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ma0575
录入:七号插管
和现在相比,十年前的日本地图形状有些不同。
距今十年前,关东南部的土地面积更广大。然而现在,那里却整块被挖掉,形成巨大的陨坑,沉没海底。
「相关人士」称那个陨坑为「迦具都陨坑」。
「那好像是上一代赤之王的力量造成的。」
这么说的人是草薙。
所谓迦具都,似乎是上一代赤之王的名字。也就是周防前一任——十年前造成陨坑并为之毁灭的王的名字。
那个陨坑,象征着王的毁灭。
是喔。周防心想。
不赖啊。他又这么想。
在这狭隘得不能更狭隘的世界,与其自己束缚自己而活,不如放任焦灼身心的冲动烧毁一切,或许还更有魅力。
而,当他这么一想,就会觉得很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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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束多多良盯着那个把椅子放反,面朝椅背坐的少年。少年虽然试图装作一脸不悦,却无法掩饰内心的困惑,藏在眼镜后方的眼神闪烁不定。
「………………有事吗?」
「嗯?只是想看清楚新来的长什么样啊。」
这里是位于镇目町一隅的酒吧「HOMRA」。仿佛闻得到木头香的吧台擦得发亮,搭配木头地板的雅致装潢,一点也不像不良少年群聚的场所。吧台内的架子上,排满依店主个人嗜好收集而来的各种酒瓶,从最普通的酒款到难以入手的珍品都有。
这些没规矩的少年们绝不会在店里胡闹、破坏东西或把店里弄脏。因为,要是敢做出这种事,不知道会受到店主草薙出云什么样的制裁。草薙脸上总是笑咪咪的,是个对人亲切又风趣的温柔男人。然而,一旦惹他发怒,那只纤细的手臂可是轻易就能拎起一名巨汉。
酒吧之中,少年们今天也无所事事地聚集着。因为一点无聊小事而发笑,在店里打打闹闹。这间酒吧对吠舞罗的成员来说,就是基地。
十束望着背对那群吵闹的伙伴,独自跨坐在椅子上,像刻意逃避众人般坐在角落里的少年。少年戴着黑框眼镜,眼镜下的眼神总是百无聊赖的打量周遭。
少年刚从国中毕业,最近才加入吠舞罗。和他一起加入的搭档八田美咲早就和大家相处融洽了,这个少年——伏见猿比古却至今看不出有要和吠舞罗成员交心的意思。
毕竟,照顾新人也算是十束的任务之一。不过,虽说是照顾,也还不到指导的程度。顶多是观察一下人品,教一点简单的规矩,剩下的就是和他们打好关系。
然而这个伏见,对十束来说实在是个棘手的家伙。
「嗳、猴子。」
「………………」
伏见露出对这称呼极度厌恶的表情望着十束。
要是讨厌人家叫他猴子,只要照实抗议就好了嘛,可是伏见却似乎不想开口表示拒绝。
第一次见到八田时,十束也叫他「美咲弟弟」,他倒是很老实地吠了句「不要直接叫我名字!」像这样的新人就很好带。
十束决定暂时这样叫伏见,直到他开口抗议为止。
「猴子,我现在很迷下将棋。」
「…………是喔。」
「可是,没人陪我下。八田太弱……应该说,不管教他几次都记不住规则。草薙很强,可是他又嫌麻烦不肯陪我。King陪我下过一次,可是那个人也很弱……其实是因为他压根儿没有守住王将的观念。才下完一局,就一脸没趣的说什么『这个游戏真不刺激』。」
「………………」
再次,沉默。
十束不在意地继续。
「就是这样啦,猴子。你陪我下下棋好吗?」
十束笑嘻嘻地等着伏见的反应。
——喔喔,他不耐烦了。
伏见虽然没有表现出明显抗拒,但也毫不掩饰内心的不悦,很容易知道他在想什么。
伏见一定很讨厌被人这样纠缠。他看起来就是在勉强自己融入团体,现在一定觉得烦死了。
和伏见保持一定距离相处才是正确答案。
明知如此,十束却莫名忍不住想捉弄他。对十束来说,伏见这个少年很有意思。
「十束!」
草薙在吧台喊他。
转过头,只见草薙一边擦着玻璃杯,一边用下巴指向二楼。
「去叫尊来一下。」
「为什么?」
「这几天都没看到那家伙,一堆事等着找他商量啊。真是的,干嘛窝在人家酒吧二楼不出来啊……」
十束苦笑。
原本还吵成一团的成员们不知何时都静了下来,无意识地注意起草薙和十束的对话。对他们来说,King的心情好坏兹事体大。
心情不好——与其这么说,不如说陷入自己精神裂缝中的周防,对伙伴们来说是个无法轻易碰触,仿佛只要轻碰一下就会招来厄运的存在。
并不是会被他臭骂或殴打。
他就只是对靠近自己的人投以一瞥。
光是那一瞥,就能让那些小伙子吓得站都站不住。
十束苦笑着对草薙挥挥手,走向二楼。
周防尊窝居在酒吧二楼的空房间。
大概是对居住环境不感兴趣,房间里只有看似捡来的破沙发和床,除此之外就是个小冰箱,连摆设空洞都谈不上,根本像是个没人住的空间。
他似乎也不在意隐私,就算十束或草薙擅自进去,他也不会抱怨。
十束在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门。
不出所料,房里无人应答。
「King,我要进去罗。」
十束简单打个招呼,推开门。
周防像个死人一样躺在沙发上。
鞋也没脱,就那样在沙发上伸长腿,无神的眼光茫然望着天花板。
十束走到沙发边,探头俯瞰周防的表情。
周防一脸厌倦,视线缓缓朝十束的方向移动。
「…………干嘛?」
周防用仿佛从地底响起的声音说。
「最近都没看到你啊。」
听了十束的话,周防只从鼻子发出轻哼。仿佛连这小小的动作都让他觉得麻烦得不得了。
偏偏,他光是待在那里,就能不住散发震慑周遭的气势。
似乎随时可能造成破坏的危险氛围,和压抑不使其爆发的异常无力感。
不过十束并不介意,笑盈盈地对他开口:
「草薙哥说,有很多事等你去商量。」
「…………」
「还说要你偶尔也露个脸。King不在,大家都提不起劲。」
「…………」
「大家都在担心,怕King心情不好……总之,草薙哥让我来叫你,不管怎样先跟我来吧。」
「…………」
看到无论说什么都没反应的周防,十束扁了扁嘴。
背靠着沙发,十束在地上坐下。保持背对周防的姿势,就这样开口:
「做恶梦了吗?」
先是一阵沉默,不久才听他轻轻啧了声。
「我还从来没做过好梦。」
听着周防低沉的声音,十束微微垂眼。
「……做了什么梦呢?」
酒吧里的喧哗声隐约传上二楼。十束一边听着那个,一边静待周防的反应。
突然,周防伸手猛抓十束的头。十束吓了一跳,发出「呜喔!」的惊呼声。
周防的大手毫不费劲地抓住十束的头,用力勒紧。
「好痛痛痛!干嘛?King你干嘛?」
就这样被抓着好一阵子,直到快受不了,才又突然被放开。
「好痛……你做什么啦……」
不堪再次被攻击,十束爬着离开周防躺的沙发,用痛得泛泪的目光不高兴地回头瞪着周防。
差点捏爆人头的周防,依然摆出一副有气无力的表情仰望天花板。
「King?」
「……像你的头这种东西,我只要单手就能轻易捏爆。」
这句话说得骇人,周防的声音却丝毫不带感情。
只要周防有那个意思,捏爆十束的头就跟敲破一颗蛋一样简单。
正确读出他这话背后的意思,十束微微苦笑。
伸长腿,朝周防躺的沙发侧面轻轻一踢。
「没关系啊。」
十束这么说,周防却没反应。
此时,听见有谁冲上楼梯的声音。
十束朝门边望去。
冲上阶梯的脚步虽然匆促,到了门前却忽然停住。
接着,是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尊、尊哥……?」
对那恭恭敬敬的声音,周防还是没有反应。十束代替他站起来,打开门。
门外是镰本力夫那又高又胖的巨大身躯。镰本大概是太担心周防的情形,一边战战兢兢地放低身子进屋,一边仍不忘偷往屋里瞄。
「怎么了?」
「栉名大姐现在刚到,就在楼下!」
「穗波老师~我不是跟你说过别太常来吗?」
草薙望着眼前坐在吧台高脚椅上的栉名穗波,半开玩笑地做出困扰的语气。
「别说这么无情的话嘛。教过的学生开了这么间漂亮的店,做老师的当然要来光顾。」
穗波爽朗地笑着说。年纪虽已将近三十,外表看来却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有时甚至给人稚嫩的感觉。白皙的脸上笑容沉静,姿态则非常端庄高雅,可是,性格却从认识时起就一直有点脱线。刚才也是,一来就把装冰水的玻璃杯打翻,慌慌张张地又自己擦干了。
穗波身边坐着一个六、七岁大,洋娃娃也似的女孩。除了长相漂亮得像个洋娃娃外,最像的是那面无表情,了无生气的模样。身上穿的衣服也像西洋古董娃娃一样有着层层蕾丝。
衣服的颜色是深青色。
草薙平常不大有机会看到这么小的女孩,一边不知如何是好地盯着她看,一边端出柳橙汁试探。
「而且还带个这么小的孩子来……你什么时候生的小孩啊?」
戏谑地这么一说,穗波便苦笑摇头。
「不、不是啦。这孩子是我哥的女儿。对吧,安娜?」
穗波弯身望着那孩子的脸说。听见她的问题,那名叫安娜的小女孩还是不说话,只轻轻点头。
那并非这年龄孩子特有的怕生,而是如戴上面具般的面无表情。草薙觉得奇怪,对穗波投以疑问目光。穗波则用一个令人感觉事不单纯的困惑微笑,回应草薙眼神中的疑问。
在草薙想出下句话该说什么前,楼梯上传来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抬起视线一看,正好看见镰本和十束从吧台旁通往二楼的门走出来。十束和穗波笑着互道招呼时,周防也跟着现身了。
「周防!」
穗波抬头看见周防,表情更开心了。周防却以厌烦的眼光望向穗波。
「……不是叫你不要来。」
周防隔着一个空位在穗波身边坐下,脸上挂着打从心底不悦的表情。
栉名穗波,是周防高中时的级任导师。
尽管当时他不过是个高中生,却已足以令周遭的人心生畏惧。然而穗波却一点也不怕他。
和周防毕业于同一所高中的草薙,也受过穗波不少照顾。
当然,穗波并不正确知道周防他们的现状。顶多只有「他们好像成了镇目町黑社会里的大人物」的认知。
吠舞罗自然有不少敌人,因此草薙他们尽可能想和与这个世界无关的人保持距离。
唯独熟知他们青涩时代弱点的穗波,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置之不顾的对象。就这层意义而言,周防拿穗波没辙,草薙也是一样。
然而周防对穗波表现出的这种纵容,看在其他成员眼中却造成误解。
「大姐!你的东西帮你放这喔!」
「大姐!腿上盖条毯子吧?」
误会周防与穗波关系的镰本,以及看到镰本的行动后自以为理解状况,即使不习惯做这种事,仍拼命想讨好穗波的八田,两人勤奋地为穗波服务,至于穗波,根本没察觉自己被当成了大姐大,如同对待亲切的学生们一样笑着说「谢谢,不要紧的」。
原本懒洋洋地托着下巴的周防,突然扬起视线。
目光转向自己身后。
「哎呀,安娜……」
穗波发出惊讶的声音。
周防身后,穗波带来的那面无表情的小女孩,像是看见什么稀奇的东西,直盯着周防凝视。
尽管周防以近乎睥睨的犀利眼神注视她,安娜也毫不畏惧,只是一股脑地「观察」周防。
而周防也无言地看着安娜好一会儿。
气氛也就这么凝冻了好一会儿。
周遭的人被这诡异气氛压倒,一片鸦雀无声。
当大家开始受不了这异样的沉默时,安娜突然转身走开。
离开周防身边,迈着脚步走到酒吧角落,也不管裙子是否会弄脏就往地板一坐,从口袋里取出弹珠,一个人玩了起来。
「……这可真难得,安娜竟然对人有兴趣。」
穗波睁大了眼,看看安娜的背影,又看看周防。
「怎么,是个怪小孩啊。」
草薙眯细了眼,看着坐在角落地上的安娜。店里的伙伴们或许很少看见这么小的女孩子,纷纷从远处兴致勃勃地观察她。
草薙这才发现还没给穗波送上吃的,便问了她「要点什么?」。穗波抬头边看黑板上的菜单说「那我就来个特制咖哩吧」,跟着温柔地问坐在地上的安娜:
「安娜,要吃咖哩吗?」
安娜不回头也不出声,只是默默摇头。穗波苦笑。
「她不饿吗?」
草薙说着,从锅子里舀出给穗波的「HOMRA」特制番茄鸡肉咖哩。
「她啊,不怎么肯吃饭……不过,可以也分她一些吗?说不定会剩下就是了,真是不好意思……」
「可以啊。这种小事,别在意。」
草薙拿了个小盘子,盛上给安娜的咖哩。穗波正要站起来按时,有人伸手制止她。
「我拿去吧。穗波老师和King聊聊。」
十束抢在穗波之前接下那一小盘咖哩,露出讨人喜爱的笑容,端着盘子走向安娜。
「今天又是怎么啦?带了个那样的孩子来?」
草薙轻轻靠在吧台上问。穗波露出一丝落寞的微笑,一边用汤匙舀起咖哩一边说:
「今天……是安娜暂时出院的日子。」
「出院?那孩子生了什么病吗?」
草薙望向背对这边,坐在地上的安娜。安娜身边的十束正递出咖哩,嘴里不知对她说些什么,安娜却连头也不抬,继续默默滚着弹珠玩。
「医生说是脑部的毛病。好像是很难治的病,一直住在特殊设施里检查和治疗。」
穗波俯下头,滑落的发丝披在肩头上。凝视穗波略显低垂的长睫毛,草薙皱起眉头。
「那可真辛苦……是什么病?」
「并不知道清楚的病名。平常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只是有时会看见类似幻觉的东西,有时还会头痛。据设施里的医生说,是脑部出了问题,放着不管还会有生命危险。」
「治、治得好吧?」
一旁听着的八田,怯生生地发问。穗波对八田微微一笑。八田立刻红了脸,嘴里嗫嗫嚅嚅。
「一定治得好的。毕竟医生们都那么努力为她找治疗方法啊。」
正在找治疗法。这就表示,以目前的医学还无法有效治疗。
「她还那么小,却一直得住院,只能偶尔出院透透气……所以,才会变成一个不懂表露感情的孩子。在家里也总是一个人闷着,我真不知道能为她做什么。」
「她没有父母吗?」
此时,始终在一旁沉默的周防突然开了口。尽管眼神还是一样有气无力,周防的注意力似乎一直放在穗波说的话上。
穗波诧异地眨着眼睛,望向周防。
「是你去接那小鬼,并且照顾她的吧?她父母呢?……死了吗?」
话虽然讲得很失礼,语气却并不冷酷。穗波叹口气,点点头。
「去年……哥哥嫂嫂车祸过世了。」
罹患重病,父母双亡的不幸少女。
那张如人偶般失去表情的脸、宛如玻璃珠般不带一丝情感的双眼,或许都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讨厌!气氛都凝重起来了!」
穗波像是想要重振心情,刻意做出开朗的表情。
「难得安娜可以出院透透气,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也不是办法。嗳、我是想利用这机会带她去走走,可以拜托你们介绍一下这附近吗?」
「我、我们是可以带你们在镇目町走走啦……」
八田一边避免直视穗波,一边用含糊的语气这么说。
穗波高兴地向八田道谢,使得八田狼狈不堪。草薙冷眼旁观这一幕,再次将视线转向安娜。
真难对付。
安娜看也不看番茄鸡肉咖哩一眼,对十束说的话也相应不理,令十束束手无策。
酒吧的木头地板明明很冰,安娜却直接坐在地上,不断用手拨弄散落一地的红色弹珠。十束看了半天,还是看不出这谜样的弹珠游戏有什么规则或好玩的地方。
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十束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伸出手。
手指用打撞球的要领对其中一颗弹珠一弹,使那颗弹珠撞开另一颗弹珠,再撞开其他弹珠。
排好的弹珠被撞得一塌糊涂,安娜瞬间僵了表情。接着,她慢慢抬头望向十束。
十束正眼直视被自己搅乱弹珠游戏的安娜,耍赖地笑着问:
「你在做什么?」
对十束的问题,安娜依然维持沉默。沉默地盯着十束看。尽管表情不变,但这或许是在瞪他的意思。
「……我在看。」
「看?看什么?」
安娜再次低下头,沉默不语。
十束静静凝望她的脸。
明明年幼,眼神中却带着一抹老成。几乎不开口说话,但并不
像是怕生或个性内向。
那是一种看透了什么、放弃了什么而活的眼神。
出自莫名的预感,十束悄声发问:
「……你是不是,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什么?」
安娜缓缓抬起视线。
无光的眼神,聚焦在十束面前。明明她凝视着自己,十束却没有被看的感觉。总觉得她看的是别的地方。
「你怎么看我?」
试着问。
安娜默默看了十束的脸好一会儿,再慢慢捡起一颗红色弹珠,放在眼睛前方。
隔着玻璃弹珠,十束与安娜的左眼目光相对。
就在此刻,一种奇异的感觉袭击十束。
那种感觉就像她的视线正通过弹珠抚摸自己身体内侧。
十束有些惊慌失措。
安娜依然面无表情,无生命的视线「看着」十束。
在安娜眼瞳带来的不可思议感觉中,尽管产生了一股类似恐惧的不安情绪,十束仍动也不动地面对安娜。
突然,安娜的身体猛地一晃,放开手中的弹珠。那动作简直就像突然被弹珠烫了手。
红色弹珠咕咚掉落地面,弹跳滚动。
安娜茫然俯瞰掉落地面的弹珠。渐渐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扭曲起来。
「怎……么了吗?」
看到安娜诡异的反应,十束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原本不表露表情的安娜,开始微微皱眉,像在忍耐什么似的咬紧下唇。
安娜依然沉默,动手收拾散落一地的弹珠。一边收拾,一边欲言又止地放开嘴唇,然而又立刻咬紧。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十束为了等她开口,紧张地屏气凝神好一会儿。然而很快地,他就放松了紧绷的肩膀。
「……要不要吃?很好吃喔?」
把装着咖哩的盘子往前推,对她笑着这么一说,安娜便惊讶地抬起头。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你不想说的话,不说也没关系。」
安娜的视线落在被推到眼前的咖哩上,轻轻摇头。
「多少吃一点。」
窥伺着她的表情,十束尝试这么劝说,安娜还是顽固摇头。
「这样啊……啊,那这个呢?」
十束把那盘咖哩放在旁边桌上,从架上取下一罐糖果。一边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一边将糖果倒在自己手心。滚出来的三颗糖果分别是透明的柠檬黄、哈密瓜绿和薄荷白。
十束将放着糖果的手心伸到安娜面前。
「你喜欢哪个颜色?」
安娜没有回答。
只是默默盯着十束手上的糖果看。
「抱歉,安娜她看不到颜色。」
身后突然传来说着这句话的声音,十束仰头往后一看,不知何时走过来的穗波苦笑的表情倒映眼帘。
「看不到颜色?」
保持后仰姿势,十束偏着头问。穗波走到十束身边蹲下,直接拿起糖果罐,往十束手上倒出更多糖果。接着,从中捡起一颗草莓口味的粉红色糖果。
「她有色觉异常。无法分辨红色之外的颜色。这个颜色的话……勉强看得出来吧?」
盯着那颗浓得接近红色的粉红色糖果,安娜轻轻点头。
穗波将草莓糖拿到安娜嘴边,只犹豫了一下,安娜便乖乖张嘴吃了那颗糖。
「大概是因为无法分辨颜色,导致她没什么食欲……抱歉喔。」
被穗波感伤地这么一说,十束睁大眼睛摇头。
「说不定,这也跟她脑子的病有关。」
「病?」
「这孩子好像一直在住院。今天是暂时出院透透气。」
八田凑过来说。不知为何眼眶湿湿的,刚才那些关于安娜生病的话,他大概都听见了吧。
十束抬头望着穗波问:
「医院在哪?」
「在七釜户那边。因为平常她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家,所以今天要拜托八田和镰本带我们在镇目町上走走。」
听穗波这么一说,八田害羞地揉了揉鼻端。
「等一下我要和镰本带大姐她们去中央通那边。」
八田说着伸出拇指,朝身后的镰本比了比。对动不动就拉着镰本去镇目町中央通电玩游乐场的八田而言,那附近就跟自家后院没两样。
「十束哥也去吗?」
八田这么问,但十束考虑了一下后笑着摇摇头。
「我就不去了。你们要好好护送老师和安娜喔,别只带人家去游乐场。」
「啊,除了游乐场还能去哪?」
「不是还有女孩子喜欢的服饰店,或是有名的圣代冰淇淋店也可以啊。那里卖的圣代冰淇淋很可爱,安娜或许可以和穗波老师分着吃?」
「欸……要进那种娘儿们去的店喔……」
在一脸为难的八田身后,镰本露出傻眼的表情说:
「八田哥,你知道自己现在是要护送小女孩去玩吗?」
十束笑了,把手心里的糖果各塞了一半给八田和镰本,站起身来。
八田和镰本小时候似乎是孩子王与小喽罗的关系。尽管八田才刚进吠舞罗,两人之间却似已恢复了孩提时代的权力关系。话虽如此,基本上看似老跟在八田身后团团转的镰本,该提醒的事情他还是会提醒,在顾及八田面子的情况下,巧妙地引导着他。镰本也跟着去的话,一定能让穗波和安娜玩得很开心。
看到八田即使一脸不情愿,仍抱着手臂重新在脑中规划带她们上哪去玩,一旁的镰本也展现绅士风度帮穗波提起行李,十束满意地点点头。
望着穗波起身整装的背影,十束吃了那盘安娜始终没碰的咖哩。
叼着汤匙,出神地想着关于安娜的事。
这时,突然有人轻轻拉扯十束的衬衫衣摆。
低头一看,安娜正抓着十束的衣服。
「怎么啦?」
安娜那双猫一般的大眼先定睛望着十束,接着又转动眼光,缓缓望向坐在吧台边的周防。
「嗯?那个人怎么了吗?」
十束蹲下来,配合安娜视线的高度。
安娜用巫女宣告神谕的语气,庄严地开了口。
「跟在那个人身边,你活不久。」
眼神依然凝视着周防,安娜这么说。
十束瞪大了眼睛。
一时之间并不明白安娜话中的意思。
呆呆看了安娜好一会儿,这才想起刚才她「看了」自己的事。
「……你『看到』了吗?」
对十束这个问题,安娜并未回答。十束又问了一次。
「你能看见未来吗?」
安娜低下头,思考了一下才不置可否地甩了甩头。
「并不是能清楚看见什么,只是——有那个感觉。」
安娜沉默地垂下眼睛,表情像是担心受到斥责。
有那么一会儿,十束无法做出任何回应。但是,在惊讶的感觉过了之后,浮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并非疑虑或不安,而是「原来是这样啊,那还真伤脑筋呢」的苦笑。
「这样啊。」
「你不生气吗?」
「咦,为何?」
见安娜惊讶地这么问,十束反而更讶异。
安娜歪着头说:
「那你是不相信罗?」
「嗯?不、不是这样的喔。只不过啊,你说的我也不是没想过。」
十束笑着,摸摸安娜的头。
「谢谢你的忠告……不过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喔。」
在嘴巴上竖起食指,十束用开玩笑的态度说。安娜只是以澄澈的眼神凝视十束。
「安娜,我们走吧!」
听见穗波温柔呼唤的声音,安娜转身背对十束,朝穗波奔去。
随着门上铃铛「匡啷」响起,店门关上后,十束朝周防和草薙望去。周防还懒洋洋地喝着酒,草薙则收拾着穗波吃完留下的餐具。目光和草薙对上时,十束轻轻招手。
「King、草薙哥,借点时间好吗?」
草薙和周防交换了一个眼神,从吧台里走出来。周防也默默从位子上起身。
移动到要上二楼的阶梯前之后,十束才用其他成员听不见的声音说:
「那孩子,可能是权外者。」
权外者。
和受王赋予能力的「盟臣」不同,权外者是自然产生能力的超能者。
说到所谓的「王」到底是什么,其实十束也不是完全清楚。根据草薙收集来的情报和周防语带不耐的说明,这个国家存在拥有巨大力量的「石板」,由「石板」选出七个「王」,并且赋予他们力量。
周防正是由「石板」选出的第三王权者——一般称为「赤之王」。
王再选出被称为「盟臣」的臣子,赋予他们力量。十束和草薙都是接受周防赋予力量的赤色盟臣。王与其盟臣形成的集团,又称为「王盟」。
权外者不属于任何王盟。他们的力量非由王赋予,而是自然获得,成为不隶属于任何王盟的超能者。
权外者为何出现,原因仍旧是个谜。
有一说是「石板」力量外泄,说得
更简单点,那就像是某种操作失误。也有另一个说法指出,权外者是「没能当上王」的存在。
无论哪一种,不属于任何王盟却获得了力量的权外者,缺乏对自身力量的知识,往往反被力量操弄,甚至经常可见将这股力量运用在犯罪之上的例子。
「还那么小的孩子,竟然是权外者啊……」
草薙神情凝重地叼起一根烟。
「那孩子一开始不是直盯着King看吗。当我听到穗波老师说她『认不出红色之外的颜色』时才想到……那孩子,该不会是看出King的『颜色』了吧?」
周防是「赤之王」。安娜可能看出拥有如此力量的周防身上散发的红色光芒。
「就只因为这个?你认为那孩子是权外者还有别的根据吗?」
「不……」
十束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
「她不是在地上滚着红色的弹珠吗?我想,那并不是在玩,说不定是正借此『看见』或『感觉』到什么。」
「什么意思啊。」
「我总觉得,那孩子可能拥有类似预知或千里眼的感应能力。毕竟那看起来不像单纯在玩或占卜什么的。」
草薙吐出长长一口烟,望着远方似乎思考着什么。
「怎么,她对你说了什么那类的话吗?」
「……哎呀这个嘛,再说下去就牵涉到个人隐私的问题了。」
看十束试图打个哈哈蒙混过去的样子,草薙百思不解地皱起眉头。
十束也换上认真的表情,重新面对草薙。
「穗波老师刚才说,医院在七釜户。」
「黄金的地盘是吗……说不定那里其实不是医院,也可能是权外者的教育兼研究设施罗。」
草薙把烟灰掸在携带型烟灰缸上,轻叹了一口气。
「若真是这样,穗波老师应该毫不知情。」
草薙将视线转往周防。周防靠在墙上,什么也没说。
「权外者的事,要说跟我们无关也算是无关。不过,对方毕竟不是别人,是等同于穗波老师亲生女儿的孩子。」
对草薙刻意强调的说词,周防轻轻啧了一声。
「……姑且注意一下那小鬼。」
「收到。提到权外者什么的怕把事情弄得太复杂,总之先让他们用护卫的形式跟着安娜和穗波老师。」
对周防压低声音的命令,草薙回应的语气倒是挺轻松。
「还有,我也想弄清楚那孩子住院的地方是什么样的设施。草薙哥,你听过关于权外者的设施吗?」
「只有听过一些传闻。像是教权外者如何驾驭力量,教导他们不要将力量用来犯罪,同时从他们身上研究权外者产生的原因……」
望着十束,草薙眉头皱得更紧。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总之先调查看看吧。」
「谢谢。我也会尽我可能的范围试着调查。」
十束总觉得放不下安娜那双槁木死灰般的老成目光。
因为自己是权外者。因为自己拥有和常人不同的力量。
如果对安娜是权外者的想像正确的话,或许原因真是这样。
可是,如果理由不只是这样呢?
「没能当上王……是吗?」
忽然,周防露出烦闷的眼神,如此低喃。
「新发售的猪骨拉面,真的有赞!明明是泡面,却有这种嚼劲!还有那个蒜头香也够味,猪骨汤头风味浓厚不油腻!」
镰本一个人边吃边大赞新发售的杯面。八田在他身边,眼神认真地盯着前方公寓里的某户。
八田和镰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夜晚的公园。两人坐在公园长椅上,镰本身边还放着电热水壶和装了食物的塑胶袋。
刚才,一对手挽着手亲热的情侣正想走进公园,一看到长椅被正在吃泡面的镰本和抱着手臂紧盯某处不放的八田占据,便匆匆忙忙地走了。八田心想,活该啦。
「八田哥也吃点?」
镰本喝光最后一滴面汤,一边在塑胶袋里翻找下一个要吃的东西一边说。
「我不需要!是说你到底要吃到什么时候!」
「话说回来,我真没想到还有机会像这样和八田哥一起行动呢。」
镰本说着,这次改在酱油口味的杯面里注入热水。
八田苦笑着望了镰本一眼。
「说的也是。」
八田和镰本从小就是朋友。应该说,镰本是八田的小弟。
那时,在附近邻居小孩中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八田自封孩子王,而明明比八田还大一岁的镰本却是个软弱的小胖子。
八田经常帮镰本出头,也对他颐指气使。崇拜八田而对他唯命是从的镰本,让八田自我感觉颇为良好。
这样的镰本。
拖着尽是横向发展的身体,老是跟在八田身后的镰本。
现在却比八田更早进吠舞罗,还在吠舞罗中往上爬,建立了一定的地位。
从前明明是个脸色苍白的胖子,现在的镰本已拥有不输体重的身高,白猪般的肤色也晒成精悍的褐色。
那个有点懦弱的胖子,已经成长为块头气派的不良胖子。
在吠舞罗重逢,彼此确认了对方时,老实说八田原本有点害怕。没想到镰本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却浮现儿时的天真表情,开心地对他说:「八田哥?你不是八田哥吗!」八田才因此重拾往日雄风。
进入吠舞罗后,八田之所以转眼就能融入大家,镰本的存在也算是帮了一点忙。毕竟,看到在吠舞罗里已经有一定地位的镰本不但叫他「八田哥」,还一副崇拜他的样子,使其他伙伴们不得不对才刚加入吠舞罗的八田另眼相看。
八田转身对着过去的小弟、也是今日重要伙伴的镰本,挺起胸膛准备发表最近他一直在思考的事。
「是说啊,今后为了尊哥,一定会面临各种战斗吧?」
「是啊。」
「既然如此,面对敌人时也该报上名号吧?为了这种时候,岂不是得准备一个帅气的外号?」
「…………就叫八田美咲不行嘛?」
镰本的回答让八田不满地噘起嘴。
「那样就是不够帅啊!」
「对喔,八田哥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你说过那好像娘们一样。」
八田火大地对镰本兜头就是一拳。镰本发出夸张的「咕呜」声,捂着被揍的头顶。这反应和儿时毫无两样。
「很痛耶,八田哥……所以咧?你该不会是帮自己想了外号吧?」
镰本搓着脑袋,痛得两眼泛泪,八田却态度一转,心情大好地回答「没错!」从长椅上起身,在镰本面前双手叉腰摆出帅气的姿势,用拇指朝自己边比划边说:
「就叫八咫乌,如何?」(注:八咫乌为日本神话中的灵兽,「八咫」音近「八田」。)
镰本眼皮半掀,看着八田说:
「……还不错啊。」
「你是怎样啦,反应这么冷淡。」
「比起那个,现在应该好好把风吧?」
镰本说着,下巴朝八田身后的公寓努了努。八田这下才想起自己任务在身,赶紧重振精神。
——我们可是身负草薙哥交代的重责大任呢。
「不过,这任务好怪喔。」
八田才刚奋发起的斗志,又被镰本懒洋洋的声音泼了桶冷水。
「啊?」
「不是啊,你想想,叫我们保护栉名大姐和她侄女……不觉得很莫名其妙吗?」
观察穗波和安娜的情形,要是有什么异状,就要保护她们不受危险波及,然后立刻回报。
这就是草薙命令的任务内容。
就内容来说确实有些不着边际,但穗波既是周防重要的人,暴露在危险下也是难免的事,自己能够肩负为她打倒敌人这么重要的使命,令八田内心充满自豪,做起事来也干劲十足。
「我们可是被托付了护卫栉名大姐的使命耶!?唯有全力以赴了啊!」
「话是这么说……」
镰本一副仍然想不通的表情,把杯里剩下的面条一口气吸光。
「要是栉名大姐现在真的有危险,总觉得只派我们两个来护卫是草率了点。听草薙哥的语气,与其是要我们保护大姐她们,不如说是因为担心有什么异状,姑且让我们过来守着……怎么说呢,我还是想不通啊……」
八田听得青筋跳动。
「你这混帐,别想那么多了……是个胖子就给我大而化之一点!」
「话说回来,明明这任务就是指派给八田哥和伏见的吧?」
镰本的话堵得八田一时为之语塞,只好轻轻啧了一声。
「…………因为,那家伙说什么很麻烦嘛……猿比古那家伙,最近很孤僻。」
最近伏见的态度,和在学校里整天混在一起时不一样了,八田不是没有察觉。想着想着心里不大痛快,八田用球鞋后跟朝地面一踹。
「嗯?等等,那是……」
听见镰本的声音,八田抬起头。镰本粗大的手指,正指着公寓里穗波房间的门。
定睛一看,一个正离开房门的小
小身影映入眼帘。
是安娜。
「那孩子想做什么……?」
八田从长椅上起身,眯着眼睛观察。安娜穿着缀满蕾丝的花边洋装,却背着一个一点也不搭调的粗犷后背包。
只见她一滑出门缝,就用小心翼翼的动作,再悄悄将门掩上。
镰本疑惑地皱起眉头。
「那么小的孩子晚上会出去玩吗?」
「那应该是……离家出走吧?」
一个小孩子,晚上背着行李一个人离开家门,不会有其他原因了。
八田与镰本面面相觑,立刻站起来。
安娜正快步走下公寓楼梯。八田朝公寓楼下跑去,打算拦住安娜。
然而,在八田抵达之前,却看见另一个人影现身,挡住公寓楼梯口的去路。
那人身上穿着类似军服的青色装束。那身打扮,八田记得自己在哪看过。
——青衣?
已经走到公寓一楼的安娜,看见挡在楼梯口的青衣人时,惊吓得身体颤抖,停住脚步。
八田脑中响起警报,态度随之转换。
一边跑,一边将夹在腋下的滑板往地面一送,再飞身跃上。轮子叽叽作响,在地面上摩擦出火花。
八田就这样把镰本丢在脑后,全速朝安娜和青衣人冲刺。
青衣人不知对安娜说了什么,往前进逼一步。脸色苍白的安娜则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显然的安娜畏惧这家伙。
「给我等一下,你这家伙——」
八田狂吼着,踩着滑板冲上前。
滑板承受了八田的力量,发出红色光芒飞上半空,朝青衣人逼近。
青衣人回头望了纵身上前的八田一眼。
那双眼神中虽带着锐利的目光,却不见惊讶。青衣人身手矫健地向后一跳,拉开八田用滑板逼近的距离。
八田的滑板落地,一边发出嘎嘎声,一边在安娜面前紧急煞车。八田站在将安娜护在身后的位置,瞪视青衣人。
「你是谁?想对这孩子做什么?」
「从那力量的颜色看来……你是第三王权者的盟臣吧……我才想问你要做什么。」
青衣人年龄二十出头,瘦长脸,眼睛更是细长。黑色长浏海下的目光紧盯着八田不放。
八田拉开衣领说道:
「我是吠舞罗的八田。」
在八田露出的锁骨上,有着吠舞罗的「印记」。
「这孩子等于是我们的自己人,来路不明的人想接近她,我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对八田引以为豪的「印记」投以冷冷的一瞥,青衣人不带一丝情感的眼瞳直视八田。
随后追上的镰本,站在八田身边喘气。
即使形势演变为二对一,青衣人依然不为所动。
八田瞪着青衣人苍白细长的脸,感到一股体内血液正在沸腾的激昂感。身体自然进入战斗准备,透出肌理的是代表对八田而言独一无二的王——周防尊的红色光芒。
「我知道,穿青衣服的。你是青色盟臣吧??你们没有王,对吧?」
即使是刚踏入这个世界的八田也听说过。这个国家本该存在七个拥有异能的王。然而,青之王在十年前的事件中死去,至今尚未有新王产生。换句话说,现存的青色王盟,不过是一群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们在失去王的状态下维持组织运作的异能集团。
这群青衣人——被称为Scepter4,身着青色制服的青色王盟,向来就以取缔破坏治安的异能者为己任。和八田所属的赤色王盟,在性质上本就是称不上投合的两个集团。
面对八田挑衅的态度,眼前的青衣男人完全无动于衷,只是张开一对薄唇,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
「够了吧,赤色盟臣。要知道,跟我作对就等于跟第二王权者作对。」
八田依然以严肃至极的眼神瞪着对方,在镰本耳边悄声问:
「第二王权者……是谁来着?」
「是七釜户大人啦!」
尽管镰本机灵地压低声音怒吼,八田还是一头雾水。
「大人?」
「七釜户不是有座大得愚蠢的塔吗?就是那里的主子黄金之王!打从战后就以王的身分存在,是最厉害的王!」
听了镰本的解说,八田反射性地火大起来,对着他的头又是一拳。
「好痛!你干嘛啊……」
「混蛋!最厉害的王应该是尊哥才对吧!」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不过,镰本的话也让八田想起来了。因为对方用了第二王权者这个字眼,他才一时没搞清楚,要是直接说「那个金色的家伙」,八田早就明白了。
七釜户,是这个国家的政治、经济中心。说到耸立在那里的巨大建筑物——御柱塔,八田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国常路大觉。
这就是被称为「七釜户大人」的男人。也就是第二王权者——黄金之王的名字。
他除了是异能者的王,同时也是这国家实质上的王。借由他的力量推动经济,使政府运作,将这个国家打造为强国。
七釜户的御柱塔既是他的象征,也是他的城堡。
只不过对八田而言,这么一个王的城堡,除了「显眼的建筑」之外就没别的感想了。
「我才不管他是第二王权者还是大人,总之我没理由敬畏他!再说,你是青色盟臣吧!难道自己的王死了就能对别人的王摇尾巴吗!」
与其说是嘲弄,还不如说是单纯火大。
明明已经有一个自己景仰而决定追随的王,却又听命于其他的王,甚至大力宣扬这个王的名号。做出这种事的人,对八田来说除了是轻蔑的对象外什么都不是。
没想到,八田一撂下这句话,青衣人立刻脸色大变。
细长眼、薄唇、面无表情的双颊。他脸上的表情就像能乐面具出现一道龟裂般扭曲,眼尾也跟着上扬。
下个瞬间,刮起一阵青色的风。
青衣人在几乎没有任何预备动作的情形下,直接朝八田冲撞。
八田的惊讶也只有不到一瞬间,立刻摆出迎击的架势。然而,他随即发现青衣人冲刺的轨道并非对着自己。
而是镰本。
青衣人如一颗子弹般对准镰本冲刺、拔剑。
镰本的反应也不慢。才刚吃下好几杯泡面,看似迟钝的巨躯迅速翻身,轻轻向后一跳,闪避了青衣人砍下的剑。镰本全身上下也散发出红色的光芒。
然而下个瞬间,才刚躲过青衣人这一剑的镰本身后,竟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危险!」
八田不假思索大叫,踩着滑板跳起来。
脚放在滑板上,以后空翻的要领翻转身体。
铿!滑板底部发出与剑刃相互撞击的声音。两道红色与青色的光芒也相互冲击后迸散。
落地时,滑板的轮子在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八田迅速伸手,从镰本背后揪起他身上的运动衣,将他从第二个袭击者身边拉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
镰本在八田掩护下睁大眼,凝视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背后的袭击者。
一开始,八田还以为青衣人懂得分身术。
第二个袭击者身上一样穿着青衣,而且长相和最初站在八田眼前的男人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最初出现的男人一头黑发,第二个袭击者的头发则是浅褐色。
「你们……」
应该是双胞胎吧。黑色与褐色头发的两个青衣人各自拔剑,与八田和镰本展开对峙。
八田用力啧了声。
「卑鄙的家伙,竟然偷偷摸摸躲起来啊。既然一开始就是二对二,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和我们对决!」
面对八田不屑的语气,青衣双胞胎同时歪着头笑了起来。
「很可惜……」
「那不是我们的作风。」
「呸!」
双胞胎连一句话都要分成两个人讲完的亲密模样,令八田更加焦躁,朝滑板尾端一踢,把滑板踢飞起来,直直朝对手飞去。
「很好!我就陪你们玩玩!两个一起上啊!」
「住手!」
在八田的怒气与斗志静静淋上一盆冷水的,是小女孩的声音。
八田心头一惊,朝声音的主人望去。
是安娜。
对青衣人的愤怒,使八田差点忘了她的存在。
青衣双胞胎似乎也和八田一样。看着安娜,两人似乎想起什么,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们现在,没有和你们争执的理由。」
黑发青衣人说。八田不由得皱紧眉头。
「你在说什么啊,先出手的明明就是你们!」
「那只是对你出言侮辱的回报。」
褐发青衣人说。黑发青衣人则转向安娜问她:
「你明白了吧?」
安娜虽然微微发抖,仍点了点头。
「这些家伙是你的谁?」
「……是穗波的……朋友。」
面对褐发青衣人的问
题,安娜这么回答。或许对小孩而言,只要是认识的人都可以用「朋友」来形容,但对八田而言,穗波是King重要的人,自己和她的关系被形容成「朋友」,多少还是让他感觉别扭。
「你别忘了自己到底归谁管!」
黑发青衣人冷冷地说。听出话中的不怀善意,八田挑起眉毛。
「喂!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与你无关,对吧?」
褐发青衣人话中别有含意,安娜听了默默点头。八田则不爽到极点。
「干嘛威胁小孩子啊!」
「我们可没有威胁她。」
「只是确认事实而已。」
青衣双胞胎你一言我一语,说完后一起将剑收回剑鞘。
八田顿时被挫了锐气。再怎么说,也不能对收起武器的对手做出攻击。
「……不干吗?」
「喂、等等,最好不要胡乱挑衅……」
「你闭嘴。」
八田打断慌张的镰本,怒视双胞胎。
这两个家伙绝对有什么问题。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草薙哥警戒的对象,一定就是他们没错。
难道现在不应该在这里给他们好看吗?
虽然有这个念头,但一想到大喊「住手」的安娜,八田犹豫了。
青衣双胞胎笑了起来,细长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我们是根据任务行动的,要是判定你会妨碍我们的任务,就算杀了你也无所谓。」
「黄金王盟虽然不是我们的主子,但却是我们任务的委托人。做出对抗黄金王盟的轻率行为,只会陷你们王的立场于不利。」
青衣双胞胎语气淡然地说着,再次看了安娜一眼。只用冰冷的目光传达他们想说的事。
两人就这样转身离开,干脆的程度和发动袭击时那风一般的动作形成对比。
八田一直保持着备战姿态,直到看不到两人的背影为止。
「……八田哥……你果然不是普通厉害……」
看不见青衣人后,镰本难掩兴奋地说。
「孩提时代当然是受了你很多帮助……没想到现在还能像这样承蒙你搭救啊……不、我有预感,八田哥在吠舞罗里一定也会成为强者!真的,就连刚才那个八咫乌的称号都能原谅了!啊,是说刚才报名号时,你忘了讲八咫乌了啦!」
站在兴奋激动的镰本身边,八田脑袋里想的尽是另一件事。
「……镰本。」
「嗯?」
长得一张娃娃脸却带着剽悍表情的八田,转过头望着镰本。
八田那张脸上冒着冷汗,眼里也泛着一丝泪光。
「镰本……」
「怎、怎么了?」
没想到他会突然发出这么没用的声音,镰本也慌了手脚。
「不会有事吧?」
「有什么事?」
「我不会陷尊哥于不利吧?」
八田满脑子都是青衣人最后撇下的那句:「只会陷你们王的立场于不利」。只有这句话不断在他脑中打转。
对八田而言周防是又强又帅气的英雄,能为他效力,是八田的骄傲。
然而,要是自己的行动却反而扯了周防的后腿……
镰本瞬间露出哑然无语的表情,立刻又苦笑着拍拍八田的肩膀。
「不会有事的啦!那种话,不过是说来吓唬人的!」
「对、对吧?说的也是喔?」
「比起那个……」
镰本换上严肃的声音低语,回头望向背后的安娜。八田也看着她。
安娜面无表情,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八田差点担心起站在那的是否根本就是一个假人。
「那两个青衣人,结果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认识他们吗?」
八田小心翼翼地询问安娜。
毫无反应。
「是说你……想离家出走喔?」
还是毫无反应。
无计可施的八田望向镰本求助,镰本也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不、不过,有时候确实难免会想离家出走啦!栉名大姐人虽然很好,毕竟她是个老师,可能有时比较罗唆……」
这次,终于有反应了。
想是死命否认八田说的话,安娜猛烈摇头。
总算是暂且脱离假人状态,让八田松了一口气,但也愈来愈搞不懂她。
「……你的意思是说,并不是因为讨厌栉名大姐才要离家出走?」
安娜轻轻点头。八田却只能搔头。
「那,是学校里有什么讨厌的事吗?……不过,你一直在住院,应该没去上学吧?」
安娜低下头。当八田和镰本正一筹莫展时,公寓的门被人打开。发现安娜不见的穗波,脸色大变地冲出来。
「真的可以吗?」
穗波一脸歉意说道。
「可以啊。在我们店里她可以自由玩耍,也不缺顾小孩的人手。」
一大早,草薙和十束就一起来到穗波家。
昨天晚上的事件始末已经从八田和镰本那里听说了。草薙昨晚就已打过电话给穗波,提出白天愿意负起责任照料安娜的提议。
昨天晚上安娜打算离家出走时,八田和镰本刚好路过……对穗波是这么解释的。安娜的企图离家似乎对穗波造成很大的打击,听到草薙表示平常白天穗波去工作时,他们可以帮忙照顾安娜,她立刻就接受这个提议。
让十束先带安娜出去之后,草薙压低声音问穗波:
「……安娜有说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吗?」
穗波一脸沉痛,缓缓摇头。
「一句话也没说。」
说着这句话时,穗波脸上带着强忍痛苦的表情。
「从昨晚起,她就一句话也不肯跟我说。原本就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昨天晚上,更是不管问她什么,她都只是僵着身子,好像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也不说话——简直就像希望自己真的变成一个洋娃娃一样。」
草薙将手放在轻声叹气的穗波肩上。
「哎,那么小的孩子却一直得过着住院生活,难免会变得个性乖僻。来我们这比较热闹,十束又很会照顾小孩,我要是有空,也可以教她一点功课。这样穗波老师你也能轻松点。」
穗波微笑着看草薙。
「谢谢。工作一结束我就会赶快来接她的——」
「关于这件事呢。」
草薙打断穗波的话头。
「在安娜暂时出院的这段期间,穗波老师要不要带安娜一起来我们酒吧住?」
「欸、咦?」
穗波惊讶地睁大了眼。
现在有青色盟臣在监视穗波家,草薙认为这事非同小可。
既然事情演变成这样,几乎可以确定安娜是权外者了。同时,安娜受到监视这件事也显示了她很有可能是「高危险度」的权外者。为了预防万一,草薙希望让安娜和穗波待在受到保护的地方。
听八田说,和他交手的青色盟臣似乎对安娜说了「你别忘了自己到底归谁管」。显见事态并不单纯。
再说,除了要考虑她们身上可能发生的危险之外,也不得不同时考虑安娜有可能伤害他人,尤其是离她最近的穗波。如果安娜是个尚未成熟的权外者,就算她没有恶意,这种事还是有可能发生。
「我们酒吧二楼是可以住人的喔。现在尊那家伙窝在里面,不过我很快就会把他赶出去,打理成让老师你们可以入住的状态。老师去学校上课和放学回来时,我都可以开车送你。」
穗波显得相当过意不去。草薙一边说服穗波,一边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实在有点夸张。明明至今连穗波要来酒吧都不是很赞成,现在却劝她把孩子寄放在这里,甚至要她们住下。
然而,穗波尽管过意不去,却一点也没起疑。
老实说,「HOMRA」聚集了一群不良少年,就孩子的教育而言并不是个好地方。身为教师的穗波却不这么认为,可见她对草薙和周防是如何彻底信任。
草薙尽管怀着一丝罪恶感,还是利用穗波对自己与周防的信任以及对安娜的担心说服了她。
十束和安娜在穗波公寓附近的公园等待。两人并排坐在秋千上。
草薙只用眼神询问十束结果,十束微微摇头。
在草薙说服穗波的时候,十束的任务就是从安娜那里问出原由。不过,看这样子,安娜大概还是贯彻了洋娃娃般的沉默。
「安娜,你暂时要来我们这里住了喔。」
听到草薙的话,安娜抬起头,用玻璃珠般的眼睛看着草薙。
「不用担心,穗波老师下班后也会过来……而且,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
面无表情的安娜脸上,瞬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
草薙对十束使了个眼色。
十束点点头,对安娜伸出手。
手心向上,做出要东西的动作。安娜的表情更困惑了,直盯着十束的手心看。
这时,十束手掌上出现了一小团红色的火焰。
安娜瞪大双眼,红色的火光摇曳,映在她睁大的眼瞳中,白皙的脸颊也因此泛红。
十束翻转手掌,像是要让手里产生的那团火焰落在地上。但是瞬间,原本小小的一团火焰却突然变大,包住十束整只手。
安娜倒抽了一口气。
火焰不断变大,吞没十束整条手臂。
看见安娜眼中闪过一丝担心与不安的阴霾,十束举起被火焰缠绕的手臂。
这么一来,缠绕十束手臂的火焰范围扩散,从中生出一对翅膀。
红色的,火焰形成的翅膀。那对翅膀拍动时掀起一股热风,火星四散。
不只如此,火焰还形成了一只仰头的鸟。火鸟仰头凝望天空,蓄势待发地拍了两下翅膀——
展翅而飞。
令人联想起不死鸟的鲜红火鸟飞离十束手臂。安娜抬起头,看得瞠目结舌。
下一秒,飞起的火焰之鸟宛如融化在空气中,就这样消失了。
剩下的,只有空气中的残留热气,以及鲜红火焰烙印在眼底的瞬间残像。
十束手臂上毫无烧伤痕迹。安娜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注视那前一刻还有火鸟栖宿的地方。
十束开玩笑地将发出火焰的手臂往胸前一放,做出敬礼的姿势。
「没有道具也没有机关……这么一说,反而更像变魔术了哦?」
「你做起来总是很巧妙啊。」
草薙半是傻眼半是佩服地才一说完,十束就浑身无力倒在秋千链上。
「可是这很累耶,草薙哥……」
「巧妙归巧妙,你这家伙真的很弱……」
叹口气,草薙再次转向安娜。
安娜的小手紧握秋千链不放。
「刚才十束做的,真的不是靠道具也不是机关喔。而且,不只十束,还有我、昨天见过那叫周防尊的家伙、所有在那间店里的人啊,都像这样拥有异于常人的力量唷。」
安娜呆呆地望着草薙。草薙则是对安娜露出搭讪女人时专用的温柔甜笑,不知为何,却被十束冷冷地瞪了一眼。
「安娜,你不信任我们吗?」
「信任?」
安娜像鹦鹉学话般小声反问。
「对……我想十束刚才应该问过你了……我再问一次喔。安娜,你应该拥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吧?」
安娜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抓住秋千的链子。
「听说安娜是因为生病而住院。不过,你根本没病吧?而是那个力量的事被发现了,才在特别的设施里教你力量的用法,或是检查你的力量,对不对?」
安娜依然顽固地保持沉默。就像穗波说的,她好像希望自己成为一个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也不会开口的娃娃。
然而,安娜的沉默其实正是做出了回答。
「……像你这样的人,我们称为『权外者』。为了教导权外者各种事,避免他们本人及周遭的人陷入危险,那种设施想必是存在的。不过,你可以依靠我们,这样或许就可以不用回设施了喔。」
安娜还是像个娃娃。草薙耐心地等她做出回应,却怎么也等不到安娜要开口的意思,一股尴尬的气氛弥漫。
草薙和十束没辙了,彼此面面相觑。
「……草薙哥说的话,你明白吗?」
不管怎么说,对方毕竟是个小女孩。草薙和十束平常都少有和小孩相处的经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才能让她明白。
不过,安娜静静点头了。
「我明白。」
「那……」
不让十束说完,安娜又轻轻摇头。
「我要回、设施去。」
草薙与十束再次面面相觑。
既然安娜都这么坚持了,他们也无法再做更多。
十束苦笑着从秋千上站起来,对安娜伸出手。
「好吧。不管怎么样,在你暂时出院的这段期间,我们做好朋友吧。」
安娜抬头望着十束,犹豫了一下,也握住他的手。
「……要是你改变主意了,随时跟我们说喔。」
最后加上的这句话,安娜并没有回答。
幕间
「啊哈哈!真的吗!King!被女老师骂了吗!」
周防空手抓住笑得喘不过气的十束脑袋。
「啊、好痛!好痛喔King!」
看着头被周防单手捏得不住扭动的十束,草薙深深叹了口气。
「放开他啦,尊。这家伙没事都够笨了,你还要让他变更傻吗?」
周防啧了一声,放开十束的头。也不知道是太痛,还是笑过了头,十束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还学不乖地笑个不停。
「话说回来十束,你这个国中生跟人混什么酒吧。」
「草薙哥自己还不是一样,未成年可以在酒吧工作吗?」
草薙的劝告,换来的是十束噘起嘴的反驳。
这间「HOMRA」酒吧,原本是草薙叔叔经营的店,吊儿郎当的叔叔只有高兴时才会开店,其他时候则四处游荡。看不下去而来帮忙的草薙明明才十八岁,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半个老板。
「虽然十八岁是未成年,但也几乎是成人了啊。」
「哪有这样的——」
在十束夹杂不满与揶揄的声音中,一旁的周防一脸呕气的表情,靠在吧台边,用手支着下巴。
「所以?King到底是为什么被骂啊?跟人打架?」
「你少罗唆。」
「没错没错。不过,是对方先挑衅的啦。结果尊却被不分青红皂白地训了一顿。如果是那种自以为好心的热血教师,他是不会看在眼里的。偏偏是傻傻脱线型的老师,他拿这种人没辙呢,没想到吧?」
十束兴致勃勃地听着草薙的话,眼神都发亮了。周防又啧了一声,像是没有比这更烦的事。
「傻傻脱线型的喔?」
「就天然呆啊,那个老师。而且还是新来的,年轻貌美唷。」
「哇喔——!」
十束发出乐不可支的声音时,酒吧门上的铃铛响了起来。
草薙抬起头正要说「欢迎光临」时,瞬间呆住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吗?
草确立刻重振精神,换上百分百的业务用笑容迎接来客。
「穗波老师,欢迎来『HOMRA』咖啡厅。」
「午安。」
她正是刚才话题中的人物,周防的级任导师——栉名穗波。端正的五官加上柔和的微笑,是个拥有温暖亲切氛围,仿佛洒下了阳光味道的人。
「这家店什么时候变咖啡厅啦?」
十束偷偷对草薙咬耳朵。
「在老师面前,说未成年在酒吧工作不好吧?」
「你不是说十八岁几乎是成人了吗?」
「说是酒吧的话,有你这种国中生混在这里可不妙。」
「……吧台上明明摆了那么多种酒。」
「没问题啦,老师是个天然呆。」
就在十束和草薙窃窃私语时,穗波已走进店内,在周防身旁坐了下来。
周防排斥地瞥了穗波一眼。
「你来干嘛?」
「刚好到附近办事,顺便过来看看啊。听说草薙同学在这里工作嘛。」
「喔,这样。」
周防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把头转开。
「穗波老师,你要暍点什么?想喝红茶的话,有阿萨姆和伯爵可以选喔。
穗波微微一笑,抚着下巴思考。
「我想想喔,反正今天已经下班了,不如喝个生啤酒吧。」
「……草薙哥,她发现了啦。这里是酒吧的事露馅了啦。」
「对耶……不过,我想也是。」
草薙和十束小声交谈着,脸上堆满掩饰的假笑说「好的,请稍候」。
在冰透的玻璃杯里默默注入生啤酒,白色的啤酒泡沫发出诱人的声音。
「草薙同学,这里的打工怎么样?」
「嗯,这间店老板是我亲戚,没什么压力。」
将盛满漂亮泡沫的啤酒端到穗波面前,草薙笑着说。十束歪着头仰望草薙。
「草薙哥,你会继承这家酒吧吗?」
「不知道耶……不过,老板那么乱来,要是我不继承的话,大概会倒闭。」
草薙思索着喃喃自语,突然低头望向十束。
「对了十束,你今年要考高中吧?」
「不了,我家也没钱,我不念高中。」
「……这样啊。哎、我看你这么机灵,什么都做得来。干脆在这里工作吧?」
「可以吗?」
「最近收入增加,是可以请人了……不过,就算不上高中,学习对自己总是有好处,要是你想的话,我也可以教你。」
「咦,真的吗?」
听着草薙和十束交谈的内容,穗波一边用优雅的姿势喝啤酒(出乎意料的是速度还挺快),一边笑着说「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帮忙喔」。
穗波的眼神,顺着话题转移到周防身上。
「周防同学呢?」
穗波这么柔声一问,周防便挑起一边眉毛看她。
「周防同学将来没想做什么吗?」
厌烦地噘着嘴,周防往
椅背上一躺。
「没有。」
「是吗?总觉得只要你愿意,什么都办得到。」
穗波微笑着说。周防不耐烦地转过身,如此一来必然和另一侧的十束面对面。一看到周防的脸,十束就漾开了笑,从吧台里探出上半身,隔着周防对坐在另一边的穗波说:
「对啊!」
「就是说啊。他明明什么都办得到,却不愿做,真浪费。」
「没问题的。」
十束秉持天生的乐观开朗,不负责任地说:
「这个人啊,就算想当王也一定当得上。」
「哎呀。」
受到十束的笑容感染,穗波也笑了。
「这个不错唷,当王。」
「是不是!」
在两边的人笑脸攻击之下,周防重重叹了口气。
被愉快的穗波和十束夹在中间,周防只得投降,草薙则给了他一道同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