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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
这一天,犬伏文音又在等待探望的日高护的真木现人,他们在等候室汇合,走出大门的时候,发现从未来过的一个人正守候在那里。
「!!」
「你……!」
文音的表情瞬间绷紧,现人也皱紧眉头。在医院门口迎接两人的,是拄着手杖面露浅笑的男人,真木梦人。
「嗨,久候多时了」
梦人是文音现在最不想见到的男人之一。
正在进行作为巫师的修行,但目前还不成熟的文音,不过是个稍微有些灵能的少女。但她与生俱来的『眼睛』,还有短短几年的修行让她勉强能够理解,这个名家欧真木梦人的男人,正遭受着某种彻底超越人类智慧的强烈诅咒。
梦人站在正门的屋檐下,看着文音和现人。他的身影在文音眼中,就如同正体笼罩在黑影中一般黑暗,右腿甚至从根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脚下的影子就像蜘蛛网一样四处延伸,而且从那些影子中又像蜘蛛网一样分出细枝,向影子之中眼神,整体形成一个巨大的蛛网。
「…………!」
「喂,你过来干什么,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儿?」
在不禁驻足的文音身旁,现人气势汹汹地向梦人发问。
文音反应过来之后,刚才的幻视消失了。在快要冒出了冷汗的文音面前,如今看上去十分普通的梦人,如嘲笑般答道
「放心吧现人,我今天不是来找你的。然后是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每个星期跟住在城市那边的女人一起散步,觉得没人会说起么?在这七谷……」
「……嘁」
现人咋舌,暗自念了句「有没有搞错」。跟不上话题的文音,一时间不明白这番对话的含义,眨了眨眼睛。
现人很不开心地问道
「你从谁那里听来的?」
「时妈妈讲的。最开始似乎是某家的太太,专程跑到家里来通知的哦」
梦人开心地答道。听到这里,文音也终于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
恐怕是每周因为到医院探病,出来之后走在一起被人看到,认为是不纯异性交往而通知了现人的家长。文音所住的城市中也不是听不到这样的事情,但这种事情竟然会被陌生人掌握并去告知家长,实在超出了文音的想象。
「不可理喻……」
「不、不是那样的」
现人低吼了一声。
文音姑且也抗议了,但梦人若无其事地将抗议放空,说道
「哎,这种事无关紧要。我今天来是有事想拜托你喔,尚未出师的『御神子』,犬伏文音同学」
「!」
文音顿时戒备起来。
怀着如此强烈的诅咒的人,究竟要拜托见习灵能力者什么事?而且『御神子』的师傅姑祖母还告诫过「不要跟她发生瓜葛」,并且跟往常一样没有告知理由。
但梦人完全不在意文音的反应,接着往下说
「我跟教绘画的三角老师有些交情,咱们趣味相投」
文音心里表示理解。三角老师是她尊敬的人,在公开和私下都有来往。他是绘画培训班的讲师,承认文音的才能,也替放弃进修美大的文音去劝说过文音的姑祖母,让她继续学习绘画,对文音有恩。他甚至十分详尽地进行博览美术史和乡土史并牢牢记住,唯独有个兴趣令人实在不禁颦眉。
那就是,他喜欢收集『有来头』的物品。
——他们时趣味相投之士?原来如此,所以在那个时候……!莫非这个可怕的诅咒,也是那些收藏品害的?
文音一下子便想到了这么多,而梦人对惊讶的文音露出有深意的笑容,开口说道
「……有个东西想给你看看」
「……」
三角有时候也会向文音拜托同样的事。
他会将自己的收藏品,或准备收藏的东西拿给文音看,并听取意见。因为三角对文音有恩,虽然苦心劝告但还是无法拒绝,对于梦人就不用那么客气了。
「没有理由让我必须接受」
「要说理由,的确没有呢」
文音本打算冷冷冰冰地拒绝,但梦人以游刃有余的表情还了一句。
然后——
「但我如果说,长壁命中了招正在疗养,你会怎么做?」
「……!」
他接下来说的话,让文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表情绷紧————犹豫片刻之后,文音不得已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
「感谢协助」
梦人露出笑容说道。
向人看到梦人这样,用猜忌的目光向梦人瞪去,气势汹汹地问道
「……喂,给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你这次有什么企图?」
「你自己猜吧。不过,这次倒不如说是准备帮别人呢」
「啥?你会帮别人?你根本就不把别人当回事」
现人粗暴地说道。
但梦人没有对此作出回答,对气势汹汹的现人这样说道
「对了,你也来吧。你讨厌的乡下旧俗,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呢。就让你见识见识好了」
「!?」
看到脸色大变的现人,梦人开心地笑起来,露出邪恶的笑容。
文音坐上了配有专业司机的黑色烤漆高级轿车。车贴着山体,在七弯八拐的深山老林中行驶。这辆车正在驶向七谷町偏僻的弃谷地区。
身为城市居民的文音,对弃谷这片地区完全不了解。只不过,在拐来拐去的林道中穿行的期间,从梦人的解说了解到那里是已经废弃的林业工作者的聚落,以及山中的这些林道以及大型卡车是导致河运基地弃谷变得萧条的原因。
满是断崖、斜坡、弯道的山路上,铺设的沥青已经很老了,行驶在上面略有些晃动,每次转弯的时候,身体都会在车内受离心力而摇晃。在车里,司机坐在驾驶座,梦人坐在副驾驶座。然后文音和现人一起坐在非常宽敞的后排座位。
现人很不开心,梦人非常开心,他们一路上多次互呛、斗嘴。虽然觉得现人要是这么讨厌梦人,不来就好了,可梦人那番充满挑衅的发言,却刺激了现人的对抗心,让现人无法提出下车。
文音内心也怀着复杂的感情,老老实实地坐在车上。
原本身为见习者,擅自接受『祈祷』的委托是要受到责罚的,但梦人并非要让文音进行『祈祷』,说是只要看看某样东西就好。但即便这样,将不必要的东西待会也非常可能受到责罚。有恩于文音的三角老师偷偷来拜托文音差不多的事,文音虽然会接受,但很不情愿。
她没有接受的道理,但这次情况特殊。
梦人究竟了多少呢……不,恐怕全都知道。
长壁命。文音知道,照理说不应该由平庸的自己,而是该由她来继承祖姑母的衣钵。至少在姑祖母心中是这个样子。即便在命的全家由于反对此事而从城市逃到了七谷之后,姑祖母仍未对命完全死心,这件事文音也知道。
命拥有强大的灵媒体质,能强有力地将『秽』吸引到自己身上。姑祖母对才能出众的命十分执着。
『御神子』基本终生不嫁,没有子嗣,姑祖母也不例外。对于姑祖母来说,自己的弟子灵力强大是一种夙愿。
由于姑祖母得不到命的才能,于是让只拥有灵感应力的文音进行非常严格的修行,想要强行让文音获得足以取代那种才能的能力,并且一直暗中觊觎着逃到七谷的长壁家。姑祖母一直盼着有朝一日还有机会,不肯罢休。当她知道跟命相关的七谷出了怪事,而文音什么都不做的话,文音收到的就不是责骂那么简单了,肯定会惹姑祖母大发雷霆。
没错————现在,七谷就有怪事发生。
附近一带隐隐约约地弥漫着『诅咒』的气息。文音作为『御神子』修行至今,多次看到过死者与生者的诅咒意念,但还是头一次看到规模大得弥漫到整个小镇上的情况。
当文音接近诅咒时,寒气便会从手脚末梢开始传遍全身。从上星期的时候开始,她一在七谷站下电车,立刻便会从空气中隐约感到那种感觉。
她一直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情况,可是上个星期天去探望阿护的时候,走过七谷大桥的时候,她发觉了。
这种气息是从上流下来的。一走上七谷大桥,仿佛让手指脚尖冻结的,浓密的冰冷『诅咒』气息便如同顺流而下的河风一般,从尾智川上流席卷而下。那种气息混在河风之中,伴随着昆虫振翅声一般的幻听吹拂而下,扩散到七谷的空气中。
然后在返回的路上,她遇到了胡蜂袭击狗屋的情况。
她确信,那是受到自上流吹下的『诅咒』的影响。
住在城市的御神子,全都(就连那位姑祖母)都不怎么干涉七谷的事。在七谷的学校就学之后,文音隐隐约约地明白了其中的理由。不光是这次的事情,七谷町整体的『诅咒』和『障』的气息异常之多。
「…………」
即便如此————这次更加严重。
在高级轿车的后排座位上,车辆越接近弃谷,文音就渐渐地感
到越来越冷。她揉搓着指尖,一会儿瞌睡也打不了,等待到达目的地。恐怕目的地便是诅咒之风源头的尾智川上流。梦人未对那里发生的事情,也就是关键部分做任何说明。文音一边盯着副驾驶座上梦人的侧脸,一边等待。
然后——
「好了,到了」
首先林道两边沿途可以看到零零散散的废屋,最后车辆朝山中驶离了宽阔的道路,来到了一个小小的聚落。
在到达的同时,视野变得开朗,不过也只是略微变得宽阔了些。视线稍稍扬起,便能看到被林木覆盖的山体上,开辟出了一片闭塞的土地。那片土地中间有河流通过,但农田就紧挨着杂草丛生的空地,在里面,道路、农户、一些设施,十分分散地分布着。
在聚落入口附近一个能将那一切尽收眼底的位置,车停了下来。
这里恐怕是用作徒步进山的作业者停车场之用。铺装的沥青后面紧接着便是混着碎石的土坯地面,这种粗糙的路肩在市内基本是看不到的。
此时,司机下了车,打开了车门。
文音一下车便微弱地呻吟起来。
「唔……!」
在接触到外界空气的同时,文音全身肌肤,唰地冒起鸡皮疙瘩。
她攥紧的指尖就像抓着冰一样冰冷,寒气已然深入骨髓。若非已经做出决定,她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这种源自本能的冲动,自脑髓放射至全身。
「………………!」
风吹拂聚落,树木和野草沙沙作响,随风摇摆。
这毫无疑问,就是在七谷大桥上感受到的,那个自上流吹下的『诅咒』之风。
虽然很难对别人说清楚,但文音只把这股令人生厌的风称作『诅咒』。这样的风充满了这个小小的聚落,放眼望去,灰色的云卷起的漩涡,遮天蔽日,整个聚落的景色在阴影之下昏昏沉沉。
————寒。
文音禁不住抱紧自己的身体。
但她看了看周围,发现有这种感觉的只有自己一个。现人从车内出来之后,就像对外面闷热的空气束手无策一样,摆弄着衬衫的胸口。
「我们走吧」
梦人开心地说道,向前一指,顺着开裂的柏油路往前走。虽然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但文音心中全是不祥的预感。无音无奈地跟着梦人,走着走着,聚落中超乎当初想象的异样情景,开始渐渐地显露出来。
总之,蜂很显眼。
目光所及之处,到处肯定都有蜂在飞。对面的林子里,小道旁边的草丛中,头上的天空,不管哪里都能看到几只巨大的胡蜂飞来飞去,场景十分异样。
途径的民宅门外与庭院中的树木之上,都挂着许许多多捕蜂用的装置。然后那些装置的液体之中,无一例外都密密麻麻地泡满了死蜂,而在那周围还有许多胡蜂飞来飞去。
然后在房子的屋顶上,也有许多胡蜂在飞。
「这什么情况……」
现人就像呻吟一样说道。放眼望去,聚落之中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梦人带头,带着现人、文音、司机一共四个人,沉默少言地往前走。
大家对这毛骨悚然的阴沉气氛,以及胡蜂在身边飞来飞去的不祥气息,表情都很僵硬。名叫定仓的司机面无表情地走在最后,走在最前头的梦人却一副开开心心的样子,情况实在不正常。
但是,这段沉闷的路程,没一会儿便结束了。
在前面发现了一大群人。梦人说着「啊,是那边啊」,稍稍加快了拄杖的脚步。
人们聚集在一个建有大型仓库的农家门前。那个农家的门留着很大的空地。周围乍看有二十余人,不知是何原因聚集在这里,远远围着门口。围在这里的基本是种男人跟老年人,都穿着务农的工作服。
然后,越是向那边走近,状况就越明显。
那所房子似乎是空的,所有门窗紧闭,门牌也被摘下来,旁边的土地上并立着只有骨架的塑料大棚。聚集在这间空当周围的,恐怕是周围的居民,仔细一看,他们在门口为着什么,形成了一道人墙。
「!」
文音吃了一惊。那是一个围着绳界的小小祭坛。
四个方向竖着细竹竿,稻草绳从竹竿上穿过,围成『结界』。然后在绳界里面,用白木板简易地搭着一个粗糙的『祭坛』。那个祭坛,文印非常熟悉。
在祭坛上,许多白色纸人被竹签插着立在稻草制成的台座上,还摆着榊枝(红淡比)、水碗、蜡烛和小弓。在祭坛前面,有一位身穿单衣、茶袴、格衣的驼背瘦小老妪,她的眼睛深深地埋在皱纹之中,就连是否睁开都分辨不出,嘴里正念诵着什么。
「……」
她是『御神子』。现场摆设的是『御神子』用于仪式的『祭坛』。
从祭坛的样子看,应该是『驱魔』或『返咒』的仪式。虽然整体上跟文音学过的相似,但可能因为流派不同,细节上不尽相同。
尽管文音不禁皱紧眉头,但梦人没在乎,朝外面聚集的人走去。随后,那群人察觉到靠近的文音他们四个,其中一名壮年男子摆出严肃的表情向梦人走过去,质问他们的身份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不是这里人吧」
不管怎么看,而且不管怎么听,他的态度都很不友善。但是,梦人却上前一步,笑着答道
「你好。如果我说,我是七屋敷家小女儿的丈夫,你能明白么?」
「!」
在这一刻,包括问话的这名男子在内,所有听到这话的人都立刻表情绷紧。
「明白么?那也知道我的工作吧」
看到他们的反应,梦人继续说道
「听说『御神子』要进行祈祷,于是就想前来拜见一下」
「啊……啊啊……是这样啊」
男人和周围的人,明显表现得很困惑。梦人接近人墙,问了会儿情况,可能是很简单就把时请问到了,随后便回到了聚在一起的三个人身边。
「似乎没关系」
「……」
梦人笑着说道。
现人开口了
「喂,你想让我看的就是那个么?」
梦人答道
「是的,这是其中之一」
现人又问
「这是什么东西」
梦人突然压低声音不让周围人听到,说
「……这里以前有户新搬过来的人家,他们家的独生子因为当地集体性霸凌而自杀了。然后自杀的儿子开始作祟,因此就把『御神子』请来驱邪了」
「什么!?」
现人挑起眉梢。对此,梦人非常愉快地轻轻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转向了不时朝这边窥视的那群人,装出一副无动于衷的嘴脸。
现人听到这番话,很不爽地朝那群人望去。
虽然了解得没那么相信,但这件事文音也有所耳闻。对这群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乡下人,文音不可能毫无感觉。然后,对这所房子也是。
空房子十分安静,但看着这所房子,文音身上冒起的鸡皮疙瘩没办法消退,如同黑色粘液一般的东西渐渐地渗进心里。
她猜想,这个地方恐怕就是覆盖这整个聚落的『诅咒』源头。不论死法多么凄惨,区区一人之死竟能引发如此强烈的诅咒,文音此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文音一边展开凝重的思考,一边注视着眼前的景象。
「……分明自己欺压别人把别人逼死,却又搞这种荒唐透顶的驱邪?」
「就是这么回事」
在文音身旁,现人怒视着那群人,低声说道。梦人也依旧望着那群人,嘴上挂着浅笑,对现人的感想做出回答。
「所以才说乡下……」
「不光是乡下。以菅原道真(※注3)为首,古往今来,把别人欺凌至死,遭遇不幸后又依赖于祈祷平息怨鬼作祟的事例,实在不胜枚举」
梦人对现人口中嘀咕的不屑之言予以嘲笑。
「这可是传承上千年不便的日本传统哦」
「…………嘁」
「但如果这样能够镇住怨灵的话,到头来与被镇住的一方进行和解,也都是遵照欺负人的一方的利益呢」
梦人哼了一声,直言不讳地说道
「强者或多数派总会霸道地欺凌弱者,到后悔的时候又霸道地向弱者道歉,逼着弱者原谅自己。死者无法复生,心中的伤痕永远无法磨灭。弱者所能做的,只有『永不原谅』。但就连这种事都很难做到,所以弱小十分可悲呢」
梦人的脸上所露出并非以往的笑容,而是些许不快之色。
文音抱着冷得不行,满是鸡皮疙瘩双臂,心想……如此傲慢的人,也有身为弱者的经历啊。
但没过多久,眼前那群人的样子发生了变化。看来,『祭祀』就要正式开始了。之前嘈杂的人群,突然之间静了下来。
哗。
现场响起好似铃声的,清澈而静谧的声音。
老婆婆挥动手中把驱邪幡和有孔铜钱系在一起的绳子,哗哗作响。
……然后。
「————血古大刀大神显灵。血之国,千千之国,恶神恶鬼外
法,血刀千千振,六府六腑千千碎,五人万人,五性万象,障起,乱生,唵密嗒悉,唵密嗒嘞耶苏婆诃」
老婆婆含糊不清的声音,开始低沉地响彻现场。
尽管和文音所知的在细节上有所不同,但确是『除灵』或『返咒』的祭文。『御神子』开头吟诵的这些,是向大神倾诉因诅咒而造成的窘境。令人惊讶的是,当老婆婆开始吟唱祭文的同时,用稻草绳围起的结界上方,出现了一个释放着白光的小光球。
文音十分吃惊。那个光只有文音能看到,是老婆婆拥有『力量』的证明。文音本以为这位老婆婆肯定属于为数不多的『御神子』中占绝大部分的那种没有正宗『灵感应力』的,只会按部就班比划比划样子进行仪式的『御神子』。
老婆婆的仪式还在继续进行。在表情僵硬的群众的包围中,在绳界的包围中,老婆婆不时抖动『钱绳』发出声响,净化四方、祈祷,以榊枝轻抚纸人,同时以含混不清的声音继续吟诵祭文。
空气在祭文与仪式中渐渐发生改变。
这是有效果的意识。但是————既然如此,便有件事让文音无法理解。这个老婆婆为什么会接受这次祈祷的委托?若果是一般的『御神子』,通常不会接受这类『除灵』。
而且,现在都能听出来。
咒文不是『除灵』,而是非常明确地『返咒』
这种仪式,要破除被诅咒所驱使的恶神、恶鬼、外法一类东西,将诅咒顶回给施咒者,是进行咒术对轰的,没有必死觉悟则不能进行的,极其危险的强力诅咒仪式。
「南无大灯神行下,血古大刀大神,三度,七度,七度祓祓,恶神恶鬼外法,斩杀,斩杀,千千放逐。三度三丈,七度七道,千千祓,千千斩杀,千千斥祓,五式五色之血,千千血振撒行正。切断,斩杀,返斩,血返,苏婆诃。三丈,七道,七时,恶神,恶鬼,外法,法障身伤,切碎,血振,血洒,千千,味尘,切切,切正,唵嘅利嘅利,唵嘅利嘅利苏婆诃————」
文音听着长长的祭文,渐渐冒出冷汗。
虽然在知识上了解这种仪式,但一次都没实际进行过,甚至见都没见过。
诅咒和返咒,通常都是禁忌。被这样的仪式所侵蚀,世界逐渐发生变化。老婆婆的声音十分低沉,十分模糊,甚至有时难以辨认。她的念诵令空气彻底绷紧,让人流下冷汗,那么多的围观人群,在此时完全忘记了呼吸。
空气明明那么闷热,身体却冷得发僵,直冒冷汗。
「白血、青血、黑血、切切血振」
在这样的环境中,老婆婆继续吟唱着。紧张感越发强烈,周围群众的意识全都被吸引到了结界之中,除了仪式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了。
老婆婆一边流着汗吟诵祭文,一边取下一只插在稻草上的纸人,平放在地上。然后,她从祭坛上拿起弓,将一只手泡进碗里,让里面似血的红染料沾满手指。
「邪恶的恶神、邪恶的恶鬼、邪恶的外法,五体五散」
老婆婆一边吟诵祭文,一边反复用鲜红的手将颜料擦在弓弦上。
弓弦变得像沾了血一样。然后,她直接用鲜红的手搭在弦上,瞄准横放在地上的纸人,将弓拉满。
「割碎,击碎,五色之血,放」
然后。
老婆婆——
「五体,魂魄,反扑击碎,唵嘅利嘅利苏婆诃!」
老婆婆吟诵祭文的结束语,随即朝着地上的纸人,将只有红颜料没有箭矢的弓,奋力放了出去。
啪咻!
纸人就像被真的射杀了一般,鲜红的血液飞洒开来。
红色的颜料散开,仪式结束。
但是————
咕噗、
这一刻,老婆婆口中喷出大量乌红的血液,黏糊糊地滴了下去。
「………………!!」
几秒钟后,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群众之中首先某人大喊了声「婆婆!?」,随即有女性尖叫起来,男人们纷纷大喊着叫车,现场的骚乱一发不可收拾。
那些人就像窝被捣毁的蜜蜂一样,到处乱窜。文音等人看着这样的情况,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但他们之中唯有一人,唯独梦人面对此情此景露出十分愉快的笑容,说道
「……也就是『无法原谅』呢。这次真是大开眼界。这正是受害者的诅咒所应有的存在形式。哈哈」
梦人笑了起来,沉浸在黑暗的愉悦之中。然后,他向大伙转过身去,用手杖在地上戳了一下,挂着笑容催促众人
「我们走吧。想让犬伏同学看的东西,还有一件」
「咦……?」
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看愣住的文音,在梦人的催促之下,一头雾水地跟在了率先走出去的梦人后面。现人跟司机也紧随其后。司机面无表情,但现人十分困惑。
「喂!放着不管没问题么?」
「那边有那么多成年人,没我们能帮上忙的吧」
梦人不以为然地回答现人的提问,悠然地走在骚动的气氛之中。他前进的方向,是那所空房。他朝着主屋和仓库之间的缝隙走去,擅自进入到侧门所在的过道中,随后停在了与主屋基本相接,似乎用作仓库的副屋前面。那里右脸山门,一扇是磨砂玻璃制的梭拉门,一扇是普通的平开门。平开门上贴着一个名牌,上面用阿拉伯字母拼成「Ryuki(龙希)」。
——那是什么呢?是人名么?
这时,梦人说道
「好,定仓先生,动手吧」
「!?」
司机接到指示后,默默地行动起来。我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撬棍,握在手里,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然后,他将撬棍伸进了门缝中,在噤若寒蝉的文音和现人面前,强行开始撬门。
※注3:菅原道真是日本平安时代中期公卿,学者。被日本人尊为学问之神。道真被陷害而遭到流放,以长子菅原高视为首的四名子女皆被处以流刑。道真死后,京都陆续出现多种异相,造成多名死伤者。朝廷对此相当惊恐,认为是道真的怨灵在作祟,因此赦免道真的罪名并追赠官位。
2
「……话说刚才那位『御神子』……」
尽管行动十分迅速,但司机似乎对这种事并不在行,撬门超乎想象地费力气。
梦人转过身去,背对司机,面对外面骚动的方向,不露声色地用自己的身体来做掩护。文音虽然平时十分镇定,面对这样的情况可能只会感到吃惊,然后皱紧眉头,可是由于目睹了刚才那一幕,文音的心已经完全紧张起来,能做的就只有对梦人问出这种问题。
「那位老婆婆,是七谷的人么?」
「她是七谷的……更准确的说,是弃谷这里的『御神子』」
梦人朝文音略微转过头去,答道
「人们似乎管她叫『弃谷的婆婆』。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听说作为『御神子』太过温柔,所以不行了。现在似乎没什么人找她祈祷。看来这里的人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呢」
「怪不得……」
听到梦人的说明,文音禁不住低吟起来。为什么偏偏要进行『返咒』,然后那个老婆婆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祈祷,这一下就全都明白了。
梦人听到文音的嘀咕,挑起半边眉毛问道
「……怪不得?怪不得什么?」
文音答道
「那种祈祷,一般的『御神子』是不会接的」
文音对此超乎想象的厌烦,语气中充满了攻击性。
「我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用『返咒』来对付惨死之人的怨恨,于理不合」
「……喔?」
「有违天道的祈祷,最后会招致自我毁灭。诅咒和返咒,『御神子』基本是不会接的。更何况还不合道理,那就更不用说了」
文音以严肃的表情说道。梦人无言地催促她继续往下说。
「不会拒绝祈祷请求的『御神子』,不论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终归都不合格」
「……」
「不抛弃感情,严待一切,是当不了『御神子』的。过于温柔而失职,就是指的这一点吧」
「原来如此」
听到文音的这番解说,梦人思忖着眯起眼睛,点点头。
文音自己都觉得自己这番话过于狠辣,但也能猜到,姑祖母多半就是因为这个道理才不厌其烦地提醒自己,让自己见证禁忌的实例。尽管这次不是没学到东西,但以文音的思维说不定稍微走错一步就会走上那条路。文音感觉就像吞下一条虫子,胸口充满了讨厌的感觉。
自己没有才能。
那违背天理进行返咒而失败,吐出血来的老婆婆的身影,让她看清了坚持自己的信念走下去,将来会是怎样的下场。
逼人的寒气,已经把她手指的感觉彻底冻没了。
对这种气氛感到不安,与对自己感到的不安交融在一起。在感官被无限拉伸的这几秒钟里,文音强忍着那种难熬的感觉。
但就在这时,突然传来复合板被撬折的清脆声音,文音感觉到门已经打开,朝那边转过身去。
「……好了,尚未出师的『御神子』。我想让你看的,就是这里」
门打开了。梦人拄着手杖,站在旁边。
从强行撬开的门中,露出了一个与门同宽的狭窄楼梯。梦人用大拇指指向他身后的楼梯。
「……这里是?」
「你可能已经察觉到了,这里就是那名自杀的初中生的房间」
「!」
正如梦人回答的,文音也基本猜到了。
「而且这里也是他的自杀地点。如果刚才弃谷的婆婆除灵成功的话,就没必要过来看了呢。我认为这里可能就是袭击弃谷的诅咒的中心地带」
「……」
听到梦人这番话,文音跟现人的表情都变得紧张起来。
「我想让你看看这里,告诉我感想。毕竟我没有灵感应力呢」
梦人露出有些擦嫩的表情,浅浅一笑,说道。
文音感到紧张,但还是点点头。刚才老婆婆吐血的样子在她脑海中闪过,不安正漆黑地灼烧她的胸口,但她不能选择罢手。
只要和长壁命有关的事,她全都要弄清楚,并且必须得向姑祖母报告。虽然姑祖母一次都没有明说,但这已经是默认的优先事项。
「……」
文音将诸多的迟疑从脑中驱赶出去,抿紧嘴唇。
在她彻底甩开那些迟疑,下定决心盯着楼梯,迈出脚步的那一刻——
沙哩、
「!」
视野与感官瞬息之间产生了躁点。然后她抬起头,朝这个又黑又窄又陡的楼梯最上面看去,随后便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个人影一样的东西正站在楼梯顶头。
那是——
全身被蜂彻底爬满的人。
或者,是密密麻麻堆积起来的蜂形成的人形物体。
大概有小个头初中生身高的那东西,无声无息地站在楼梯的尽头。文音大吃一惊,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来。但当她下意识凝目而视的时候,那个身影却如幻影般消失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黑暗的楼梯上别说是人影了,根本什么都没有。文音僵在原地,只是惊讶地张大双眼,望着上面。
「…………………………!!」
血气从脑子里抽离。
刚才看到的,那个被蜂密密麻麻不留缝隙地覆盖着表面,黄黑微斑躁动狂涌不断蠢动的人形『物体』,给文音带来的视觉冲击非常强烈,甚至文音一闭上眼睛就能清楚地看到那个『物体』。刚才看到过那东西所在的这条楼梯上,如同连灰尘都沉淀了一般,充满黑暗与寂静,鸦雀无声地隐没在单色的世界中。
一片死寂、
这里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这里只有死寂,什么东西也没有。
噗通、噗通、噗通,心跳还有呼吸都在加剧。
在这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寂静之中向上望去,周围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东西。文音的内心,周围的气息,以及文音刚才在楼上看到的『东西』,恐怕————不对,除了文音之外,没人注意到那东西,什么也没有看到。
「…………」
然后。
文音。
吱、
屏住呼吸,朝台阶上,迈出了一步。
她将一只手放在裙子上,将藏在口袋里的,用绳子串着铜钱制成的护身符紧紧握住。但她刚走进狭窄的楼梯,周围的亮度便剧烈下降,气温也骤然降低,同时有种被关进楼梯中的错觉向她袭来。
这种感觉绝非寻常,不安仿佛从外灌入内心之中,从内心深处膨胀起来。
但是,文音压抑住这样的感觉,缓缓地脱下鞋子,进一步往里走,在陡台阶上上了一步。
轧、
她登上台阶。一步。然后两步
仿佛置身黑暗中的错觉,以及每上一步便会摇晃起来的视野,制造出双重影像。文音感觉自己就像走在重影的景色中,每上一级台阶就会逐渐地感到眩晕。
轧、
轧、
她抑制住意识跟呼吸,默默地往上走。
视野变得摇摆不定,空气变得冰冷,气若游丝的肺彻底冷透。每上一级台阶,仿佛体温从脏腑之中被夺走的错觉,便愈发强烈。
笔直的楼梯,感觉就像扭曲了一般歪歪扭扭。
在眩晕的感觉中,她默默地往上走
轧、
轧、
然后,楼梯顶头一旁,一扇镶着磨砂玻璃的复合板门,在视野中渐渐变大。
那是房门。房间没有拉窗帘,室内的光线从门的玻璃和缝隙间透出来。她朝着那扇四方的毛玻璃与门框边缘透着微光的门,继续往上蹬————不久,她登完楼梯,站在了那扇门前。
然后,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扇门。
呼唔……呼唔……
站在透着光的房门前,她感觉心肺就像被某种肉眼看不到的东西压迫着一般,嘴里微微的呼吸变得紊乱,眼睛直直地凝视着房门。
相较于门内散发出里的讨厌气息,令人毛骨悚然的静谧更让她感到呼吸困难。
那静谧,在此处反而显得十分苍白。外面应该有很多人才对,然而待反应过来的时候,耳中的声音已经消失。
「………………」
她拼命地调整不能自如进行的呼吸,以意志力镇住肺和心脏,紧盯着眼前的房门。
然后,她朝着门伸出手。外面的天空乌云密布,灰蒙蒙的光线微微地从门上的磨砂玻璃透出来……她紧盯着那透着微光的磨砂玻璃,放开了连裙子一起攥在手里的铜钱,然后将那只手靠近门柄。
瞬间——
呼、
在磨砂玻璃上,一个人头的影子穿了过去。
「!!」
文音吓得跳了起来,心脏被恐惧用力攥了一下。打算从门前退开的她,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
背后传来的沉闷冲击,令她呼吸一时停止。
玻璃后面的人影已经不在了。只不过表面上有许多颗粒状的昆虫影子,悄无声息地咕咕容容爬来爬去。
在门的那头,有好几只蜂在爬。
蜂如同卷起无数漩涡一般,画出乱七八糟的曲线。无数飞虫无好整以暇地爬来爬去,那种瘆人恶心的感觉,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眩晕。
文音惊讶地张开她眨都眨不动的双眼,凝视着眼前的影绘,背死死地钉在墙上。在狭窄的楼梯尽头,无法将身体从门前拉得太开。她就像被关进了密闭空间一般,盯着眼前的门,呆呆地愣在原地。
但是——
吱、
在眼前,门开了。
完了。
情况不妙……!
文音头脑中发出惨叫,可她已经发不出声音,身体也动弹不得,就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僵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门自动地渐渐打开,漏出浑浊光线的缝隙逐渐变大。
然后,屋子里面的样子渐渐露了出来,充满屋内的声音,向楼梯上满溢而出。
嗡嗡嗡、
嗡嗡嗡、
沉闷而粗暴的振翅声,充斥着整个房间之内。
无数凶残的聚合体几乎将房间之内彻底淹没,如同子弹一般发出激发心底恐惧的声音,在屋内纵横交错飞来飞去。在地板之上,门的背后,密密麻麻爬来爬去的胡蜂,渐渐显露出来。然后,门越开越大,最后完全打开,将屋内的景象呈现了出来————
在屋子正中心。
天花板上打开的破洞边缘。
一个人影如同上吊一般,领口挂在上面————
全身被胡蜂密密麻麻不留缝隙地完全覆盖,数之不尽翅膀、腹部、足、触须在表面之上爬来爬去,已然化为胡蜂聚合体的少年尸体,就算死后也没被放过,仍旧不断遭受着胡蜂的蛰刺,吊在上面。
「…………!!」
随后,胡蜂聚成的团如同失去平衡一般,随着「咚」地沉闷声音掉在地上,大量的胡蜂就像卷起的尘埃一般,在空气中腾起。
然后……
从那里面……
微微露出……
一个红黑色的……十分臃肿的……
已经完全不像人类的,面部的一部分。
…………………………!!
啪叽。
用撬棍破坏天花板,凿出洞之后,数不清的胡蜂犹如液体溢出一般,从洞口蔓延到天花板的表面。
如同倒着铺开的积水一般,以洞口为中心扩散开来的蜂,如同从积水边缘气化一般腾飞起来,开始嗡嗡嗡地在屋里飞来飞去。
从天花板上打开的洞口李,传来噶沙噶沙的声音。那是数不清的蜂在天花板里侧爬行的声音。洞口被蜂不留缝隙地彻底淹没,那些蜂如同涌泉一般,在洞口形成隆起,化作连通异界的洞口,黑黢黢地卷起漩涡,蠕动着。
喳哗喳哗。
喳哗喳哗
我注视着那个令人头晕的东西,不禁笑了出来。
「————嘻嘻」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可怕孔洞,愤怒、憎恶、绝望,以及对眼前的东西所感到的恐惧相互混合,最终化为就像肺
部痉挛一般怪异的笑声,嘻嘻、嘻嘻、细细地从嘴里溢出。
嘻嘻,我发出痉挛的笑声,瞪大眼睛,把脚放在梯登上。
然后,我登上梯凳,将脸凑近那个被蜂群淹没的洞。
我靠近。甚至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从洞口溢出的一只只蜂头上的复眼。
我靠近。甚至能清清楚楚地听到它们翅膀、足、躯体相互摩擦,口器像剪刀一样咬合的声音。
————我恨。我恨。死吧。死吧。
我用蜂的这些声音,将我的视觉与听觉完全塞满。
我……
朝那个蜂群完全淹没的洞口中……
缓缓地……
跃跃欲试地……
迫不及待地……
深深地……深深地……把自己的脑袋……伸了进去——————
「…………………………!!」
文音重重地捂住自己的嘴,整个人就像爆开似的清醒过来。
她条件反射地向后跳开,踩空了两三级台阶,慌慌张张地抓住台阶,勉强蹲了下去,支撑住身体。
「唔……!!」
她心如擂鼓,全身喷出冷汗,就像刚从水里被拖上岸一般喘着粗气。在她单手捂住的嘴巴里,仍残留着就像大量的蜂在口腔内侧到处乱爬似的可怕触感。
「哈啊……哈啊……!」
上方的门关闭着。她次喘吁吁瞪圆双眼,俯视着米黄色的台阶。
她目不转睛。那就是蜂,不可能是别的东西。她就像在冲刷自己的视线一样,执着地凝视着台阶,拼命让自己的心平复。
她将颤抖的手滑上裙子,指尖碰到口袋里的铜钱,随即紧紧将铜钱握住。她的手攥得紧紧,嘴唇抿得紧紧,用就像一部分灵魂受到毒素侵蚀般的疲劳思维,茫然地想到。
刚才看到的————应该是记忆。
太可怕了。刚才在那间屋里看到的,是死亡发生的那一瞬间的记忆。
当她还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灵感应力的时候,在事故现场遇到过几次类似的精力。但在过去,她的意识从未被带走过。
那么惨烈的死法,能够转变为如此可怕的诅咒么?
无法判断。
「喂,你怎么了?」
「………………」
从楼梯下面传来现人着急的声音。但文音只是紧紧握住口袋里的护身符,一动不动地顿在原地,什么也回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