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八月,盂兰盆节假期。在这个周末,我——筱之之箒——来到了某个神社。
某个神社——其实就是……筱之之神社,是我转学前住的家,也是我出生的家。
(真的完全没变。)
铺着木板的剑术道场仍维持着过去的样子。据我打听到的消息,似乎是一名退休警宫好心地开了间剑道教室。
那位警官告诉孩子们「剑道始于礼,终之以礼」,所以要他们保养道具及打扫道场,真是很好的想法。
(现在道场的人数似乎挺多的呢,不像以前只有我、千冬姐跟一夏而已。)
箒看着墙上的木制门牌,有点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之中。
「今天我一定会赢!」
「哼!」
「哒啊啊啊!」
劈、啪!
「明、明天一定是我赢!」
「哼!你赢的那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
…………
(不对,等等,我是那么讨人厌的小孩吗?再说,难道我只有关于剑术的回忆了吗?没有那种稍微比较美好的回忆吗……)
不过再怎么左思右想,还是找不到那种回忆。
(不、不会的,再怎么说也不可能都是关于剑道的回忆,应该……不至于啦。)
箒拿出学生手册,看着夹在里面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一夏与箒穿着剑道服——是一张充满回忆的照片。
——事实上箒的旁边还有束,一夏则是和千冬站在一起,但是箒把照片的两端折起来,把她们两个遮住。
事实上,铃也有把照片折起来弄成双人照。一夏的青梅竹马们在某些奇妙的部分倒是很相似。
「小箒,你在这儿啊!」
「啊、是?」
声音突然高了八度的箒连忙把学生手册藏到身后,回过头去。
站在眼前的是个四十多岁、将近五十岁的女性,散发出合乎年龄的沉稳气质,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因为觉得很怀念,所以就来了。不好意思,雪子婶婶。」
「唉呀,没关系啦,你原本就住在这儿嘛,换成是其他人也会想回来走走看看啊。」
她的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那是单纯感到开心的表情。
箒从未挨过婶婶的骂,即使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婶婶也不会生气或骂她。
「那么,你应该自己知道做了不对的事吧?这样就够了。」
只要经婶婶这么一说,箒自己就会惭愧得无地自容。
然后便会自动自发地改正自己不好的地方,箒就是如此不需旁人费心的小孩。
「话说回来,真的可以吗?要你来帮忙夏天的祭典。」
「这样会、会给您添麻烦吗?」
「才没有那回事呢,我可是很欢迎的哦!可是小箒,你难得放暑假,难道没有任何想约的男孩吗?」
「那、那个……」
箒突然羞红了脸,浮现在脑海里的当然是一夏的身影。
见到她的反应便似乎心里有数的雪子婶婶再次轻笑了几声:
「那么,既然你都特地来了,那我就不跟你客气啰!六点开始要跳神乐舞,你趁现在先去洗个澡吧。」
「是!」
在筱之之神社举办的盂兰盆节祭典,如果要严格分类的话,与其说是神道,倒不如说更源自于土地神的传承。因此,不只是在新年,连在盂兰盆节也会跳神乐舞。
这种舞蹈是为了供奉回归现世的灵魂和送灵魂回来的神明,同时也是古代武术「筱之之流」演变成剑术的缘由。
尽管正确的历史记载因为战火而消失,导致典故变得不明确,但这间神社里有着女性的实用刀,况且终究是一处「历史久远」的地方。
箒一家人搬离之后,亲戚们也按照原样接手管理。
(这里也一点都没变呢。)
待在更衣间的箒怀念起过去住的屋子。
接着,她不经意地回想起离开这屋子的理由。
(要不是那个人创造出IS……)
要不是那样,她就能待在这里了。
——然后应该就能一直待在一夏身边。
「………………」
她露出有点冷峻的表情褪下衣服,手在察觉到左腕上的「那个」之后停了下来。
那是一条宽度大约一公分的红色带子,交错缠绕,前端各附有金色及银色铃铛,正好成为一对——是「红椿」的待机型态。
(可是,给我这个的也是那个人……)
妹妹第一次提出任性要求,姐姐却很爽快地答应了。
一回想起当时打从心底涌上的愉悦感,就能扫去些许带有恨意的回忆。
(我……到底想怎么样呢……)
想原谅她吗?
想拒绝她吗?
(……不知道……)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箒觉得或许两者都是真正的想法,也或许两者都不是真的。
(……总之现在先洗澡再说吧。)
在跳神乐舞之前,为了沐浴净身,原本应该用河水或井里的冷水洗澡,不过关于这部分倒是非常随意——应该说是先人们「为了让祭典能持续下去,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一番努力。
因此,筱之之神社的沐浴净身只要去泡个澡就可以了。
箒全身上下只戴着红椿的腕饰走人浴室。
在箒小时候改建过的浴场完全是桧木制的,不会输给上个月去临海学校住的温泉旅馆。
虽然不如旅馆的浴场宽敞,但至少能让四个人同时伸直双腿泡澡。
「呼啊……」
浸在多年没泡的浴池里,果然还是跟过去一样舒服。
浴池里的水比一般温水热一点,正好符合箒的喜好。
伴随着身体在水里伸展而发出的小小水声,她感到通体舒畅。
(泡澡果然最棒了……)
热水滑过细嫩的肌肤,舒适和缓的感觉扩散到全身。
她就这么出神地享受这种感觉好一会儿,然后突然回想起上个月发生的事。
「…………」
她和一夏在夜里的海边一起度过的时光。
一边心想着嘴唇就快触碰到了,指尖一边轻抚唇瓣。
(再那样下去的话……)
就会接吻了——定会。
「…………」
像是要遮掩突然变红的脸似的,箒将身体往下沉,让水淹到自己的唇边。
接着因为承受不住难以言喻却打从心底涌出的喜悦,口里发出的叹息就这样化为浴池里一个个冒出的水泡。
(那、那个、也就是说、是那样吗?真、真的是那样吗?一、一、一夏他也喜欢我、就、就、就是说、两情相悦……啊啊啊啊!)
连耳朵、额头都整个涨红的箒制造出了更多泡泡。
接着,不知道过了一分钟、两分钟或者十分钟之后,持续着这种行为的她突然因为没气而拍打水面,同时站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
又开心又害羞,可是……好喜欢他。
心门的这些情绪不停地交错出现,让箒莫名地摆出生气的脸孔。当然,她的脸蛋不是因为热水,而是为了别的事情通红。
(不、不行!就当成平常那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我的工作是当巫女,一定要消除心里的杂念。)
她再次泡回水里,浸在水中的嘴巴又冒出一个个水泡。
「…………」
然后,箒离开浴池的时间其实是五十分钟之后。
◆
「来,好了,这样就准备齐全啰!」
穿上跳舞用的纯白上衣和桍裙、配戴金色衣饰的箒看上去比平时成熟许多;非但如此,浑身上下更散发出神秘的气息,美丽得令人屏息。
「口红可以自己涂吗?」
「嗯,可以,我之前也涂过。」
「啊,对呢,小箒从小就跳过神乐舞了嘛。嗯~~那时候也好可爱呢。」
「以、以前的事就……」
「哦呵呵,真不好意思呀,上了年纪总是会这样。」
为了掩饰害羞而板起面孔的箒,用小指指尖从小碟子里沾了点口红抹在唇瓣上。不用现代的唇膏而使用古时候的胭脂,也是这间神社的习惯。
(……好了。)
看着镜子确认自己是否擦好了口红之后,箒感到非常满意。
回想以前不论妈妈做什么,自己都要模仿,小时候就硬是开始跳神乐舞了。
虽然是有点丢脸的往事,但是比起这点,箒更注意到映照在镜子上的自己。
(雪子婶婶的化妆技术真厉害,镜子里的我像是别人一样。简直就像——)
某个地方的公主。
这个词汇浮现在脑海之后,箒又兀自脸红起来。
(总、总觉得我最近有点忘形了……)
她当然知道个中缘由。
「…………」
箒轻咳了几声,再次让表情恢复严肃。
婶
婶愉快地看着这样子的箒,并从祭坛上拿了宝刀过去。
「这么说来,小箒,你以前没自己一个人拿过这个,只拿过扇子而已吧?」
「现、现在我拿得动了!」
诚如箒所言,她立刻一口气拔刀出鞘,然后用右手握着刀,左手拿着扇子。
这种一刀一扇的组合源自古时候的「一刀一闪」,至今也仍是筱之之流剑术的招式之一。
话虽如此,这并不表示实战的时候要用到扇子,而是让左手拿的武器进行「受」、「流」、「裁」的动作,右手则必须使出「斩」、「断」、「刺」;换句话说,很接近防御型的二刀流,在其它流派也有「小太刀二刀流」的称呼。
「小箒挥扇子给我看看吧,婶婶只看过你小时候挥呢。」
「啊,好,那我就当成练习跳一次看看吧。」
箒把刀刃收回刀鞘,然后将它插回腰带,动作与其说是在跳神乐舞,倒不如说像武士收刀入鞘——不过这才是正确的描述,再怎么说她也是筱之之流的传人。
「我开始了。」
箒打开原本阖上的扇子,挥舞起来。
那对挂在扇子左右两端的铃铛,发出「铃……」的庄严音色。
虽然只是在练习,跳神乐舞的箒却散发出正式上场的气势,甚至让人有四周突然都安静下来的错觉。
她左右摇晃扇子,再次半蹲回转之后拔出宝刀。
接着刀刃随着扇子缓缓地凌空劈砍。
她的模样正如名副其实的「剑之巫女」,兼具严峻与寂静——比孩提时代更美的箒自然而然地散发出这种气质。
「……练习完毕。」
「哇!哇哇哇!好棒啊,小箒离开这里之后,一定还是常常练习吧?」
「呃、嗯……算有吧……那个……我毕竟也是个巫女……」
面对婶婶满脸喜悦的笑容,箒一脸害臊地这么说。
不过关于这一点,她绝对不想告诉一夏。
对于箒来说,做很女孩子气的事还是让她心里有些阴影。
(以前我也被男生嘲笑过……)
当时挺身而出的一夏看上去是那么的耀眼。虽然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差劲,但经过那件事之后,箒对一夏的态度和缓不少。
所以她才不想让一夏知道。
以前一夏是因为「看不惯好几个男生集体欺负一个女生」才会生气,却不是因为「箒受到羞辱」。
万一一夏对她说:「你不适合做女孩子气的事」,就不只是心理创伤了。
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她或许会很难看地当场哭出来——
这么一想,箒总觉得自己跳神乐舞绝对不能让一夏看到,因此才没邀一夏来。
(反正那家伙就是这样,即使记得今天是夏日祭典也不会特地跑来一趟,一定会嫌麻烦什么的,然后待在家里打混。)
如此想着的箒又发现心里有个自己竟然因此感到无趣。
(唉、唉呀!总之!一夏不会来!所以我只能尽全力把舞跳好!)
◆
「唷。」
「……」
「辛苦啦。」
一夏……人在这里。
(等等,等等等等!好奇怪,太奇怪了!我跳完神乐舞简单擦完汗换上巫女服过来帮忙卖御守符的时候为什么一夏会在这里出现?)
因为脑袋里太过混乱,箒拚命地重复念着自己前十几分钟进行的动作——以非常呆板的方式——然后再次确认现状。
「话说回来,你真厉害呢!看你那样真是吓我一跳。」
(这有没有可能是我在作梦呢?发生不可能的事情时,大概都是在作梦才对。)
「还有,怎么说呢……很漂亮呢。」
「——!」
箒瞬间满脸通红,红得不输给巫女服的桍裙颜色。
(唔、唔、唔唔?是、是、是作梦!这绝对是在作梦!那、那个一夏不、不可能对我说这种话!没错,一定是这样的,这是一场梦!)
「这是一场梦!」
「干、干么?」
被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的一夏用有点虚弱的语气反问。
「这是作梦,一定是作梦!快点醒过来呀!」
「怎么啦、怎么啦,小箒,怎么这么大声?发生了什么事……唉呀?」
发现不对劲而来一探究竟的雪子婶婶来回看着箒与一夏的模样。
「唉呀。」
啪!似乎想通了什么似的雪子婶婶拍了一下手掌,头上彷佛有颗电灯泡发出亮光。
「小箒,这里有我就可以了,你快去参加夏日祭典吧。」
「什么……唔,真不愧是梦境,不断出现不可能发生的事啊。这样的话……」
箒不停地碎碎念,似乎依然认为现在是在作梦。凝视着箒的模样,雪子婶婶头上的灯泡又亮了起来。
「嘿!」
啪!
和向来温柔的举止不同,雪子婶婶使出一记犀利的手刀。
「啊!痛!」
「小箒,快回到现实来吧。」
「咦……」
按着被打的脑袋,箒总算是回神过来了。
接着,雪子婶婶立刻将箒转向右边,还推了她背后一下。
「好了、好了,动作快。你先去洗个澡把汗冲掉,在这段期间婶婶去帮你拿浴衣出来。」
「那、那、那个……」
「好了、好了,快去!」
婶婶不让箒有说不的机会,硬是把她推回母屋(注:主屋,古典日式宅邸的中心建筑,通常为屋主及其家人所居住。)里,然后在两人离去前还对一夏说:
「你要等她一下,等女朋友是男朋友的任务哦。」
「咦?」
一夏愣了一下。不过婶婶只对他眨了眨眼,便带着箒进屋里去了。
尽管搞不清楚状况,但对方既然都要他等了,一夏也就乖乖等着。
◆
(不、不、不可能!)
哗啦!随着第三次让热水从头部冲下来,箒又再度喃喃重复刚才一直重复的同一句话。
(一夏来参加夏日祭典了;虽然这个可能性不是完全没有……而、而、而且!)
哗啦!箒冲了第四次水。
湿漉漉的乌黑发丝一直淌着水,但她丝毫不在意。
(那、那、那个一夏,那个一夏竟然……说、说我『漂亮』……)
在脑海里被美化了四成的一夏在箒耳边温柔轻喃。
「你好漂亮,箒……」
「等、等等,一夏!你、你不是为了看烟火才来这里的吗?怎、怎么老是看我……」
「这当然是我想要和你独处的借口啊。」
「一、一夏……」
「箒……」
接着,两人的唇瓣缓缓交迭——
「呀啊啊啊!」
晔啦啦!她再次当头淋下一桶满满的水。
「小箒?我好像听到尖叫声了,你没事吧?」
「还、还好!我没事!」
箒不假思索地说出违背事实的话——看上去完全不像没事。
「总之,你差不多该洗完了吧?已经洗三十分钟啰。」
「咦咦?」
完全忘记时间这回事的箒慌慌张张地洗好头发与身体,把汗水冲得一乾二净。
洗好之后,她立刻用吹风机吹干头发。婶婶为了节省时间,不容拒绝地替箒换上浴衣,她也只好任婶婶这么做。
「嗯,好了。小箒果然很适合穿和服呢~~大概是因为你有一头不轮你妈的头发吧」
「谢、谢谢……」
箒为了婶婶替自己穿浴衣以及夸奖自己道谢,不过身上的服装和自己平日穿的不一样的这点,还是让她产生掩饰不了的手足无措感。
其实箒已经好几年没有穿浴衣了,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与整体感和杂志上的模特儿比起来毫不逊色,甚至展现出她个人的衣着特色。
(还、还满……适合的……我觉得啦!至、至少穿起来应该不会怪怪的吧?)
对于自己的容貌毫无自觉的箒没自信地这么想着,并再次看了看镜子。
优游的红色金鱼显著地印在白底淡蓝色水波花纹的浴衣上,四散的银色珍珠和金色曲线不会华丽得太过火,衬托得非常好,酝酿出清爽的韵味及沉静的气质。
「那么,你就带着这个去吧。钱包、手机,还有其它必要品都可以装在里面哦。」
这么说着的婶婶把小布包交给她。
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呀……想归想,箒还是决定不问了。雪子婶婶一直都是这么聪慧的人,随时随地都能为某人准备好某些东西。
「那、那个,雪子婶婶、」
「怎么了?」
「谢、谢谢您……」
见箒害羞地这么说,婶婶脸上先是露出微感诧异的表情,随即便回以灿烂的笑容。
「不用客气。比起这个,来,你不可以让男朋友等太久哦。」
「不、不是、那、那个——」
「好了好了,快点快点。」
她被
婶婶催促着离开更衣室,往玄关走了过去;途中抬头望向挂钟,发现时间早已过了六点,外面已笼罩在橙红色的天色之下。
「八点开始放烟火,一定要找到只有两人独处的地方哦。」
「所、所以我说……他不是——」
「知道了~~路上小心~~」
「唔唔……」
尽管箒仍有话想跟根本不听她解释的雪子婶婶说,但已经被催着穿上木屐送出家门,完全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
况且她最在意的还是前后枯等了一个小时的一夏。
(怎、怎么办,花的时间比预期的久,一夏会不会已经回家了啊?而且婶婶还误会了……
啊啊,我该怎么说明才好啊!)
箒小心翼翼地不弄乱浴衣下襬,尽可能地快步走向神社的鸟居——从以前开始,只要提到约碰面的地点就是指那里。
(一夏呢……)
到了鸟居之后,由于已经有很多人聚在那里,因此很难找到一夏的身影。
再说,几乎所有人都要从鸟居走向神社,所以就算站在原地,她也觉得自己会挡到经过的路人。
(一夏果然已经回去了啊……)
正当箒这么想的时候,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箒,你真慢耶,我都等得不耐烦了——哦?你穿浴衣呢!」
「一、一、一夏!你在啊?我完、完全没发现。」
再一次出乎意料的相逢让箒紧张过头,连话都说不好。
(冷、冷静、冷静一点……啊!手!他握住我的手了……!)
她直到现在才发觉自己的手被一夏紧紧握住,脸颊于是再次染上绯红。
所幸四周的光线已经暗得差不多了,所以一夏没有发现她满脸羞红。
「哦~~真不错呢,这衣服很适合你。」
「是、是吗?我、我、我也这么认为!」
——被、被称赞了?一夏又称赞我了?
一夏拉着被自己轻微的恐慌和一夏的赞美搞得晕头转向的箒,随着人潮往前移动。
「那我们就到处走走看看吧!唉呀,话说回来,我都两年没参加夏日祭典了耶,去年是因为要读书准备考试嘛。」
「……………………」
像是要确认或安抚紧张得怦怦直跳的心脏似的,箒将左手按在自己的胸前,跟在一夏身后走着——右手则还是被一夏紧紧地牵着。
「棉花糖、炒面、烤玉米全部都有,真不愧是筱之之神社啊!」
尽管不太懂一夏所谓的「真不愧」是什么意思,不过现在的箒也几乎听不见了。
只是只是……自己的心跳声会不会被一夏听见?这是箒现在唯一在乎的。
「箒?」
「干、干么?」
一夏以为是因为人潮太拥挤才导致箒没听见自己说话,于是把脸凑近箒的脸。
箒剎那间回想起上个月在夜晚的海边,他们并没有接到吻,于是连忙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时候她偷睁开眼看见的一夏,和现在的一夏身影完全重迭了。
「喂,你别乱跑,会撞到别人哦。」
「唔、嗯,抱歉。」
「好了,你想先去哪里?」
「这、这、这个嘛……」
刚才随着闪躲而松开的手,现在反而显得焦急无比。
然而箒也说不出「想再牵手」,藏在背后的手指只能不安分地扭动着。
(可、可是,现在的确是两人独处;跟在学校的时候不同,是札私人峙间独处。唔、嗯!)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立刻又因为现状而感到高兴,也消除了不能牵手的寂寞感。
「说起来,箒,你很不会捞金鱼呢。」
「那、那是以前!以前!」
「嗯?现在不一样了吗?」
「当然!别以为我一直都和以前一样哦!」
「那我们来比赛吧?输的人要请吃东西。」
「没问题,正合我意!」
双手抱胸点头同意的箒和一夏一起寻找捞金鱼的摊子。
稍微走了一段路后,两人找到了目的地,并同时掏出捞一次金鱼的钱。
「啊,可是箒穿浴衣耶,没问题吧?」
「我已经很习惯穿和服了,你不必担心我或是手下留情。」
「是吗……那么,来比啰!」
「比就比!」
两人同时把手中的网子放入水里。
◆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请吃炒面。」
「我、我不服气……」
尽管一夏愉快地吃着炒面,身旁的箒却心有不甘地紧紧握拳。
还以为两人会以三比三平手收场,结果箒的一只金鱼居然从容器里跳回水槽里。两人被金鱼一连串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捞网同时破掉,于是胜负立见分晓。
「那只混蛋金鱼……居然在人家认真比赛的时候跳回水里……」
「只针对金鱼吗?」
在比平常锐利两分的眼神瞪视之下,一夏只好闭上嘴巴。
「算了啦,你也不要一直生气了。来,炒面很好吃哦!箒也吃吧。」
一夏说完之后,用刚刚就口的筷子直接夹起炒面给她。
(这、这、这就是……所谓的间接接吻吗……)
心脏再次噗通噗通地剧烈跳动,箒小心翼翼地不把心情写在脸上,并偷偷窥视着一夏的表情。
「嗯?」
然而当事人的表情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大概没有别的意思。
尽管对这一点有些不满,箒却也对一夏自然流露的温柔感到高兴。她有些害羞地垂下视线,在一夏「来~啊~」的提醒之下开口吃了炒面。
「嗯,唔,比、比想象中来得好吃……」
「我就说吧?再说你也饿了吧?刚刚还跳了神乐舞。」
「唔、嗯,说、说、说得也对……大概……是吧……」
老实说,在一夏还没提起之前,她都忘记自己饿着肚子了。
不过这样的她依然点了点头∣因为不想多说其它的话来结束一夏自然而然的「来~啊~」的喂食状态。
(可是这家伙好像对任何人都会这么做呢。)
这么一想之后,箒突然感到胸口有点疼。
——真希望他只对我一个人特别——
箒不由得这么想,这就是坠入情网的十六岁少女。
「嘴、嘴巴好像有点渴呢。」
「说得也是——人太挤了,所以你觉得热吧?这也是没办法的,我们去买点喝的吧?」
「唔、嗯。」
虽然脸红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别的理由,但箒还是点了点头。
(好、好,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
箒以剑豪对峙拔刀时的锐利视线认真地凝视着一夏的手。
接着,绝佳的时机到来。
(趁、趁、趁现在——!)
「——咦?一夏……哥?」
「哦?」
一夏因为突如其来的呼唤声而转过身去,箒的手因此扑了个空。
然而由于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糗样,箒于是举起没抓到目标的手,作势要整理自己的头发。
(唉呦,真是的!是谁啊?居然敢打扰我们!)
「哦,是兰啊。」
(……唔、嗯?谁?)
虽然不认识对方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眼前这位没见过——却和一夏认识的女孩突然出现,让箒非常在意。
「好、好巧啊……」
「真的耶,我还以为不会遇到认识的人,没想到这么巧。弹呢?」
「谁、谁知道呢?说不定正待在家里睡觉吧?」
这么回答的兰也非常凑巧地和箒一样做浴衣打扮,发型也不是平常绑的马尾,而是编好之后再往后盘上去的复杂发型。
「哦,我第一次看兰你穿浴衣呢!虽然对你只有穿洋装的印象,不过穿浴衣也很适合哦。」
「这、这、这样子啊?谢、谢谢夸奖……」
为了掩饰羞红的脸颊,兰微微地低下了头。
从这副模样可以察觉到她对一夏的爱慕之情,箒的警戒雷达感应度瞬间提高。
「啊——会长害羞了——真难得哦——」
「原来如此!别说别校的男生了,会长甚至不跟同校女生往来,原因原来是这个啊?」
「会长加油♪」
一群站在兰的身后,同样做浴衣打扮的女孩们就这么起哄着。
「你、你、你们!」
「呀~~会长生气了~~」
「我们摸到逆鳞啰~~」
「好可怕~~」
见同行的女孩们接二连三地开玩笑,吸了一口气的兰想再开口发难,一夏却抢先一步打断她要说出口的话。
「你学校的朋友吗?」
「呃、呃,是……学生会成员……」
一夏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兰身边,这种距离感让她怦然心动了一下,说话也变得不甚流利。
四名女孩笑看兰的这副模样,开心似地接着她的
话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今天是来找秋日学园祭的灵感。」
「既然要学习祭典,就必须亲自来一趟祭典!」
「不过我们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咦?你们干么擅自决定——」
兰因为初次听到的决定而瞪大了眼睛。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个决定是在十几岁少女传说中的眼神交流下瞬间成立的。
「再见啰,会长。」
「我们要先回去了。」
「学校见吧。」
「Adiós!」(注:西班牙文的再见。)
「咦?啊、喂、等一等——」
伴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四个少女的动作快得不像穿着浴衣,就这样迅速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只留下向那四人伸出了手——结果手仍停留在半空中的兰、身旁的一夏,以及后方心情似乎越来越糟的箒。
「呃、呃,那个……那些女孩喜欢开玩笑啦。」
「啊,总觉得能够理解呢。」
「她们……不是什么坏女生,没有恶意的哦。」
不知道自己为何拚命辩驳的兰现在才突然发现因为太热衷于对话,她的身体靠一夏太近。
「不、不好意思!」
兰立刻远离一夏,顺势转向右边,脸则变得比刚才更红了。
「啊——咳咳咳!」
不知道是否因为无法忍受眼前的他们进入两人世界,箒刻意咳嗽提醒一夏。
「哦,抱歉,还没替你们介绍。呃~~她是五反田兰,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弹吗?兰就是那家伙的妹妹。」
「我是五反田兰。」
兰对箒打了声公式化的招呼。综合对方的态度来看,箒瞬间意识到兰是她的情敌。
「然后她是筱之之箒,我的第一个青梅竹马。之前告诉过你吗?」
「没有,你只跟我提过名字。」
「这样啊?算了,总之请多关照啦!喂,箒?」
「我是筱、筱之之箒,你好。」
「你好。」
两人彼此再度公式化地打招呼,然后持续了好几秒的沉默。
在这段期间,两人的真心话是——
(印象中之前曾经听一夏哥说过,就是武士还是武士道什么的……却没听他说过对方这么漂亮,而且……那个……胸部还很大……总觉得……好狡猾……)
(混蛋一夏!骗我说朋友的妹妹跟他不熟……怎么看都是对你这家伙有意思吧?况且,该怎么说……可爱的地方和我不一样……唔唔,总觉得很火大啊!)
接着,很期待一夏能说些什么的两人将视线同时落在他的身上。
「………………」
「………………」
一夏在她们认真的眼神之下显得有些狼狈。
「干、干么啊?」
「没什么。」
「没事。」
尽管两人的回答都如此简短,锐利的视线却没因此缓和几分。
「哦!」
啪!一夏突然击掌,没等到他开口说下一句话的两人,视线又更锐利了几分。
「要不要一起逛啊?」
完全违背期待,却是预料中的木头人答案,让箒失望地低下了头。
另一方面,兰却因为一夏的回答出乎预料而表情一亮。
「你看,兰的同伴都回去了……啊,不过兰也要回去了吗?」
「还、还没有打算回去!好,请务必让我一起逛!」
兰用力握住一夏手的这点,让他脸上的表情多少显得有些诧异;从对方脸色发现自己的大胆举动的兰于是再次羞红了脸,松开了自己的手。
「那我们到处逛逛吧。」
「好!」
「哦……」
相较于兰喜形于色的开心语气,箒不甘愿地做出消极回应。
一夏在正中央,左边是箒,右边是兰,三人并肩而行。在热闹的夏日祭典上,很多都是家人结伴、朋友作陪,还有恋人牵手同行的情况。
(这、这是机会……!是靠近一夏哥的绝佳良机!而且笨哥哥也不在!虽然情、情敌有点强——嗯!我要加油!)
兰窥视了一夏的侧脸一眼,偷偷摆出替自己加油的胜利姿势。
(唔—……虽然打算习惯一夏的不解风情,可是到这种程度……一如预料,除了我之外,他也会夸赞其它女生穿浴衣的模样……啊啊,真让人火大……)
这么想着的箒不由得越想越气——包括对自己太过天真的想法在内——焦躁感不断累积。
(可、可是、算了……刚才还间、间接接吻过……呵呵~~)
尽管那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幸福,但对当事人来说,只要这小小的幸福属于自己,便已足够。
彷佛要将这份回忆珍藏起来似的,箒轻轻地交扣自己的双手。
「话说回来,兰以前都是跟弹一起来的吧?」
「呃、对,算吧。我爸老是说女孩自己一个人出门太危险了,所以不让我自由出门。」
——不过也因此才能和一夏哥邂逅。
兰悄悄地补上这句低喃。
这声音只有她自己的心才听得到。兰在内心深处暗自把那一天订为初恋纪念日——温柔、愉悦以及暖洋洋的热情逐渐在胸口扩散开来。
(今天,我说不定有办法稍微大胆一点……)
我要加油!补上这一句之后,兰的手悄悄地往一夏的手伸了过去。
——咚!
「唉呀!」
「啊,不好意思!」
「不、不会,我自己也没有好好看路。」
兰撞到了经过的路人,低头向对方道歉。
「你还好吧,兰?」
「啊……」
一夏自然而然地把身体失去平衡的兰抱在怀里。
自己正处在意中人的怀里——这样的事实对一个比莫扎特的钢琴曲还纤细、比韦瓦第的协奏曲还缤纷的十几岁少女来说,实在太突然了。
「咦、唔、啊……!」
尽管双手无意义地胡乱挥舞,兰却无计可施,只能任由自己的少女回路暴走。
「嗯?」
「那、那——就是那个!」
随手一比,兰指向玩射击的摊位……不过这当然是情急之下为了冲出纷乱思绪的突破口。
「哦?难道你很会玩?」
「呃、嗯嗯,算吧。」
为了不让自己的心跳加速被人发现,兰假装要整理浴衣,和一夏拉出距离。
(唉,难道我刚才露出丑态了?唔、呜呜……一夏哥的身体好结实哦——不是啦!现、现、现在要去玩射击!我要好好表现!)
「那我们就走吧……嗯?箒,你离那么远会走散哦,来。」
这么说着的一夏牵起箒的手,同时也牵着兰的手,前往玩射击的摊位。
他大概不懂两位女孩各自被牵着手的心情。
「哦~~欢迎光临!」
「大叔,请给我们三人份。」
「哦!你两手都捧着花啊?真让人羡慕。好,那就没有折扣了!」
「咦咦?不要这样,给点折扣啦!至少给女孩子的部分嘛。」
「啊哈哈哈,我郑重拒绝!」
射击摊位的老板露出豪爽的笑容这么说。皮肤黝黑的他身上穿着白色T恤,手臂到肩膀的部分肌肉明显隆起。因为感觉是个很好的人,一夏也因此直接付了三人份的钱。
「多谢……哦,小兄弟,很有气魄哦!现在的小鬼很少会帮女孩子付钱啰。」
「对啊!所以给折扣啦——」
「严正拒绝。受欢迎的家伙是男人的公敌啦!啊哈哈哈!」
虽然老板给人的感觉是个好人,但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一夏、箒、兰各自接过手枪,放进软木塞子弹之后摆好姿势。
「………………」
兰以彷佛狙击手般的认真眼神瞄准目标,散发出来的气势犹如一碰就会被割伤的突击刀,有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我明明对射击根本不在行……)
兰怨恨起几秒前的自己,当下瞬间展现出来的自我防卫完全等于自掘坟墓。
「哦——感觉要来真的啦,加油,兰!」
「是。」
不想被分散注意力的兰于是顺势点了点头。
(啊啊啊啊!不对、不对啦!我根本不擅长这个啊!)
但是一旦时间用得越久,不只是一夏而已,连周围顾客对她的期待都会变高。
(这时应该赶快结束,然后顺势说「其实我很不会玩,所以想要你教我」,只能这么做了!嗯,就这么做吧!只能这样了!)
没错,或许在教自己的时候还会有肢体接触。再怎么说,一夏哥在IS学园的训练成绩也很棒,这是先前在电视上看到的,嗯——嗯!
就在粉红色、葡萄色、水果色的缤纷想法不断冒出来的当下,软木塞子弹突然啪的一声射了出去。
「哦。」
「哦哦?」
「哦哦哦!」
啪——砰当!
「击、击中那个铁片……!液、液晶电视~~~~!」
「咦?咦?咦……?」
看来她无意识射出的子弹射中了最高难度的赠品。不只是射击摊的老板,连围观的顾客还有一夏都激动了起来。
「好厉害啊,小姐!我还在想绝对不可能有人打得到——啊啊,没事。」
「哦、哦……」
「你竟然把液晶电视当成目标,太强了!而且还真的射中了!我真是惊讶。」
一夏带着一脸真的很佩服的模样,啪啪啪地拍着手,围观的客人们也跟着他拍起手来,而且人数越来越多。
「呃哈哈哈!今天亏本了亏本了!可恶,拿去拿去~~!」
「谢、谢谢……」
尽管是个不算太小的包装,不过也不是女高中生拿不动的程度——兰将奖品接过手。
「太好了呢。」
「是吗……」
见兰不知为何垂头丧气,一夏的头上似乎浮现「?」的符号。
另一方面,站在一夏另一边的箒——
「唔……」
连续五发都没击中任何东西,剩下的子弹数为零。
「箒还是一样那么逊。」
「闭、闭嘴啦!用、用弓箭我就射得中了!」
「不,那样奖品会坏掉啦,一定会坏的……真是的,真拿你没办法耶。」
一夏把自己剩下的子弹给了箒,甚至连装了子弹的枪都递给她。
「基本上是你拿枪的方法太奇怪了啦。要像这样,双臂伸直,视线笔直地和弹道路径成一直线——」
「………………」
一夏一边说明,一边和箒有了直接的肢体碰触;她虽然面无表情,内心却是波澜万丈。
(哇啊啊啊!近、好近!手、手手、手碰到身体了!唔唔~~呼吸、呼吸吹到我脸上了
啦……移开……)
——虽然她不希望一夏移开。
「大概是这种感觉。嗯,怎么样,懂了吗?」
「唔、嗯。」
「那你射射看,瞄准了吗?」
「我、我知道了!」
说话语气终于变强的箒在暗叫「啊!」的瞬间扣下了扳机。
砰——啪啦!
「哦,击中布偶啦!」
那是体型有点大,可以用来当靠垫的一头身企鹅;一双纯真无邪的眼睛像是在无声抗议自己被枪击落。
「哦!小姐,你射得不错嘛!啊哈哈哈,今天真是损失惨重啊!」
「……我比较想要隔壁的不倒翁说……」
「嗯?」
「没、没事。」
尽管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接过布偶的箒瞄准的目标是不同的奖品,脸上却还是浮现微妙的愉悦笑容。
◆
「嗯~~兰那家伙好慢啊。」
「对、对啊。」
在那之后,他们逛了好多摊位,边走边玩边吃。
现在的时间已届八点,烟火大会也差不多快开始了。
「我是觉得她应该不会迷路啦……嗯~~」
兰现在并不在他们身边——应该说是理所当然的吧?毕竟带着液晶电视太碍事了,她要弹来取走电视,于是才会离开神社区域到路上等他。
兰表示陪她一起去太不好意思了,所以请他们暂时在神社的饮水处等一会儿,不过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的迹象。
正当一夏考虑要不要去找她的时候,手机正好响了起来。
「请、请问……是一夏哥吗?」
「哦,怎么了,兰,你迷路啦?」
「不、才不是!」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啦。」
「唔~~」
彷佛看到电话另一头的兰噘起了嘴、带着一种「可爱妹妹」的感觉,一夏轻声笑着。
「就是……呃,其实我被我哥抓到了……」
「哦,弹已经来啦?叫他一起来玩吧。」
「不,就是……他无论如何都要带我回去……」
真是的,那个笨蛋哥哥……兰还补上了这句话,打从心底深处发出叹息。
「就是因为这样,很抱歉,我要先走一步了。」
「这样子啊,我知道了,路上小心哦。」
一夏按下中止通话钮之后,往正在等他的箒走了过去。
「兰先回去了。」
「这、这样子啊。」
箒对不自觉发出的愉悦声音吓了一跳,并对自己的态度感到羞耻。
(真、真不象话,我……)
这么一想之后,箒又更觉得丢脸了,稍稍低下了头,绞弄自己的手指。
「那么,我们走吧。」
「啊……」
一夏再度一把抓住箒的手,就这么走向神社后方的树林。
(往、往没什么人的地方去……应该不会吧?)
当然不至于是那么回事。再说,说到夏日祭典的烟火大会,过了这个树林之后有个隐密的观赏地点。
长满高耸针叶树的后山树林,只有某个角落像开了天窗一样宽阔。
该处彷佛一幅四季分明的图画,春天可以欣赏日出,夏天可以欣赏烟火,秋天可以欣赏满月,冬天可以欣赏雪景,是一处看得见四季缤纷色彩的秘密地点。知道那个地方的人只有千冬和束、以及一夏与箒四个人。
「哦,这个地方一点都没变呢!」
一说话的声音并未传到箒的耳里。
唧——唧——在四周传来虫鸣、人迹罕至的树林里,微风轻轻地吹拂着,消解了夏日的热气。
在这样的地方与喜欢的人单独相处……演变成这种状况后,箒根本无法保持平常心。
(现、现在,只有我跟一夏……还、还有……那个……气、气氛也、很好……)
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一样,箒斜眼偷偷瞥了一夏一眼,不过当事人一夏只是兴奋地望着天空。
(这、这、这不就是告、告、告白的好机会吗?)
如果问她要告白给谁听,应该这么说:「答案就在我自己的心里(find out my mind)。」
(唔唔唔……?)
箒一直凝视着一夏,脸颊逐渐变红,同时渗出了与气温无关的汗水。
(说、说、说吧!说啊,是该说的时候了……快说!)
脑中不断重复五段动词变化的箒奋力鞭策着退缩的自己。
脑海里的小小箒踢了犹豫不决的她一脚,后方另一个小小箒也踢了前方那个,再后方的小小箒又踢了……就这样无限循环。
(我、由我?由我主动说吗?是由我主动说吗?告白这种事不都是男方主动说的吗?不,对象是那个一夏哦?他不可能会自己主动说的。话说回来,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不对,他应该喜欢我!应该喜欢!应该是喜欢的……)
再次意识到自己心里重复出现的话语之后,离又立刻脸红了。
人群的喧闹声也离他们很远了,当下几乎听不到。
(只、只有现在了——!)
终于下定决心的箒开口说道:
「一、一夏!」
「嗯?」
「我、我、我喜——」
砰——————!
「哦哦!开始放烟火了!」
「喜、喜—…………」
「嗯?怎么了,箒?」
「………………」
箒将紧紧握住的双手藏在身后。
(唔唔……竟然被烟火给打断了……)
可是就算悔恨也没办法,谁叫自己在烟火开始之前一直不说。
这场烟火大会最有名的就是百连发——一旦开始施放,轰隆声响和夜空的五彩缤纷将持续一个小时。
(今天就放弃吧……唉……)
这么想着的她突然失去力气,无处发泄的怒气也自然消散了。
「哦~~好棒~~!」
啪!啪啪!随着每次的烟火闪耀,光线都会照亮一夏愉悦的侧脸。
看着如此天真的表情,箒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现在能待在他的身边就很足够了。
箒心里这么想,和一夏一起仰望天空。
天空中红色、蓝色、绿色、黄色……各种烟火,让为数众多的观众们看得非常尽兴。
「好美啊……」
「嗯,真的很美。」
箒一边凝视天空,一边采取有点大胆的行动——
她用自己的手臂挽住一夏的左臂。
「嗯?怎么了?」
「这样没关系吧。」
「嗯,没关系啊。」
一夏只是转向旁边一下,然后视线又再次回到夜空中的烟火。
尽管箐在烟火照耀之下的侧脸染上了绯红,却不是因为感到害羞,而是洋洋得意的。
十六岁的夏日回忆,就在五彩缤纷的烟火点缀下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