如此。

但现在,那却和人身融合,展现新的形象与威力。

「又来了!」

爬上肩膀的梵小羊大叫。

「──!」

桦苗就连回答的时间也没有。仓促仰身闪躲的胸前,有漆黑刀刃掠过的感觉。顺势后翻闪过与斩击踢来同时的扫腿后,桦苗继续翻了三四次,企图拉开距离。

「喔哇?」

但交已经追上。桦苗虽能急忙打出十字印挡架,惊险弹开飞来的利刃,却无法完全抵消经库伦布的齿轮改造的暗杀者这一击,被硬生生撞开。而方向──

(不能掉进海里!)

桦苗在一脚下再打一个十字印,终于拉开双方距离。在稍居劣势就可能掉了小命的战斗中,以陌生的水中或水上为战场风险太大。事到如今,他才深痛地明白对方将他引来这里的原因。这场在一直线的狭窄突堤进行的战斗,为的根本不是正面交锋。

(话说回来,他动作也太快了。)

在这短暂时间内……顶多几分钟,说不定只有数十秒的交手中,桦苗一面倒地受制于交,立场与首战完全颠倒。

交十二分地利用这几公尺宽的空间,掺杂各种大大小小的假动作,攻击桦苗因错愕或重心不稳而产生的破绽,每一招都是非常合理的欺敌杀著。然而,他假动作时的体术或因此产生的现象,却超乎常轨。

以为要砍,下一刻却向横滑开。

明显是向上跳的动作,方向却是往前。

甚至夹杂著相反的动作,刀手脚齐下地猛攻。

根本不是能否看穿的问题,那种不可能的动作只能以超体术称呼。虽然那无疑是库伦布的齿轮产生的效用,但纵使知道原因,若无法掌握运作原理或无法对付,也是无济于事。

(伤脑筋。)

潮湿的夜间海风吹抚的脸颊有汗流过的感觉,抬手一擦。桦苗虽不想认为那是冷汗,但也无法断然否认。这样的状况,让他有些气恼。

只是待在他肩上的梵小羊,似乎也有同样感受。

「不太像你喔。」

她噘起嘴说:

「被到处跳来跳去的对手耍得团团转……怎么说呢,有够逊的。」

「可不是吗。」

桦苗也深有同感,一点也不生气。就现状而言,这颗以出乎他人意料为己任(虽然他本人从没这么表示过)的「不定时炸弹」,实在有失水准。

「可是啊……」

即使有自知之明,石川交仍是个非常棘手的对手。

不是因为使用超乎常理的体术等问题。

而是「与石川交对战」的状况本身令人头疼。

「这次的对手,有点──」

桦苗至今曾与死像或库伦布数度交手。

有的特别强大,让他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但那总归是人造的怪物,应位于其中的那个人的意志藏在最深处,且模糊稀薄。

而他不知破坏了多少具的库伦布,则是外观和动作都明显只是「仿造人形的机械体」,不会有和人交战的感觉。

可是现在,眼前对手石川交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也明确保有人形和原有意识,进行著一场以性命为赌注的战斗。

这个层次与打架完全不同,「与人类战斗」的行为,和直会桦苗拥有「半开之眼」无关,总之就是非常难处理。

尽管如此,或者说,正因如此──

「好吧,揪结在这里也没用。」

桦苗重整旗鼓。对手不说原因就一个劲地攻击,自己也不能乖乖挨打。既然有东西要保护,当然得打破困境才行。

「对呀对呀,比起想不开,把对方揍飞还比较像你。」

「是吗?」

「是啊。」

和梵经过一小段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的瞎对话后,桦苗重新面对正前方,依然低持刀刃的暗杀者。

交应该不是刻意等待桦苗整

理心情。在桦苗面对他的这段时间,他的全身上下都扎实地蓄满展现下个超体术的力量。

直到停止思考与对话,桦苗才发现周遭的细微浪声。

在海浪阵阵拍出节奏,熟悉到能预期下个音的时候。

正当下个音要来了的感觉,分散他注意力的一瞬间。

「荒飞」石川交展开了一如其号的猛冲。

面对如此单纯,却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直线运动威力──

桦苗完全以直觉反应。

(──)

(──糟糕!)

该如何以最小的动作,使这一击失手呢?桦苗应用总是帮助他直闯险境且平安抽身的「既之道」,将其感觉发挥至极限,导出答案。

拚命地,尽可能地,向后反仰。

完全为刺穿脑门而放的一击瞬即掠过颚尖。

「!」

桦苗第一次看清霎时掩盖夜空的交,以及他影子跟了条尾巴似的东西。这冲击与视线同步触动反射动作,十字印疾射而出。

当时十字印在影尾完全溜走前,勉强擦到最末端时──

「啧。」

交轻声咂嘴的同时,它膨胀且爆开了。

因而洒出的,是不知会散至何方的无数库伦布零件。

交是将库伦布的零件经过压缩后,伪装成融入黑夜的影子,作为其超体术的动力。能够突然弹上空中、弯曲轨道的真相,全是拜他在敌人的视线死角支撑身体所赐。

零件之雨中,企图趁对方失衡时反击的桦苗眼前──

「唔!」

铿!发出刀尖撞击声。原想用来攻击的十字印有惊无险地挡下了这一击。假如反应慢了,那把刀想必已从眼窝刺穿整个脑袋。

「咿耶!」

在反应稍迟的梵小羊终于尖叫时,双方又拉开了距离。这一次桦苗也遭到交算计般,被逼到位在突堤前端的位置。

散落的零件一落地就弹跳著返回交的影子底下。

桦苗注意周围,查看那是否会带动新的攻势──

「既然你的手法曝光了,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并且再次尝试对话。

「……」

交当然没回答,而这也在桦苗预料之中,便继续问下去。

「那个飞碟形的特大号死像,是不是一个穿斗篷、拿法杖的女生创造的?我觉得那和之前的感觉很不一样……如果不是她,可以至少告诉我不是吗?」

「还有啊,你们怎么会去帮『半闭之眼』啊?」

回了魂的梵小羊也顺便埋怨。

「……」

交还是不作声,但也没进一步动作。

桦苗将那视为好徵兆,开门见山地问:

「被那个死像拿去当核心的人,应该是石川大哥的朋友吧?」

「……、……」

交首度有所反应。

从头巾底下微微露出的眼睛抽动了一下,就这么多。

眼尖的桦苗当然没有错过,利用交自己的话为开端缓声问道:

「……你说『你们是逼不得已』,就表示有人拿那个变成死像核心的朋友做人质,硬逼你们帮忙的意思吧?」

这并不是桦苗反覆思索而得来的结果,只是下意识地撷取这既没表情又不多话的对手的言行,加上从死像咒缚中救出三个人的经验所激出,无限趋近确信的推测。

「……」

看出交打算沉默到底,让桦苗更进一步试探。

「你那个朋友,我说不定救得回来。拜托你,告诉我创造那个死像还威胁你们的那个人是谁。」

一旁,梵也有所思量。

(杀了核心那个人,死像是会崩解没错……假如这对真凶来说,就只是再准备下一个死像而已……那真凶恐怕很恶质啊。)

梵愈想愈火大,插起了手偶的手。

这时──

「我可不能因为说不定就妥协。」

交终于打破沉默。

「我们绝对不能失去那个人。」

「可是飞碟一到达崩溃点,世界就会毁灭,失不失去那个人还不是一样?」

「世界……?什么意思?」

(他果然被蒙在鼓里吗。)

加倍火大的梵小羊刷地一声指著交说:

「我告诉你,死像就是以人类的绝望当核心原动力,要将世界导向毁灭的命运之兽!一旦那个飞碟抵达那片海上的那个小岛,世界就会一口气坠入毁灭,然后就是The End了!怎么样,知道了没!」

「你在气什么啊,梵小姐?」

桦苗吐槽的同时,交反刍起这段惊人之语。

(将世界导向毁灭?)

如此难以置信的话,不像是能在这时候拿来唬人的材料。而且他们在追查的天乃行永,也确实提过「抓住命运操之在手」或「诅咒」等词,还有──

(核心那个人类的──绝望。)

这句话,刺进了交的心。

他曾接触过,与这句话相符的感觉。

天乃行永赐予库伦布的力量时,那冰冷的泪水。

应有的疑问也随之涌上。

「他毁灭世界究竟是为了什么?」

交可不愿自己的首领、暗杀血族「罗比陀」被用在这种目的上。

这也不是桦苗能回答的问题。他转头看看肩膀,将问题丢给梵。

梵小羊拧毛巾似的皱起蠢脸──

「如果是『朋友海因』的『手下』,应该是单纯只想毁灭……利用你们的人到底是谁啊?」

并加重语气质问。

交开始在本能般深植于心的暗杀者「不泄密」族规,与自己在不知情之下背下巨大恶行的反感间摇摆,但他很快就找到解决方法。

不,是解决方法主动出现了。

「──!」

见到交猛一抬头,桦苗也不禁转向背后。

「难道──」

「来了……!」

梵小羊也咬著手,急得蹦蹦跳。

三人所注视之处,吹送潮湿夜风的远方。

有个东西潜过深灰色布幕般的云层,以肉眼难以辨识的低速不停下降。

伴随宛如鲸鱼浮出海面之际,压倒性巨大质量逼近的感觉。

那正是,死像。

码头边的战况与突堤不同,很快就和缓下来。

原因无他,单纯是摩芙主动要求雏与直先听她说明情况。

就两名暗杀者的观点而言,这名「海因之手」确实难以对付,而他们的目的本来就只是争取时间,便姑且一听。当然,正藏于暗处的直与大方站在摩芙面前的雏,聆听之余也不忘铺设各种机关。

说明告一段落后──

「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见人影的直,从某处对依然站在船头的摩芙说:

「事情我大致上都明白了,不过我们有个重要人物,被他抓去当人质。」

「那个人对我们来说,就像直会小弟对你那样重要吧。」

相反地,在操舵室顶部与摩芙对峙的雏隔著般若面具说:

「假如那个人死了,我们的世界也等于毁灭了。所以,我们首先要牵制你,最好是能抓住你,再来考虑怎么对付他。」

「既然要对付他,直接和我──」

「我也很想。」

摩芙才刚开口,就被轻柔的声音打断。

「可是你和那个想毁灭世界的人,不是一样的吗?」

「!」

兜帽下的脸骤然发青。

「对不起啰,小妹妹。」

直又从某处满怀歉意似的这么说。

「在我们看来,你和那家伙的『眼』根本没两样。既然他很危险,小妹妹你不也是吗?你凭什么保证信你不会出事?」

「这……」

摩芙哑口无言。

「创造死像,将世界导向毁灭的『海因之手』,与操纵巨大死像的神秘人完全不同」这种话,摩芙实在说不出口。「半闭之眼」的力量,也不过是两者相同的证据。而且──

(换作是我,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死像导向崩溃点……以后也绝不会变。)

即使在这底下,还有她真正的目的。

尤其,这目标是她擅自将世界灭亡置于天平的危险赌注。

他们并没有误会,摩芙想做的事的确是「坏事」。

「……」

尔后,雏对只能沉默到底的摩芙哀伤地说:

「看来,答案是出来了吧。」

「不只争取到时间,还赚到了新资讯。不像交哥那样贯彻『不泄密』原则,偶尔还是有好处的嘛。再来就是──」

「在那掉下来之前,把你抓住。」

视线邀请她似的忽然转向。

摩芙也跟著转头望去。

死像已经降落到在码头也能远远地看清的位置。不知是由于距离实在太远还是太大,难以估算距离究竟还有多少,但至少能确定它正在接近。

看了几秒,雏的下半身突然放松。

摩芙也察觉了这点。

(如果和刚才一样,就会是大姊姊

先出手──)

而来的却是完全与预料相反的先制攻击。

「!」

船头下贴近海面的位置,有个蛇也似的东西伸了上来。

摩芙在船头舞动般迅速旋转,以杖头拨开那东西,发现那是以库伦布零件构成的细长蛇形多节棍。

而这轻轻一碰就散成碎片的蛇棍,依然成功达成了它的使命。

视时机变换真假攻势的「里蛇」石川直与「奇姬」友坂雏搭档,这回是直佯攻,雏主攻。而雏的初动,就是在摩芙拨开蛇棍时,轻轻弹指射出某些东西。

摩芙不慌也不躲,反而加快转速,将飞来的某物──微缩炸弹──卷入力之游涡,顺势以半圈的时间拋向远方空中。

劈啪!

高高的夜空迸发红光,爆炸声晚了几秒才到。

「好身手。」

隔著般若面具夸赞的雏,业已跳到另一艘船上。在低矮天线与桅柱飞窜的同时,其身影也渐渐融入黑暗里。

摩芙依然立于船首,以静制动。

「你那是胆子大,还是对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呀?真想把你挖角过来啊。」

她发现那明显到处移动的声音,多半是来自之前的蛇棍。假如盲目移动,只会落入对方的圈套。

下一句话,又从其他地方传来。

「冈冈的爆炸又会吓到人吧,真是对不起附近街坊啊。」

「……」

摩芙仍旧不理不踩,伫立原处。

下一句话,再次换了位置。

「扮演海边旅舍的大哥哥真是好玩极了呢。我们啊,全都是深山里来的。」

「……」

摩芙感觉到,直似乎想从四面围困她。

而直也彷佛完成了包围网,下一句话从背后传来。

「我们以前接的工作啊,全都是间谍或小偷那样的骯脏事,闷死人了。」

「……」

摩芙认为攻击的时候就要到了,而在那前后,另一个也必定会出手。这一次,她的预测没有错。

在直第五次说话的途中──

「真是讽刺极──」

趁前次爆炸射上空中的蛇棍,在与双方对话毫无关连,即将开始自由落坠落的时候,从摩芙正上方调整著位置飞来。

且忽然爆炸,如霰弹般喷洒库伦布零件。不见火花的无数子弹瞄准的是游涡的正中心,也就是摩芙头顶──即使能以旋转防御,防御也最弱的部位。

同时周围,与直出声的四方完全不同的数十处窜出大批蛇棍。它们蜂拥而来,即使被倾泻而下的霰弹击毁也毫不停歇,要将摩芙连同漩涡一起困住。

摩芙以最大力量将它们全部扫开后,潜藏在附近的雏再以微缩炸弹追击。他们为捕捉强敌而串连的多重攻势,流畅得根本不像刚获得库伦布的力量。

然而──

到头来,他们还是小看了「海因之手」的能耐。

漩涡以船头的少女为中心,开始旋转。

零件霰弹全像撞上伞布的雨滴般不堪一击,尽数弹飞,周围蛇棍也遭旋转余波及四散的霰弹击毁。其中,停泊在码头边的船也全被扫得千疮百孔,在平稳海面上掀起硬质的波浪。

此外──

(怎、怎么了?)

躲在船边的直吓了一跳。

海水,被拖往同一方向。填满码头的水全发出低鸣涡漩起来,且速度一点也不慢,反而相当惊人。

没法再设计奇袭的雏奔过水面,在船只──已简直是一片残骸──之间,迅速拉起因潜在水中而差点被拖走的直。

「直!」

「抱歉!」

一并逃离漩涡中心之余,雏向后张望。

(那孩子竟然有这种力量!)

粉碎了所有船只的漩涡继续扩大,强大的压力甚至推弯了水泥岸壁,无情地挤碎一切。

在宛如地鸣的爆裂声中,少女的低语理所当然地似的响起。

「我知道了,那我就自己去。」

「摩芙!」

「唔、喔喔!」

摧毁码头一切的漩涡,就在被漩涡风势吹跑的两人眼前拉成了挥洒强风、海水与土石的龙卷风。因爆炸声惊醒的附近居民全都目瞪口呆地仰望这天变地异,眼看龙卷风变得越发巨大猛烈。

「已经看得见了,我要到死像那去。」

再度从漩涡响起的声音,叠上了另一种声音。

那是现代社会中不常听见,清脆尖锐的连奏声。

敲打著一定节奏,但隐约有种生物性偏差的声音。

雄壮的马蹄声。

发现声音后没几秒,龙卷风忽然像西北雨般消散不见。

头顶星空的人马之影,从满是水滴与碎片的狼藉中一跃而出。

能够看清影子实貌的两名暗杀者,为那幻想世界般的画面倒抽了一口气。

摩芙所骑乘的骷髅马──是另一名「海因之手」,阿尔贝多。

阿尔贝多在空中踏响马蹄,前脚立起嘶鸣并说道:

「居然会叫我出来,看来你是真的生气了呢,摩芙。」

「嗯。我要打倒逼他们做那种事的人。他应该……就在不是我们『海因之手』创造的臭死像那里。」

轻盈地坐在无缰之马上的摩芙伸出长杖,指向远处天空。

「喔喔──就是那个啊。」

阿尔贝多悠然赞叹。

「那么,就去会他一会吧。」

「嗯,希望能在桦桦到之前解决掉。」

摩芙挤出的声音,让骷髅马喀啦喀啦地摇响头颅苦笑。

「真是的,怎么现在还在桦桦、桦桦的呀。」

阿尔贝多放下立起的前脚,在空中用力一蹬,急驰而出。

以飞快的速度,一鼓作气朝地平线冲刺。其身影瞬时缩小,被远方巨大死像逼来的景象吞噬,消失无踪。

被留下的雏与直这才回神,连忙跟随。

连岸壁都被打碎,分不清陆海界线的前码头,只有巨大压力所留下的白色泡沫与船只细小残片到处载浮载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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