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夏小学二年级时发生的事。
跟着千冬去练剑道的他在练了一年之后,也算是有模有样了。
(真是的!那家伙——……)
不知为何,他总是和剑道场的女儿——那个和他同年纪的女孩合不来。今天早上也是,两人在晨练的时候起了冲突,最后变成彼此单挑,结果一夏被一剑横砍腹部,败下阵来。
(啊——可恶……难道我打不过她吗……好想赢啊……)
一夏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不悦地打扫教室;放学后的夕阳非常耀眼。一夏知道,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同学都偷懒跑去玩了,不过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关系。他总认为「如果一定得有人做这些事的话,自己做完不就好了」。
「喂~~男人婆~~今天没带木刀啊~~」
「……那是竹刀。」
「嘿嘿,像你这种男人婆跟武器倒还满配的嘛~~」
「…………」
「连讲话都很奇怪耶~~」
女孩没有回应。
三个男生将一个女孩团团围住,正在取笑她。
尽管身处于这种状况下,少女还是以凛然的视线瞪着对方,一步也不退让——她的名字叫做箒。
「耶~~耶~~男人婆~~」
「……吵死了。你们那么有空就回家去。不然就过来帮忙啦,啊?」
一夏觉得这种无意义的攻击让人厌烦,因此对着同班同学放话。
「织斑,你干么啊,想替她出头哦?」
「嘿嘿,你喜欢这个男人婆吗?」
无论古今中外,小孩子的取笑方式总是毫无道理可循;即使对方与自己同年,这种挖苦方式依然让一夏非常不爽。
「你们挡到我了,我在打扫啦!闪一边去啦,啰唆!」
「哦~~你竟然那么认真地在打扫,好白痴——噢哇!」
箒突然一把捉住男孩的衣襟。尽管是小学二年级生的手,却也因为每天的锻炼而练得很结实——如果她真的想打架,那三个男孩恐怕都不是她的对手。
不管被对方怎么嘻笑怒骂都不出手的箒,却只对刚刚那句话有所反应。
「认真做事的人哪里白痴了?比你们这种货色好太多了!」
「干、干么啊……你干么这么生气啊。放手!放开我!」
不同于那个被强壮手臂抓住衣领而拼命挣扎的男孩,另外两个男孩的脸上再度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啊——果然是这样啊!这两个人是夫妻啦,我都知道哦,你们一大早就在打情骂俏了。」
(呜哇,出现了!什么夫妻夫妻的……这些家伙还真爱玩这一套,我都听腻了。)
自从去箒的道场之后,一夏被人家这么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话说回来,这种话对没有父母亲——也就是夫妻的概念仍然很淡薄的一夏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对耶,这家伙前一阵子好像还绑了缎带嘛!明明就是男人婆,笑死——噗咳!」
这次发怒的人换成一夏,不仅如此,他还一拳击中对方的脸。不理会一旁傻眼的男孩,一夏单手提起那个倒地的家伙,硬是要他站起来。
「好笑?哪里好笑了?她绑缎带很好笑吗?应该是超适合的吧,啊?你倒是说句话啊,智障!」
「你、你——!我要去报告老师!」
「随便你,混蛋东西!不过我会先揍你们一顿!」
对着三人大干一架的一夏被闻风而来的老师逮到,这起事件因此落幕。
由于一夏平常不只练剑道,还跟着千冬学习体术,尽管对手有三人之多,他依然毫发无伤地取得压倒性胜利。
可是这才糟糕。
蠢蛋的父母还是蠢蛋,这句话似乎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因此有三只蠢生物说要报警,又说要提告之类的。
即使一夏不是很在乎,不过因此而害千冬得去向人家低头道歉的这一点他无法接受。
「如果我闯祸的话,会给千冬姐添麻烦。」
从此之后,学到教训的一夏都会以安全的方法击退蠢男生。
「……你还真是笨蛋。」
「啊?什么啊……我才不是笨蛋咧!你这笨蛋。」
过了几天,当结束了放学后练习的一夏正在洗脸时,箒罕见地开口跟他说话:
「你都没想过当时那么做会导致之后产生很多麻烦吗?」
「嗯?嗯,那件事啊?对啊,我没想过,反正不可原谅的家伙就是要揍扁他们!」
虽然千冬曾经为此狠狠骂过一夏一顿,但他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对年幼的一夏来说,那是唯一不能退让的事。
「再说,我也讨厌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一群人包围一个人太阴险了,是男人中的垃圾。」
「…………」
「所以你也别太在意了。之前绑的缎带很适合你哦!下次再绑吧。」
「哼、哼!我才不听任何人的命令呢!」
双手交叉在胸前的箒将头转向别的地方。一夏对她回了一句「这样子啊」之后,便继续洗脸;他很喜欢用冰凉的井水冲掉练习时流的汗。
「那我要回家了。再见,筱之之。」
「是——」
「嗯?」
「我的名字叫箒,你也差不多该记住了吧?再说在这个道场里,我爸爸、妈妈、姐姐全部都姓筱之之,你这样叫我会搞不清楚。下次就直接叫我的名字,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反而比较会听身边熟人的命令哦——那么,我叫一夏。」
「什、什么?」
「我的名字啊?因为姓织斑的人也有两个嘛,你就叫我一夏吧。」
「唔……嗯。」
「知道了吗,箒?」
「知、知道了啦!一、一、一夏!这样子可以了吧?」
「哦,这样就可以了……如果不是命令,而是拜托的话,你就会接受了吧?」
「哼、哼!」
箒最后逞强了一下才离开,一夏目送着她离去,心想她真是个很怪的家伙。
季节是六月——夏天即将来临。
◆
「…………」
这里是旅馆的其中一间房间,墙上的时钟指着不到四点的位置。
躺在床上的一夏已经昏迷三个小时以上了。
在一旁等待的箒持续陷入沮丧状态;没了缎带而垂落的发丝仿佛也显现出她现在的心情。
(都是我害的……)
一夏在她无意中想起来的回忆里露出笑容。
然而现在的一夏脸上失去了那道笑容,眼前的他只是无力地躺着。
一夏遭到破坏IS防御机能、直袭人体的热浪灼伤,全身上下缠满了绷带。
(都是因为我太没用,才会害一夏变成这样——!)
箒用力地抓住裙子,握拳的力道使手掌的皮肤泛白——用力的程度仿佛在惩罚自己一样,她拼命地握紧拳头。
「作战失败。之后如果状况有变化我再叫你,在此之前,你先维持现状,好好待命。」
从大海里被救出之后,回到旅馆的箒听到的就是这些话。千冬在做出治疗一夏的指示之后,立刻回到作战室。并未受到责备的这点反而让箒更加难受。
(我……为什么……总是……)
总是在获得力量之后得意忘形。
实在太想使用了。
总是会产生压抑不住而想诉诸暴力的冲动瞬间。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修行啊……!)
对箒来说,剑术不是锻炼的工具,而是用来律己的工具。
——枷锁。
用来压抑自己的暴力冲动的抑制力。
可是……她知道有一道极其危险的界线存在。
如同一层薄冰,只要施加一点重量就能破坏。
(IS……我已经……)
当她正准备做出某个重大决定时,房门突然被粗鲁地打开。
砰的一声使箒一瞬间吓了一跳,不过她已经没力气看过去了。
「唉——唉——你这个人还真好懂呢。」
只见那位毫不客气闯入的女孩走到心情依然沮丧的箒的身旁。
这声音是铃。
「………………」
「我说你呀!」
铃开口对她说话,然而箒却没有回答。她无法回话。
「你觉得一夏会这样都是你害的,对吧?」
针对IS操纵者的绝对防御——由于这样的致命领域应对机制,一夏陷入了昏睡状态。
IS将所有能源都用在防御上,以保护操纵者的生命的这种状态,同时也深受IS辅助状态影响,因此直到IS能源恢复之前,操纵者都不会清醒过来。
「………………」
「所以你要一直这么沮丧吗——别开玩笑了!」
突然怒火中烧的铃一把抓住沮丧的箒的衣襟,强迫她站起来。
「你应该还有该做的事吧!就是现在!不去作战怎么行!」
「我、我……已经不想再……操纵IS了……」
「——!」
啪
!
箒的脸上挨了一巴掌,身体失去平衡,跌坐在地板上。
铃再次将箒抓了起来,逼对方直视她。
「别再撒娇了……既然身为专用机持有者,就容不得你耍任性啦!还是说你——」
铃的眼眸盯视着箒的双眼。
她的眼眸充满勇往直前的斗志——那是类似于怒火中烧的炽热情绪。
「——是一个该战斗时却无法战斗的胆小鬼?」
这句话点燃了箒瞳孔深处的斗志。
「那……」
原本小到快听不见的说话声立刻因为怒气而渐趋大声:
「那你要我怎么办!敌人都已经不知去向了!如果能战的话,我也想要和敌人一战啊!」
看见箒总算自己振作起来之后,铃轻叹了一口气。
「你总算有干劲了……唉,真麻烦。」
「什、什么?」
「我们当然知道敌人的去向啊……劳拉现在在——」
当铃的话说到一半时,房门刚好再度开启,伫立在门口的人是一袭黑色军装的劳拉。
「出现了!根据刚刚的确认,目标在距离这里三十公里外的海面上空;虽然采取隐形模式,不过似乎没使用光学迷彩,所以透过卫星目视便能发现它的踪迹。」
看着单手拿着平板计算机走进房内的劳拉,铃的脸上露出笑容,迎接对方的到来。
「不愧是德军特殊部队,真有一套。」
「哼……那你呢?准备好了吗?」
「当然,甲龙的攻击特化套件安装完成了。我才想问夏绿蒂和西西莉亚那边怎么样了呢!」
「哦,那个嘛——」
劳拉的视线落向门边——房门接着又被打开了。
「刚刚已经完成啰!」
「准备OK!随时都能出动。」
当专用机持有者全部到齐后,大家纷纷朝箒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
箒紧握双拳——和刚才的后悔心情不同,这是一种决心的展现。
「我要战……我要一战,我要赢!这次绝对不会再愉了!」
「那就这样决定了!」
铃双手交叉在胸前,露出无畏的笑容。
「那么,开始进行作战会议!这次一定要确实把敌人击落!」
「嗯嗯!」
◇
唰……沙沙沙……
(这里是……?)
受到远处传来的波浪声吸引的我,独自走在陌生的沙滩上。
一往前踏,脚下的白沙就会发出沙沙声响。
我的脚底直接感受到沙的触感与热气;海面传来潮水的气味与浪花声,还有阵阵吹来的舒适凉风,以及晒得皮肤有点刺痛的艳阳。
(是……夏天吗?现在……)
这里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完全不清楚。
我的身上不知为何穿着制服——裤管卷起,赤脚走在沙滩上,手上还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下来的鞋子。
「——♪~~♪」
突然听见一阵歌声。
澄澈而充满朝气的歌声。
我不由得感到在意,往歌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沙沙沙。
沙沙沙沙。
脚下的沙子也轻快地应和着。
「啦、啦~~♪啦啦啦♪」
少女就在那里。
海浪微微沾湿她的脚尖——女孩如跳舞般地唱着歌,像唱歌般地跳着舞。
她的头发随之飘舞,颜色是闪亮而刺眼的白色。
同样是白色的连身洋装在海风的吹拂之下,偶尔会膨起飘扬。
(唔嗯……)
不知为何,我并不想开口叫她,而是在附近的漂流木坐了下来。这块木头应该是很久以前就被冲上岸的,树皮已经剥落得差不多,颜色几乎都变白了。
我坐在形状不规则的白色沙发上,愣愣地凝视着少女。
哗啦哗啦的海浪声传来。
偶尔吹来的凉风让人觉得很舒服;我兀自出神地看着眼前的光景。
◆
「………………」
杵在海面上二百公尺处的「银色福音」以犹如胎儿般的姿势蜷曲着身体。
从头部伸展出来的双翼护住了它抱膝缩成一团的身躯。
——?
福音突然抬起了头。
下一个瞬间,以超音速飞袭而来的炮弹直接击中它的头部,引发了大爆炸。
「第一弹命中——继续进行炮击!」
在大约五公里外飘浮着的IS「黑雨」以及劳拉抢在福音反击之前击发下一枚炮弹。
黑雨的外型与平时的装备大不相同——只见两门八〇口径的磁道加农炮《布立兹》分别安装在它左右肩膀上。
另外,为了因应远距离的炮击及狙击,四个物理盾牌分别围绕在它的左右及正面,作为防护。
这正是装设炮战套件「装甲炮兵」的黑雨。
(距离敌机接近……还有四千公里……三千公里——唔,速度比预期中的还要快!)
转眼间,彼此的距离已经拉近成一千公里——福音持续往劳拉接近。
尽管劳拉在这段时间内依然持续进行炮击,福音却以双翼射出的能源弹击落半数以上的炮弹,同时逼近劳拉。
「啧!」
为了抵销反作用力,炮战规格的套件很难兼顾机动性。
相较之下,机动力经过特化的福音从三百公尺外突然紧急加速,朝劳拉伸出右手。
——闪不掉了!
然而劳拉微弯唇角,露出笑容。
「——西西莉亚!」
福音伸出的手臂突然被从上空垂降的机体弹开。
一身蓝色的机体——蓝色之泪,以隐形模式展开强袭。
与平时不同,六台BIT全都化作裙状接合在腰部,而且塞住炮口,作为推进器使用。
不仅如此,她手上的大型BT雷射来复枪《星尘射手》全长超过二公尺,补足了BIT被当作机动力后所缺少的火力。
为了补强超过五百公里时速下的反应,装设了强袭用高机动套件「攻击枪手」的西西莉亚的头部装上了面罩式的超高感度超高等侦测器《灿烂一扫》;透过它传来的情报,她突然高速反转,瞄准福音进行攻击。
「敌机B确认,进行排除行动。」
「太慢了!」
当福音躲过西西莉亚的射击之后,正后方又有另一台机体袭击而来。
那是方才进行突袭时趴在西西莉亚背上,进入隐形模式的夏绿蒂。
两把霰弹枪从背后近距离射击,让福音陷入左支右绌的状况。
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它立刻对准第三台敌机使用《银之钟》进行反击。
「哦,不好意思,不过这个『花园帘幕』没那么容易击落哦!」
只见里凡穆专用防御套件同时以实体盾牌与能源防护盾挡住了福音的弹雨;它的轮廓近似于普通模式的里凡穆,两个实体盾牌以及两个能源防护盾犹如窗帘般遮蔽在前方。
防御的同时,夏绿蒂也运用她擅长的「高速切换」叫出攻击型加农炮,抓准时机开始反击。
再加上进行高速机动射击的西西莉亚,以及拉开距离重新进行炮击的劳拉——来自于三方的射击让福音逐渐出现耗损了!
「……变更优先级,目前以脱离现空域为最优先。」
朝各方位施放能源弹的福音在下一个瞬间开启所有推进器,准备强行突破。
「别想逃——」
海面先是隆起,而后爆炸。
飞出来的是深红色的机体「红椿」,以及趴在她背上的「甲龙」。
「在它逃脱之前把它打下来——」
红椿朝着福音进行突击;至于从她背上下来的铃也让增强机能的套件「崩山」进入了战斗状态。
配合双肩冲击炮的开启而增设的两管炮口出现,合计四门的冲击炮一起开火。
「!」
当正在进行肉搏战的红椿瞬间脱离该处后,冲击炮发射的炮弹便从她的后方同时击出;不过并不是平常那种看不见的冲击炮,而是笼罩了一层赤红火焰,数量跟福音不分轩轾的弹雨。增幅的冲击炮——真要说的话,应该称之为热壳扩散冲击炮才对。
「中了吗?」
「——还没!」
虽然遭到扩散冲击炮的直击,然而福音的机能尚未停止。
「《银之钟》最大运转——开始。」
福音的双手朝左右大幅伸展,连双翼也朝着自己的外侧拉起——刺眼的光芒剎那间爆开来,能源弹开始同时射击。
「唔!」
「箒!到我的后面!」
根据上一次失败的经验,箒的红椿目前处于机能限定状态——为了防止过度使用展开装甲导致能源耗尽,现在的它被重新设定为即使防御时也不会自发性地启动展开装甲。
当然,之所以会进行这样的重新设定,是因为将防
御的工作交给了夏绿蒂——这是将团体战斗的优势发挥至最大极限的责任分工。
「尽管如此……这有点棘手耶。」
就算是防御专用的套件,持续承受福音的异常连续射击还是很危险。
有一副实体盾牌在这段时间内已经完全遭到破坏了。
「劳拉!西西莉亚!拜托了!」
「这还用说吗!」
「交给我们吧!」
劳拉和西西莉亚上前替补后退的夏绿蒂,分别从左右方展开射击;西西莉亚活用高机动模式进行移动射击,劳拉则是以炮击方式与她进行交互连射。
「对方停下来的话就换我们啰!」
接着是铃正下方袭来的突击。藉由双天牙月使出斩击后,她立刻发出了近距离的扩散冲击炮攻击——目标是与头部相接的复合推进器《银之钟》。
「受死吧!」
尽管能源弹如骤雨般不停地落在身上,铃的斩击却从未停止。
福音也发射了相同的扩散冲击炮,双方都受到严重的损伤——终于,一个斩击斩断了福音的单片翅膀。
「呼、呼……!如何呀——呜!」
虽然只剩一边的翅膀,福音还是马上调整姿势,给了铃的左手腕一记回旋踢;藉由足部推进器加速的这一脚一击破坏了铃的臂部装甲,使她坠入海中。
「铃!可恶——!」
箒的双手各持着一把刀,急速地朝福音砍去。
由于紧急加速而瞬间失去反应的福音被刀刃砍上了右肩。
(成功了——!)
当箒这么想的瞬间,无法置信的事发生了;只见福音用手握住了左右两边的刀刃。
「什么?」
从刀身释放出来的能量足以灼开装甲,然而福音却毫不在意地将双臂张开到最大限度。
随着刀刃的拉扯,箒被迫跟着张开双臂,呈现无防备的状态;福音在此时打开了剩下来的那片翅膀上的炮口,准备击发。
「箒!快丢掉武器逃命!」
但是箒并没有放下武器。
(……要是在这里退缩的话,我是为了什么……)
装填完成的能源弹光芒四射,随后一起迸射而出。
(为了什么而想得到力量啊!)
在被能源弹打中的前一秒,红椿转了一圈,脚尖的展开装甲像是响应箒的意志般瞬间展开,产生了能源刃。
「啊啊啊啊啊啊!」
箒以挥下脚后跟的姿势使出能源刃的斩击。
终于,福音失去了它的双翼,坠落在海面上。
「呼、呼、呼……!」
「没事吧?」
听见劳拉罕见的慌张声音,箒紊乱的呼吸渐趋平静。
「我……没事。福音它——」
当某人打算说出「我们获胜了」的瞬间,海面上迸发出强烈的光球。
「!」
仿佛时间霎时停止般,海面凹出一个球状空间;被蓝色雷电所缠绕的「银之福音」正环抱着自己,蹲在该处正中心。
「这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糟了!这是——『第二型态移行』!」
就在劳拉大喊的这一瞬间,福音像是对这道声音有所反应似地转向了她。
由于它的脸被无机质的面罩覆盖住,无法分辨表情,不过从那里仍然可以感受到它的敌意——敲响了各个IS操纵者心中的警钟。
然而——太迟了。
「喀啊啊啊啊啊……!」
福音发出宛如猛兽般的咆哮,朝劳拉的方向飞去。
「什么?」
因为它的速度实在太快,劳拉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抓住了脚。
接着,仿佛蝴蝶破茧而出一般,福音被切断的头部开始缓缓地、缓缓地长出能源的翅膀。
「放开劳拉!」
夏绿蒂迅速切换武装,用近身刀进行突击。
不过刀却被对方用空着的另一只手给挡了下来。
「走开!快逃!这家伙——」
话还没说完,劳拉就被那绚烂美丽的能源翼裹住了。
剎那间遭受能源弹雨零距离的扫射,全身布满弹孔的劳拉坠入海中。
「劳拉!可恶……!」
夏绿蒂放弃用刀刃攻击,唤出霰弹枪,并将枪口对准福音的脸部,扣下扳机。
砰——
然而声响并非从霰弹枪传出。
福音全身上下的装甲仿佛蛋壳一般,从胸部、腹部、背部产生龟裂,长出小型的能源翼;从该处击发的能源弹不只打飞了霰弹枪,甚至让夏绿蒂的身体随之弹飞。
「那、那是什么?这种性能……就算是军用的,也未免太异常——」
当西西莉亚试图再次以高机动进行射击时,福音已经来到她眼前了——「瞬时加速」那是藉由双手双脚等四个场所同时引燃的爆炸加速。
「咦?」
一旦被对方接近,巨大的枪枝便难以发挥力量;尽管想要拉开距离并抬起枪口,枪身却被从侧面踢了一脚。
下一个瞬间,福音两侧的翅膀同时发动射击;西西莉亚甚至没办法做出象样的反击,便往大海中沉了下去。
「竟敢——把我的同伴……!」
使用紧急加速接近它的箒持续展开斩击,并局部性地使用展开装甲做出特技动作,闪避敌机的攻击,同时藉由增压器提高从不安定的身形中发动的斩击速度。
「哦哦哦哦哦!」
这是一场不停地互相闪躲及攻击的格斗战;缓缓地提高输出量的红椿终于开始稍微压制住福音了。
(好!就这样下去——)
箒抱持着必杀的信念将雨月刺了出去,但是——
咻呜……
「咦!能量又耗尽了——啊!」
抓住这个空隙,福音的右手扣住了箒的脖子。
它的翅膀慢慢地将箒罩住。
(对不起,一夏……!)
◇
哗啦,哗啦……
听着沙沙的海浪声,我毫不厌烦地望着那女孩。
不知为何,她的歌声和舞蹈都让我有种怀念的感觉。
(……咦?)
不过当我回过神来时,少女的歌声已经停止了。
她也不跳舞了,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天空。
觉得很不可思议的我从坐着的木头上站了起来,走向少女身旁。
哗啦,哗啦。
清凉的海水伴着浪声,轻轻地溅湿了走到海岸边的我。
「怎么了吗?」
尽管我出声询问那名少女,但她仍凝视着天空,不发一语。
当我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天空后,耳边突然传来了对方的声音。
「在呼唤着……非去不可。」
「咦?」
当我将视线转回身旁时,少女已不见踪影。
——咦?
我四处左顾右盼,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也听不见歌声了。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只剩下海浪的声音。
「嗯……」
没办法,我只好转身,打算回到木头沙发那边。
结果——背后传来了一道不知名的声音。
「你想要力量吗……?」
「咦……」
我迅速地回头,只见海浪中——伫立着一名膝盖以下都浸在海水里的女性。
模样仿佛一名穿着闪亮白色铠甲的骑士。
她的身体前方插着一把巨大的剑,双手放在剑上。
脸则被护目面具罩着,只看得见下半部。
「你想要力量吗……?为了什么……」
「嗯?嗯——……你问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耶。」
哗啦,哗啦。
只有海浪存在于我与这位女性之间。
「……这个嘛……为了朋友不对,应该是为了守护我的同伴吧!」
「同伴……」
「就是为了同伴。怎么说呢……这个世界上不是常有非战不可的情况吗?不只是单纯的角力而已,还包括了许多事。」
尽管我现在连自己的思绪都还没整理好,却莫名地能对她侃侃而谈。
一边说明的我一边惊讶着:「啊,原来自己是这么想的啊!」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在这种时候——你看,有很多不合逻辑的事吧!毫无理由的暴力还挺多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想尽己所能地帮助同伴,帮助在这个世界上跟我一起奋战的——同伴。」
「这样啊……」
女性静静地回答,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你就非去不可了。」
「?」
又有人在后方对我说话了。
我转过头去,发现穿着白色连身洋装的女孩伫立在那里。
她的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以天真无邪的表情凝视着我。
「你瞧……嗯?」
她将我的手拉了过去,直冲着我笑。
我突然害羞了起来。
「嗯。」
我点了点头。
变化突然造访。
「什、什么?」
——天空、整个世界开始绽放出绚烂无比的光辉。
眼前的景色被那片白色光芒所笼罩,渐渐离我越来越远。
我的脑海里不经意地浮现「梦境结束了」这句话。
(啊,这么说来……)
那名女性好像某个人。
白色的——女骑士。
◆
「呃,唔……!」
箒的脖子被福音勒住,受到压迫的喉咙发出痛苦呻吟。
福音的手硬是抓住箒的脖子不放,并再度施展出进化至能量状态的「银之钟」笼罩住红椿全身。
(到此为止了吗……真是太丢人了……)
光之翼的亮度逐渐增加。当福音进入同时射击的倒数读秒时,箒的脑中只浮现一个念头。
——好想见他。
——我想见一夏。
——我想马上见到他,我现在就想见到他。
——啊啊,啊啊,好想见他。
「一、夏……」
不知不觉间,她的口中喊出了一夏的名字。
「一夏……」
面对亮度越来越高的翅膀,箒做好心理准备,闭上了眼睛。
咿咿咿咿咿……!
「?」
福音勒住箒的手突然松开了。
当因为突发状况而陷入混乱的箒睁开眼睛时,看见福音遭到强力荷电粒子炮轰飞的模样。
(发、发生什么——)
不知所措的箒听见了她不断思念着的声音。
「不准动我的同伴一根汗毛!」
视线前方出现了一台散发白色光芒的机体。
「啊……啊、啊……」
箒的眼角浮现泪水。
微微湿润的视野中所看见的是——包裹在白式第二型态·雪罗之中的一夏。
◇
「一夏,是一夏吗?你的身体……你的伤……!」
我飞到慌张到说话吞吞吐吐的箒的身旁,作出回应。
「哦,久等了!」
「太好……太好了……真的……」
「什么嘛,你哭了吗?」
「我、我才没哭呢!」
看到箒用力地擦拭眼角,我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我才、才没有担心呢……」
无论怎样都要逞强的模样很符合箒的风格。我摸着她的头——那没绑成马尾的发型果然还是让我很在意。
「或许刚好吧?这个给你。」
「咦……?」
我把带来的东西交给箒。
「缎、缎带……?」
「生日快乐!」
「啊……」
七月七日——今天是箒的生日。
因为我不知道该买什么才好,只好请夏绿蒂陪我去买。
「那个……反正都买了,你就拿去用吧。」
「哦、哦……」
「那么,我去战斗啰——事情还没结束呢!」
这么说着的我朝着往这边过来的福音紧急加速,直接与它正面交锋。
「再战吧!」
我仅用右手握着《雪片贰型》砍向它。
面对轻轻往后闪身躲过的福音,我拿着左手的新武器《雪罗》追砍过去。
这个移行至第二型态后出现的装备似乎能因应实际状况,切换成多种类型——仿佛响应我的想象一般,只见能源刃爪从指尖出现。
「别想逃!」
伸长了一公尺以上的爪子往福音的装甲斩落;尽管遭到防护能源的阻挡,这一击仍确实地击中了福音。
「敌机情报更新,转换攻击等级A。」
福音大大地张开能源翼,展开从机体内生出的翅膀,并在躲掉下一道攻击之后开始进行扫射反击。
「谁要被你一直狂打啊!」
我没有闪避,左手摆出了备战姿势向前飞出。
——雪罗切换至防护罩模式,开始进行相抵防御。
锵!当一声尖锐声音响起后,位于左手的雪罗开始变形光膜随之持续扩张,消弭了福音的弹雨。
没错,换句话说,它是可以让能源无效化的零落白夜的防护罩。
尽管雪罗很耗能源,不过只要能让对方的攻击彻底无效,己方就能压倒性地占上风;我从规格表上确认过了,福音并未配置实弹武器。
「哦哦哦哦!」
装设经强化过的四台大型翼状推进器的白式·雪罗,可以做出二段式瞬时加速;即使是有能力进行复杂动作的福音也不可能以最高速度闪避,所以这样应该足以追上它了。
「状况有变!开始使用最大攻击力。」
当机械音如此宣告后,福音将一直展开着的翅膀折向自己,并很快地把自己卷成球状,变成笼罩在能量茧中的状态。
——糟了,我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最糟糕的情况果然出现——被我料中了。
福音的翅膀在旋转时一起张开,能源弹如暴风雨般往各个方位落下;也就是说,这些攻击也会波及到尚未从损伤中恢复的铃她们。
(可恶!我保护得了她们吗——?)
立刻打算去当同伴们的盾牌的我却被一声怒吼点醒了。
「你在干什么!就算再怎么堕落,我们也是代表候补生哦?你别操多余的心,快点把它解决掉!」
「铃……我知道了!」
相信同伴——现在的我只能这么做了,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相信她们。
握在右手的雪片和左手的雪罗中各自产生零落白夜的光刃,我再次飞向福音。
◆
(一夏赶过来了……!)
这件事带给我的感受已经超越喜悦了。
我的心雀跃不已,发烫地狂跳着。
看到一夏战斗时的身影,我心里产生了无比强烈的愿望。
(想要和他一起战斗,我想要守护那道背影!)
我内心强烈地、强烈地祈求着。
仿佛在响应我的愿望似的,红椿的展开装甲溢出混合着红光的黄金粒子。
「这是……?」
我由超高等侦测器的情报中得知机体能源正在急速恢复当中。
——「绚烂舞踏」发动,展开装甲及能源回路构筑……完成。
项目上写的文字是「独一无二的特殊能力(one-offability)」。
(还能再战吗?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用一夏给我的缎带将头发绑了起来,重新振作精神,并紧紧盯着福音。
(那么,我们走吧!红椿!)
犹如划破黄昏的天际般,闪耀着红色及黄金光辉的深红色机体疾冲而出。
◇
「啊啊啊啊啊啊!」
福音的能源翼遭到零落白夜的光刃斩断。
然而要斩断两边的翅膀极其困难,况且第二击还被它闪开了。福音失去的翅膀在这段期间当中再度重生,并朝着我进行猛烈的连续射击。
「唔——」
——能源剩余量二〇%,预测运转时间:三分钟。
(可恶!再这样下去的话……)
我无法判断没有限制器的军用IS到底拥有多少能源。
相较之下,我的机体已快抵达运转极限了;一想到这里,我便不由自主地焦躁起来。
「一夏!」
「箒?你受的损伤——」
「没事了!别说了,先接收这个!」
箒的——红椿的手触碰我的白式。
一股像是电流般的冲击,以及火焰般的热度一瞬间贯穿了我的全身,视线范围一度随之摇晃。
「什、什么……?能源——恢复了?箒,这是——」
「现在先别想这个了!快上吧,一夏!」
「嗯,是!」
集中意识的我将雪片贰型的能源刃提升至最大输出,以双手架住巨大的光刃,挥舞而下。
「哦哦哦哦哦!」
福音在纵轴上翻了一圈,闪过我的横斩;随着它再次将我锁定于视野范围内,光之翼同时转了过来——上钩了!
「箒!」
「交给我吧!」
红椿以双刀齐下的斩击斩断了福音转向我这边的翅膀。
「别想逃!」
她更进一步地打开脚部展开装甲,让福音本体吃了一记伴随着紧急加速狠劲的回旋踢。
福音因非预期的攻击而严重失去平衡,我则由下往上回斩,彻底毁灭了残存的光翼。
而当我想使出最后一击时,福音以自机体上生出的所有翅膀朝我做出同步射击。
(都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退路了!)
在全身遭受能源弹雨攻击的情况下,我将零落白夜的刀刃刺向福音的机体。
「哦哦哦哦哦哦!」
我一边感受着能源刃特有的手感,一边将所有的增压器提升至最大输出。
即使遭到压制,福音的手仍不死心地往我的脖子伸过来;不过就在它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的咽喉时,这台银色IS终于停下了动作。
「呼、呼、呼…
…!」
失去了装甲、只穿着IS装的操纵者朝着大海坠落。
「完蛋了——!」
「——真是的,功亏一篑啦~~一功亏一篑啦你。」
总算从损伤中恢复的铃在即将接触到海面时接住了操纵者;同样的,夏儿跟劳拉虽然不能说丝毫没有受伤,但是似乎也都平安无事。
「结束了呢。」
「嗯……终于结束了。」
我与箒肩并肩,一起凝视着天空。
先前蔚蓝的天空已不复见,只剩夕阳余晖温柔地笼罩世界。
◇
「作战结束——虽然很想这样说,但是你们擅自行动的这点严重违反了校规,回去之后立刻写悔过书!我也已经替你们准备好惩罚用的特别训练课程,所以通通给我做好心理准备!」
「……是。」
竟然如此这样对待归来的战士们,未免也太冷漠了吧?
听着双手叉在胸前的千冬姐说教的状况让人一点胜利的实感也没有。我们所有人现在都跪坐在大厅里——这种状态好像已经维持三十分钟了;只见西西莉亚的脸色从通红转为开始发白,这是个危险讯号标志。
「那、那个,织斑老师……差不多也该告一个段落了……毕、毕竟有受伤的人在嘛,好吗?」
「哼……」
相对于正在气头上的千冬姐,山田老师手忙脚乱的;她从刚刚开始又是拿急救箱、又是拿水分补给桶的,显得忙碌不已。
「那、那么,大家先休息一下再接受诊疗吧——记得要把衣服脱掉做全身检查哦——啊!男、男女分开哦!知道吧,织斑同学?」
……我当然知道。
话说回来,在她说到「脱掉」时,女生们有意无意地遮住自己身体的动作,实在是让我有点受伤耶……我像是那种会死盯着你们看的色狼吗……
「那么,大家先补充点水分吧。在夏天要是没及时补充水分,一不小心就会出大问题。」
当我们同声答好后,便分别拿到了一罐运动饮料——为了健康着想,温度当然都是不冰的;一口气喝光冷冰冰的饮料对身体可不是一件好事。
「痛痛痛……哇,嘴里破了!」
难怪口中有种铁的气味,原来是血的味道啊——可能是战斗时情绪太亢奋了吧?把自己的嘴巴咬破都不知道。总之今天的晚餐就别沾芥末酱油吃吧,不然吃起来的感觉就会像是下地狱了。
「…………」
「怎、怎么了吗?织斑老师。」
因为她一直瞪着我这边,被盯得浑身尴尬的我只好开口询问对方……唔,会不会又被骂啊?
「……话说回来,你们做得不错;真亏你们所有人都能平安归来呢。」
「咦?啊……」
千冬姐看起来似乎挺不好意思的;不过因为她很快就转过身去,所以我看不到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面对终究还是会担心我们的千冬姐,我悄悄地在心中对她说了声谢谢;如果直接对她道谢的话,她应该会觉得很讨厌吧。
「…………」
「…………」
「…………」
「…………」
「…………」
嗯?女生们为什么都看着我——或者是说瞪着我看?
「那个……织斑同学?我要开始替大家诊疗了,呃——」
「「「「「快给我滚出去!」」」」」
在五个女人大嗓门的威逼之下,我急急忙忙地逃到了走廊上。
我背靠着紧紧关起来的拉门,深深地吐了口气。
「呼……」
总之,这次的战斗结束了。
非思考、非整理不可的事跟山一样多。总而言之——
(我……守护住同伴了吧?)
我——和白式一起做到了。
◇
「咦,咦,结果是什么啊?跟我们说嘛~~」
「……不行,这是机密。」
在我的餐桌对面,大口吃着晚餐的夏儿被数名一年级的女生缠着问东问西;她们大概觉得夏儿是最好套话的人吧?可惜判断错误,夏儿可是专用机持有者当中责任感最强的一个,这一点绝对错不了。
「呿~~夏绿蒂的口风还真紧耶。」
「我说啊——你们知道了之后会被勒令封口哦?没关系吗?」
「啊……那样很困扰耶。」
「所以——这个话题到此结束,我什么都不再回答啰。」
「噗~~噗~~」
真不愧是夏儿,应付同年级的女生对她来说根本轻而易举……嗯,夏儿好像很适合当大姐姐的角色呢。
「怎、怎么了吗?」
突然察觉到我的视线的夏儿开口发问。
虽然没什么事……不过此时如果不说点什么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就会变差……呃——
「夏绿蒂,你的浴衣衣襟敞开了。」
她旁边的女生不知道对她说了些什么……唔,我有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最近只要是与女生有关的不祥预感似乎都会成真耶。
「咦……!」
果然没错。只见夏儿羞红着脸,然后急忙用手挡住浴衣的衣襟……嗯?夏儿同学的眼眸里所带着百分之百的抗议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一夏你好色……」
「啊?」
干么突然冤枉我啊!话说回来,这是为什么?咦?咦、咦?
「……我骗你的,浴衣根本就没敞开。」
「!」
她旁边的女生又轻声地说了一些话。
听见那些话之后,夏儿面红耳赤地站了起来。怎、怎么了?
「…………」
「唉啊~~这生鱼片真是好吃啊!哇哈哈,哦呵呵~~」
夏儿充满抗议的眼神从我的身上挪向她身旁的女生,不过当事者似乎一点也不介意,继续大口大口地吃着餐点。
「夏绿蒂原来很色呢。」
「才、才没有呢!我、我只是……那个……!」
这次换成夏儿一脸慌张地被身边女生说的话玩弄……嗯,我完全在状况外。
「一、一、一夏……?那个,刚刚的事……对不起……?」
「嗯?嗯。」
虽然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还是老实地应了一声:你做得很好。
随后只听见砰的一声,夏绿蒂坐了下来;她露出微笑,若无其事地捏了旁边女生的肚子一把……呜哇,看起来好像在生气。
——算了,这个就先别管了。当下的问题出在我旁边的女生。
「………………」
嚼嚼嚼嚼,咬咬咬咬。
再度绑起马尾的箒的筷子从刚刚开始就不曾停下。
总觉得她是因为不想跟我说话,所以才会一直吃东西……是我想太多吗?
「那个……箒?」
咬咬咬咬……停止。
「那个……你的身体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点头。
停顿一秒后,她点了点头,又开始吃了起来。嚼嚼嚼嚼,咬咬咬咬。
…………
嗯。
「欸——箒。」
她吓了一跳。
缩了一下身子后,箒放下筷子缓缓地转向我,动作莫名地僵硬;就算不是我也会察觉到她不太对劲。
「有、有、有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你的样子太诡异了,所以我才想问问看是怎么了。」
「很、很奇怪……是吗?」
咚!
完了,我毫不掩饰地摔了一下。为、为、为什么讲话要那么客气……?
(不不不,太诡异了吧!自从战斗结束之后,箒就沉稳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耶;就连借回来的猫(注:借回来的猫(借りてきた貓),引申为与平常的状态不同,十分冷静的样子。)都比她活泼一点吧……)
可是,该怎么说呢,我从大家最近的反应中,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对着你觉得奇怪的事说出奇怪两个字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女生都会很生气」。
嗯,真是让人完全搞不懂……不过,因为这现象是个事实,所以我还是别吐槽好了。
「呃,果然还是算了……没事。」
「咦……啊,嗯……」
唔,我猛然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一眼就能看出旁边的箒变得更无精打采;只见她以较刚才慢了一半以上的速度继续用餐……对、对不起啊…
「………………」
「………………」
之后,我跟箒再也没有任何交谈,只是默默地继续用餐。
说真的,这顿晚餐原本应该很美味的,然而我连味道如何都不记得。
◇
哗啦……哗啦……
「呼……」
从海中上岸的我轻轻地敲着自己的头,并将头往左右两边倾斜、倒出耳朵中的水后,走到附近的岩石上坐下。
用完餐之后,想稍微休息一下的我走出旅馆,来到夜晚的海边。
因为今天是满月,即使在半夜
时分,光线也满明亮的;我一边听着沉稳的海浪声,一边愣愣地望着天际的明月。
(话说我傍晚的时候好像做了一场梦,但是……到底是什么梦啊?)
起床的时候确实记得很清楚,然而到了现在,梦境的内容却变得很模糊。
虽然说梦都是这样,不过我总觉得梦到了很重要的内容,内心有种挥之不去的遗憾。
「一、一夏……?」
突然被叫了名字的我转过身去。
在月光照耀之下的身影……原来是穿着泳衣的箒。
「箒……?这么说来,昨天我在海边没看到你——」
「你、你不要一直盯着我看……会让我静不下来……」
「对、对不起。」
我慌张地把身体转回来。
虽然只有几秒的时间——不过我清楚看见了箒穿泳衣的模样,那个画面鲜明地烙印在我脑海里。
纯白色泳衣——而且与其说是难得,倒不如说那是箒绝对不会穿的比基尼款式。
泳衣边缘镶着黑线,肌肤裸露的面积很大——该怎么说呢……那个……性感……对!就是性感。
(不、不行,这样实在是太令人害羞了……)
我试图掩饰难以平静的心情,然而好像不是很成功。
再加上注意到在距离我一公尺处坐下来的箒似乎很在意我,更是让我难以平静下来。
「…………」
「…………」
「呃,那个……对吧。」
「嗯、嗯………」
我尽量不去在意不知为何跳个不停的心脏,试着聊些无关紧要的话。
然而事与愿违,我所说出口的话和心里所想的事完全是两回事。
「那、那件泳装,很适合你……嗯,这样也不错呀?」
「唔……」
我知道箒吓得缩了一下身体。我偷偷地瞥了一眼,她的整张脸都红通通的。
「这、这、这是……那个……临、临时起意买的……可、可是真的要穿的时候,总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
第一天的自由时间之所以没看到箒,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而且她似乎也觉得看着这边说话很不好意思,所以我和箒便维持背对背的姿势继续聊天。高挂在两人上方的月亮皎洁地映照着我们。
「……喂,箒。」
「有、有什么事……呢?」
「不,你干么用那种很怪的敬语啊?说话的语气正常一点啦。」
「唔……」
因为从晚餐时间开始,她的这一点就让人很在意,于是我便先开口询问她。沉默了一阵子的箒似乎觉得难以启齿,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自己说……你比较喜欢文静的女生……」
——呜,完蛋了——那是……
「不是啦……那个……原来是这样啊。我觉得箒做自己就好了,不必这么勉强自己配合吧,对不对?」
「嗯……」
虽然带着一脸不情愿,但是箒在干咳了几声之后,终于解除了文静模式。
「这、这样好吗……?」
「嗯,还是原来的箒好。对了,头发还好吗?稍微有被烧到吧?」
「还、还好,只是缎带没了而已,没什么大问题。而、而且缎带也……那个……也收到新的了……」
「哦,对耶。那么重新再跟你说一次『生日快乐』!」
「嗯……谢、谢……谢谢……你……」
尽管最后的声音小到都听不见了,但是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而且——嗯,箒果然还是很适合绑马尾。
「那、那个……我、我才想问你没事吗?那个……你受伤了吧?」
「嗯?哦,好像痊愈了!」
「什、什么?」
「嗯,当我眼睛一睁开,IS就启动了;等到注意到的时候,伤口已经都痊愈了。」
「别、别说傻话了!这种事怎么可能——」
这么说着的箒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将我的背转过去向着月光。
「不见了……真的一点伤都没了吗……?」
「嗯,都痊愈了。呃,你看,不是有那个什么吗?IS操纵者保护机能。」
「那个只有保护作用吧?疗伤这种事我连听都没听过……」
怯怯地摸着我的背的箒用指尖再三确认是否有伤口存在;确认过程中只听到她不断念着「好奇怪,好奇怪」,感觉反而很奇妙。
「唉呀,痊愈了不是很好吗?对吧?」
「才、才不好!都是因为我,你才……一夏才会受伤的……」
「什么嘛,你的意思是说没治好比较好吗?」
「不、不是的!」
箒说完后才发现自己的音量过大。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只是如果这么简单就被原谅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没精神——于是我开始思考她到底怎么了。
看来她似乎觉得自己应该要为我受伤的这件事负责,不过因为伤口消失,使她不用受到斥责就能获得原谅,这一点似乎让她很不能接受。
该怎么说呢……还真是个难搞的家伙啊。
(但是她本人似乎觉得有疙瘩呢。)
没办法,我决定给箒一点小小的惩罚。
「那么箒,我现在要做出惩罚啰!」
「唔,嗯……」
我转向箒的方向,直视着她的脸。
她闭上眼睛,表示有所觉悟。
(真是拿她没办法耶……这家伙。)
我用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咦……?」
「好了,结束了!如果你这次得到了教训,以后就别太自信过剩、专断独行啰!」
「什、什么?」
箒一脸困惑地眨了眨眼睛,随后涨红着脸,朝我的方向逼近。
「你、你现在是在作弄我吗?就这样子弹额头……!」
「好了好了,冷静点,别太兴奋!」
「闭、闭嘴!我可是个武士耶!自尊都受到污辱了,你叫我怎么冷静——」
「不是的,那个……先离我远一点好吗?呃——那个,碰到我了……」
你的胸部。
「!」
当发现我们的距离贴得有多紧之后,箒很快地远离了我。
她在拉出距离之后,将双手环抱在胸前,用百分之百的抗议眼神瞪视着我……哇呜!
「你、你……!人家正在认真地跟你说话,你却不、不正经!」
对,正是如此,真是对不起了,我妈妈把我生成男生还真是抱歉。
「……那个、那个……有、有感觉吗……?」
「啊?」
「就、就是那个嘛!」
我的手突然被抓住,然后直接——什么?被她拉进乳、乳沟里了……那个……箒……同学?
「我、我想问的是,你感觉得到我是异性吗?……」
刚才仍然一副凶狠模样的箒现在突然压低声音说话,连耳根子都红通通的,似乎很害羞的样子。
「嗯、嗯……」
尽管并非受情势所逼,我还是忍不住做出肯定。
然而背景音乐是忽远忽近的海浪声,眼前则是穿着性感泳衣的青梅竹马,再加上空中洒下的皎洁月光——就算我因为这种气氛而动心,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而且……该怎么说呢,那个……其实我觉得箒很可爱。
「是、是吗……这样啊……」
仿佛咀嚼一般,箒反复体会着话中的意义,然后将它吸收。
在紧贴的状态下,对方的体温传了过来。
我与箒之间的距离近到我担心她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
砰咚砰咚——我的心跳声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吵。
突然间,我与箒的视线交会。
(啊……)
我看得入迷了。
她的脸庞在月光照耀之下,感觉好美。
(糟、糟糕了……嗯,糟了……吧?)
即使心想着糟了,胸口的鼓动却越来越快——
「西、西西莉亚?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铃同学你才是!擅、擅自从旅馆跑出来,要是被骂了我可不管哦。」
「好了,一夏人在……」
「咦,劳拉你……铃跟西西莉亚?你、你们怎么会在这啊……?」
咦!
现、现、现在的这些声音肯定是铃、西西莉亚、劳拉和夏儿没错。
从声音的大小判断,她们应该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不过要是继续待在这里的话,一定马上会被她们看到的。
而且现场只有我跟箒两个人,我可没把握她们看到之后会说什么。
「箒、箒……到对面去吧。」
「咦?呀……」
为了逃离那越来越近的声音,我拉起箒的手,走向海岬从巨大的岩石上方走了过去。
(呼……稍微在这边躲一下好了;过一会儿再回旅馆去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
「一……一夏好突然啊……那个……把我带来这么偏僻的地方……人、人家会很困扰的……」
「嗯?」
由于我听不清楚箒低声地说些什么,于是将脸转向了她。
「嗯……」
——咦?
咦咦咦咦咦?箒、箒、同学?为什么你要紧闭双眸、唇瓣微微噘起呢?噘起?
「…………」
箒正在静静等待的脸果然还是很美。
——唔,糟了……糟了,糟了……
(糟糕了……这样会被吸引过去……)
当我把手放在对方的肩上后,箒的身体微微一震。
之后,箒又将身体靠了过来,而我则缓缓地贴近她的脸——
咚!
(……嗯?什么?)
我再次缓缓地靠近她的脸——
咚!
(烦死了,从刚才开始到底是怎样啊?什么东西撞到我的额头上啦!)
我一边想一边睁开眼——要是没睁开就好了。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鳍状的浮游物体,前端还有四角形的条状切口。
「……蓝色之泪……」
这是它的BIT。
它正把炮口抵在我的额头上。
锵锵锵锵……
「啊啊啊!」
砰!
千钧一发地闪过BT雷射的我——头发被烧断了。
「哦……」
「——很好,杀了他!」
「一夏,你在做什么呢……?」
「呵呵,呵呵呵呵。」
四人如针刺般的视线正等待着因闪避而转过身子的我。
顺带一提,前述说话者的发言顺序分别是劳拉、铃、夏儿、西西莉亚。
「箒、箒!快逃!」
「咦,啊?呀!」
突然被我抱住的箒发出尖叫声,不过这时没空理她了。
我立即如脱兔般地从四位专用机持有者的身边逃离。
(……啊啊……)
怎么觉得上个月也发生过同样的事啊?
——只剩下枪声紧追着感慨万千的我不放。住手啊,会死!我会死啦!
◆
「红椿的运转率——包括绚烂舞踏在内,大概有百分之四十二吧?嗯,大概就是这样吧?」
那名女性一边看着出现在空中投影屏幕上的各种数值,一边露出天真的微笑。
宛如孩童,宛如天使。
皎洁的月光所映照出的那张脸庞与平时并无二样。
——脸上总是带着感到无聊的表情,名字叫作筱之之束的人。
「嗯……嗯,嗯~~」
口中哼着歌的她叫出了别的屏幕——上面正播放着白式第二型态的战斗影像。
束坐在海岬边的围栏上,摇晃着双脚,看着那影像。
眼前只有广阔的海洋,高度将近三十公尺;不过就算待在这种摔下去一定有事的地方,她的表情也绝对不会改变。
「哇~~话说回来,白式真令人惊讶耶!没想到它居然能让操纵者的躯体再生,就像是——」
「——就像是『白骑士』一样吧?核心编号〇〇一的首台实战投入机,也是你耗费最多心血的第一台机体,对吧?」
千冬无声无息地从森林里走了出来,裹在黑色套装里的身影像是要把夜晚的暗黑都带走般,充斥着沉静的威严。
「嘿,小千。」
「哦。」
两人都没有转身面向对方,就这样背对着背;束依然跟刚才一样摇晃着双脚,千冬则是轻靠在树旁。
即使不看彼此,她们也知道对方现在脸上挂着什么表情——
那种确实的信赖感存在于两人之间。
「对了,小千,我要考考你——白骑士(SHIROKISHI)跑到哪儿去了呢?」
「……把白式(BAYAKUSHIKI)念作『白式(SHIROKISHI)』的话,大概就是答案了吧?」
「宾果,不愧是小千,果然是驾驭过白骑士的人呢!」
过去被称做「白骑士」的机体在留下核心后便遭到解体,对于第一代IS机型的制作具有极大贡献;不过它的核心在某个研究所发生袭击事件之后就下落不明了,然后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装进了名为「白式」的机体里。
「然后啊……呵呵,打个比方——有人在核心网络(CoreNetwork)交换了信息,交换了小千最初的机体『白骑士』以及第二台机体『暮樱』的信息;如此一来,就算它们开发出同样的『独一无二的特殊能力』,或许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地方吧?」
「………………」
千冬没有回答。
但是束并不在乎她的反应,继续说了下去:
「话说回来,真是不可思议耶……那台机体的核心明明在分解之前就被初期化了啊,怎么会这样呢?因为是我做的,所以当时应该确实地被初期化了才对啊?」
「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不可思议的事发生。」
千冬的确不清楚这件事。
束也一样。
不过就算束不懂也不成问题。
「……对了,我也来打个比方吧。」
「咦,小千吗?真难得耶。」
「譬如说——某位天才刻意让一个男孩弄错高中入学考试地点,而且把该处所使用的IS设定成只能在该时点启动,这么一来,原本应该无法被男性操控的IS便会变得可以操纵了吧?」
「嗯~~?可是那样的话应该没办法持续启动吧?」
「说得也是。你不会耗费这么长的时间在同一件东西上面动手脚。」
「嘿嘿嘿,因为我会腻嘛。」
「……那么真相究竟是如何呢?某位天才。」
「谁知道呢?呵呵呵,其实我也不知道白式究竟为什么会启动,照道理说阿一和IS研发完全扯不上关系呀?」
「哼……算了,换下一个假设性的话题吧!」
「还真多呢。」
「你很开心吧?」
束在回答完「没错」之后,继续听千冬说话。
「某位天才想要让心爱的妹妹在IS的正式舞台上风光出道,所以准备好一台专用机,以及在某处发生的IS暴走事件。」
束并未出声响应,于是千冬继续说了下去:
「由于暴走事件的发生,新型的高性能机种就能参与作战。这时天才的妹妹就能以专用机持有者的身分华丽出道。」
「嘿~~真是很不可思议的假设性话题呢!似乎有个很厉害的天才存在哦。」
「是啊,是有个好厉害的天才存在;那个天才以前曾经自导自演,让十二个国家的军事计算机同时遭到黑客入侵,创造出史上留名的大事件。」
束并未回答,而千冬则是继续往下说:
「欸,小千,你现在身处的世界有趣吗?」
「普普通通吧。」
「这样啊……」
吹上海岬的强风发出了一阵呼啸声。
「——————」
在那阵风中轻轻地说了某些话之后……束的身影便消失无踪。
忽然消失,突然消失。
「…………」
千冬叹了口气,将后脑勺靠到树干上。
口中发出的声音——则随着海风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