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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林阳介在妻子美和子去世整整一天后,接到她的死讯。又过了三天,他才回国,回到了家中,所以,暮林并没有看到美和子的尸体。当他回到家时,她已经火化了。
也许是因为当时一片混乱,所以,他的记忆很模糊。美和子的事发生得太突然,暮林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
他一直以为自己离死亡比较近。当时,暮林在战乱地区工作,在某种程度上,做好了随时可能死亡的心理准备,但死去的却是美和子,她在和平的日本被夺走了生命。
暮林一回国,就见到了弘基。因为弘基就在他家里。从美和子死去到暮林回国这段期间,弘基负责和警方打交道,联络美和子的亲戚——她的父母已经去世——和朋友。弘基告诉他,美和子生前把他当弟弟般疼爱,他也把美和子视为做面包的老师,但是,弘基在说明时,加入了自己的注释。
「我爱美和子,也觉得她是我的真命天女。如果她活著,再等十年,我一定会把她从你手上抢过来。」
所以,暮林对他的第一印象差到极点。弘基应该也一样。因为他所爱的女人的丈夫,在妻子死后四天才回家。第一次见面时,弘基对著暮林咆哮:「你到底在干什么!到今天才出现!你把美和子丢著不管,连她死了,你都这么不在乎!这种老公太让人傻眼了!」
之后,弘基仍然经常来找暮林。正确地说,是来到已经死去的美和子的家。暮林在国外工作多年,对美和子在日本的生活一无所知,即使有朋友上门索取美和子的纪念品,即使业者上门询问,原本打算开张的面包店要怎么处理,暮林都不知所措,几乎都是由弘基张罗处理。
弘基几乎无视暮林的存在,即使不小心四目相接,他都会狠狠地瞪暮林一眼,全身散发出怒气。你身为丈夫,为什么比我更不瞭解美和子?从他的愤怒中,可以感受到这种想法。暮林也很无奈,因为他的确很不瞭解美和子。他擅自决定了自己的工作,擅自飞往海外。美和子应该为丈夫在危险地区工作深感不安,她却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或许是因为爱,她才没有说出口,但暮林觉得自己甚至没有听她倾诉内心的不安,为此深感后悔。弘基的愤怒很有道理,因为暮林没有为美和子带来幸福。
直到决定开暮林烘焙坊之后,暮林和弘基的关系才开始发生很大的改变。美和子在去世之前,都在著手准备开这家烘焙坊。住家的一楼已经改装完毕,机械和器具也都张罗好了,也找到了她记录烘焙坊经营理念的笔记本。深夜烘焙坊。她在笔记本上写了这么一行字。营业时间为晚上十一点到晚上二十九点。不是该写凌晨五点吗?暮林忍不住这么想,但还是继续看了下去。笔记本上写的都是很普通的内容,有想卖的面包种类,内用区供应的饮料种类,以及她打算在空闲时,开一个以小孩子为对象的烘焙教室。笔记本的最后写了一行好像蚯蚓般的字。
希望这家店能够成为帮人挡风遮雨的伞。
她可能在睡迷糊的时候写下这句话。她写字不漂亮,当她有睡意时写的字几乎都很像蚯蚓。
想要成为帮别人挡风遮雨的伞。暮林对这句话并不陌生,因为他们曾经在学生时代讨论过。那是暮林与美和子的共同朋友田中的话,田中说:
「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做的事很没有意义。」
田中把学生时代的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地雷清除运动,经常前往难民营和战乱地区,积极投入公益活动。他有著强烈的信念和满腔的热情,从他口中听到「无意义」这几个字有点意外,暮林至今仍然记得,当初听到时,内心有点惊讶。田中自嘲地笑了笑说:
「打一个比方,就好像看到有人溺水时,递给他一把伞,说马上要下雨了,小心不要淋湿。我经常觉得自己做的事就是这么没有意义,他们已经全身湿透了,雨伞根本无济于事。但像我这种笨人无法跳进河里,只能毫无意义地递一把伞。」
暮林很快就察觉到,他在谈论他在海外的活动。虽然暮林无法和田中相提并论,但他也比普通大学生更常出国,所以,田中这番话也说中了他的感受。他当时认为,希望帮助他人这种想法本身就没什么意义。
美和子笑著回应了田中的话。
「——但是,你还是想要为别人递雨伞,我喜欢这样的你。」
她随即补充说,当然,我喜欢阳介多一百倍。然后,又斩钉截铁地说:
「我觉得,即使撑错了伞也没问题,胜过面对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的绝望。即使是不符合对方要求的伞,也许有人可以顺利抓住伞,从河里爬上来。」
田中对美和子苦笑起来,「什么叫撑错伞啊。」
美和子也笑著说:「因为我抓住了那把伞。」然后,拉著暮林的手,「我巧妙地抓到了那把错误的伞。」
「你是说,暮林是伞吗?」田中偏著头问。
「没错,阳介是我的伞,所以,田中,你并没有错,有伞总比没伞好。如果可以,我希望有很多各式各样的伞。」
最后,暮林决定让美和子的烘焙坊开张,让烘焙坊成为别人的伞。他不希望美和子死了之后,她的这种想法也结束了。但是,暮林对面包一无所知,他甚至没有揉过面包的面团。于是,他找弘基商量。因为暮林觉得,他曾经师承美和子,应该有能力开一家美和子心目中理想的烘焙坊。
但是,暮林并没有胜算。当时,弘基在一家知名的面包店工作,受到高度评价,待遇应该也很优渥。暮林不认为弘基愿意辞职,然后来这家深夜营业的烘焙坊,对他抱有期待太不切实际。没想到弘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他回答说:「我愿意,当然愿意啊,美和子的烘焙坊怎么可以没有我?」
那时候,暮林第一次看到弘基的笑容。这个人笑的时候,整体感觉很温和。暮林心想。弘基答应暮林的挖角时,提出了一个要求。他希望有一个低温室。
「美和子有点粗枝大叶,她说,派虽然需要在低温环境制作,但只要找一个温度低的地方就好。我想要一个低温室,想要制作好吃的可颂,绝对少不了低温室,况且,可颂是我做面包的起点……」
这间低温室花掉了暮林不少存款,但他认为这是必要的初期投资,因为弘基的可颂的确是绝品。
一起工作后,暮林渐渐瞭解弘基,也终于知道弘基就是阿弘。因为很久以前,美和子经常在他面前提起名叫阿弘的少年。
「我接了一个家教,对方是国二的男生,要我从九九乘法表开始教他。」
美和子刚认识阿弘时,曾经这么告诉暮林。
「……他的日子好像过得不轻松,虽然有上学,但根本无心读书。」
有一次,美和子这么告诉他。原来日本也有战场,因为肉眼无法看到,所以作战也很困难。阿弘身处那样的环境,他成长的环境让他背负了很多不利因素——。
暮林曾经多次看到抱著枪的少年。只要去国外,经常可以看到这种孩子。日本很和平。应该说,很容易以为日本很和平。因为,日本看不到带枪的少年,没有轰炸,也没有空袭。至少肉眼看得到的地方不存在,但是,谁因此受惠,谁又因此受苦?
阿弘成为一个优秀的面包师,他的双手创造了宛如艺术品的面包,用食物为别人带来笑容。面包是公平的食物,为每个人带来美味感受。弘基的面包表现出美和子这句口头禅的精神。
弘基说,美和子拯救了他。
暮林觉得,美和子成功地变成了一把伞。
如今,弘基主动想要拯救他人。她们是弘基年少的朋友,也许就是美和子口中曾经身在战场的少女。
阿弘到底有什么打算?暮林完全支持他的行动和他的决定。
美和子拯救的少年能不能成为别人的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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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目主动提出要调查跟踪佳乃的上班族萩尾修司。
「我会在交钱给佳乃之前彻底调查清楚!」
他主动设定了期限,全力投入调查。希实认为他想要在绫乃面前扮英雄,果然不出所料,当他调查出眉目后,马上得意洋洋地走进店里,对绫乃说:
「我查到跟踪你妹妹的人了,他无法再逍遥了。」
那时候快打烊了,斑目啃著最后一个菠萝面包,露出一脸贼笑,开始介绍跟踪狂的调查报告。
「萩尾修司,二十八岁,单身。某知名私立大学毕业后,进入大型广告公司。他的父亲是通过高考的官员,他是靠关系进入广告公司的。」
斑目说著,把记录了调查内容的资料交给弘基。
「靠关系进公司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有实力的公子哥儿,另一种是草包公子哥儿,他显然是后者,他自己也很清楚,在联谊时,经常用这一点自嘲。佳乃可能巧妙地利用了他的孤独,在认识三个月后,他就向佳乃求婚了。佳乃的手腕实在太高明了。」
斑目得意地说,完全忘了自己认识绫乃不到两个月,就买了蒂芬妮的戒指。
「当佳乃以缴医大的学费,奖学金中止等理由向他借钱时,他完全相信,给了佳乃不少钱,
但交往半年后,佳乃提出分手——。之后,他就变成了跟踪狂。」
听完斑目的报告,弘基泰然地点点头。
「好,既然已经查明他的身分,我们随时可以采取行动,目前暂时不要惊动他,先解决佳乃的事。」
斑目站起来说:「那我先走了。」绫乃纳闷地问:「咦?你今天不是要一起去见佳乃吗?」斑目再度露出贼笑,摇了摇头说:
「很可惜,这种日子,我更要好好监视萩尾。免得他一激动起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希实冷眼看著他,觉得斑目果然在讨好绫乃。
「哇,斑目先生太可靠了!」
「没有没有,这是男人应该做的。」
「啊哟,好帅喔!」
「是、是吗?」
然后,斑目撑大鼻孔,拍了拍弘基的胸口说:
「弘基,那就请你协助佳乃啰。」
弘基从鼻子里发出笑声回答:
「那还用说吗?我三分钟就可以救她。」
希实听了,忍不住问他:「你想到方法了吗?」
弘基对一脸好奇的希实露出无敌的笑容:
「当然啊,你就给我张大眼睛看好了。」
送走斑目,他们收拾完店内,立刻跳上厢型车。弘基和佳乃约定八点见面,送完面包后再赶去刚刚好。这是弘基经过计算后,特地指定的时间。
见面地点位在工业区附近河畔的公园,对岸有很多高楼公寓,宛如一片山脉。
暮林把车子停在公园旁的停车场后,一行人开始讨论人员配置。弘基和绫乃坐上谈判桌,不,是坐在谈判椅上,暮林和希实的任务是躲在厢型车内,因应随时可能发生的任何状况。
「佳乃应该会单独行动,但万一有意外,就要请你们来支援了。如果佳乃逃跑,一定要逮住她。」
听到弘基的命令,暮林笑嘻嘻地点著头。「好的,好的,这次不能让她再逃走了。」虽然感觉不太可靠,但至少他态度很积极。应该是这么一回事吧。
希实看了一下手机。时间是七点四十五分,距离和佳乃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这时,绫乃探头看著希实的手机说:
「我和弘基是不是该去待命了?」
就在这时,厢型车用力摇晃了一下。希实吓得抬起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刻看到奇妙的景象。斑目整个人贴在挡风玻璃上。
「——斑、斑目先生?」
希实惊讶地大叫起来,斑目说不出话,嘴巴一张一阖。希实发现他在说:「开门!」慌忙打开了后车座旁的车门。斑目上气不接下气地钻进了后车座。
斑目躺在座椅上,用力喘著气,希实战战兢兢地问:
「斑目先生,你怎么了?你不是在监视跟踪狂吗?」
听到希实的惊叫,斑目费力地挤出声音说:
「那个跟踪狂……就躲在……这附近……!」
斑目意想不到的发言,让所有人都惊叫起来。斑目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制止大家大声说话。
「刚开始……我以为……他只是早上……带著狗去散步。那家伙……离家越来越远……,当我回过神时,发现他来到这个公园附近……。简直难以相信,他走了将近……十公里,他……」
斑目应该也跟著走了十公里。虽然他没有跑步,但头上冒著热气。
「跟踪狂在哪里呢?」
希实问,斑目垂头丧气地把头靠在座椅上磨蹭,语带懊恼地小声回答:
「我跟丢了……,我猜想……应该就在这附近。」
绫乃的声音微微发抖地问:
「他该不会知道佳乃要来这里吧?」
弘基很乾脆地回答:
「我猜八成是这样。」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那个男人对已经分手的前女友紧追不放,到底有什么目的?弘慕面不改色地拿起放在脚下的热水瓶说:
「这样也好,可以同时解决佳乃和跟踪狂的事。」
弘基的态度胸有成竹,希实忍不住说:「好吧,但你为什么拿著热水瓶?」
弘基拿起放在座椅旁装满面包的纸袋,理所当然地回答:
「吃面包当然要配咖啡啊。」
但希实也不甘示弱,「吃面包?你要和谁吃面包?」
弘基不加思索地回答:
「从眼前的状况来看,当然是和佳乃啊。」
然后,他打开车门说:
「绫乃,你也赶快下车。」
骗子都会迟到。
虽然多贺田曾经这么说,但由井佳乃在约定的时间准时现身了。
佳乃今天也穿著白色大衣配蓝色围巾,脸上带著和上次相同的笑容,直直走向弘基和绫乃等候的长椅。不知道是因为她容貌出众,还是像斑目说的,她内心住著魔鬼,她每走一步,周围的空气就变得清澈。虽然她只是走路,却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魅力。
她的表情很平静,如同今天的天空般清澈。还是说,她只是外表平静,内心却波涛汹涌呢?
希实和斑目坐在厢型车内观察著佳乃,斑目在希实身旁叹著气说:
「……她今天更美了。」
希实也有同感。和弘基一起坐在长椅上的绫乃与她感觉完全不同,虽然两姊妹的外貌相同,但两个人之间有明显的差异,因为佳乃非比寻常。
希实和斑目看著佳乃出了神,身后的扩音器突然传来了弘基的声音。你来啦。斑目听到声音后,心满意足地点著头。
「嗯,讯号很清楚。」
弘基的羽绒衣里藏了一个窃听器,所以,他说话的声音和周围的声音都可以透过厢型车内的扩音器传出来。窃听器当然是斑目的,他说是为了跟踪特地准备的。虽然斑目很得意地说明,但绫乃听了,仍然有点害怕。这也难怪。看来斑目的蒂芬妮白买了。
话说回来,多亏了斑目的变态,希实他们才能听到弘基他们的对话。变态原来也有用武之地。
暮林请斑目操作窃听器,自己去公园找可能会出没的萩尾。
「万一有什么状况时,有人在车外比较安心。顺利的话,在他去骚扰佳乃之前,就可以逮到他。」
暮林先生没问题吗?希实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希实把额头靠在车窗玻璃上,静静地观察车外的情况。
佳乃走到弘基和绫乃面前,正对他们说什么。背后的扩音器同时传来了听起来像佳乃的声音。弘基,好久不见了。虽然和绫乃的声音一样,但声音中几乎没有甜美的感觉。原本还在想你最近在忙什么,你看起来很不错。扩音器中又传来弘基的声音。对啊,我很好。听到佳乃这么说,弘基拿起放在一旁的烘焙坊纸袋,递到佳乃面前。这种事不重要,佳乃,要不要吃面包?弘基突然这么说,佳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什么?面包?她的声音也带著困惑。弘基不为所动,继续对她说话。是啊,我烤的面包。很好吃喔。刚出炉的,还是热的。
斑目出神地听著扩音器传来的声音,抱著双臂点著头。弘基说话还真不客气。斑目发表了感想,佳乃也断然拒绝了弘基的邀约。谢谢,我不用。弘基并没有退缩。别管那么多,吃吧。肚子饿的话,没办法冷静谈话。但佳乃仍然面带笑容。不必在意,我很冷静。喔,是喔,那我和绫乃要吃啰。我们刚下班,还来不及吃早餐。弘基说著,把咖啡倒在热水瓶的杯子里。即使在远处,也可以看到咖啡冒著热气。
「不知道弘基有什么打算?」
斑目靠在扩音器旁说。仍然倚著车窗的希实回答:
「……应该会先吃面包吧。」
果然不出所料,弘基和绫乃坐在长椅上开始吃面包。「啊哟,这个真好吃!」「不是叫这个,这叫焦糖香蕉塔。」「啊,你的那个看起来也很好吃,给我一口。」「不是叫那个,这叫雪冻卷。」窃听器的性能很好,甚至可以听到咬酥皮的沙沙声。
佳乃不发一语地站在他们面前。她似乎在等他们吃完。
「佳乃好像很镇定。」
希实忍不住说出了感想,斑目轻轻点了点头。
「对啊,但正因为这样才可怕。」
当弘基和绫乃各吃完一个面包时,他才终于开口。
「好,肚子不饿了,就言归正传吧。」
听到扩音器中传来这个声音,希实和斑目都探出身体。弘基发下豪语,说要拯救佳乃,不知道他到底会说什么?希实靠在车窗上,竖起耳朵听著扩音器的声音。
「我试著推理了一下,佳乃,你打算买回这个吗?」
弘基用下巴指著河对岸的山脉。希实从他的动作中察觉,双胞胎姊妹以前就住在对面那片高楼中。亲眼看到时,发现真的很高。今天天气很好,所以无法观察,如果多云的日子,云搞不好会飘到屋顶上。她忍不住觉得绫乃称之为巴别塔很贴切。原来只要把钱堆起来,真的可以买到高耸入云的房子。
佳乃听了弘基的问题之后,也眺望著河对岸的景色很久。然后,叹了一口气后,露出笑容说:
「对啊,我想回去那里。」
佳乃淡淡地
说完,向弘基伸出手。
「所以,你赶快把钱给我。我没有时间……」
弘基听了,微微耸了耸肩,拿起绫乃放在腿上的行李袋,抬头看著佳乃说:
「六千万,全都在这里了,你最后想骗的斑目的钱也在里面。」
佳乃毫不犹豫地想要伸手去拿弘基举起的行李袋,但弘基似乎无意就这么交给她。当佳乃伸出手时,弘基立刻把手缩回去,用鼻子轻轻笑著。
「你真是有够狠的,居然想要骗像斑目这种老实善良男人的钱,太不要脸了。」
佳乃听了,微微皱起眉头。希实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哇噢。」弘基这家伙在想什么啊,现在怎么可以惹恼对方。但是,弘基继续口出恶言。
「我才不管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因为家破人亡而堕落这种事,人一旦堕落到这种地步就完蛋了。从男人身上骗钱,然后买回以前住的房子吗?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希实听了,忍不住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这家伙在说什么啊?这根本不是谈判啊!但斑目安抚著希实:「别急,别急。」他观察著弘基他们,试著推理眼前的情况。「我猜想那是弘基的策略。」「策略?」「对啊,只要看著他们就知道了。」听到斑目这么说,希实很不甘愿地闭上了嘴。也许必须再观察一下,而且,听到弘基接下来说的话,她才终于恍然大悟。
「——这种行为太卑鄙了。」
弘基轻蔑的语气让希实终于发现,这的确是佳乃的前男友会对她说的话。
「老实说,简直卑鄙到了极点。」
默默听著弘基指责的佳乃笑了笑,静静地开了口。
「也许吧,弘基,也许你说得对。」
扩音器中传来的声音很冷静,坐在厢型车内观察,也不觉得她有丝毫的慌乱,只是淡淡地对眼前的弘基说话。
「我旱就完了,我很卑鄙,卑鄙到了极点。」
弘基也笑著回答:
「你这是什么态度?豁出去了吗?你这个人到底扭曲到什么程度了?」
「是啊,我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我……」
佳乃再度抬头看著对岸的房子。
「以前住在那栋高楼时,我做梦都不曾想到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大家都对我很好,所以,我也觉得必须善待每一个人。」
佳乃说著,转头看著弘基。
「没错,我住在那里的时候可以善待别人,完全没有想过像现在这样欺骗别人、陷害别人,根本不需要去想这些事。因为我命太好了,丰衣足食,无忧无虑。我掉到这里之后,才变成一个卑鄙的人。」
佳乃露出苦笑,低头看著脚下。掉到这里。她的意思是说,她掉到地面了吗?
「所以,我想回去,我想回到以前的地方。」佳乃露出带著急迫的笑容说,「这里太糟糕了,大家都很痛苦,都很软弱,所以,大家互舔伤口,互扯后腿。这些可怜人相信,这就是生存。只有不幸的人才无法善待他人,但这里的人都无法善待他人,这里的整个世界都很不幸。」
佳乃从扩音器中传来的声音很悲伤。
「在这种环境中,任何人都会堕落,姊姊,你也这么认为吧?」
佳乃突然问姊姊绫乃。
「爸爸和妈妈也一样,他们曾经是规规矩矩、待人亲切的好人,对每个人都很公平,对每个人都很亲切……。但被迫搬离那个家,落魄到这里的世界后就变了,他们都变成了卑鄙无耻的人。他们变了,太可怜了。」
绫乃默默听著佳乃的话,希实隔著车窗,觉得绫乃的脸上没有表情。她用冷漠的眼神茫然地抬头看著妹妹。佳乃笑著继续说道:
「我们不该失去那个地方,如果可以继续留在那里,爸爸、妈妈和我们就都不会改变了。」
佳乃眼眶泛红地说著,弘基严词打断了她。
「你在说什么?你以为回到以前的地方,你也会变回从前的样子吗?」
佳乃大声反驳:
「改变的不是我,而是周围,但我也会因为周围的改变而改变。」
她看著对面的住宅区,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
「我已经厌倦了,我讨厌没有能力的软弱穷人,我只要回到原来的地方,这样就不会再卑鄙了。」
弘基斩钉截铁地说:
「什么?你以前就很卑鄙啊。」
佳乃听了,整个人都愣住了,但弘基无情地继续说道:
「你以前很温柔吗?开什么玩笑,你只是用一副大小姐的样子假装温柔,然后自得其乐而已。你整天期待被人夸奖,被人感谢,这不就是卑鄙吗?」
佳乃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弘基露出冷笑。绫乃默默地看著他们。
下一秒,佳乃语带懊恼地尖声说道:
「弘基,你居然说这种话。以前就是这样,无论我说什么,你都用挖苦来还击……」
然后,又语带同情地说:
「你真可怜,无法接受别人的温柔。」
佳乃擦了擦眼角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你家的生活很辛苦。你爸爸没有工作,不是吗?大白天就喝酒,在车站前晃来晃去,你妈妈整天一脸疲惫,有时候脸上还有瘀青,是被你爸爸打的吧?」
弘基没有回答,但佳乃痛苦地说:
「那时候,我很想帮你,我想要帮你。所以才向你表白,我……」
绫乃打断了她。
「你在说谎。」
和佳乃长得一模一样的绫乃对妹妹说:
「你只是喜欢弘基,不是吗?弘基以前就很帅,你只是被他吸引,你只是想把其他女生崇拜的弘基占为己有,说什么他很可怜,你想要帮助他,根本只是藉口。」
佳乃没想到姊姊会这么说,沉默著不说话。绫乃淡淡地继续说道:
「因为我和你一样,所以知道得很清楚。当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解释你喜欢弘基的心情,但是,我们喜欢弘基只是这么一回事,我们只是肤浅的外貌协会成员。」
由于绫乃说得太直截了当,弘基忍不住眯起眼睛咕哝:「我觉得你们两姊妹都在贬低我。」绫乃很不客气地说:「有什么办法?中学生的喜欢,就只是这种程度而已。」「搞什么嘛,我的优点就只有外表而已吗?」「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佳乃注视著弘基和绫乃的对话,然后,用冷漠的态度低声说道:
「姊姊,也许你是这样,因为你不惜用肉体试图把弘基抢走。」
佳乃的发言让厢型车内陷入一阵沉默。「不惜用肉体」这几个字太刺耳了,斑目忍不住把手指伸进耳朵,确认耳朵里没有其他东西,然后又捏了捏脸颊,确认不是在做梦。但是,这是现实。扩音器内的声音淡淡地说下去。
「但是,我和你不一样,我想要帮助弘基。我想帮他,才和他交往。因为我觉得别人有困难,就应该帮助他。妈妈以前不是经常告诉我们,要善待每一个人,说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吗?所以,我想要帮助弘基——」
佳乃坚称道,但绫乃反驳说: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在分手的时候故意伤害他?」
佳乃无言以对。
「佳乃,你是不是绞尽脑汁思考说什么话可以伤害弘基,所以才会说他无法爱别人吧?简直就像在说他是一个瑕疵品。」
「那是你和弘基对不起我……」
「没错,的确是这样,但你也想要伤害别人。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无论身处怎样的环境,人的想法并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绫乃一针见血,佳乃再度哑口无言。
「根本不必回到那么高的地方。」
绫乃激动地说,但佳乃没有回答。
「无论在哪里,你就是你……」
佳乃立刻把视线从绫乃身上移开。把目光移开后,小声地说:
「……我不懂是什么意思。」
「什么?」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佳乃把手伸向弘基手上的行李袋,用力抢了过来。
「我要用这些钱找回人生,做回以前的我。我不想再当卑鄙无耻的人,要做回以前那个善待每个人的我。」
绫乃也语气坚定地说:
「这样不可能改变自己!也不可能找回原来的人生。」
「那你就继续在这里苟且偷安吧。」
佳乃生气地说,转身想要离开。绫乃用力抓住佳乃的手臂,用力把她手上的行李袋抢了回来。
「你干什么!」
「别再做这种事了!」
但是,佳乃哀求地大叫:
「我不要!不想再听任何人说我卑鄙!我想做回规规矩矩的人!我不想再羡慕别人,也不想再嫉妒别人!我不想每天再过这种日子!我想要变回以前那个可以善待他人的我!」
弘基抓了抓头,用力地叹了一口气。
「……我说佳乃啊,」
他再度拿起放在一旁的纸袋,宪宪率率地在里面翻找起来。
「我觉得你和以前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听到弘基的声音,佳乃和绫乃都回头看著
他。
「但是,不管有没有改变,都和环境没有关系。」
他从纸袋里拿出了巧克力可颂。
「关键在于和谁在一起。」
说著,弘基把巧克力可颂丢给佳乃。巧克力可颂在空中画出拋物线,往佳乃的方向掉落。佳乃看到飞向自己的面包,立刻松开了绫乃的手,接住了巧克力可颂。弘基看了,笑了笑说:
「接得好。」
佳乃不发一语地看著弘基。
「还有点热吧?很赞喔,你吃吃看。」
佳乃低头看著面包。然后,轮流看著弘基和面包,似乎在思考自己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传来了狗叫声。汪!汪!一个牵著杜宾犬的男人走过长椅前。坐在厢型车内的斑目立刻「啊!」地叫了起来。「怎、怎么了?」希实惊讶地问。斑目指著杜宾犬大叫说:
「荻尾!他就是荻尾修司,绝对没错!就是跟踪佳乃的跟踪狂!」
希实再度贴在车窗玻璃上,张大眼睛,看著长椅的方向。那里的确站了一个有点眼熟的男人。就是那个可疑的双排扣上班族。没错,就是他对佳乃死缠烂打。
他穿著黑色运动衣,牵了一条黑色的大杜宾犬,正打算走过弘基他们面前。这时,扩音器中传来男人的声音。「咦?这不是佳乃吗?太巧了,你在这里干什么?」他说话的语气很开朗,但是,站在长椅旁的佳乃却缩起身体,微微向后退,她漂亮的脸庞因为害怕而扭曲著。
「我刚好来这里散步,没想到会遇见你。好久不见,你最近好吗?」
萩尾面带笑容地问。杜宾犬坐在他脚下,正在等待主人的指示。这条狗似乎对主人很忠心,反过来说,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它随时会攻击他人。
「咦?这位该不会是佳乃的姊姊吧?和佳乃长得一模一样……」
荻野看著绫乃说。绫乃也和佳乃一样,紧张地缩著身体。
「太厉害了,真的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们是双胞胎吗?佳乃,你有一个双胞胎姊姊,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吓了我一大跳。」
荻尾笑著轮流看著佳乃和绫乃,开心地继续说道:「是喔,原来是双胞胎。双胞胎真好,嗯,真好。」杜宾犬一直坐在他的脚下,但是,当佳乃她们稍微动一下,那条狗的喉咙就轻轻发出低吼声,漆黑的脸下露出的白牙很锐利。
「佳乃,在这里遇见你太好了。我有话要对你说,你可不可以跟我过来一下?」
这时,弘基开了口。
「不,我们正在说话,你可以别打扰我们吗?」
萩尾假装这才发现弘基的存在,鞠了一躬说:「喔,原来这里还有其他人,我没察觉,真对不起。」他脚下的杜宾犬叫得更大声了,似乎从主人的举动中察觉了动静。
萩尾立刻收起了谦和的态度,突然大声说:
「但是,你说你们在说话,我刚才在一旁看著,只觉得你一直在指责佳乃!不好意思,我全都听到了!」
萩尾前后的态度判若两人,希实说不出话。斑目把手伸向车门的把手,打算打开车门。希实立刻惊讶地制止了他。「斑目先生,你、你想干么?」斑目一脸紧张地说:「那个男人很危险!他很不对劲,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要去救绫乃!」
「等一下!你现在过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而已……!而且,弘基也在啊!」「但是……!」
希实和斑目争执著,扩音器再度传来声音。
「佳乃是我的女人,怎么可以一大清早在这里和别的男人见面?你又是怎么回事?一大清早带这对漂亮的双胞胎姊妹来这里开心什么?」那个男人的声音有点亢奋,有点纠缠不清。萩尾继续指责弘基,「你到底想怎样?你有什么事赶快说,我要带佳乃回家了。」
说完,他转头对著佳乃,用讨好的声音说:「佳乃,跟我一起回家吧?你们刚才的谈话我听到了,你想要房子吗?我买给你。我会买给你,跟我一起回家吧?佳乃。」
说完,荻尾伸手去抓佳乃的手臂。佳乃愣在原地,身体猛然一缩。荻尾不顾佳乃的反应,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对她耳语:「佳乃,我们走吧?」
佳乃的身体都僵住了。
「等一下!」绫乃站了起来,杜宾犬也站起来吠叫著。「汪!汪!汪!」荻尾也加强了语气,好像在呼应狗的叫声。「来吧,佳乃,快走吧!要等多久啊!」
说著,又用力拉著佳乃的手臂。
这时,一个声音几乎震破了厢型车内的扩音器。
「他妈的,你烦不烦啊!」弘基怒吼道。厢型车内的希实和斑目都捂住耳朵。
弘基站起来走到荻尾面前。他面无表情,但弘基面无表情时更可怕。荻尾马上收起了刚才的气势,变得手足无措。弘基瞪著荻尾,抓住他拉著佳乃的手,轻轻一扭。
「你别毛手毛脚,随便碰别人的女人!」
萩尾突然被弘基抓住手臂,吓得说不出话,同时,松开了杜宾犬的狗炼,叭答一声掉在地上。杜宾犬看到主人身陷危机,立刻准备扑向弘基。萩尾也吆喝著:「快!咬他!」但是,杜宾犬还来不及扑向弘基,暮林已经及时赶到,抓起掉在地上的狗炼,把杜宾犬的脖子往后一拉,跳起的前脚立刻回到了地上。
「好,真乖,真乖。」
暮林好像在哄小孩般拍著那条狗,杜宾犬一开始轻轻吠了几声,随即乖乖地坐在地上。荻尾瞪大眼睛看著爱犬。「喂!喂!你在干么!喂!」但杜宾犬趴在地上,完全丧失了斗志。
这时,希实和斑目也跳下厢型车,跑向长椅的方向。萩尾一放开狗炼时,斑目就冲下车子。他担心绫乃的安危,不加思索地冲下了车。希实也毫不犹豫地跟著斑目下了车。
弘基没有发现希实他们的出现,仍然抓住萩尾的手腕,在他耳边吼道:
「是你一直对佳乃死缠烂打吗?如果你敢继续跟踪他,我绝对不饶你,萩尾修司先生,听到了吗?」
荻尾发现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惊讶地倒吸了一口气。弘基继续说道:
「而且,佳乃现在是我的老婆,你不许再打她的主意。」
弘基说完后,萩尾「啊!」地惊叫起来,「你、你的老婆?什么意思!」弘基说:「就是你听到的意思。」然后,一把推开荻尾,在羽绒衣的口袋里摸索起来。
并不是只有萩尾对弘基的发言感到惊讶,希实和斑目也都惊讶地张大了嘴。暮林拚命眨著眼睛,就连佳乃也诧异地看著弘基。
弘基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反应,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递到萩尾面前。萩尾看了,惊讶地皱著眉头,大叫著:「这是什么?」弘基「哼!」地冷笑一声:
「这是订婚戒指,因为她说想要蒂芬妮的戒指。」
弘基露出无敌的笑容,把戒指递到所有人面前。他手中戒指上的单颗钻石发出璀璨光芒,是一枚漂亮的戒指。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
希实惊叫起来。弘基回答:「十年的爱。」然后,把一张折起的纸递给呆立在原地说不出话的佳乃。
「以前,我们不是一起写过结婚登记申请表吗?」
「啊?」佳乃微微偏著头,弘基对她露出温柔的笑容。
「姓名以外的其他部分,我也都填好了,早点去登记吧。」
听了弘基的解释,希实轻轻「喔!」了一声。她立刻发现那是绫乃带来的结婚登记申请表。弘基打算把和佳乃在中学生时写的结婚登记申请表拿去登记……?斑目似乎也和希实有同样的疑问,眨著眼呢喃著:「真的吗?」只有暮林自在地笑著说:「喔喔,原来是这样,要结婚了吗?既然要结婚,就要好好保护佳乃。」
佳乃手上拿著巧克力可颂,注视著弘基递到她面前的戒指和结婚登记申请表,果然地站在原地。
「——对不起,让你等了十年。」
弘基说著,抓住了佳乃没有拿面包的左手,把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戒指戴在佳乃的手指上刚刚好,简直就像是为她订做的。
弘基拿出的那个戒指是斑目的。
「我怎么可能买得起那么高级的戒指?但是,要有一个像样的戒指才能解决问题,所以,我向斑目借来用一下。」
搭著厢型车从公园回程的路上,弘基向其他人解释道。
「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柳佳乃了,这个名字真优雅。」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弘基看著后车座上的佳乃,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知道你我有婚姻关系,那个笨跟踪狂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整天盯著你了,你以后也不会做骗婚这种蠢事了。因为你是已婚的身分,只能从此金盆洗手,真是可喜可贺啊。」
希实坐在厢型车最后方,默默听著弘基的说明。这似乎就是弘基拯救佳乃的方法。弘基对佳乃说:「虽然戒指归还给斑目了,但如果你想要,随时可以买给你,不过,只能挑便宜的。」所以,弘基真的打算和佳乃结婚。
「弘基,你是认真的吗?」希实既惊讶,又有点受不了,更关心佳乃是否会接受这种不诚恳的求婚
方式。
希实身旁的斑目和坐在佳乃身旁的绫乃也不发一语。正在开车的暮林也没有说话。大家都在等待佳乃开口,但是,佳乃默不作声,茫然地看著窗外的风景。
抵达暮林烘焙坊后,她才终于开口。弘基把刚才给她的巧克力可颂加热后,递给坐在内用区的佳乃时,她才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好香喔。」
「当然啊。」弘基听了,用鼻子哼了一声,「这可是我做的面包,你要用心品尝。」
佳乃听了,双手合十,小声地说:「我开动了。」拿起盘子上的巧克力可颂。不知道是否有点烫,她不时换手拿著面包,送进嘴里。她咬了一口,立刻听到爽脆的声音,好几层酥皮在她嘴里溶化。她有点惊讶地张大眼睛看著弘基,看到佳乃的反应,弘基笑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很好吃吗?」佳乃连连点头,把巧克力可颂送进嘴里,每次都听到她咬下薄脆酥皮的声音。
「如果你不喜欢,我不会勉强你去登记,反正这一招已经吓退那个跟踪狂了。」
佳乃听了弘基的话,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嘴上说得好听,八成是认为我不会嫁给你,所以才这么做吧?」
看到佳乃的反应,弘基不解地偏著头说:「没有啊,我并没有去想你会有什么反应。」「那为什么会用那种方法?」「因为这是唯一两全其美的方法,既可以让你不再到处骗婚,又可以吓阻跟踪狂。」「所以就决定和我结婚?」「因为我手上刚好有结婚登记申请表,觉得刚好,况且,我也想不出其他方法。」
佳乃听了弘基的说明,露出无奈的笑容。
「你的想法太一厢情愿了。」
「我不是说了吗?因为想不出其他方法啊。」
弘基说道,佳乃想了一下,挑起眉毛笑了起来。
「真受不了你,那如果我说拿著这份结婚登记申请表去登记,你打算怎么办?」
「没怎么办啊,」弘基说:「如果你想这么做,我就奉陪啊。」
「你是认真的吗?」
「对啊,我无所谓。反正我以后也不想和任何人结婚。」
「……什么意思?」
佳乃问,弘基轻轻笑了起来。
「我原本有一个想要厮守终生的对象,只是她已经死了。」
然后,他把加热后的面包接二连三从厨房内拿出来,把篮子里的面包分给坐在内用区的所有人。带著甜味的香气笼罩了所有人,每个人带著各自的感想吃著面包,佳乃悄悄地对弘基说:
「弘基,你变了。」
希实虽然听到了,但她假装没有听到。
「——你学会怎么爱别人了。」
「那当然啊,人总是会变的。」
希实也假装没有听到弘基的话。
翌日,佳乃就离开了。
翌日的翌日,报纸上有一则篇幅很小的新闻,一名专门骗婚的女骗子遭到了逮捕。
「没想到佳乃这家伙趁我们不注意,带著钱去自首了。现在,那些被骗的男人应该惶惶不可终日吧。虽然我不知道佳乃用什么方法封了那些男人的口,只是恐怕他们的秘密也会跟著曝光。」
去多贺田的葡萄酒酒吧送面包时,弘基也向他报告了情况,当然,也带上那份报纸。多贺田看完报导说,这样的结局很好,选择偿还作为救赎,很有佳乃的风格。她应该很想得到救赎。
同行的希实不理会他们的对话,看著水族箱里的热带鱼。在店里看到这样的水族箱很奇怪,但只要当作来到了水族馆,就会觉得很开心,所以,希实很喜欢多贺田的这家店。希实观察著水族箱,两个男人继续聊著天。
「弘基,没想到你演得这么卖力,更没想到就这样决定结婚,实在太佩服你了。」「我不是说了吗?我会救她一次。话说回来,用这种方法,不可能连续救好几个人。不过,没有关系,反正我不是超人,只要救一个就足够了。」
弘基说完,用力拍了一下多贺田的后背。
「虽然这么说,但那是我的极限,后续就交给你了。」
多贺田也露出平静的笑容举起手。
「好,我已经学会方法了,我会比你救得更加出色。」
然后,多贺田订了面包宅配。
「对了,你们也有做面包宅配到府吧?我住的地方离你的店很近,每周有两、三天的早餐吃你做的面包也不坏。」
弘基听了,立刻拍了拍手说:「谢谢厚爱!」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开始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宅配?想要吃什么面包?一副生意人的架式。
「这个嘛,」多贺田抓著头想了想,突然想到似的说:
「——我要可颂面包。」
弘基突然停下了手,看著多贺田张大了嘴,小声地问:「真的吗?」
希实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对啊,我喜欢吃可颂。」
下一剎那,弘基抱住了多贺田。多贺田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弘基?喂,放开我,我可没这种兴趣。」他想要推开弘基,但弘基紧紧抱著多贺田,开心地说个不停。「你少啰嗦!宅配从什么时候开始?要几个可颂?可颂也有很多不同的种类,你知不知道啊!」
然后,又喃喃地说:「多贺田,原来你喜欢可颂面包。」
弘基说话时的眼眶有点湿润。多贺田订购可颂面包,他这么高兴吗?不,无论怎么样,都不至于喜极而泣。希实不解地看著弘基,但弘基只是不停地向多贺田说明可颂面包的事。
「——可颂面包是我第一个学会做的面包。」
他的声音微微发抖。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关系,时序进入二月后,弘基突然宣布:
「今年的情人节要做可颂面包。」
听到弘基大声宣布,希实忍不住思考。情人节做可颂面包?这是什么组合?
但是,弘基烤了大量可颂面包,说要尝试情人节专用的可颂面包。
「阿暮,你先把这些放在烤盘上,烤到松脆。」
暮林对正在将可颂切片的弘基拍了一下手说:
「啊,你要把可颂做成薄片吗?」
弘基露出无敌的笑容说:「没错,就是这样。」
「在可颂薄片上淋巧克力酱,就是暮林烘焙坊特制薄片。最近除了送巧克力给男生以外,女生和女生之间不是也会送巧克力吗?我们可以锁定那些族群,可颂薄片加巧克力,都是女生喜欢的,绝对可以大卖特卖,情人节将是本店的天下。」
虽然弘基很不解风情,却做出了很出色的巧克力可颂薄片。
试吃会上,苏菲亚和木灵都兴奋得手舞足蹈,贪婪地把薄片一片又一片送进嘴里。
「这个、这个、这个超好吃的!吃再多也不会腻!怎么办!可颂和巧克力的热量都超高的!」
苏菲亚大叫著,木灵嘴边也都染成了黑色。
「希实!情人节时,可以收到很多这个吗?我会收到吗?」
木灵的言下之意,就是希实必须送他巧克力。希实暗自觉得自己来做这种巧克力可颂薄片也不错,因为真的很好吃。一般的巴黎薄片的纯朴口感也不坏,但可颂薄片的松脆感令人欲罢不能。吃第一口时,感觉好像在吃派,在嘴里咬碎之后,面包的味道就会在口中扩散,而且,弘基准备的巧克力很特别。
「我在纯巧克力中加了少许有独特香气的咖啡豆,调制出大人的味道。另外还有加了覆盆子的巧克力,每袋里会放一个带有一点红色的巧克力可颂薄片,怎么样?女生是不是会难以抗拒?」
弘基眉飞色舞地说道,希实觉得他很蠢,什么女生难以抗拒?但是,当她吃了一口弘基做的覆盆子风味巧克力可颂薄片后,立刻删除了这种想法。这种可颂薄片一放进嘴里,覆盆子酸酸甜甜的味道立刻在嘴里扩散,同时感受到黑巧克力的香味、甜味和恰到好处的苦味,希实忍不住兴奋地跺脚。
「——这是什么啊!未免太好吃了吧!」
看到希实的反应,弘基冷笑起来。这一局,希实输了。
把试吃品放在店内后,立刻接到许多订单。自从绫乃来了之后,整天挤满男性客人的店内,渐渐出现女客人的身影。弘基露出满意的笑容看著店内的情况。女人果然喜欢巧克力和薄片。
希实向弘基学会了巧克力调温的方法。巧克力调温,就是让巧克力融化。必须在随时观察温度计的同时,把巧克力隔水加热,调节巧克力的温度。黑巧克力的融化温度是四十六度,只要超过两度,就会被弘基臭骂。据弘基说,如果不保持这个温度,就无法入口即化,也会失去光泽。
「学会巧克力调温很有用,因为这是做情人节巧克力必要的技术,虽然我不知道你需不需要这种技术。」
我从来不觉得需要学这种技术。希实在向弘基学习时,忍不住心浮气躁地这么想道,但融化巧克力好像在做科学实验,十分有趣,而且,还可以吃到美味的巧克力,的确是学会后大有帮助的技术。
希实很期待看到客人试吃巧克力可颂薄片时的表情。
「——真好吃!」
看到客人展露笑脸,心情也跟著轻松起来。
绫乃在情人节之前离开了暮林烘焙坊。
「谢谢你们保护我,谢谢你们救了佳乃!我真的很庆幸自己来这里。」
绫乃向大家道别时,希实很担心斑目。斑目的感情该怎么办?那个蒂芬妮的戒指该怎么办?然而,绫乃丝毫不顾希实的担心,轻松地离开了。
「后会有期!」
她向来八面玲珑,对每个人都很亲切,所以做事也很果断。
斑目沮丧了三天三夜。每次希实传简讯给他,他都在三秒后回传「我失恋了!」这句话,但是,当他第四天晚上出现在暮林烘焙坊时,感觉比之前成熟了。
「多亏了绫乃,我瞭解什么是真实的恋爱,我很感激她。」
斑目凝望著远方说道,他脖子上挂著望远镜。一问之下才知道,他卖了蒂芬妮戒指,买了这副望远镜。那个戒指还发挥了不少作用,而且,新的望远镜是日夜兼用的高性能望远镜。
「……你不是从变态毕业了吗?」
希实问,斑目露出开朗的笑容回答:
「——现在感觉像留学。」
斑目似乎打算升格为户外行动派变态。
希实惊讶得说不出话,但是,意想不到的奇迹发生了。二月十四号拂晓,斑目当然在暮林烘焙坊。他坐在内用区,和店里的老主顾聊著「情人节这种节日真无聊!」
这时,那个恋爱小偷现身了。
「我刚才走错路,所以来晚了。」
绫乃一进门就这么说道。一看到斑目,立刻叫道:「斑目先生~。」欣喜若狂地走向内用区,然后,在肩上的背包里摸索了一下,从里面拿出一个绑著红色缎带的小盒子递到斑目面前。
「这是我送你的巧克力,请你收下。」
斑目听了,撑大鼻孔叫著:「这、这是人情巧克力吧!谢谢!」绫乃露出惊愕的表情,脸不红,气不喘地说:「才不是呢,这是真心巧克力喔。」
之后发生的事被暮林烘焙坊的老主顾称为「情人节奇迹」,流传了很久。
希实向弘基学巧克力调温半个月后,技术的进步程度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情人节前一天,她看著自己在厨房偷偷做的巧克力,忍不住惊叹自己的才华。
她挑战了覆盆子松露巧克力。厨房的巧克力点心食谱上刚好有这款巧克力,她借用了店里的纯巧克力和覆盆子。这种巧克力口感很柔软,巧克力味也很浓,结合覆盆子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融化。试吃时,希实就忍不住兴奋地扭动身体。我搞不好有这方面的才华。虽然她自鸣得意,但更重要的是有没有把巧克力送出去的才华。
活了十七年,希实从来没有参加过情人节这种活动。
但既然已经做好了,当然想要送给别人吃。怎么可能送不出去?希实自认这件事绝对不是问题,没想到命运捉弄了她。情人节当天,她感冒躺在床上。
「情人节当天感冒,你还真缺乏情人节的才华。」
弘基说完后,便吩咐她要乖乖躺在房间。「万一传染给客人就惨了,你千万别来店里。」即使弘基没有这么说,希实也无法下床,只能躺在床上拚命擤鼻涕。
傍晚过后,有客人上门了。木灵敲了敲纸拉门后,把头探进门缝。「希实,你感冒了吗?」看到木灵特地来探病,希实感动得差一点哭出来,但听到木灵接下来那句话,她的泪水很快就吞了回去。
「今天是情人节!你感冒没关系吗?今天是送我巧克力的日子。」
他似乎上门来讨巧克力了。希实把松露巧克力交给木灵,他兴奋地跳了起来,说了声「谢谢」,就喊著「巧克力、巧克力」,冲下了楼。
第二个现身的是苏菲亚。她进来三分钟左右,就说了超过三十次「情人节」,希实乖乖地把巧克力交给她。苏菲亚眉开眼笑,说著「啊哟,真不好意思」,笑咪咪地离开了。她可能还没忘记当男人时的感觉。
斑目也来了。斑目说著:「情人节快乐」,走了进来。希实心想,斑目,你也来凑热闹,但还是把巧克力送给他。没想到斑目却说:「我是可以收啦,但要徵求绫乃的同意。」然后,当著希实的面打电话给绫乃。原来他交了女朋友,就会变得这么讨厌。
虽然弘基叫希实不要下楼,但不时跑来希实的房间张望。要不要散热贴片?冰枕的冰块融化了吗?你有胃口吗?今天是情人节喔。当弘基送粥上来时,希实送了巧克力给他,之后,他就没再出现过。看来弘基频频问候的目的也是为了巧克力。
翌日黎明时,又有人来探视希实。是暮林。
「早安,有没有好一点?昨天是情人节。」
暮林在纸拉门外探头问道。他脸上带著一如往常的笑容,看起来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烘焙坊应该已经打烊了,暮林正解开围裙。希实目瞪口呆地看著暮林。
「暮林先生?」
希实对出现在眼前的暮林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她记得很清楚,自从美和子离开人世后,暮林不仅没来过这个房间,甚至不愿意上楼。他说,他无法踏进这个充满亡妻回忆的地方——
但是,暮林此刻面带笑容,一派轻松地走了进来。他看到希实一脸果然,问她:「你怎么了?很不舒服吗?」然后,在床边蹲了下来。希实脱口问:「暮林先生,你没问题吗?」暮林不解地偏著头问:「什么意思?」问完之后,随即露出了微笑。希实注视著暮林,小声地说:「因为、我听说、你来二楼,来这个房间、会很痛苦……」
希实吞吞吐吐地说完,暮林轻轻笑了笑说:「喔。以前的确这么想,」他耸了耸肩,「现在没问题了。你也看到了。」看到暮林满脸笑容,希实再度确认:「真的吗?」暮林又笑了笑,点头说:「对,一个人的时候可能会东想西想,但现在你也在啊。」听到暮林慢条斯理的说话声,希实小声问:「是吗?」暮林又点了点头,眯起眼睛说:「对,没错。」
希实送了巧克力给暮林,暮林故作惊讶地叫了一声:「喔喔!没想到你会为我准备!」听到他夸张的语气,希实忍不住笑了起来。听他的语气,十之八九是其他人对他说,希实准备了巧克力,赶快去她房间拿吧。
暮林当场打开了希实送他的巧克力,把一颗丢进嘴里。一放进嘴里,立刻叫了起来:「嗯嗯!真是太好吃了!希实,这是你做的吗?」「对啊。」希实回答。暮林「喔」了一声,「你太厉害了。你很有做巧克力的天分。」希实也有同感,点了点头说:「我也这么觉得,没想到第一次做巧克力就上手。」
暮林抬起头问:「第一次吗?」
希实看著暮林满脸惊讶,回答说:
「对啊,第一次。这是我第一次做,也是第一次送人。」
希实在说话的同时,忍不住想:没错,这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
暮林吃著松露巧克力说:「真是太了不起了,完全可以在店里当商品卖。」希实看著暮林,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觉得自己身在这里彷佛是一场梦。
「……来这里之后,我经历了很多第一次。」
也许还有点发烧,身体有点烫,脑袋也昏昏沉沉的,耳朵深处好像黏了一张薄膜,发出嗡嗡的声音。
「圣诞节、新年、国王派和情人节都是第一次,这也是第一次和大家一起做了很多事,我——」
希实说著,感到一阵鼻酸。为什么会鼻酸?希实感到纳闷,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我觉得很开心。」
希实小声嘀咕,暮林再度静静地微笑。「是吗?那就太好了。」然后,又兴奋地说:「既然这样,那大家再一起做什么事,下次要做什么呢?以目前的季节来说,我看……,一起去赏樱花吧。」
「……赏樱花?」
「对,大家一起去。」
希实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
打开房间的暖气,立刻发出了嗡的声音。暮林坐在地板上,想要脱掉上衣,随即发现口袋里放著巧克力的盒子。
这是希实今天早晨送他的。暮林停下了脱上衣的手,从口袋里拿出小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放了几颗圆形的松露巧克力。希实第一次做,就做得这么出色。暮林忍不住感到佩服。他把巧克力放进嘴里,淡淡的甜味中带著淡淡的苦味,夹杂著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嘴里扩散。
「……嗯,真好吃。」
他原本只是小声地说,没想到声音在房间内回荡。f房间内的东西极少,回音听起来很大声,但他无意增加什么东西,也不觉得需要什么。自从美和子死了之后,他的人生中已经没有任何需要的东西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美和子对他而言,就是具有这样的意义。
暮林的房间角落随意放了一叠照片,最上面是一张小女孩入学典礼的照片。小女孩背著崭新的书包站在小学的校门口瞪著镜头,身旁的年轻女人把手搭在小女孩肩上露出了笑容。乍看之下以为是母女,但其实她们非亲非故。小女孩是年幼时的希实,站在她旁边的是年轻时的美和子。不久之前,斑目把这张照片
交给他。
「……这是木灵之前用的数位相机里的照片,虽然木灵说相机是绫乃送他的……」
听了斑目的说明,暮林想起去年年底时,木灵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台很旧的数位摄影机,经常到处拍照。斑目难以启齿地说明了相机的来源。
「其实,那不是绫乃的,是她在你太太房间找到的,她没有多想就送给木灵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些来龙去脉,所以把里面的照片全都印出来了……」
斑目把不是木灵拍的照片都交给了暮林,大部分都是美和子在外旅行时所拍的,其中有一张奇妙的照片,就是那张入学典礼的照片。
暮林刚拿到照片时,忍不住想了一下。希实说她是美和子同父异母的姊妹,所以来暮林烘焙坊投靠姊姊,但其实暮林和弘基都知道,她们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因为美和子的父亲二十年前就死了,不可能是十七岁的希实的父亲,但美和子在生前留下了认希实这个妹妹的信,所以,暮林也把希实当成小姨子收留了她。
美和子在那封信中所写的内容,显示她是在死前不久,才知道有希实这个妹妹。
但是,暮林看到照片后发现,原来她们早就认识了。姑且不论年幼的希实,美和子很早就知道希实了,为什么美和子假装不认识她呢?
不久之后,暮林从弘基口中得知,希实不认识美和子。
「我和她一起看了美和子的照片,她感觉像是第一次看到美和子。」
于是,暮林终于发现,美和子说希实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并不是为了欺骗暮林,而是为了欺骗希实。她想要告诉希实,你是我的妹妹,所以欢迎来我家。美和子也为希实撑了一把伞——。
然而,事实到底如何,现在已经无从证实了。
暮林想到这里,又把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果然好吃,口感也很滑顺。弘基说,这代表希实巧克力调温的工夫很到家。没想到她这么厉害,是因为年轻人学得快吗?暮林吃著巧克力想道。希实不仅用巧手做了巧克力,学做面包的速度也很快,不像自己练了很久,还是连面团都揉不好。年轻人真的在不断改变。
暮林拿下了眼镜。希实的确变化很大。她春天来这里时,整天都板著脸,现在经常笑得很开心。她不仅关心木灵,还很关心斑目,虽然整天和弘基斗嘴,但她应该乐在其中。第一次找钱给客人时,她说话的声音在发抖,现在已经可以面带笑容对客人说「欢迎光临」了。刚才听到春天要去赏花时,她也开心地笑了。
「……要去哪里赏樱花呢?」
暮林自言自语,又吃了一个巧克力,然后,他突然惊觉一个事实,自己和别人约定了未来的事。
自从美和子死后,他觉得一切都结束了,但暮林的生命继续著,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仍然活在世上。当他回过神时,在很多地方都发现了美和子留下的伞。
暮林不禁失笑。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然后,又开始思考要去哪里赏樱花。
如果是这附近,要去目黑川欣赏那一整排樱花,还是要去蛇崩川的林荫道?开著厢型车去远一点的地方好像也不错。上野吗?还是井之头公园?到底哪里好呢?哪里都可以吧。无论去哪里,希实应该都会很开心,还要协调大家都有空的时间。要记得邀木灵一起去。还有斑目、绫乃和苏菲亚,也许苏菲亚还会做赏花便当。弘基也会准备,其实他这个人很勤快。
然后,暮林又忍不住想。
我和别人约定了未来的事。
外面还很冷,但寒冷过后就是春天。
今年的樱花什么时候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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