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初看见的,是一片宽广高远的白色天空。
当那把巨大的剑倏然落下时,声音与颜色都从这世界消失,她的身体飞上半空中。并不觉得特别难过或悲伤,只是当意识变得虚渺模糊之际,一边看着包围在身边的亮晶晶白色光芒,一边想着,好美啊。
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她并不清楚。
好像是有谁救了自己,又好像不是。当时的她还是个几乎不懂事的幼儿,爬起来之后才终于放声大哭。因为察觉到周围的地形,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了。
放眼望去,无数大楼倒塌重叠,荒凉的景象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找不到住在一起的父母,她踩着蹒跚的脚步,跌跌撞撞地在瓦砾堆上前进。
呼喊父亲,呼喊母亲。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就在如此踽踽独行时,意识到自己拥有的力量。
远远地。
远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方,似乎有人在呼唤自己。
近近地。
仿佛就近在心脏旁,有谁正对自己诉说着什么。
她使用了那异能的力量,再次找出守护她、疼爱她的人。而这些都在无意识之间便已十分自然地完成。
力量,将悲叹的种子植入总有一天肯定要面临的未来。
巨剑穿刺大地之日发生的事——
在官方文件中,记载为「迦具都事件」。
爸爸回到家的瞬间,整个家化作建在绿洲中央的一座大宅邸。原本穿西装打领带,上班族打扮的爸爸踏进玄关后,突然成为头上缠着头巾,身上穿着宽松丝质衣服的模样。
「摩姬安娜。」
爸爸如此唤着妈妈。
「我回来罗!」
「哎呀,你回来啦!」
从走廊尽头出来迎接的妈妈,身上一样穿着充满异国风情的阿拉伯舞娘衣裳。而且还是露腹部的大胆装扮。
「这次的航海成果如何?」
妈妈开朗地笑着问爸爸。
「嗯,虽然被大鹏鸟抓走,又被海怪吞进肚子里,遇到不少危险,总之是平安无事回来啦。来,这给你,是在秘密矿山找到的宝物喔。」
爸爸拿给妈妈的包裹中,有着满满的钻石和蓝宝石等金银珠宝。
「哇。」
妈妈开心地收下。
「谢谢你每次都送我东西,辛苦了。」
妈妈一边道谢,一边自然而然地踮起脚,亲吻爸爸的脸颊。结婚都第七年了,还是像新婚一样。
爸爸也高兴地笑了。
接着,他来到宽敞的起居室。
起居室里矗立着几根巨树般的大理石柱,明明是室内,却有一座七彩喷水池,池子里还有鱼儿悠游。各种日常生活用品不是金就是银,缤纷耀眼。屋内地板高起的部分铺着毛皮,一个少女正趴在上面。
小脚弯起来摆动着,少女专注在书本上。
一看到她,爸爸就笑得合不拢嘴。
「××真的很喜欢读书呢。」
「她好像很喜欢你买给她的那套《世界儿童名着全集》喔。」
妈妈也笑眯了眼睛。
天资聪颖的少女,是这对父母的骄傲。进入幼稚园就读时做的智力测验,因为分数太高,还引来专家专程重新检查一次。
不只是聪明而已。
××同时拥有孩子的开朗与体贴的个性。
爸爸和妈妈。
加上××。一个完整封闭的世界就在那里。这时,耳边传来动物「呼噜呼噜」的低沉叫声。
大理石柱的后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宽广庭园。
「哎呀,夏芙沙尔好像来了。」
「这样啊,那得帮它准备生肉才行。」
这对年轻夫妻视线的尽头,是一只雄壮的狮子。只见它用前腿抓扒地面,像在催促什么。
「啊、爸爸!」
此时,××抬起头。就在这个瞬间,一切都恢复原状。大宅邸变成普通的租屋,爸爸身上穿的是西装,妈妈身上穿的是洋装,狮子也变回附近的野猫。笑容满面的××朝爸爸飞奔。
「你回来啦!」
从××手中放下的那本书名,叫做《辛巴达冒险记》——
××察觉自己的能力,不过是最近的事。她发现自己和幼稚园里其他孩子不一样。一般的小孩,并无法令他人与自己脑中描绘的幻想世界起共鸣。察觉这件事时,她真的非常惊讶。
读了好几本父母买给自己的书后,很快地理解这是一种特殊能力。最接近的概念,应该就是「魔法师」。
写给儿童的奇幻小说里登场的白须老人。
时而以闪电打倒敌人,时而在空中变出火球。不过,最大的特征还是能让人看见不可能存在的怪物,或是呈现出断壁悬崖上的壮丽宫殿。换句话说,就是操弄「幻术」的能力。于是,××这么想:
我也是一个魔法师呢。
××聪明的地方在于,她做了两件事。
首先,对周遭隐瞒自己是「魔法师」的事。关于这一点,也是以书中读到的故事内容为准则而采取的行动。
在故事中,大多数被称为「魔法师」的人们,在受到尊敬的同时,也因特异的能力而为人所惧,总是孤单寂寞地生活在荒野或森林中。
「我才不想像他们一样呢。」
××直率地这么想。此外,当时电视正在播放一部以四个努力成为真正魔女的魔女实习生为主角的卡通。××很迷这部卡通,而卡通里的主角也对周遭隐瞒自己的身分。
基本上,会使用魔法的人,都不能把这个事实告诉别人。××从书本与卡通里学到这个准则。
另外,××虽然认为自己是「魔法师」,却从没想过自己是「魔女」。这是有原因的。
「我又不会变身!」
这就是令她如此判断的主因。卡通里的魔女实习生们,有时会变身为时髦的大人,或是穿上帅气的服装与敌人战斗。
然而,自己所做的只不过是编织幻象,所以「不是魔女」。对于这个结论,××多少感到有点惋惜。
××在另一件事上也很小心谨慎。那就是她懂得尝试正确掌握自己的能力。她想,这种能力到底具有什么特性呢?
效果的范围又是到哪里呢?
对任何人都能使用吗?
说起来就是这些内容,而她也以一个孩子所能办到的方式实验确认。首先以父母为对象,接着是幼稚园老师、朋友、附近邻居,再来是邮差和送货员。最后,也尝试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及正在电视里说话的主播施展自己的能力。
结果,大概明白以下事项。
首先,她的能力大到可以将一整个城镇的居民陷入幻觉中。
在某个晴朗无比的日子里,她试着让整个城镇的人感应下大雪的幻象。结果,走在路上的人全都穿了雪靴,带着雨伞,表现出因下雪而困扰的言行举止。直到有人在毫无障碍的地上滑倒,××才赶紧将幻觉解除。
那时,连她本人也不免吓了一跳。
老实说,她从未想过自己拥有的能力,竟是如此强大。
同时,在这个实验里她也发现另一件事。一旦她停止施展「幻术」,原本看到幻象的人都会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不只是忘记,还会配合状况在自己脑中擅自创造合理的故事,以便改写记忆。
以上述这个例子来说,撑伞的人都会这么想:
「因为气象预报或家人提及可能会下雪,所以带伞以防万一。」
就像这样,将与原本不同的记忆,顺利移植到接下来的日常生活中。
因此××时常将爸爸和妈妈带进《辛巴达冒险记》或《海底两万哩》等故事的世界,也发现只要一解除幻象,他们马上就会恢复普通的日常生活,以致××现在只要一读起故事书,就会下意识地将周遭的人卷入书中的世界观。
此外,××也逐渐发现,当她精神不集中,或是开始思考别的事时,「魔法」就会变得容易解除。
比方说,使用力量让周围的人以为自己是成年女性的效果,经过一个晚上就会自然失效。
相对地,制造像身高多出两公分的无关紧要错觉时,能够持续整整两个月。
当制造出来的幻术与现实之间的差距愈大,困难度就愈高。发现这一点,对她而言可说是一大收获。
还有,她也知道自己的能力对于无法直接感应的对象或机械产生不了效果。
例如常跑到××家来玩的野猫「玉五郎」,即使她施展幻术也完全行不通。她曾试着让玉五郎感应几次,那只胖黑猫却只在悠哉吃完妈妈准备的饲料后,瞄了××一眼就离开了。
这天,从幼稚园回家后,看到躺在檐廊的玉五郎,××再次试着靠近它。
「早安,玉五郎。」
玉五郎正抬着头整毛中,一脸不耐烦地看了××一眼。
「喵——」
就又专注地埋头理毛。从体型和毛色看来,它应该有点年纪了。听爸爸和妈妈说,在××出生前玉五郎就已经在这一带出没。总是毫不客气地跑进人家里要求食物,心情好就待上
几天。即使过着如此随心所欲的任性生活,玉五郎却从未遭人嫌弃,在附近邻居之间还颇受欢迎。
玉五郎这个名字,听说是隔壁爷爷帮它取的。
反正它就是这么一只自由自在的野猫,所以也没有真正的名字。××就听过隔着三户人家的钢琴老师家叫它「小黑」,商店街的肉店老板则唤它「小胖」。
「……」
××凝视着玉五郎,集中意识。
脑中浮现的颜色是灰色,深处还有几条线。看起来紊乱,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
从中感受到的情绪是「满足」。
还有「放松」。
(玉五郎今天的心情很好呢。)
××淡然一笑。某种程度上,她能读取生物的情感,这可以说是原有特异能力的副产物。
启动认知操控能力时,她几乎能在瞬间反射性地扫描对象的心情。而在她的想像中,这行为就像在笼络对方,为对方染上自己想像的色彩。
在刹那间执行这个行为,完成幻觉。
用幻象笼罩整个城镇时,步骤基本上是一样的。面对多达数百人时,即使感觉较为笼统,仍能一口气感应他们的心,将想与他们共享的情报改写上去。
以电视里的主播为对象时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无法隔着画面掌握主播的内心世界。换句话说,能够制造幻觉的效果范围,就等于能够感受对象内心层面的距离。
说起来,××对自己能力的掌握,并不是这么理论化的。她得出的结论,充其量只是「感应得到心情就能施展幻术」的程度。
现在——
(好,再试一次看看!)
她正试图再次对玉五郎行使认知操控能力。凝视玉五郎的眼睛,想诱导它相信「自己是个人类」。
「喵——」
玉五郎用黄色弹珠般的眼睛回望××,接着——
「呜喵~」
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伸懒腰。一个翻身肚皮朝上,露出掺杂白毛的腹部。
怎么看都不像把自己当成人类了。
××失望地垂下肩膀。果然幻术对玉五郎还是没用。究竟是对所有猫族都不起作用,还是玉五郎比较特别呢?无论如何,尝试到这个地步还是失败,比起恼羞成怒,更多的是佩服。
就连爸爸妈妈或幼稚园老师那些厉害的大人都难以抵抗××的幻术,区区一只黑猫却能轻易挡下她对内心世界的干涉。
「这只猫、真厉害。」
××怀着半分尊敬的心情这么想。轻轻抚摸玉五郎的肚子,心想下次也试着对人类之外的各种动物施展力量看看。就在这个时候——
「玉五郎!」
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心头一惊,抬起头来。
「玉五郎!」
那声音听起来意外地近。××家与邻居的房子之间,只隔着一道半人高的矮树墙。一位穿着深灰色和服、头戴草帽的老人,出现在矮墙后方。
「玉五郎!」
××缩了缩身子,玉五郎却高兴地迎向正在叫它的老人。
「喵~」
一边叫着,一边翻身站起来。往院子一跳,钻过矮树墙跑到隔壁家去。
「喔喔,玉五郎。好乖好乖。」
老人动作迟缓地低下头。看来,玉五郎穿过树墙后,大概正绕着老人脚边打转。
为这只爱流浪的黑猫取名「玉五郎」的,就是这位邻家爷爷。××低下头行礼。
「最近好不好啊?」
爷爷咧开嘴笑了起来。一边眼珠灰白混浊。上排牙齿只剩两颗,下排剩三颗。
「——是。我很好。」
××虽然彬彬有礼地回答对方,却立刻起身往屋里躲。对她而言,隔壁这位爷爷,是个有点可怕的存在。
这一年来,他老年痴呆的情形愈来愈严重。听妈妈说,他连和自己同住的亲生儿子都认不出来,有时半夜似乎还在附近徘徊打转。回头一看,老人还站在那里朝这边望。
几乎是下意识地,××试图读取老人脑中的念头。
然而那里的思考与情感都杂乱无章,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恐惧涌上心头,促使她逃离该处。
「××X。」
老人嘴里说着什么,但她已经听不见了,心想:「那个老人的心情,我无法理解。既然如此,『魔法』对那个人一定也无效。」
晚餐时,爸爸和妈妈聊起隔壁爷爷的话题。听说他会跑去敲陌生人的家门,还会在半夜里突然放声高歌,造成不少问题。他惹的麻烦,也开始引起附近邻居抱怨。
「有什么我们能帮的,还是尽可能帮帮他吧。人家也很疼××啊。」
善良的妈妈这么说。爸爸听了苦笑回答:
「是没错啦。不过,再怎么说那也是隔壁家的问题。这种事,还是去找专家商量对策比较好。」
××坐在儿童椅上,大人说的话自然也进了耳朵,她在脑中想着:
(希望阿公不要变成那样才好。)
××母亲的父亲,也就是外公已经过世,不过父亲这边的祖父则还健在。
祖父住在离这里两百公尺左右的地方,有时会到家里来玩,也非常疼爱××。
现在××吃饭用的碗,就是她出生时祖父送的礼物。白色的碗上描绘着龙的图案。××虽然聪明,观念上还无法理解年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希望阿公不要变成那样。)
以孩子特有的残酷天真,××在自己的祖父与邻居老人之间做出区隔。
吃过饭,刷完牙后,××洗了澡,开始准备睡觉。钻进棉被拿起故事书。
今天选来陪伴睡前时光的,是爸爸送的礼物《世界儿童名着全集》中的一本,《日本传统故事》。
很快地,她就发现这个选择是大错特错。
因为,书中收录了几则恐怖的故事。
例如被鬼婆抓住的寺院小和尚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故事、雪女用冰困住男人的故事、法师被古战场上的亡灵附身削去耳朵的故事。
不行了。
虽然故事改写得适合儿童阅读,但恐怖的精髓却完整保留了下来。不只如此,不知是否为了增添临场感,书中加入许多可怕的插画。比方说,伸出枯枝般的爪子试图抓住小和尚的鬼婆。笑着吹出冰冻气息的雪女。在全身写满经文的男人身边列队走动的武士亡灵。
这些插画穿插在书中各处,由此可见编辑是如何卯足全劲。××完全吓坏了,把书丢在一旁。
原本想盖上毛巾被蒙头就睡,却突然被难以控制的生理冲动袭击。她想尿尿。
看看时间,妈妈差不多要来给她一个晚安吻,不如等到那时候吧。可是,忍耐却已到了极限。
下定决心的××掀开棉被,朝厕所小跑步。
顺利上完厕所,跟在厨房洗东西的妈妈道过晚安,正当××打算上楼回自己房间时——
不经意地瞥见爸爸书房透出灯光,便朝里面探了探头。只见爸爸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文库本阅读。
××喜欢读书,可以说完全是受到爸爸的影响。
一边啜饮厚实雕花玻璃杯里的威士忌,一边阅读的爸爸非常帅气。这个房间里,摆满了爸爸的藏书。
「爸爸。」
一这么叫他。
「××。」
爸爸带着温柔的表情回头。
「怎么了?睡不着吗?」
从爸爸的声音里感受到满满的爱,××脸上绽放笑容。带着撒娇的心情问:
「爸爸,你在看什么书?」
爸爸举起手中的旧书说:
「这个吗?这本书叫做《吾辈乃是猫》喔。虽然是很久以前读过的书,还是会定期回头重读。」
××的第一个念头是「好奇怪的书名啊」。
「这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的问题,令爸爸露出为难的表情。
「嗯……该怎么说明才好呢?讲一只猫,在某个学校老师家住下的故事。」
「是猫的故事吗?」
「对。描写从猫的角度看到的人类生活,写得很生动有趣喔。」
××又眨着眼睛问:
「——『吾辈』是什么?」
这次的问题,让爸爸笑了。
「喔,这个词汇对××来说确实还有点难懂。这是第一人称——和『我』、『俺』一样,都是自称的意思。」
「是喔……」
对爸爸的说明,××这么解释:
「也就是说,猫都称自己为『吾辈』罗?」
××脑中浮现的,是玉五郎的身影。
那只猫也会自称「吾辈」吗?
爸爸又苦笑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那本书的目的,是从猫的角度描写人类社会的滑稽古怪。这种类型的小说称为讽刺小说。所以,才会刻意把那只猫塑造成称呼自己为『吾辈』的傲慢形象。」
××还是听不懂。看到她眨眼不解的模样,爸爸温柔地摸摸她的头。
「……等××再长大一点,一定就能明白。到时候,爸爸再把这本
书借给你。」
「真的吗?」
××双眼发光。那本书一定是很棒的书,内容肯定很有趣。否则,爸爸怎么会一读再读。
目光浏览书页时,爸爸的表情看起来好享受。
「那就这么说定了喔!」
××说。
「嗯,说定了。」
爸爸也笑着回答。两人勾勾小指。这时,妈妈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走了进来。
「哎呀呀,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看来,家事已告一段落。
「没什么。」
爸爸露出促狭的表情。
「我在跟女儿谈论文学呢。」
妈妈眯起眼睛,双手叉腰说:
「谈论文学是没有关系,但××该上床睡觉了吧?」
「是——」
××也故意搞笑地举起手,爸爸和妈妈都被逗乐了。
在妈妈陪伴下,××回到自己的房间。钻进被窝之后,妈妈温柔地拍拍她的身体。
「晚安。」
用充满慈爱的表情对××一笑,留下小夜灯后,妈妈就走出房间。××年纪虽小,却完全不怕一个人睡觉。
这是因为,只要将感觉扩张,随时都能感应到楼下爸爸和妈妈的温柔情感。
只要想感受,随时都能感受到两人的爱。
今天也充分感受了两人的慈祥关爱,房间里盈满爸妈的温柔心意。××心满意足地环顾房间,书架上放着变身超人的玩具和足球。这些全都是来自父母的礼物。
(他们真的很重视我……)
脑中想着这些,在不知不觉之中,××逐渐睡去。
大致上,××的日常生活都是这么过的。年纪虽小,漂亮的××在幼稚园里可是个万人迷,老师和其他同学的家长都很喜欢她。
「长得这么可爱,说不定将来真的能朝演艺圈发展呢。」
听到来接小孩的妈妈们如此窃窃私语,××不由得脸红。基本上,××的世界里充斥着善意。每个人都疼爱她,想跟她说话,想与她有所交流。
唯一不把××放在眼里的,就是那只叫玉五郎的猫。
然而,在一切圆满的状况下,平稳的生活偶尔还是会掀起小风波。
而那些大概都和邻家老人有关。
那天,××在家门口游玩时,老人突然出现。
她立刻缩起身子。
「啊、啊。」
老人发出迟缓的声音。他的身体在地面上投射出长长的影子。咧嘴笑时,没有牙齿的嘴像是一个黑洞。
「呀、呀。」
嘶哑的声音透过昏暗的天色渗进耳朵深处。××试图逃跑回家,老人却正好站在她和家门之间的直线上,使她动弹不得。
「××X。」
老人吐出不清楚的词汇。听不出他想说什么。
「××X。」
老人又说了一次,××依然无法理解那句话的意思。老人往前靠近一步,××便反射地往后退一步。
老人歪着头,光线的角度造成半边侧脸突然变得全黑。
「××X?××××?」
这时,大脑好不容易正常处理老人口中说的话。他是这么说的:
「你是女孩子啊?抱歉哪。××X——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女孩子的呢?」
全身就像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冰水。
(这个老爷爷!)
××一边颤抖,仍一边死命说给自己听。
(这个老爷爷已经痴呆了!他的脑袋根本有问题,连自己儿子的长相都忘记了!)
要是不这么做,似乎就会当场崩溃倒地。心脏跳得飞快,头痛欲裂。
好像有什么——
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快要被破坏成碎片,××不由得发出哀号。
老人说:
「××X。」
他又叫了一次那个名字,另一个孩子的名字。是个××不认识,也没听过的男孩名字。老人那模样看起来像恶鬼,又像怪物。
「喵呜。」
这时,耳边传来猫悠哉的叫声。生气勃勃中带点目中无人的撒娇声。猫的叫声让世界再次恢复色彩。××也才看清楚,站在橘红色天空下的不是恶鬼也不是怪物,只是脸上浮现温吞微笑的老人。
一只黑猫从矮墙上跳了下来。
「喔喔,玉五郎。」
老人慢条斯理地抱起猫。黑猫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声。老人的手笨拙地抚摸猫的头,××抓准了这个机会。
「我要回家了!」
丢下这句话,钻过老人身边,冲进自家大门。
「啊。」
老人还想说些什么,××连听都不愿意听,用力把门关上。锁好门锁,背对门压住
不知为何,眼泪夺眶而出。
「才不是呢。」
口中发出下意识的低喃。
「不对,才不是。」
一阵无可救药的悲哀袭来,××却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所以,只能对涌上心头的情感做这样的解释。
(玉五郎这个笨蛋!)
××在心中责怪黑猫。
(干嘛和那个奇怪的爷爷那么亲近!)
这不过是欺瞒自己的谎言,她也知道。
对××这年纪的小女孩而言,忘掉讨人厌的事并不难。因为每天都会不断发生新鲜事,即使不刻意从脑中赶跑,老人说过的那些话,也会自然而然从××脑中消失。
看看书,和朋友玩,跟爸爸妈妈说说话,这些事在不知不觉中缓和那时感到的恐惧和厌恶,××又开始过起充实的生活。
然而,这并不代表感觉已完全消失。
就像一根刺。
刺进幼小的××记忆中最柔软纤细的部分,在她偶尔大意时,刺得内心隐隐作痛。
每次××都会慌张地甩头,告诉自己:
(那个爷爷,他脑袋有问题。)
所以——
(不用在意。那件可怕的事也全是谎言。)
听到邻家老人住进安养中心时,少女表露出连自己都为之惊讶的明显安心。她甚至当场雀跃地喊出「耶、太好了」。
这使她涌现一丝罪恶感。
(希望老爷爷过得开心。)
双手合十祈祷。
(请让老爷爷在那里过得开心。)
对少女而言,平静的日常又将确实回来了。××如此确信。那是对自己而言或许太过幸运的幸福、安全又温柔的每一天。能向爸爸妈妈撒娇,爱着他们也被他们所爱的美丽人生。
只有一件事令她感到忧虑。自从看不到邻家老人后,玉五郎的身影也同时消失了。
那天,妈妈外出买东西时吩咐她:
「门窗要关好喔。」
乖巧懂事的××回答:
「好的——」
这么说着,坐在沙发上看书。
门应该确实上了锁才是。
不经意回过头时,四人座餐桌边竟坐着四个男人。完全未曾察觉他们何时出现,四人就像施了魔法一般突然现身。
「嗨,打扰了。」
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如此打招呼。
××连惊讶都办不到。
震惊之余,身体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我们的工作是管理具有特异能力的人。」
第一个男人说。
「不好意思,擅自闯进来。可以给我们十五分钟吗?」
第二个男人说。
「我们是从七釜户化学疗法研究中心来的。」
第三个男人说。
「那里俗称『中心』,是黄金王盟管辖的组织。主要进行权外者的研究。」
第四个男人这么说。对××而言,他们说的话没有一句听得懂。看到她茫然不解的样子,男人们面面相觑。
「把我们的目的,说得更简单易懂一点。」
「可是,这孩子的智力明明够高……」
「这不是智力的问题,要配合儿童的感受力。」
「早知道应该带一个有保母资格的人来。」
他们如此快速交谈。四个人都穿着相似的西装,说话语气都是没有抑扬顿挫的平板,是一群毫无个性与人味的男人。带着阴郁的表情持续对话,对××的存在视若无睹。
匪夷所思的是,对××而言,这群男人并非恐惧的对象。
然而,对男人接下来可能要说的话,她却默默开始为之颤栗。
预感,在完全不知道男人要说什么时便已浮现。
「你在幼稚园接受了测验吧?画出各种图形,让你们找出哪个图形格格不入的测验。」
第一个男人用单调的语气这么说。不等××回答,第二个男人又跟着补充:
「那个呢,用复杂的词汇来说,就叫做『感应变异偏差测验』,除了可当作一般智能测验之外,还能用来判别是否拥有特异能力。我们广泛地在各教育机关施行这个测验,寻找必须保护或回收的特异能力者。」
「小姑娘。」
第三个男人望着××的眼睛说:
「你拥有不
可思议的力量吧?」
××眼中泛着泪光,用力咬紧嘴唇,死命摇头。男人们叹了一口气。
第四个男人无情宣告:
「我们对你设下两星期的观察期,已从外围进行一轮审慎的调查,也得出结论。毫无疑问,你确实是拥有认知操控能力的权外者。而且,你拥有的是连我们都很少看过的强大力量。」
权外者。
这个字眼触动少女的心弦。
「那是指——『魔法师』的意思吗?」
面对一边呜咽一边如此询问的少女,男人们先是一阵沉默,接着才一起开口:
「没错。」
「就是类似那个意思。」
「不、不对。」
「严格说起来是不一样的。」
四人各自做出回答后,再度陷入沉默。××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已经快要搞清这一切了。
自己是什么人。
做了什么事。
「……」
很快地,第一个男人再次开口:
「你非常聪明,从我们的测验之中也可清楚明白这一点。所以,我们就以你已经理解为前提来说吧。你对你的同居人犯下重大的错误。」
第二个男人说:
「你并没有恶意。」
第三个男人说:
「这点我们也知道,不过——」
第四个男人说:
「你一直在对被你视为父母的人进行知觉上的干涉。」
其实你并不是那两个人的孩子。
四人中的某人这么说。××感觉被一只冰冷的手用力抓紧心脏,脉搏用力一跳。
「你连自己都骗了。」
「你对自己也发动认知操控能力。」
「我们看透了这一点。」
「希望你尽可能安分。」
男人们伸出手。
「「「「跟我们一起走。」」」」
××大喊:
「出去!」
眼中闪动异样的光芒。
五分钟后——
男人的身影从家中消失。他们应该已忘了××的存在。一旦离开××的能力范围,或许他们又会想起身负的任务,但那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想必下次,他们也会对此有所警戒。
不过,那种事已经无所谓了。
××趴在地上哽咽哭泣。
现在,一切前因后果都搞清楚了。
邻家老人说那些话的意思。
自己房间里那许多一看就知道不是买给女孩的玩具。
还有……
自己一直避讳着,总是下意识忽略不看的客厅角落。××深呼吸,将自己所有的能力解除。
抬起头,直视出现在那里的东西。
如爆发一般,××再次痛哭失声。
在那里的东西是——
长久以来,一直无人整理的半朽牌位。
这个家真正的孩子早已死亡的证据。
××一直欺骗着被自己视为双亲的人。
现在,一切都搞清楚了。
期待听到的,是这样的话。
「就算你不是我们家的孩子也没关系!」
「××还是很可爱啊!」
可是——
曾是爸爸和妈妈的男人与女人回家时,瞬间发出哀号。因为××解除能力,使得仿佛笼罩在他们四周的那层厚冰融解,得知一切真相。想起自己将最重要的儿子遗忘的事实。
女人紧抓住佛坛上的牌位,哭着向亲生儿子道歉。
佛坛上的花已枯萎,相框里男孩笑着的照片在漫长的岁月里蒙上一层灰。男人握紧拳头,似乎想找地方发泄内心的愤怒与困惑。
好可怕。
好可怕。
××没有勇气主动对男人和女人开口说话。
都是自己的错,一切都是自己引起的,虽然很想好好说明并道歉,却怎么样都无法从二楼下去。
××躲在壁橱里,抱着膝盖发抖。
即使如此,她仍清楚感受到女人的悲叹和男人夹杂恐惧的愤慨。虽然想阻断一切资讯,把心封闭起来,但××的能力却不允许她轻易逃避。只有如此,她才能为自己几年来欺瞒他人的行为赎罪。
被迫直接尝受最爱的人心中的哀伤与痛苦。
这就是自己犯下的罪。
像是在对她说,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对不起。)
××哭着想请求所有与自己有关的人原谅。
(对不起。)
男人与女人曾有过一个幼年夭折的儿子。当巨剑落在大地上那天,凑巧在那附近的他们参与救助行动,收留连路都还走不好的少女。
却不知那孩子将会夺走他们对亲生儿子的思念。
××巧妙地扮演了男人与女人的孩子。
(我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还以为自己真的是爸爸和妈妈的孩子!)
讽刺的是,只有陷入痴呆症状的老人感应出××是个异常的存在。只有他还记得这个家真正的孩子。
再也难以承受,××站起身。
「爸爸、妈妈!」
流着眼泪冲出壁橱,无论如何都想如此呼唤他们。希望他们能拥抱自己,接受自己的撒娇。
希望他们能对自己绽放笑容。
希望他们呼喊自己的名字。××沿着楼梯走下,怀抱一丝梦想。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爸爸和妈妈仍然接受自己,一起幸福生活的梦想。
然而——
「唔!」
看见走进客厅的××,男人与女人惊恐地瞪大双眼。
「噫!」
温柔的妈妈表情抽搐,拒绝让××靠近。总是溺爱××的爸爸也大叫:
「怪物!别过来!怪物!」
××停止动作,这句话在耳朵深处不断反复回响。看到××停下脚步,女人用游泳般的缓慢动作从她身边逃开。
「噫、呀!」
女人表现出只要有一点肢体碰触就会丧命的态度,头也不回地退出××视野之外。
男人跟在女人身后追上去。
同时用恐吓的眼神瞪视××。
「别过来!别靠近我们!怪物!」
他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在叱喝什么肮脏的东西,眼里也浮现憎恶的神色。××茫然目送两人离开。
他们就这样从家中夺门而出。
××跌坐在地,像一个断了线的傀儡人偶。连哭都哭不出来,甚至忘了要悲伤。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啊,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自己是「魔法师」……)
其实不过是个怪物。
××持续颓坐在逐渐暗下的客厅里,到底过了几小时,她也不知道。
(爸爸妈妈……那两个人会怎么样呢?)
当××突然这么想时,院子里传来喵呜的叫声。直觉知道那是玉五郎。突然,她第一次感应到了。
第一次真正感应到猫的心情。
玉五郎现在想着:
(爷爷,你到哪里去了?)
喵呜。
(爷爷,你到哪里去了?)
喵呜。
(我一直在找你——到处都找不到你,爷爷。)
好想见爷爷。
××流下眼泪。
站起身来拉开拉门,对着院子说:
「玉五郎,爷爷他……」
用拳头抹去眼泪,露出笑容。
「爷爷他已经不在了,不在隔壁了喔。」
不出所料,玉五郎就在院子里的树旁,回过头的表情似乎有点惊讶。也不知是否听懂××的话,它不屑地转过头,跳过矮墙离开。
那只猫应该不会再到这附近来了,××怀着半分确信这么想。流着眼泪微笑。
开始理解自己该做什么。
××回到房间,拿出画纸与蜡笔,写下这句话。
「对不起」。
除此之外,一时之间想不出别的话。接着,才又对即使短暂却也疼爱过自己的男人和女人加上这些话。
「谢谢你们」。
「真的谢谢你们」。
最后,留下自己的名字。她打算离开这个家。
(怪物不能和人在一起。)
做出独自活下去的觉悟,也想到最适合这么做的生存之道。
(对了,就这么办吧。)
使出这辈子至今最强大的力量。
(我要变成猫。)
坚强。
骄傲。
温柔的生物。
(变成猫吧。)
对自己发动幻术,如此一来,即使孤单也能活下去。
像玉五郎一样坚强。
一个人也能活下去。
在真正能够接受我的人出现之前。
(做一只猫吧。)
做一只猫,独自活下去。
(猫都是怎么称呼自己来着?爸爸……那个人说过吧?啊、对了!)
于是,少女大喊。
「吾辈乃是猫!」
××——就这样,成为猫。
间奏 吵架中
在一
段漫长而不自然的沉默之后,猫儿才用明快的语气回答。
「你说呢?」
她偏着头笑起来。
「吾辈不大擅长记住从前的事!已经忘了!」
「……」
狗朗不说话,只是盯着猫儿看。然后微微叹口气问:
「——那你为什么要哭呢?」
猫儿一边笑,一边流眼泪。
不断涌出的泪水沾湿雪白的肌肤,滴滴答答地落在床单、枕头和社的脸上。猫儿露出惊讶的表情。
「啊、咦?咦?」
急忙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这动作与其说是猫,看起来更符合她这年纪的少女该有的样子。
「……吾辈在哭吗?」
狗朗点头。
「为什么?」
「……」
狗朗沉默不语。猫儿似乎打从心底难以理解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吾辈在哭呢?」
「……」
狗朗小声回答。
「你说呢?」
又低声丢出一句。
「我可不知道。」
有些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这家伙。)
狗朗不忍卒睹,眯细了眼睛。直觉告诉他,猫儿过去一定曾有过非常痛苦的经历。
所以他不再多说什么,以免对猫儿下意识封印的记忆造成更多刺激。
「为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他只是静静地摇头。
猫儿的五官都挤在一起。然后她大叫:
「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太开心!」
她再次哭得唏哩哗啦,磨蹭社的脸颊说:「因为……」。
「因为和小白相遇了嘛!」
一边哭,一边笑。
「因为和小白相遇,所以开心得哭了!」
耶嘿嘿,小白。猫儿用撒娇的声音说着,拿自己的脸在社脸颊上摩擦。那姿态既像女儿黏着最崇拜的父亲,又像紧紧抓住好不容易见面的恋人。
「和一直、一直寻找的小白相遇了。」
「……」
狗朗在心里想。
(猫儿说的,应该是真的。)
对猫儿而言,伊佐那社一定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之光。足以令她拂拭过去曾有的绝望,重新活下去的心灵依靠。
(所以,这家伙才会那么拼命守护小白的容身之处。)
真是不可思议。狗朗心想。
无论是猫儿或自己,都因为这名叫伊佐那社的少年而大幅改变人生的轨道。就因为和这个真实身分不明的神秘少年扯上关系,导致自己不但性命被赤色王盟威胁,还被青色王盟追杀,落得不得不在男女幽会之处藏身的下场。
(还以为一辈子都和这种地方无缘。)
狗朗脸上染上一抹淡淡红晕。
说起来,如果不是有社这个共通点,也不可能像这样和猫儿说话。
然而,现在狗朗却因隐约察觉猫儿的过去,为了顾虑她的心情,为了不伤她的心而替她着想,这份心意,已近似对伙伴付出的心意。
(不,或许应该说是共犯。)
自己和猫儿,都与伊佐那社这个说不定根本就是大骗子杀人魔的人共同行动,因而产生一种命运与共的奇妙连带感。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男人。)
在完全没有共通要素的狗朗和猫儿之间拉起「羁绊」的人,正是伊佐那社。
(说真的,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是「善」还是「恶」?还是,两者皆是?)
狗朗再次换上严肃的表情凝视着社。
(我……想了解更多的你。)
然而,狗朗严肃的表情只维持不到几秒就呈现戏剧化的扭曲。
「唔。」
目光所及之处,正展开一幅狗朗口中「不知廉耻」的光景。猫儿还是一脸幸福地磨蹭着小白的脸,身上的毛巾却松了开来,形成相当不雅观的情况。
说得更具体一点,就是整个胸部都暴露在外。
「喂、喂!」
狗朗急忙阻止猫儿,从她的动作中嗅出非常危险的气息。
「不行这样!这样不好!喂!衣服穿起来!」
这些话在和猫儿相遇之前狗朗从未说过,现在却不知到底说过几次了。
猫儿一脸不满地仰望狗朗,接着突然抬起上半身。
「小黑,你很罗唆!」
责难的指尖指向狗朗。
「呜哇!」
狗朗被吓得整个人都站不稳。因为猫儿转身从正面看他,导致她那宛如初生姿态的裸体几乎完全映入狗朗眼底。
雪白的肌肤。
形状美好的胸部。
从腰部到腿部描出的圆弧曲线。
毛巾已经全部从她身上脱落。
像是想保护眼睛不受可疑光线袭击似的,狗朗用手蒙住眼睛大叫:
「别这样!穿上衣服!总之你先穿起来!」
「呣唔。」
猫儿因为自己和小白难得的幸福时光受到打扰而火大,双手叉腰,嘴里飞快地说:
「小黑这个闷骚色鬼!」
「你、你说什么?」
狗朗瞪了猫儿一眼,却又不小心瞥见她柔滑的肌肤,赶紧举起手臂遮住脸。看到这样的狗朗,猫儿得意地笑了起来。
「是小白说的。他说小黑一定是个闷骚色鬼,所以看到吾辈的裸体才会那么伤脑筋。」
「晤!你、你这个混帐!伊佐那社!」
好久没对社这么生气了,狗朗恨得咬牙切齿。他到底都教猫儿一些什么词汇啊!
猫儿双手抱胸,轻蔑地说:
「因为小黑这种闷骚色鬼看到会很伤脑筋,所以才要随时把衣服穿上。吾辈跟小白就是这么约定的。老实说,这样吾辈觉得很困扰!」
「觉得困扰的是我吧!」
狗朗回嘴。
「话说回来,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个词是什么意思?」
「嗯——」
猫儿依然双手抱在胸前,头倾斜四十五度。
「——害怕看到女生裸体的人?」
说着,又撇着嘴角笑。
「原来是这样啊,我早就这样想了,原来小黑是害怕看到吾辈的裸体啊……」
猫儿缓缓起身。
狗朗被她的气势震慑,扭动身躯。猫儿嘻嘻窃笑,用手捂着嘴。
「看啊!小黑!看吾辈的裸体啊!」
从床上往下跳,飞奔到狗朗面前站定。态度落落大方地展现裸体。
「噫!」
即使面对赤色王盟的先锋队长八田美咲也能轻松交手,甚至在与「青之王」宗像礼司对峙时一步也不退让的狗朗发出惊叫,遇上前所未见的棘手强敌。
「看哪、看哪!」
猫儿扭动腰肢逼近,狗朗只能逃了。
「够了没啊!你这不知羞耻的女生!」
「给我站住,小黑!」
看狗朗转身想跑,猫儿想也不想地跳起来追。两人都拥有远远超越常人的体力,在狭小的寝室里转眼像是展开一场诡异的官兵捉强盗,捣得室内乱成一团。尘埃飞舞、物品掉落。狗朗把镜子撞出裂痕,猫儿则不断鬼吼鬼叫。
在这样的状况下——
「嗯唔……」
伊佐那社轻轻皱起眉头,发出低喃。
他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