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七话 精灵少女观察记

「嗯……」

在阳光的沐浴下,我醒来了。

以从不赖床这点自豪的我,没有刚睡醒的朦胧睡意,马上从床上坐了起来。

「唔……?……!」

起身时,忽然一阵疼痛窜遍全身。为什么会这样呢?我觉得奇怪,然后终于想起了原因。旅途中,我遭到丑陋的半兽人包围,被带往它们的巢穴。就在那些半兽人正要侵犯我的时候,万丈光芒笼罩了我。没错,如阳光从天落下的温暖光芒……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房门也在这时打开了。

「哎呀?你醒啦?」

木门打开后,出现了一位褐色头发的女子。

「身上有什么地方会痛吗?」

我坐在床上,女子挑了一张靠近床边的椅子坐下,向我问道。

「……有点痛,不过、还可以、动。」

我也很明白自己说着拙劣的伊修露尔语。不过以我直到数年前仍住在精灵国度里看来,已经算是长足的进步了。

「呵呵,那就好。」

她露出了花朵般的笑容。

「你的名字是什么?」

应该就是这位女性救了我吧,我想知道她的名字。

「我叫雪莉,你呢?」

「我是、莉莉露丽,在古语中、素疗愈者的意思。」

「这样啊,真是个好名字呢。」

她看来似乎是由衷地这么想,回答时脸上展露的笑容就连同性的我也不禁着迷。因此我更加确定,她一定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雪莉、小姐,素你、救了我吗?」

这么一来我得向她道谢,她听见我的话却摇了摇头。

「不,救了你的是冒险兵团的人,一位叫作勇也·社的男性。」

「这个人吗?」

「对……呵呵,他睡得很熟呢。」

我向雪莉表示希望能答谢救了我的人,她于是把我带到了同一间屋子里的另一间房。「嘿嘿嘿~雪莉小姐的身材真好呢~……鼾~」房里有个男人似乎正在梦中调戏雪莉小姐,一脸猥琐地呼呼大睡。

「……」

这一幕看得我瞠目结舌。

就、就是这个没品的男人救了我吗……?

原本以为救了我的会是人类所说的白马王子……我忍不住斥责自己居然有这种天真的幻想。

「嗯~啾嗽啾~」

「!?」

厌恶感油然而生。

他突然把双唇往空中一凑,假装做出亲吻的动作。不对,他是真的亲下去了吧,在梦中亲吻了雪莉小姐。

「呵呵呵,这个人很有趣吧?」

恶心的感觉让我浑身发颤,一旁的雪莉笑着说。

「这个样子……有趣吗?」

「是啊,这和他平时的样子有很大的落差呢……噢,对了,你不知道他平常是什么样子嘛……看清楚啰?」

我像是看见脏东西,往他指了过去。雪莉轻笑着走向他,在他耳边低吟。

「你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还是……」

「我要雪莉小姐!!……咦?我刚才做了什么?」

雪莉的呢喃细语让他马上起身,清醒了过来。他一脸茫然,似乎为了脑中的梦境与眼前的光景大不相同感到纳闷。

「呵呵,早安,勇也,早饭准备好啰?」

「谢谢你,雪莉小姐……今天的早餐是什么呢?」

雪莉向刚起床的他搭话,他回应的态度如同一位爽朗的好青年,完全感觉不出先前那种变态的感觉。

「炖独角兔,这可是我的拿手料理哦?」

「真的吗?我喜欢雪莉小姐……的炖肉!」

「呵呵,谢谢你的赞赏,你可以先到一楼等一下吗?」

「好!」

说完,他便爽快地离开房间。

「喏?双眼色眯眯的,又拚了命隐藏的样子很可爱吧?」

看来我误会了雪莉小姐。

雪莉,原来你是个小恶魔啊。

后来,我花了一整天时间观察这个叫作勇也·社的男生。

·在村里帮忙农务工作的勇也·社。

虽然动作笨拙,他似乎乐在其中,一边哼歌一边往地面挥下锄头的模样,就连我看着也觉得心情愉悦。

但是雪莉一出现,他立刻露骨地打量起她的身体。

这家伙果然是变态。

·在村里继续帮忙劈柴的勇也·社。

他的劈柴工夫就连真正的樵夫也目瞪口呆,超过一个成人粗的巨木被他一刀劈开,在被劈成一半而即将倒下的巨木落地前,他更将木头劈成了细柴。他以樵夫所使用的、比起锐利更重视坚固的斧头做到了这件事,看来更是厉害。

不过,当雪莉听说这件事而夸奖他后,他原先凛然的气概便荡然无存,露出了低俗的神情和怪里怪气的笑容。

这家伙果然是变态。

·中午过后,与村里孩童一同玩耍的勇也·社。

用完午餐,他应约定陪村里的小孩子一起玩。

他们玩着一种叫作捉迷藏的游戏,鬼这个角色(基本上由一个人担任)一旦碰触到逃跑中的人,双方的角色便会互换,是个非常奇妙的游戏。

当鬼时,他会用非比寻常的速度追逐逃跑的人;逃跑时,他会反过来作势缓慢地逃开,炒热游戏气氛。

游戏似乎有限制场所,看见他被逼到墙边时,我也按捺不住笑了出来。

然而,雪莉一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以非人的速度逮住孩子们,也开始四处窜逃。见到他这样的转变,小孩子纷纷大声喧闹,显得十分开心。他不惜破坏游戏平衡,就为了在雪莉面前展现出威风的一面?我不禁愤慨。

这家伙果然单纯只是个变态。

·挥动木刀的勇也·社。

和孩子们的游戏大致告了一段落,拗不过他们还想继续玩的请求,苦笑着答应明天再玩的勇也·社。

今天他陪小孩子们玩耍大概也是为了履行同样的承诺吧。

孩子们回家后,他向雪莉的父亲,也就是这座村里的村长借来木刀,在院子里挥了起来。

木刀举起又挥下,举起又挥下,他一再重复做着单调的动作。起先我觉得无聊,但在他一次又一次挥下木刀后,我开始觉得那动作实在美极了。即使是被称为剑术的野蛮行为,也可以因为俐落的动作变成美妙的艺术,我学到了这一点。

反覆挥刀之后,他忽然把木刀往地面一插,脱起了上衣。

居、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服!这家伙果然是变态!我一时间慌了手脚,但是他一把衣服丢到地上,咚的一声,发出了不像是衣服落地的声响。他流了超乎寻常的大量汗水,衣服吸汗后成了累赘,于是他把衣服脱了下来。

衣服底下露出的肉体同样达到了至高无上的境界。

他的身体可以说没有一点赘肉吧?全身筋肉犹如为了和疾风一样迅速奔驰而改造的魔物,体格并非特别健壮,却能牢牢吸引住观者的视线。

脱掉上衣后,他不再以单调的动作挥动木刀,挥动木刀的模样像是眼前出现了假想敌。咻咻,木刀每一挥下,就有斩过风的声音响起。

他一边挥动木刀,一边以尖锐的目光瞪视眼前的虚空。那锐利的视线令我不寒而栗,仿佛绝不放过对方的一举手一投足。一旦遇上这射杀般的视线,人们恐怕会怕得战意尽失,不敢再战。面对这种动作迟钝的敌人,他应该会以如蛇般狡猾的招式轻取对方吧。

这教人怎么能不惊恐,多么精心算计的一场战斗啊。

然而我这想法大错特错,事实并非如此。

他咧齿笑了。

那不是鄙视的笑容,只是单纯享受战斗,孩童般的笑颜。

怦咚,心脏猛烈跳动。

……我真是蠢,他并未用狡猾的方式应战。

不对,我又错了。

在那射杀般的视线下丧失战意者,根本不足以与他为敌!唯有能耐住他视线的一流战士,才有资格成为他的敌人,与他一战。这么说来,让他露出笑容的那个人应是得到他的认同,让他能尽情享受在决斗之中的对手吧。假使那位强敌出现在他面前,我或许可以亲眼目睹这一场世纪大决战……

因为无法见到浮现在虚空中的强敌,我竟然不可思议地感觉到绝望。

咻!

从单纯地挥木刀开始到现在,经过了多久的时间呢。劈斩过空气的巨大风声响起,挥下的木刀在空中戛然而止,宛如时间暂时停止流动,他的动作也随之静止。

胜负已决。

看这样子,停在空中的刀刃击中强敌的脖颈了。见到眼前的情形,又有谁能责备我将木刀误认为稀世锻冶师打造的名剑呢?

我禁不住鼓掌,向让我见识了一场激烈决斗的战士送上掌声。

「!」

他看见我了。

怦咚,心臓再次猛烈跳动。

他目瞪口呆,似乎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在场。

「呃……」

我破坏了他们两个

人的世界吗?我不由得惶恐不安,但他在下一瞬间展露出与年龄相符的羞涩笑容,夺去了我的心思。

怦咚、怦咚、怦咚,心跳不止,心臓无法停止剧烈跳动。

为什么会这样呢?激烈跳动的胸口发疼。

脸上发烫,痛苦得喘不过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身体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异常状态让我惊慌,这时雪莉从村长家走出来,通知我们晚餐准备好了。他一听,马上眉飞色舞地冲向雪莉,先前勇猛果敢的气势顿时灰飞烟灭,令人联想到是他此生爱剑的木刀也被抛到一旁。看见他那副模样,不知怎地我感觉到的不是厌恶,而是难过。和先前不同,犹如撕裂胸口的疼痛往我袭来。

我痛苦得差点哭了出来。捡起了他丢在地上的衣服,真奇怪,胸口的疼痛似乎因此缓和了一些。

他是变态……大概吧……

「呼……」

用完晚饭后,我在早上醒来时的卧房轻叹了口气。我坐在床上,房门传来了叩叩的敲门声。

「请进。」

「呵呵。」

门打开后,出现的人是雪莉。

「如何?……他不是什么坏人吧?」

和早上一样,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露出温柔的笑容向我问道。

「……素……他不素坏人。」

透过今天这一整天的观察,我发现他确实对女性,尤其是雪莉抱持淫秽的念头,不过他绝对不是坏人。

应该有许多仰慕他的人吧……他甚至让人如此觉得。

勤奋地帮助他人,在孩童面前展露出的温柔态度,挥动木刀时表现出的英勇气概。所谓时势造英雄,如果他有心追逐功名,肯定会被众人拱成英雄,我不禁心想。

「那真是太好了呢,是这样的人救了你。」

「啊!?」

她若无其事的一句话让我受到强烈冲击,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对、对了……我还没向他道谢呢。

我这笨蛋!

他在我的尊严与身体差点遭到侵犯、凌辱时救了我……我却、我却连一句感谢的话也没说,甚至不知感恩地试图『拆穿』救命恩人的假面!

……我真该遭天谴……实在太要不得了,我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

我立刻往外冲,想马上见他一面,向他道谢。

「呵呵。」

冲出房间前,我望着雪莉的微笑,在心中向她深深地鞠躬致谢。

叩、叩。

我轻轻敲着他所在的房间房门。

「来了。」

应门声响起,房门也随即打开,他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

「呃……那个……」

他会这么支支吾吾的也是无可厚非,毕竟我没报上过自己的姓名,又用高傲的态度观察着他。

「唔,我……我想向你道谢。」

我不曾像这时候一样如此诅咒拙于言辞的自己,这样根本无法表达我内心的感谢及歉意。正当我暗自苦恼的时候,他脸上的苦笑变成了微笑。

『那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砰通!

宛如低吟着甜言蜜语般的嗓音,道出了我最熟悉的故乡语言。

『你会说安黎克赛里亚语吗!?』

我马上以精灵自古传承的安黎克赛里亚语问了回去。

『是啊,我有个男性的精灵朋友,在和他吵架的时候记起来的。』

他说着眨了下眼,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的名字是勇,勇·社。』

『咦?』

忽然听见他这么一说,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你的名字是……?』

他在问我的名字。理解他的目的后,我迅速地做出反应。

『莉莉露丽,我的名字是莉莉露丽。』我几乎是反射性地回答他的问题。

『疗愈者……真是个好名字。』他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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