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六

无法入睡。

清显在分配给他们的士兵室的床上直起了半身,定睛看着眼前的漆黑。随处,都可以听见同伴飞行员们豪爽的鼾声。经过白天的激战大家都累坏了,一门心思地熟睡着。

在三个小时前第三次攻击结束,平安无事地在雷文着舰,本日的任务就完成了。没人发了一个浸了水的毛巾,用这个擦拭身体来代替洗澡,吃了些携带的食物便早早就寝了。明天从黎明开始计划对飞空要塞进行攻击,航空参谋命令一定要有充分的休息。

敌方舰队主力舰,已经几乎无力化了。现在,第二战队在南多岛海着水,正在积极从事着打扫残留敌军的任务。恐怕,到明天早上敌方海上战斗力就没有了吧。第一天的作战目标总算是达成了。

神经异常亢奋,无法熟睡。总共达到三回的空战的余韵还在头盖内侧反响着。

还有很多同伴死去了。

只要回想起来,手就在颤抖。

莫比、格伦达、Jude、修伊、迪阿斯、弗雷德里克、艾格尔、尼古拉、克里娜、朵洛希(译者吐槽:何时有空的话可以数一数《誓约》中究竟有多少FALCOM“轨迹”系列里面的人名。除了这个朵洛希,显而易见还可以想到的就是伊莉雅、塞西尔、莱纳——当然最后一人性别不同)、阿依达……

每个人死的样子、临终的话语、悲鸣都萦绕在耳朵最深处,久久无法离去。

那是在昨天还在沙滩上沉浸在酒与音乐以及恋爱中的人们。他们个个都是在经济上窘迫,为了生存而不得不赶赴战场,一边做着退役后能过上富裕生活的美梦一边战斗,而最终消失在海洋中。

——为什么那么好的人们会……

那没有发泄之处的愤怒,震动着清显内心深处。下士官们的生活如此窘迫,正是因为国家在军事上花费了超过一半的国家预算。那后果就变成了重税由庶民来承担,如果靠正儿八经的手段的话连平常的生活都无法经营,为了给家人糊口才无可奈何地进入军队上了战场,然后就像弃子一般地死去了。

——这样子,太奇怪了,太疯狂了。

不断亲眼目睹下士官们死去的样子,清显困惑了,混乱了。

迄今,他一直只是考虑着打倒乌拉诺斯而迅猛地努力着,而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过程中会发生的事情。只是打倒眼前的敌人,取得功绩,然后马上将成为指挥一个军队的将官,将乌拉诺斯驱赶至毁灭之境。他只是一门心思地追逐着那毫无前途的梦想。

可是,在那个过程中,有同伴们不断死去了。

当然他的头脑中也理解会有那样的事情。可是在现实中亲身体验同伴们的死后,这一个人一个人的死亡都变成了毫无前途的沉重,让那理想的土台不断瓦解。

——这就是战争吗。

经历了埃利亚多尔敌中翔破、Air Hunt岛上空的空战,以及Moregan岛游击任务,本已觉得对战斗已经非常习惯了,可是却无法和今日的决战规模同日而语。他发觉迄今的战斗简直就像预先演习一样,而今天这个才进入主题。

投入了几十年的时间与资源、金钱,通过榨取国民血汗而做成的兵器群,仅仅几个小时内就变成了铁屑消失在海中,这真是即使将“真是愚蠢”这句话连起来重复千万遍都不够的、过分骇人的能源浪费。如果将同等的金钱不是用于破坏,而是用于跨越人种与国境的相互理解、相互协力,将这些钱倾注在合力创造上,将会产生何种程度的幸福啊。

——这种事,真是太愚蠢了。

——全世界,都疯了。

这样的愤怒沸腾着,毫无睡意。

清显从床上抽出身来,到了外面的通道上。虽然他被告知空母内部就是个迷宫,不要走太远,可他来的时候已经记下了一直到甲板的路。听着动力机关低沉的驱动声不断响起,与舰内的作业员擦身而过穿过了狭窄的通道,登上了梯子,他打开了船舱到了甲板上。

“啊……”

头顶上满满一片澄澈的星空出现了。舒服的海风吹拂过来,沸腾的思考也清醒了过来。俯瞰着人类所经营的这些愚蠢的群星们只是一直沉浸在寂静的幽玄之中。

雷文现在正在海上停泊着。由于有灯火管制的限制,便没有人工光源,有的只是月亮和星星那苍白的微光洒在宽阔的甲板上。在附近应该还有另一支空母海德兰,以及其他的护卫舰,但由于同样灭了灯火便无法看到。

清显仰头看着正上方的群星,脑海中变得一片空白。

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即使去想,白天悲伤的光景也会浮现出来,他应该无法忍受那种丧失之痛。

他一边眺望着星星,一边叫着想念的人的名字。

“美绪。”

在远处不知何方应该也眺望着同一片星空的美绪,现在正在做什么呢。

“我想见你,想见你啊。”

现在如果美绪在旁边的话,一定用一如既往坚毅的语言来鼓励清显,尽情地单手拍着他的后背来驱走他的软弱吧。她会一边说着“你纤细过度啦”之类的,“瞎想什么呢”之类的,一边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来逗弄清显,他也就在不经意之间打起了精神。

然而,那样的美绪再也不在身边了。

“坂上。”

突然从至近距离被叫道,倏地伸了下脖颈,清显转过头来。

“伊莉雅,你还醒着啊。”

“……啊,睡不着。”

在甲板上伫立着的,是身着飞行服的伊莉雅。

星星与月亮那洁白的微光,映照出了伊莉雅的轮廓。

“我也是,完全没有睡意。”

“……是吗……嗯……大概现在,跟你同样的心情吧。”

“……嗯……是啊……我理解。”

“……大家的悲鸣……无法从耳旁离开。”

“……嗯……我也是。我,已经再也不想听到那样的声音了……”

被死亡压着,向海洋坠落的时候,同伴们发出了各种临终的叫声。有向同伴们表示感谢的,有叫着不想死的,有叫着母亲的名字的,有拜托给家人传言的……那过于悲伤的声音,在意识的内壁中不断反响着。

平常一身凛然,有男子风范,全身散发着他人无法接近的气概的伊莉雅,现在就像小树一样完全不可靠。

“……克里娜,如果我能早点儿发现的话,说不定能得救的。我只顾追着其他的敌机,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克里娜被追着,都是我的错……”

伊莉雅的声音震动着。

单翼扭下,搭乘席被火焰包围,吱吱呀呀地舞动而坠落下去的克里娜机的样子,清显也看到了。

“烫啊,谁来救救我,把火灭掉,烫啊,烫啊!!”

从扬声器中听见克里娜惨绝人寰的叫声,在水面上喷起了水柱以后,恢复了平静。那是仅仅是回忆起来胃里都翻腾不止的光景。

“……不是伊莉雅你的错。我们的责任是保护神乐姐,那个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了。你没有必要自责。”

“……嗯……可是,至少也要稍稍冷静些,如果有扫视全体的充裕的话……”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弱气的伊莉雅,可是这也没办法。虽然她总是表现地很刚强,可毕竟还是十九岁的女孩子。在这样过分残酷的战场上经过整整一天,精神疲惫也是理所应当。

清显的内心深处涌起了无论如何都无法止住的疼痛。

虽然他想鼓励她,让她打起精神,但找不到合适的话语。不,岂止无法鼓励,清显自己也和伊莉雅同等程度地疲惫,变得萎靡不振。

“迪阿斯也是……他是被我没有彻底击坠的敌人击落的。当时想着那样追的话就会冲出去了,便放弃了追逐,那个敌人便反过身来,之后迪阿斯就……”

伊莉雅用颤抖的声音不断自责着。明明无论怎样自责,死去的人都不会回来了。责任感很强的伊莉雅大概无法原谅自己的窝囊,将近身同伴的死亡都和自己的行动结合在了一起。

“伊莉雅,好了,我都不忍心看下去了。(译者注:原文「見てられない」,这本身就是不忍直视的意思)”

“可是,如果我再稍稍追一下敌人的话。不那样轻易放弃,即使没有击中至少射击的话,那敌人应该没有办法面向迪阿斯的。”

“我说了好啦。那样的事情即使再怎么说也没有办法呀!”

那种苦闷无法消解,不由得语气便粗暴了起来。

伊莉雅抬起了就要哭出来的眼睛。眼泪现在已经浸润眼眶了。

“可是!都是我太不小心了……?!”

伊莉雅的话尾,消失在了清显的胸前。

清显两手倏地充满力气将伊莉雅抱近身前,将她的嘴唇靠着自己的胸际。

从紧抱的伊莉雅,传来了生命的温暖,以及轻微的心跳。

那是在这个时候还存活的人的节拍。

话语什么的完全不需要。清显两手充满了力量。他想对于现在的伊莉雅来说,比起千言万语来说,活着的人的温暖更加重要。

一次相遇,虽然他想她是一个又威严又高傲像是机械一样冷冰冰的人,可现在这样抱着的人,又纤细又不可靠心里又如此温柔,是一个现在也可能随时折断跌倒的少女。

有些胆怯地,少女抬起了双手。

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环抱了清显的后背。

伊莉雅紧抱住清显。

贴紧的胸与胸,直接传达着两个人的心跳。那奏响的生命的节奏,告知着互相的心情。

伊莉雅真是无比可爱。

清显发觉了那件事。

这样弱小而不可靠的人,我必须给予支持。

“伊莉雅。”

叫着她的名字。星光照射下来,他看见伊莉雅的头发就像银色的雪原一样。清显用左手的手指轻轻梳理着那头发,无法抑制胸中的剧烈跳动,便急不可耐地用右手施加着笨拙的力量。

伊莉雅的柔软和温暖,将白天战场看到的凄惨的光景一洗而空。

就像要甩开诸多死的记忆一样,伊莉雅和清显越过毛发,彼此的脸颊贴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呼吸,确认着彼此的心跳。

还活着。

他们理解了,这一点简直是奇迹般的足以让人流泪的现象。亲眼目睹的诸多死亡,让现在眼前生命的珍贵显得尤为显著。

“伊莉雅。”

充满怜爱,不愿离开,想一直就这样下去,可是这样的心情却无法用语言表达,清显只是一边叫着那个名字,一边用脸颊紧贴着伊莉雅的头发。

伊莉雅也没有回答,只是接受着清显的行为。

那笨拙的环抱着自己的纤细的双手,一动不动地抱紧了清显,难以分离。

清显放弃了思考。无论是明天黎明的攻击,还是攻击顺序、作战要领什么的全部忘记,只感受到了伊莉雅的存在。

明天的决战没有平安无事突破的保证。

说不定明天就是人生最后的一天了。

正因为如此,他想珍惜与重要的人度过的这个时候。

清显将紧贴着的脸颊离开,从极近的距离凝视着伊莉雅的眼睛。

伊莉雅也默默地凝视着清显。在那被泪水浸润的瞳孔中,现在只是映出澄澈的星空与清显。

海风吹拂了过来。

伊莉雅的长发,随风飘动。

那湿润的嘴唇,轻轻地张开来了。

即使不交谈,伊莉雅的眼神也告知他自己接受了清显的一切。

没有将思考介入,清显将要将嘴唇与之重合起来。

正在那时。

——我知道这种感觉。

极为突然地,他听到了那样的心声。

那紧紧抱着的背部的柔软,那女孩子身体的柔软,我是知道的。

——这种香味和温暖,并不是初次了。

在极近距离的伊莉雅的眼神,被别的眼神覆盖了。

——美绪。

不知为何,突然间——与美绪两个人在无人岛意外着陆经过的那晚上的记忆,在清显全身的细胞中苏醒了。

——虽然美绪说那是梦,不是的。

——在这双臂中抱紧女孩子,这次是第二次了。

仿佛一道雷鸣,真相刺穿了脑髓。

这不是歪理。全身的感觉,将这样的事实告知。

——我,那天夜里,夺取了美绪无法取回的东西。

清显终于察觉了那件事。头盖里一下澄澈起来,为什么美绪会那样搪塞他,连那理由他也明白了。

——那个时候,美绪已经被人强制要去背叛了。

——所以,为了不给我添麻烦,才撒了那样的谎……

被告知是梦的那个体验,果然是真的。在记忆的深处还残存着一丝不挂的美绪的肢体、脆弱的声音以及环抱清显后背的纤细的手的感觉。

那是与现在用手臂紧抱着的伊莉雅,同样的感觉。

那个时候自己就是这样抱着美绪,两唇相接,将她的一切都归为自己所有。

——现在的话,正对着伊莉雅,想要做同样的事情。

醒悟到那点的瞬间,内心破碎了。

悔恨变成了不可见的不断涌出的鲜血,充满了肉体、精神与灵魂中。

——我是个笨蛋,是个差劲的男人。

明明在这样抱着伊莉雅,现在的清显考虑的全是美绪。

“我,是清显的新娘!”

在Mesusu岛Odesa的油菜花田,戴着油菜花冠笑着的美绪的表情与伊莉雅重合在了一起。

“不能花心哟,因为我们已经约定好要结婚了!”

那个童年时结下的,充满孩子气的约定。

可正是那样无邪的约定,现在无比沉重地压在清显的胸际。

——如果喜欢上伊莉雅的话,美绪会哭的。

——我已经不想让美绪再哭泣了……

清显从伊莉雅头发中抽出自己的手来,然后将环抱着她后背的手的力量放缓了些,小声对伊莉雅说着。

“……好些了吗?……一个人能站起来吗?”

伊莉雅依旧只是用映出星空的双眼凝视着清显,没有回答。

清显将双手放在伊莉雅的肩上,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说道,

“……我们是士官啊。现在虽然没有问题,但不能总是让人看到这样软弱的一面。”

“……”

“……现在的话,没问题哟。无论是牢骚还是哭泣,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你胸中无论什么,都道出来吧。”

“……”

“……明天也是决战啊,不能在这种地方死去……必须振作起来……即使硬撑着,也必须做得像个士官的样子。”

风停了。原本在风中飘动的伊莉雅的头发落在背后,那映出星星的瞳孔中渐渐地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生气。

“……嗯……我明白了……因为是士官嘛……必须好好振作起来。”

伊莉雅对着自己这么说着,一度低下了头,收紧脸颊,又抬起了头。

“……让你看见不体面的样子了……忘掉吧。”

“……怎么会,很平常啊。才没有不体面呢,因为那再平常不过了。”

“……对不起。明天没问题的,我会做得像个士官的样子。”

“……嗯。痛苦的时候,尽管说出来吧。虽然可能做不出什么有用的回答,可如果只是听听的话我是可以的。你什么都说出来的话我很开心。”

伊莉雅仰头看着星星。深呼吸了一下,恢复了一如既往很有男子气概的眼神。

“……我回去了。为明天做准备,必须要睡一会儿了。明天也会是持久战呢。”

“……是啊,嗯。明天,会比今天还要够受呢……”

“活着……回来吧。不能死啊,必须活着回来……”

“我明白,会活着回来的。伊莉雅也是,我也是。”

两个人,交换了下视线,然后肩并肩向甲板的升降口走去。

虽然感觉有些依依不舍,但马上将那些都甩开,清显再一次说着“好好休息”道别,与伊莉雅分别了,回到了士兵室。

钻进自己的床上,闭上眼睛等待着入睡。

可是他却无比清醒。刚刚抱紧的伊莉雅后背的感觉,与那暴风之夜,双手确确实实地抱着的美绪的感觉残留在全身的细胞里。

——美绪。

——你撒的那个谎,实在是太悲伤了。(译者注:本卷卷首语。)

——太过悲伤,让人不知说什么好,不知怎么做才好呀。

清显的眼角上已隐隐约约有泪水渗出来了。太丢人了,他这么呵斥着自己用指尖擦拭着,可是只要想起美绪的心情,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就这样一直飞到普雷阿迪斯。

——这样就能夺回你,再向你道歉。

那无言的感情涌了上来,不由得站起身来,用头不断撞着墙壁。他咬着嘴唇,血也渗了出来,不断对不在这里的美绪道着歉。

——现在我要做的事,就是在明天的决战中胜出。

——夺取飞空要塞,将乌拉诺斯追至绝境,有朝一日攻下普雷阿迪斯。

——然后,就能再次见到美绪。

一边对自己说着,清显现在只能用头撞着墙壁。直到同伴飞行员察觉到声音醒来,注意到异常慌忙制止住清显为止,清显一直将自己的头不断撞向钢铁的侧壁,血都出来了。虽然这么做也无法对美绪赎罪,他只是想至少这样让迟钝的不负责任的冲动的自己感到痛苦——

“敌人也在全力以赴,因为这关乎生死。绝对不要侮辱敌人,保持着注意力,冷静地时常向周围看看,避免孤军作战。”

瞪视着在曙光中浮现的敌影,听到了越过扬声器的雷欧的话语。

在刚刚驶过大瀑布的海域,敌方飞空要塞卡奇诺斯漂浮着,等候着圣·沃尔特海空军的黎明攻击。在周围空域,直掩战斗机的大编队就像芥菜种子一样漫天飞舞着。

仅仅是看着,驾驶杆就被汗水浸湿了。恐怕趁着昨天晚上从散落在南多岛海的各基地叫来了增援吧,那是令人毛管悚然的大编队。在南

多岛海配备的乌拉诺斯战斗机大部分不都是集结在飞空要塞的吗。总共将近九十架战斗机分占六千米、三千米和一千米的三层散列开来,压制着战斗空域。

这边有沃尔迪克航空队的贝奥伊戈尔机三十五架。敌方有近三倍的数量,只要不压制这边空域,后续的同伴就无法进攻。

“重复一遍,团队合作是我们的武器,绝对不要冲出去,拧成一团作战的话一定有胜利的希望。”

雷欧那冷静的声音让所有同伴们都冷静了下来。清显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让那动辄就发热的头脑清醒下来。

结果昨天晚上,连一刻都没有睡。

虽然现在思绪仍然混乱着,然而,如果不在今天的决战中获胜的话就根本没有然后。

——会赢的,为了见美绪。

——即使为了这个,也必须冷静下来。

从雷欧苦口婆心的说教,与迄今的战斗经验中,他深知保持冷静的重要性。到现在为止每次陷入危机,一定要么是得意忘形,要么是对接下来击落敌人过分热衷。

——舍弃感情吧,成为钢铁,成为击落敌人的机械。

他这样对自己说道。

“上吧。这里是帝国历史的转折点。给我展示出沃尔迪克航空队的骄傲!”

与号令一起,雷欧提高了机速。哦哦哦地,同伴们的应答震动了扬声器。

清显也打开了节流阀。他那冷静而清醒的眼神,一直朝着小队长机神乐。在神乐的左侧机翼旁边,伊莉雅也紧紧地追随着。

现在高度是五千五百米。虽然从最初就在某种程度的高空占位了,但敌人却已经预先占据了更高的位置。大概是研究了这边采取的手段吧,像昨天那样恐怕行不通了。

在六千米高空占位的三十架艾恩,宛若雪崩一样降下来了。

在下方的敌机群绕到了这边的侧面。在数量上劣势的沃尔迪克航空队,只有背后受敌。在这里重要的是,保护小队长机的从属机的工作。经过昨天的空战,今天绝不能将目光离开神乐。

——成为钢铁之兽,为了神乐姐。

自己的意识中,闪过了那个决意。

在雪崩般降下的敌机对面,他认出了飞空要塞的威容。

——直到击落那个混蛋为止,我都要一直做钢铁之兽。

转瞬间,与敌军大编队交叉了。

“接敌!!”

“上吧,为Jude报仇!!”“格伦达,看着吧,绝对会胜利的!!”

从扬声器中传来的同伴们的声音,与震耳欲聋的螺旋桨的轰鸣。一个个钢铁之鹰在空中纵横交错,几百之燃烧的铁爪将空间钩裂开来。

挡风的外面,完全埋没在了烟尘、火焰与飞过的曳光弹中。

可是清显并没有亢奋。舍弃感情,舍弃心灵,只是一心放在神乐的尾翼与周边舞动的敌机上。

神乐并没有早早地通过麦克传达指令。她完全信任伊莉雅和清显,自己集中在追逐敌机上。

神乐机的两翼吐出了火舌。

前方的艾恩粉碎了,神乐小队三机一同突破了火焰之花,没有欢呼就急速回旋,寻找着下一个敌机。在视线之中时常捕捉着己方机,丝毫不大意地注意着的同时,咬破了接下来的猎物的机体上表面。

——上方偏右,敌机。

仰视着直觉告诉自己的方向,有一架艾恩向着神乐进入了急速下降,神乐没有注意到。清显拉下节流阀转为上升,将机首对准驶过的敌人。

没有必要击落,只要让它改变轴线就可以。他冷静地这么判断着,将机枪弹射向敌人的正前方,敌人便慌忙翻转机身逃走了。

“清显君,帮了大忙了,我都没有注意到呢。”

“请集中精力在击坠上,我一定会掩护的。”

“嗯,太可靠了。那么,冷静下来向下一个目标进军。”

神乐也很冷静。经过昨天的一战,有了熟练度明显上升的实感。

盯着下一个目标的神乐猛然提升了机速。不断跟随在后面,清显再次成为钢铁之兽飞行在战场上。

突破了好几重火焰,螺旋桨后面喷出的烟描绘出了涡旋,在挡风的外面仰头看着眼花缭乱天旋地转的景象,他只是一心保护着神乐。

神乐究竟击坠了几架,已经无法确认了。

只是一边听着从扬声器中传来的神乐冷冷的“击坠”的报告,清显不夹杂一切感情地继续冷静贯彻着掩护任务。

越过机体,可以感到战斗空域的热量。

那原本一尘不染的黎明,早已经涂满了在这空中飞行的人们的鲜血、火焰以及硝烟。

很多人被火焰灼烧,连话都来不及说就成了肉片,在这天空中粉碎了。

从扬声器中传来悲鸣与惨叫,可以听到认识的人的名字。

在空域中感觉到了异物。存在次元不同的、值得恐惧的魔兽混入了其中。穿过了看不见的空域,那异常的杀气轻松地翻转着,让清显的视线变得模糊了。

魔兽的爪牙闪现着,此时就有同伴们,坠落下去。

然而。

——扔掉人性吧。

——我是钢铁,不会感到悲伤。

清显不断让这件事情在意识中闪过,因为感情乱了阵脚的时候,就是死亡的时候。那样就没有办法保护神乐了。

——钢铁,不会哭泣。

他仅仅是不断辨认着遮风板对面神乐的尾翼。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并不是呼喊着即将死去的同伴的名字,而是绝对不能跟丢神乐的机影,为此,必须击坠敌机,只有这点。

——别想碰神乐姐一根指头。

那清醒的头脑中,只是念着这样的事情。

“要突入了,跟上!!”

雷欧的号令响了起来。在战斗空域了结了格斗战,现在局势变成了同伴们一齐追逐着散开的敌人。即使在数量上劣势,在技术和组织上,沃尔迪克航空队却压倒着乌拉诺斯。从纠缠不休的编队空战训练中积累的成果,现在在这片空域中展现了出来。

雷欧小队向着飞空要塞卡奇诺斯的地表面提升了机速。将近三十架己方机在后方跟着。敌方战斗机队进一步从战斗空域逃脱,向西方退避想要重新组成编队。那数量,有二十多架。在短短的时间内转瞬之间就变成了势均力敌的局势。

——果然,沃尔迪克航空队很强!

虽然乌拉诺斯也投入集中了这边三倍的最新型战斗机,但铠袖一触就被冲散了,不堪一击。虽然都说世界最强的战斗机队是阿克梅德率领的Warukyuure,但假如何沃尔迪克航空队干上一架的话,说不定那宝座会易主呢。连将阿克梅德尊崇为恩师的清显都这么想,这编队空战的强大非比寻常。

“第二战队到达,从现在开始才是重头戏!”

听到了雷欧的指示,回头看向后方。

在远方,横着一排割裂开来的大瀑布的威容——

在那正上方,宛若飞空的巨鲸一样的十六支飞空舰艇组成了立方阵向前进击着。

可以看清楚那里面有特别大的两个舰影,超弩级飞空战舰里维埃和红鹿将炮门抬起呈仰角。从第一战队分派来的直掩机二十余架,不断在周边回旋警戒着鱼雷轰炸机。第二战队好像终于要开始对飞空要塞实行舰炮射击了。

将目光回到前方。

眼前早已一片飞空岛的巨影。

周围所设置的对空炮台开始了猛射,在沃尔迪克航空队的前面张开了炸裂弹的幔幕。

可是雷欧毫不畏惧,带着队员们冲了过去。眼见着岛影就膨胀了,一瞬间眼下就从海洋的蓝变成了大地的茶褐色。

听说卡奇诺斯全长大约二十五公里,全幅七点五公里。在一侧有标高为五百米左右的山岳地带,从那里有小河从小岛边缘流出成为海之血管,向遥远的海洋落下去。在Air Hunt岛急袭之际虽然也远远地看到过,但像这样俯瞰着果然一派骇人的架势,让人不禁屏住呼吸。

在地表面设置了很多对空炮、对舰炮台,以及三个飞机场、两个飞空舰艇专用军港。再加上上下水道和海水蒸馏水管、车辆专用道路、看起来像是行政区一样整齐规划的建筑街、有着很大广场的商业街、从河流中引水形成的耕地、蔬菜市场、果树园、公园、住宅地……人类生活的必要设施应有尽有,各种各样的公共设施在驶过的过程中都能看得出来。

——跟Air Hunt岛一样。有平常的人在这岛上生活着!

是要塞的同时也是个都市。就像中世纪的城堡都市一样,在这飞空岛内闭锁的经济循环着,建立起了人们的经营。

——乌拉诺斯是由十二个飞空都市与王都普雷阿迪斯建立而成的都市国家吗……

当然不是只有在空中居住的人吧。凭借出借空军实力夺去地上国家的中枢,就像卫星国家一样擅长于驱使之术的乌拉诺斯,也让很多乌拉诺斯人移民到地面上了。如果说地面上的乌拉诺斯人是中产阶级的话,那么在空中居住的乌拉诺斯人就是富裕层,在王都普雷阿迪斯居住的人们应该就是王侯贵族了

吧。

以上这些不过是清显的臆测。现在关于乌拉诺斯的政体完全被谜团包围着。可是这一次仅仅从飞空要塞上空俯视下来就可以判明各种各样的事情,通过今天的决战将这个岛俘获下来,得到很多重要的文件、兵器以及俘虏,这样解析清楚乌拉诺斯的全貌也就不是一个梦了吧。

“左一百二十度,刚刚的敌人回来了!”

雷欧这么大声一喊恢复了意识。向言明的方向看去,二十多架残存的敌人整好了体势猛追过来。好像想在地表面上空再战。

“观测机来了,进行掩护!”

由于沃尔迪克航空队获得了航空优势,从战舰发射机中出发的三架同伴观测机,向着卡奇诺斯正上方飞来了。与此同时,卡奇诺斯飞机场上发生了各种爆炸。里维埃和红鹿冲入了决战距离,开始用四十六厘米主炮进行设计。己方观测机进行了着弹观测和距离测定舰队向飞机场施加了修正后的第二击。虽然卡奇诺斯也对圣·沃尔特舰队施加着炮击,可如果是要塞和飞空舰队的炮击战的话,在三次元空间高速移动的飞空舰队是有利的一方。再加上乌拉诺斯一边占着航空劣势无法送出观测机,考虑到炮击的精确性,现状圣·沃尔特一方是远远占优。

从此开始,沃尔迪克航空队的任务就是誓死坚守三架观测机。在同伴的舰炮射击让卡奇诺斯的地面防卫无力化之前,这场战斗就会持续下去。

“有高水平的一机,就是昨天击落Jude和格伦达的家伙。不要让那家伙接近观测机!!”

清显那清醒的视线向敌机群送去。确实从刚刚开始就已经感觉到了。虽然没有正面交战,但不断做出明显次元不同的空战动作的一机,混在敌机当中。

——莫非,那是。

同仇敌忾之心露出了端倪。

那飞行员的本能热切地沸腾着。

——如果那样的话,真想亲手将之击落……!!

“清显君、伊莉雅,要以保护观测机为优先啊!”

神乐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考。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不是对着神乐的尾翼,而是开始再空中搜寻魔兽的存在了。神乐就像是看破了自己的想法一样,继续说着。

“可以看到黑豹的nose art,从刚刚开始一直在击落同伴的是卡纳席翁。”

空之王,卡纳席翁。

神乐好像已经分辨清楚他就在敌机群中。在上次的战斗中,伊莉雅在与卡纳席翁的一对一单挑中失败,被迫跳伞。卡纳席翁在伊莉雅的周围盘旋了好几次,用仿佛玩弄的视线给可悲的败者植入了屈辱。伊莉雅那段时间在脑海里,卡纳席翁的表情从未离去,痛苦得陷入了睡眠障碍。

伊莉雅现在也一定应该在空域中搜索着卡纳席翁,为了将那份屈辱掠去。

“绝对不要去做卡纳席翁的对手,凭借我们的技术还赢不了他。”

“……”

“你明白吧,伊莉雅。”

“……是。”

即使是通过扬声器,伊莉雅那份不甘也清清楚楚地传达了过来。可是神乐的判断是正确的,这点清显也明白。正如神乐所言,凭着现在的我们几个还赢不了,这一点飞行员的皮肤感这么告诉他。

好像听到了此番互动的雷欧,大声说着。

“黑豹的对手就交给我和哈密顿小队吧,六机一起去牵制。其他的各位专心保护观测机,拜托了。”

“……是!!”

雷欧小队和哈密顿小队六机,在圣·沃尔特海空军中都是最强的飞行员。如果六人合力的话,即使是卡纳席翁也无法轻而易举地获胜吧。

“过来了,扫平他们!!”

伴随着猛烈的螺旋桨声,敌方战斗机袭来了。沃尔迪克航空队也反过身来,挑战着再次的格斗战。害怕同室操戈的卡奇诺斯沉默了对空武器,只是静守着要塞上空的空战。

圣·沃尔特第二战队的舰炮射击变得更加激烈了。可以看出观测机拼命地进行着着弹观测。艾恩虽然也很拼命地指向观测机,但沃尔迪克航空队以自身为盾绝对不让他们靠近。

追随着神乐,不断用机枪弹扫射着好几架敌机的前面,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击坠之。从神乐的正前方,有一架以骇人之势反航过来的敌机。

在他背后是雷欧小队三机,以及哈密顿小队三机。

“卡纳席翁!!”

这样叫道的同时,神乐反转机身一口气在空间滑行,逃走了。

“可恶……!!”

咬住那份不甘,清显继续跟着神乐。在头顶上卡奇诺斯的地表面满满一片地迫近了过来。只有一机——伊莉雅慢了下来。

“伊莉雅,不行!!”

带着悲鸣的神乐的叫声。伊莉雅想要等候反航过来的卡纳席翁的样子。

清显也叫道。

“伊莉雅快停下!!”

可是伊莉雅仿佛被魅惑了一样面对着卡纳席翁。这边的声音根本没有传达到。

清显气运丹田,大声吼道。

“你赢不了!!”

咕的一声从扬声器对面,传来伊莉雅吞着怒气的声音。

然后伊莉雅也翻转了机身,向着神乐的左侧面降了下来。卡纳席翁不管伊莉雅,牵引着六机以战斗速度驶过。

擦着地表面,神乐小队抬起了机体,确认着同伴观测机的平安无事。

“很明智哟,伊莉雅。”

这么表扬她以后,神乐又对着另一架敌机抬起了机首。有些难为情的伊莉雅的回应传达了过来。

“……对不起,我脑子发热了。”

“机会还有的呀。话说回来技术真棒啊,卡纳席翁。那个人即使六人合力都无法击坠……”

朝后方看了看,卡纳席翁简直就像嘲笑圣·沃尔特最强的六个飞行员一样,一边翩翩舞动着一边愚弄着追逐着的人。稍一观察就简直像蚯蚓在翻腾的空战动作。靠着螺旋桨的推进力将机体左右摆动的同时掩藏着自己,持续低俗飞行保持着中心,扭动着身子躲避着射过来的枪弹。

比起战斗机来说,那是更像杂技演员的飞法。平常来讲应该都是比起对方更高速的地方有利,但卡纳席翁却将对手拖入低速域去一决胜负,蛾也好蚯蚓也好都难以形容。不断做着这种翻腾扭动的飞行方式,将对手推向前方进行枪击。

圣·沃尔特的击坠王雷欧简直不是他的对手。岂止如此,吃着卡纳席翁的反击,有时连三机编队变得混乱的场面都出现了。

——那就是,空之王的空战……

——和阿克梅德师父都完全不同。那样的,简直没有见过……

聚集了第二战队总兵力的舰炮射击仍在继续。现在卡奇诺斯的第一飞机场已经从指挥所到格纳库都被火焰包围,跑道上也满目疮痍,无法使用了。观测机在被沃尔迪克航空队守护的同时,向第二飞机场移动,再次引导着同伴的猛射。

接下来从Chandora要塞起飞的大型轰炸机“希尔塞拉”编队三十机飞来了。在一架上面悬挂着一吨的炸弹一发、五百公斤的炸弹两发,显得无比沉重地在对空弹幕中钻着空子。希尔塞拉可以承载将近两吨的炸弹的同时,缺乏着机动性和防御力,那是如果被战斗机袭击的话,连一会儿都支撑不了就会被击坠的脆弱的轰炸机。由于沃尔迪克航空队已经成功取得了制空权,那是准备得相当充分的情况下才参加攻击的。

沃尔迪克航空队的两个小队离开去直掩轰炸机了。虽然想要阻止轰炸的艾恩穷追不舍,但靠着拼命的防御保护着笨重的轰炸机。

然后向对空炮台的轰炸开始了。高射炮的轰鸣被一吨炸弹的爆炸完全抹杀了熊熊燃烧的烈焰灼烧着战斗员。

卡奇诺斯上空被漆黑的煤烟封住了,完全不停的舰炮射击以及大型轰炸机的轰炸,一点一点地逐渐将卡奇诺斯的战斗能力夺去。

清显俯瞰着被火焰包围的卡奇诺斯的同时,认识到了制空的重要性。

支配空中的那方会在战斗中获胜,他理解了果然是这么回事。正是因为沃尔迪克航空队获得了航空优势,观测机才可能诱导精准的舰炮射击,笨重的大型轰炸机也能安心地进行轰炸。假如沃尔迪克航空队输了的话,观测机也好轰炸机也好都会被艾恩击落的。

——能赢……!

战斗空域的艾恩早已奄奄一息,无法进行满意的编队空战,正被沃尔迪克航空队肆意践踏着。

然而,有一架是例外。

“托比,怎么回事啊,不要去啊,托比!!”

扬声器中传来了哈密顿的叫声。

瞪视着挡风的外面。

在燃着的火焰远方,笼罩着的煤烟对面,是互相纠结在一起的战斗机群。在那当中其中一机喷着火焰,机翼脱落下来,不断回旋着坠落下去,与卡奇诺斯的山岳地带相撞了。

“畜生,托比!!”“冷静下来哈密顿,又来了!!”“在后面,被瞄准了,小心啊!”“那个绷带混蛋,我要将你击落!!”

扬声器中,各个成员的喊叫与骂声此起彼伏。将托比击坠的果然还是卡纳席翁。剩下的五机

赌上尊严在追着卡纳席翁的样子远远一看就能知道。

被圣·沃尔特最强的六机王牌追逐着,他不只没有逃跑,反而将一机击落,果然这“空之王”的称号不是盖的(译者注:再次,原文「伊達ではない」)。那是仿佛存在的次元都不同的、卡纳席翁的空战技术……

“神乐姐,不该掩护雷欧队长吗?!”

伊莉雅催促着神乐。大概仍然有对卡纳席翁的愤怒吧,但在那之上,话语间还充满了不想看到同伴们再被击落的心情。

清显犹豫了一下,也同样进言道,

“观测机已经没问题了,我认为应该过去掩护。”

神乐没有回答。清显再次说道,

“大势已决。在此之上,同伴没有必要再死去了。”

“我不会胡来的,会成为神乐姐的盾牌。为了将同伴的损耗压到最小,我想进行掩护。”

伊莉雅罕见地纠缠不放。沉思了一会儿,神乐终于命令道两架从属机。

“……我明白了。去掩护雷欧队长吧。可是,千万不要逞强,要彻底支援。”

“是!!”

追随着神乐,三机同体向雷欧飞去进行掩护。

卡奇诺斯摇动着。伴随时间经过,大炮轰炸愈发变得骇人。沃尔迪克航空队流的血,看样子现在的的确确变成了战果。正因为如此,不想再看到有同伴死去了。

卡纳席翁利用着卡奇诺斯的山岳地形的起伏,躲避着剩下五机的追踪。他好像熟知着山脊的形状以及溪谷的所在,利用着地势十分轻松巧妙地玩弄着追尾,然后伺机反击。笨拙地加速追逐的话会与露出的地表相撞,雷欧他们不能马虎地进行攻击。虽然曾经教过,被很多敌机追逐之际要利用海洋的低高度去逃生,但对沿着山岳爬行而逃走的对手好像比那样还要难追。

“那样的话,即使数量占优也完全不起作用……”

神乐的呻吟从扬声器中传达过来。清显也点了点头。但是啊,现在也是击坠卡纳席翁千载一遇的机会,如果让这么不好对付的敌人逃走的话,今后还会有更多同伴吃苦头的。真想趁着数量上优势的现在,将卡纳席翁击坠。

神乐机跟在了雷欧小队的后方。摇动机翼表示要掩护,并取到了比卡纳席翁还要高五百米的优势高度追逐着。

向下俯瞰的卡纳席翁简直就是在山间爬行的蚯蚓。用着一如既往的低速,仿佛将这边看扁了一样,一会儿向右一会儿向左晃动着机首的同时,做着很丑的翻滚飞行。

从属机被击坠的哈密顿拼命地追逐着他想要将之收入瞄准器,可速度快反而更加不利,无脑去追的话就会暴露在卡纳席翁的前方。

“这个混蛋,这个混蛋,这个混蛋……!!”

饱含愤怒的哈密顿的诅咒从扬声器中传了过来。关系很好的托比就在眼前被击坠,他好像眼中早就只有卡纳席翁了。

“哈密顿,头脑不要发热,那家伙好像觊觎着什么!!”

虽然雷欧警告道,但无法传达到哈密顿的耳中。这也没办法。清显也是,如果神乐或者伊莉雅在眼前被击坠的话,也会成现在哈密顿的状态吧。

这样想着,卡纳席翁突然将舵右打,将侧腹给哈密顿展示了出来。可能是操作失误吧,那简直是一副说着“请射击吧”的体势。

“得手了……!!”

就在扬声器中刚刚传来哈密顿声音的时候——

突然巨大的火球出现在了空中。

粉碎的铁片,反射着夏日的阳光散落开来。

突破了粉尘,卡纳席翁朝向了上方偏右,仿佛在空中横着滑行一般飞快逃走。就像是将哈密顿当成小笨蛋一样,在战场上仿佛是杂技演员一般的飞行。

一直在朝下看的清显的嘴张得大大的。听到了露露的惨叫声。

“哈密顿!!不要啊,哈密顿!!”

“怎么了刚刚那个,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隐藏的炮台,在树林中的对空炮架……!!”

这么一说凝神仔细看,在哈密顿被击得粉碎的正下方,那怪异地闪着银光的高射炮长长的炮身从山岳的绿色中伸出来吐着硝烟。卡纳席翁正是预先确认了隐藏炮台的位置,将舵右打将哈密顿诱至地狱中的。

哈密顿连悲鸣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成了无数铁片向隐藏的炮台降落下来。

平常一直在沙滩上乐呵呵地笑着的哈密顿。他非常中意伊莉雅,总是开着粗俗的玩笑一个人笑着。为了还自己家里开的鞋屋欠下的债才进入了军队,梦想着退役后能过上正儿八经的生活,竟然在这里就迎来了人生的终点。

“畜生,那个混蛋,绝不原谅,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发出了震怒的咆哮,哈密顿小队最后还活着的塞巴斯蒂安追逐着卡纳席翁。露露和菈菈的惨叫重叠在一起。

“不行,塞巴斯蒂安,不要深追!!”

雷欧也叫道。

“快撤回来,地形不利,我们没法做这家伙的对手!!”

但即使是这样拼命的制止,也完全无法传达给现在的塞巴斯蒂安。他只是一边骂着一边紧咬着卡纳席翁的尾巴。

“把Jude也给!!把哈密顿也给!!干得真漂亮啊你这个混蛋!!”

一瞬间就失去了两个最好的朋友,塞巴斯蒂安几乎是一边发出哭腔一边追着。清显也知道这三人一直关系很好。虽然他们又粗俗,又总是喝酒,和女性的关系就极其混乱,连澡也不怎么洗,但并没有小看新兵士官候补生清显和伊莉雅,很快就认同他们为同伴,接受了他们。即使粗野又无脑,话语又粗暴,但的确是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温暖的人们。

所以,现在的塞巴斯蒂安的怒气也痛切地传达给了清显。

然而。

——无法战胜卡纳席翁。

——连塞巴斯蒂安也会死去。

“快撤回来吧,塞巴斯蒂安先生!!虽然很不甘,也很痛苦,可这种状况很不好!!”

虽然他明白无法制止,但无法不叫喊出来。他已经无法忍耐同伴的死了。大势已决,在此之上的死亡是无意义的。

可是塞巴斯蒂安左右来回打着舵,拼命地追逐着低俗的卡纳席翁。逃跑的卡纳席翁进入了溪谷,塞巴斯蒂安紧咬着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快停下,从那里出去!!”

雷欧那拼命的制止根本无法传达过去。

从上空俯瞰的清显看见到现在为止都一直在歪歪扭扭翻滚的卡纳席翁,开始故意笔直地飞行。

塞巴斯蒂安一心认为那是良机,而一个劲儿地追了上去。

在前方,正是蜿蜒的溪谷岩石表面。

“抬升高度!!”

刚刚这么叫道,塞巴斯蒂安就变成了火焰之花。

从岩石表面生出的火球中,残酷的铁片和肉片播撒向了苍穹中。

他无法应对溪谷的弯曲而与岩石表面撞上了。卡纳席翁知道在那前方有一个巨大的弯曲,在失去冷静的塞巴斯蒂安面前故意加速,促使他撞向岩石。在这片残酷的空中,如果家人、朋友或者恋人在眼前被击坠,无法保持冷静的话就无法存活下去。

卡纳席翁好像嘲笑着塞巴斯蒂安一样,迅速离开溪谷抬升了高度。高高地,高高地,在夏日的天空中不断升起。

从扬声器中,传来了露骨的惨叫。是谁究竟在说什么,已经无法分辨出来了。悲鸣、骂声与绝望不断大喊出来。那些惨绝人寰的声音,都被冲向天空的卡纳席翁覆盖了。

卡纳席翁在苍穹中,开始划着谁也没有见过的曲线。

仍旧维持着低速,一边像青虫一样地翻滚着一边爬上天空,那是绝对称不上洗练,丑得不能再丑的空战动作。

飞机在空中描绘出的轨道,一般来说应该是又柔和又流利而美丽的,可卡纳席翁的这个简直太丑了,丑到了让人怀疑这种飞法究竟可能不可能的程度。

那就简直像是对着那一尘不染的空之场地将自己身上附着的脏东西强行擦上去抹上去一样的、肮脏的飞法。

对于这样的敌人,完全没有想要将之击落的意思。那是飞行本身就次元不同的生物。

——空之王。

清显的脑中,闪现出了那句话。

——无论谁连碰都不要想碰一下,而只能拜倒在他的威严之下。

凭借直觉,他理解了那个事实。无法战胜这个对手。

——追上去的话,会被击落。

握着驾驶杆的手,在颤抖。止不住地颤抖。对于在空中飞翔感到如此恐惧,这还是第一次。

“好了,不要追了,凭我们是无法战胜他的!!”

雷欧果断的声音传达过来。那是如果在平时的话立即会遭到反对的消极指挥,但现在的话看了这个只能点头了。

“在此之上的牺牲都毫无必要了,已经够了,大势已决,返回吧!!”

不去管卡纳席翁,雷欧迅速脱离了卡奇诺斯的地表面(译者注:原文写的是“巴塞诺斯”,应该是作者笔误了,因为从头到尾圣·沃尔特一直在攻略卡奇诺斯)。露露和

菈菈虽然一瞬间想要去追卡纳席翁,但竭力保持着冷静,默默地跟在了雷欧的后面。

大家都很不甘心,想要报仇。然而,他们明白这样只能增加这边的损失。无论多么痛苦多么悲伤多么不甘,只要能这么判断,便不会失去理性。

“……回去吧,清显君。虽然输给了卡纳席翁,但已经赢下了决战……”

被神乐催促着,清显也压下了驾驶杆。盘旋着,用机尾对着卡纳席翁逃走了。卡纳席翁也没有想要追的驾驶,只是在不断污染着上空。一定是沉浸在刚刚巨大的愉悦中的同时,观赏着不成样的败者吧。

——虽然现在无法战胜,但有朝一日,一定将你击坠。

——给大家报仇,我一定亲手将你击坠……!!

心中虽然仍然无法释怀卡奇诺斯,但清显用这样的决意安慰着自己,跟随着雷欧向着母舰雷文飞去——

以正规空母为中心的第一航空战队一直对卡奇诺斯进行着反复攻击,由于清显他们沃尔迪克航空队的损耗实在太严重了,便拜托给他们危险性相对较小的打扫地上残敌的工作。一小时后,艾恩的身影已然消失,决战空域的制空权完全被圣·沃尔特一边掌握了。

卡奇诺斯的防御设施已经由大型轰炸机的空中轰炸以及第二战队的舰炮射击几乎完全无力化了,下午四点,挤满飞艇的空中挺进队员两千名开始降落。这是圣·沃尔特海空军首次对飞空要塞的强袭登陆。空中挺进队员一边受着空中的支援,一边与乌拉诺斯的地上兵进行着壮烈的陆战。

战斗一直持续到半夜。飞艇陆续地投下弹丸和建筑材料,空挺队员通过无线不断诱导着舰炮射击,拼命地在设置防御据点然后叫来后面的同伴。然后在完全压制了右岸第一区域的深夜一点,带有升力装置的登陆艇一齐杀将过来,总共两万名队员的圣·沃尔特陆战队终于得以将军靴之底蹭上飞空要塞的路面了。

察觉到陷入劣势的要塞司令官莱桑德·开普勒提前烧毁了重要文件,炸毁了市政厅和中央司令部后便和直掩兵一齐躲在地下司令部中。至此,已经无法驾驶卡奇诺斯,而卡奇诺斯开始随风在两千米的高空飘动。

剩下的乌拉诺斯兵很勇敢。战斗员躲在地下设施里继续抵抗着,卡奇诺斯的住民们虽然不是战斗员,也各个用手拿着来福枪或者自动手枪来到山岳地带闭门不出,无法轻而易举地降服。

军港、飞机场以及所有对空炮台被圣·沃尔特陆战队占领,已经是开始登陆两天以后的上午十点多了。可是在山岳以及未发现的地下设施仍然有乌拉诺斯正规兵和民兵残存着,一直游击着进行拼死的抵抗。

登陆一周后,继续着残敌清扫的圣·沃尔特陆战队,在卡奇诺斯右岸发现了地下司令部突入进去。闭门不出的乌拉诺斯兵持续抵抗到最后,全部二十五人都战死了。败将莱桑德按下了卡奇诺斯底部推进装置和方向舵的自爆按钮后,用手枪枪口对准自己的鬓角扣动了扳机。

第二天早上,圣·沃尔特海空军作战司令本部发表了“钢铁之雷”作战完成的宣言。将在大瀑布附近进行的一连串海空战命名为“Sheragreed海上战”,给俘获的飞空要塞卡奇诺斯重新赋予“奥丁”的名称,和多岛海制霸的主战力一起开始研究运用法。

自Sheragreed海上战以后,乌拉诺斯/Haiderabad联合军在南多岛海的海上战斗力丧失了八成。虽然还存留着岛屿要塞,但丧失了制海权,要想制止圣·沃尔特海空军的进攻可以说已经基本不可能了。

Haiderabad战役的趋势已决。

与此同时,这也意味着围绕着多岛海霸权的新的战斗的开始————

沃尔迪克航空队一百一十五名队员向飞空要塞“奥丁”第三飞机场移动结束,是在莱桑德死的两天以后。由于推进装置和方向舵都破坏了,奥丁便在一个无名小岛上方抛锚,在Sheragreed海域上空悬浮着。据说要开发圣·沃尔特制的推进装置与方向舵,装上动力控制系统少说也得两年,在那之前只好作为单纯的飞空岛在这片海域上滞留着。

“嘛,对于喝酒来说倒是很好啊,景色那么好。”

伫立在奥丁的边缘,左手伸向流过的云,麦克盖尔将右手中的啤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从高度两千米悬浮着的岛的边缘远眺着的夕阳的景色,仿佛慈爱地安抚着飞行员们一样,显出淡淡的桃色。一直延续着的笔直的水平线,在视线的终焉渐渐地褪去色彩,不久就被夜色吞噬了。

总是飞在最前线,两天内参加了合计六次的反复攻击的沃尔迪克航空队员四十五名中,有二十五名战死了。今天,对战死的全员授予了圣彼得堡烈士勋章(译者注:译者果然第一次看的时候忽略了很多情节。至少这勋章的名字并不会源自美国……),并全员特进为二级中尉。

现在,沃尔迪克航空队一百一十五名所有人,都在第三飞机场的跑道旁集中,召开着追悼派对。由于这里每个人平时就以各种有的没的理由举办的派对,虽说是追悼,却并没有显出阴郁的气氛,一边伴随着收音机里流出的音乐大声唱着歌,说着已故之人的蠢话,精神充沛地行止的人很多。

将铁棒组合起来做成的假墓碑一共二十五个,在跑道旁边矗立着。女性飞行员们捧着一束束的花,将每一个已故之人的身份确认牌裹在里面,放在墓碑旁。存活着的飞行员们围在墓碑旁互相酌着酒,对无法说话的已故之人说着话。

“跟你说了出击前整理好内务的,整理你的床铺啊结果整出来很多让人害臊的东西啊……”

在Jude的墓碑旁,麦克盖尔用一捆H书喝着酒向他饯行。

“话说,你还真是恶趣味啊……什么呀都是些。看都没看过呀,这些玩意儿。你还有这样的兴趣啊。”

好像很怕脏的用指尖抓住H书翻着的同时,麦克盖尔发着牢骚。比起沉浸在悲伤之中,还是说着蠢话轻松一些吧。一边暴露着已故之人隐藏的兴趣,有时,还用手臂擦擦眼角。

战死士兵的家属,由国家来出家属养老金和补助。哈密顿家开的鞋屋也可以返还欠下的债务了,Jude生病的弟弟应该也可以入院养病了吧。可是大家都明白家属并不会因为仅仅这样的事情就高兴起来,比起钱来说,还是本人回来要高兴好几倍啊。

虽然赢得了决战,但亲近的人们的牺牲太多了,清显的内心无法畅快起来。

这样想着,露露和菈菈来到清显的两侧,带着笑容递给他装了廉价葡萄酒的纸杯。

“你看起来很郁闷哟,清显君。好啦,喝吧喝吧!”

“Jude也好哈密顿也好塞巴斯蒂安也好都最讨厌阴沉了呀。大家都开朗一些,我想他们会一定会高兴吧。”

两个人无忧无虑地那么说着,咯咯地笑了。清显沉默地结果纸杯一口气喝干净了。听神乐说在战斗刚刚结束以后,露露和菈菈在空母雷文的女性士兵室也不管有人在大声哭嚎了起来。由于和已经不在的人们相处时间长了,明明应该比起清显的悲伤还要深的,即使那样还是这样来鼓励他。即使是为了回应露露和菈菈的心情,清显也逞着强,做出了笑容。

“……是。是啊……我会的。”

“嗯嗯,很了不起哟。我们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呢,至少在活着的时候得高兴起来呢!”

“是……!我会拿出精神!”

略带些假装勇敢的成分,他这样回答道一饮而尽杯中的东西,被露露和菈菈从两侧夹着胳膊欢闹起来。

“哈呀!果然清显君好可爱——”“姐姐们可以的话可以随时陪你哟,如果有忍受不了的时候就偷偷过来吧?”“好啦好啦,快喝快喝吧,未来的击坠王!你十分活跃呢,连上尉都感到吃惊了呢哟?”

清显有些害羞,谦虚道,

“那个多亏了神乐姐指挥得当……说实话,我也没怎么数过击坠数量。”

“可是啊清显君,你的击坠数仅仅在麦克盖尔之后哟?!很厉害呢,比上尉击坠得还要多,吹吹牛也没关系吧?!”

露露刚刚所说的是,前几天公布的沃尔迪克航空队实际击坠数。空战以后,每个飞行员向航空指挥所报告击坠数,然后和监视空战的战果确认机的报告进行对照,然后公布出飞行员个人的击坠数。记下下来的清显的击坠数是六架,紧跟在击坠七架的麦克盖尔之后,排在第二位。这里也有队员们纷纷说道“战果确认机输错了吧”,由于清显也对空战中的记忆非常暧昧,也没有数击坠数,就成了这样也没有多少人信以为真的记录。

“我也感觉数错了。一直专注在掩护神乐姐上面,想着不会击落那么多……”

这么谦虚道,砰地脑袋从上面被敲了一下。目送过去,大把抓着啤酒瓶的雷欧用一如既往忧郁的表情对着清显。

“也不能这么说。那个时候的你即使真的击落了那么多也不奇怪。”

雷欧用啤酒瓶轻轻地碰了碰清显的纸杯表示干杯,便咕嘟咕嘟饮着里面的东西,擦了擦嘴角,问道,

“……没有空战时的记忆了吗?”

“说实话,非常暧昧。虽然有记住的可以放映出来的画面,但缺少连续性……至少我想还是不够冷静。”

“……很冷静啊。我……觉得你很有前途啊。”

“诶……?”

真是意外的话。雷欧是圣·沃尔特海空军的击坠王。对于像清显这样的新兵如此褒奖着实过分了些。对着不知所措的清显,雷欧继续说道,

“这样积累经验下去,你和伊莉雅不久估计就会成为圣·沃尔特的击坠王吧。像我这样的,根本不是对手啊。拿无法通过努力达到的领域,在空中是有的啊……太残酷了呀……”

“……”

“那是卡纳席翁和阿克梅德所在的领域。那些人是龙,而我是鹰;鹰无论怎么挣扎,也无法战胜龙啊。”

“那种事……我想沃尔迪克航空队是世界最强的战斗机队。即使对手是龙,如果是统一秩序的编队,不是也可能将之击坠吗。”

“不可能啊,即使有一百机围追着,也不可能将那些人击落。他们可领会了那种飞法啊。你也见到在卡奇诺斯上空的那个了吧,那可不是人类的手笔啊。哈密顿也好、Jude也好、塞巴斯蒂安也好,如果能意识到对手是龙的话,就应该不会那么胡来了……”

雷欧的话语中充满了悔恨。非常关心部下的这个人,坚持认为那个时候三人的死是自己的错。

清显失语了,只好呆立不动。与之相反的是,露露和菈菈一如既往开朗地笑着,这次又夹在雷欧的两边挽着他的胳膊。

“上尉,你好阴沉啊!就算你那么说,也没有办法啊,反省过后就开朗起来嘛!”“是啊是啊,扑克脸可是会传染的哟?!带着那张脸回国的话夫人可是会伤心的呢?”“知道箕乡玫瑰吗?从这里能收到秋津联邦的广播信号呢,很棒哟。一起跳舞吧!”

一边毫不客气地逗弄着上官,一边强行将之推进了音乐的圆圈开始跳起舞来。旁边的人们都咯咯地笑着将雷欧请进来,扯着嗓子喊着,伴随着收音机流出来的音乐互相撞击着身体。面向秋津联邦军队的短波收音机中流出了爱称为“箕乡玫瑰”的女性DJ选曲,大家都委身于异国的广播中,开朗地献给已经离去的人们。

伊莉雅将目光转向周围,寻找着伊莉雅的身影。不知为什么,现在他无缘由地想要和伊莉雅交谈了。不久,在距离大家围成的圆圈不远的地方,他发现了在某个墓碑前跪着的伊莉雅。

“伊莉雅。”

“……嗯。”

这么搭着话,伊莉雅依旧将膝盖触着地,将对着墓碑的悲伤眼神转向了清显。

那仿佛燃起来的红发随风飘动着。在仰头看向这边的眼神中,怀抱着的痛苦透了过来。

“……你还好吧?那个……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呢。”

“……是……这样吗。嗯……”

十分暧昧地语浊了,伊莉雅再次将目光转回了墓碑。看了看身份识别牌,这是克里娜的墓碑。看样子,伊莉雅还是认为克里娜的死是自己的错。

真是让人心痛的身影。他明白凭借话语根本无法拯救。能做的事情只有将这种痛苦互相分担了。

清显在伊莉雅的右边盘腿坐下了。然后便两手交叉起来用圣·沃尔特的方式祈祷着冥福。他一看便明白伊莉雅已经将花献给了所有的墓碑。

“……亲近的人死去,真的很沉重啊。”

稍稍过了一会儿,伊莉雅终于只说了这个。清显点了点头。

“嗯。虽然因为是军人,已经做好觉悟了。但是实在太沉重了。”

“……只要战争继续,就会有人死去……虽然曾想着这是理所当然的……还真是这么痛苦而悲伤的事情啊……我都不知道竟然这样。”

“……我也是。虽然在脑中觉得明白了,可是亲身体验一下……真的很痛苦啊。根本没有排遣悲伤的地方……”

伊莉雅那长长的睫毛耷拉了下来。清显想着,至少能分享此时相同的心情来作为一种安慰。与此同时,一直都在悼念着死去同伴的伊莉雅的温柔也传达了过来。虽然在埃利亚多尔见面时曾认为她像冷血的机械一样不知人类感情,但其实竟然是如此纤细而容易受伤、最珍视同伴们的少女。

这样想着,在伊莉雅的左边,神乐盘着腿坐下来。然后向墓碑献上了百合花,将双手手指交叉在一起。

“如果感觉不到悲伤的话,这样才危险呢。我们在身为一个军人之前,首先是人啊。我想我们可以为每个人的死亡而好好悲伤。”

眼睛依然朝向格伦达的墓碑,神乐静静地说着。

“好好地去悲伤,去悼念,去感谢……然后再次战斗,为了让战争早日终结。”

清显和伊莉雅,依旧不说话,点了点头。神乐的话语比起其他任何人的话都让人感觉豁然开朗,让人从心底里感觉镇静。

现在至少还可以在这里感受着同伴死亡的悲伤。在此前方,还有怎样痛苦的战斗在眼前等待着,希望至少能怀抱着这样珍贵的人类的感情去战斗……

夕阳已经在远远的水平线落了下去。晚霞开始将世界包围在一片金黄色之中。从两千米高空向下看去那黄金的挂毯,随着时间而改变着颜色。就像是同一种晚霞的颜色再也不会出现那样,明天也会出现再也无法看到的夕阳景致吧。但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仰望着那种色彩。

清显那样的祈祷被神乐突然打断了。

“……清显君,事实上我听到了些不好的话。如果只是传言倒好了……可是我想还是事先跟你说说为好。”

“……?”

“你也知道在Mesusu岛Odesa,秋津军跟乌拉诺斯正在作战的事吧。攻下飞空要塞巴塞诺斯之后,便登陆Odesa……”

“……虽然只是传说,但现在火药味十足啊。由于Sheragreed海上战比预想得还要顺利,听说第二战队的一部分前去支援,但简直与秋津军无法合作……”

神乐继续担心地说着。根据传言,圣·沃尔特军作战司令本部也没有商量好,突然就将援军送入了Odesa那边,将飞空要塞巴塞诺斯沐浴在猛射之中。战斗现在仍在继续,好像……成功攻下卡奇诺斯的登陆部队,这次商量着要被送到巴塞诺斯了。

“Haiderabad战役的趋势已决。失去了海军主力,连乌拉诺斯飞空要塞都被俘获的Haiderabad已经不存在战斗力了。圣·沃尔特去劝降的话就会举白旗的可能性也很高。圣·沃尔特作战司令本部至此的行动,难道不是想得到巴塞诺斯吗……”

对于神乐的担心,清显也同意。被破坏了推进控制系统的卡奇诺斯要投入实战需要好几年。如果就这样让秋津联邦毫发无损地拿下巴塞诺斯的话,多岛海的势力图就会染上圣·沃尔特和秋津联邦两种颜色。

然后,假如——两个飞空要塞都由圣·沃尔特掌握的话,那不久决出多岛海的霸者了吗。将强力的机动舰队入驻两个飞空要塞的话,那么能与之叫板的势力在多岛海就不存在了。

对于在北方时常受到Harmondia皇国威胁的圣·沃尔特帝国来说,在多岛海长眠的所有石油/矿物资源都占为己有是建国以来的夙愿。网罗着与Harmondia国境线的复合要塞“克克亚纳线”业已完成的现在,与秋津联邦维持军事同盟的好处已经变得稀薄了。再加上Sheragreed海上战以后,Haiderabad联合共同体早已没有了海军,接下来靠外交来做决定的可能性变得浓厚起来。

可是,圣·沃尔特政府从两年前就开始发行赤字国债,坚决果断地大幅度增加收税,国家预算的三成已经全部投给了Haiderabad战役。据说建造中的正规空母有十几艘,飞机一个月生产一万架,培育中的飞行员超过了三万人。投入了如此之多的预算而积蓄的战斗力,会轻而易举地将多岛海分成两份,与秋津联邦共同享有吗?以Haiderabad战役为口实持有的战斗力,应该会去实现多岛海制霸这一多年的夙愿,会将矛头指向秋津联邦——这种事在帝国主义支配的这个时代十分有可能发生。

“简简单单地将同盟抛弃的话,这有损国家体面。圣·沃尔特不是那么轻率的国家吧……”

“这就是说是在体面和实际利益中究竟选哪一个的话吧。在这样的时代状况下,抛弃同盟的理由真是要多少就能制造出多少啊。”

神乐和清显能以友军的身份加入圣·沃尔特军,正是基于两国友情不变人尽皆知这样的前提。可是需要展示友情的敌人早已不在,现在所有的只有隔多岛海相望对峙的圣·沃尔特和秋津联邦,这两个大国而已。

——假如同盟被抛弃的话,我和神乐姐将怎么样呢?

爆发出了那样的疑虑。虽然是想也不愿意去想的事态,但如果真的如此,恐怕他们不会平安无事,这点是确定的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学习了圣·沃尔特的军学,在最前线也知道沃尔迪克航空队这个最强战斗机集团的内情……

“哦—

—哦——还是那么阴沉啊,也向大家学习学习乐呵乐呵嘛!”

正在抱有不祥的预感之时,莱纳发出了轻快的声音走近身旁。给清显的手里塞了瓶啤酒,自己举着葡萄酒瓶,两人干杯了。

“即使闷闷不乐也无济于事啊。喝个烂醉喧闹一下去转换心情吧。从现在开始估计也不会有大型战斗了吧,得意忘形地喧闹也OK,OK!”

不断随随便便地说着,也递给了神乐和伊莉雅纸杯,斟上酒。清显只喝了一口啤酒,迎合着他。

“……嗯,是啊,必须转换一下了……”

“是啊是啊。你倒是很罕见地明事理嘛。神乐姐也是伊莉雅也是,来吧,唱着歌跳着舞精精神神地去追到吧。大家也是啊,那样才高兴嘛。”

被催促着,伊莉雅和神乐也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是啊……必须打起精神。”

“在这种时候,还是你的性格起作用了呢,嗯。即使再怎么回头光是担心也无济于事。向前迈进吧!”

神乐凛然地挺起了胸,进入了下士官们的圈子中。伊莉雅也跟在神乐的背后,混在当中载歌载舞。莱纳嘻嘻哈哈地目送着她们,回头看着清显。

“来吧,你也去吧,别磨磨蹭蹭的了。”

“嗯……莱纳。”

清显一口气喝干了啤酒,盯着莱纳。

可能也有借着酒劲儿的意思。

不,不只那样。

迄今虽然一直搪塞着自己,但已经无法抑制住了。

“有话,要对你说。”

用着真挚的面孔,面对着好朋友。

“……?怎么了突然就……为什么那么认真啊。”

莱纳吃惊地,扬起了一只眉毛。

死去的同伴们临终的叫声,仍然残留在脑中。在海洋上激起的水柱,在海面上泛起的油纹之花,都在记忆的深处涌了上来。

那真的是,无法避免的牺牲吗。

莫非,即使一点点也可以,有一部分的牺牲可以免去呢。

“稍稍换个地方吧?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莱纳浮现出愈发奇怪的表情盯着清显,知道那真挚的表情不会改变以后,耸了耸肩。

“啊——……如果是唠唠叨叨的商谈的话还是饶了我吧,没那心情。”

“不是的。只是有想问你的事情,到那边去吧。”

清显请莱纳来到一个没有人烟,离跑道很远的岛的边缘的某处。

老大不乐意地摇了摇头,莱纳惺惺地跟着清显向黑暗中移动。

“爱的告白之类的就免了,会掉下去的。”

“是认真的话,莱纳。我想,如果是我想太多了的话就好了。”

“……嗨?那可还有趣了。什么呀,说说看吧。”

两个人在飞空岛的边缘止住了脚步,面向对方。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在西边的天空仍然有长长的晚霞燃烧得红通通的。再向右迈大概三步的话就会踏出岛外,大头朝下跌入两千米下的海洋中去吧。

清显再次盯着莱纳。

好朋友背后沐浴在西边天空的残阳中,那嫌麻烦的侧脸朝向了大海。

——我要问些过分的事了。

——可是,我已经不能再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如果搞错了的话,我再开心不过了。

做出这样的觉悟,清显开了口。

“……那个。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Air Hunt岛被乌拉诺斯的飞空要塞袭击的时候。我们几个在展望台上,发现了飞空要塞了吧。”

“……啊,还记得哟。然后,军警突然过来逮捕了美绪呢。”

“嗯。在那之前……美绪她为什么将视线离开飞空要塞,问你‘我究竟做了些什么呢’?”

莱纳依旧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面向一旁。然而清显看见那目光深处闪烁着异样。

“‘你们几个已经回不到平日的生活了’什么的,你曾经对美绪说过类似的内容吧?那个时候美绪的口吻是那样的感觉。在那之后军警过来,我也好大家也好都陷入了混乱……美绪那番话,究竟什么意思?”

莱纳一时间看着海。

然后叹了口气,挠着后脑部。

“……我怎么会知道。美绪是乌拉诺斯的间谍啊,间谍究竟考虑着什么来接近我,都到现在了怎么可能知道。”

“嗯……是啊。”

“怎么,就这些?真是无聊的事情啊。我还以为多麻烦呢……”

“……然后在此之后,你为了将美绪带回去了警察局吧?可是美绪已经逃走,周围到处都是警官的尸体……”

“啊——那之后接受调查,真是麻烦啊。”

“那里面有两个警官,被徒手破坏了颈椎吧?虽然调查官得出了全是美绪干的这个结论……我不想美绪能做出来那种事情。据我所知,美绪没有那样的技术。”

“谁知道呢。间谍啊,偷偷地会杀人术什么的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嗯……虽然我还是认为不行……”

“你想要包庇美绪的心情我也明白,可你也是一直都不知道那家伙的家人都是间谍一家吧?被骗得太久了啊,稍稍也小心一点儿吧。”

“……”

“要对美绪念念不忘这随你便,但别把我扯进去啊。和你说话真是麻烦啊。好了再见吧!”

清显单手制止了想要转身回去的莱纳。

“我还有问题。”

“什么呀?”

“还在那之前……在士官学校三年级结束的时候,我给你报告神乐姐和我都要以友军的身份加入圣·沃尔特军的时候……我想要跟你成为好朋友,想要握手,你拒绝了……”

莱纳的表情一瞬间僵硬了。接下来清显要问什么,他恐怕已经知道了。

在眼睑深处,那个时候在莱纳背后的澄澈的蓝天仿佛重现了出来。

胸口,异常疼痛。

“然后,你说了奇怪的话吧。‘今后,假如有人欺骗了你背叛了你的话,你尽管恨他就好了’,这样。”

莱纳缓缓地将目光对着清显。

清显看出来在那表情的深处,有什么凄惨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那是莱纳又不是莱纳,另类的人。那东西在眼前好朋友的内部缓缓地生出来。

可是不能被他的气势压制。

正是因为真心把莱纳当好朋友,才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对眼前的事态得过且过。

“啊……我也不是不记得我说过那样的话。一般性地说说啦,一般性地。你这人啊,人太好又不知世事。没有被谁背叛过吧?因为你太天真啦,才给你提出大人们的活法的。虽然不知道你究竟在怀疑什么,给我心存感激地去想吧。”

莱纳不耐烦地甩出那些话。

可是清显仍在继续。

“在埃利亚多尔敌中翔破的时候……夜间着水结束,平安无事地生还以后,我也和伊莉雅说过了……那个时候怎么样都只能认为有比我们还要精通驾驶飞艇的某个人乘坐了进来。在即将着水的时候一股强烈的横向风吹来,我也好伊莉雅也好都认为要失败了,可在后面的某人弄倒了通信器材,重新恢复了平衡。”

“……”

“那个时候,美绪因为失血正在熟睡,在我们身后的有神乐姐、巴尔塔先生、塞西尔,和你。只能认为在这之中的某人,隐藏着逆天的驾驶技术……那一瞬间,根本不可能是在恰当的时间器材偶然倒下,偶然移动了重心让机体保持平衡的。”

“……”

“在与格鲁格纳相互射击时也是那样。某个人发出的子弹,奇迹般地打中了格鲁格纳的座舱。如果没有那个的话,埃利亚多尔在那里就被击坠了……”

清显那真挚地目光,猛扎着莱纳。

——好几次都是莱纳救了我们。

他确信那一点。Air Hunt岛急袭的时候也是,正是因为知道袭击,莱纳才邀请大家去安全的展望台。

——如果没有莱纳的话,我们老早就死了。

那一点他也知道。所以至今为止,即使抱有疑问也从来没有发问。

然而,那样的踌躇也迎来了极限。

现在当场,清显所一直抱有的疑惑,他希望莱纳能够否定。

“在模拟空战中你曾经赢过伊莉雅一次。那不是偶然也不是运气,我想,那是你真正的实力。”

风刮了过来,在两个人之间流过。在冰冷的干燥的高空的风中,微微地有汽油与硝烟的气味。

已经问出了这些,以后就再也无法和莱纳保持至今为止的关系了吧。在士官室里互相说着愚蠢的话,一起骑着摩托绕着Air Hunt岛一直跑到清晨,在清晨的码头互诉衷肠的记忆,一度流过心底。

即使现在也认为他是好朋友。

然而,正因为如此,必须直截了当地说清楚。

“你——难道没有隐藏什么非人类的能力吗?”

清显看见在莱纳的瞳孔深处,有某种东西寄宿着。

从莱纳的轮廓,喷射出青白色

的充满雾气的东西。

——交换。

蜂鸟要把莱纳从意识的宝座上拉下来。

可是莱纳并不让座。他拼命地阻止着蜂鸟。

“还得再看看状况。”

——这家伙已经察觉到了我的真身。

——交换,一瞬间就结束了。

“那样做的话,我会被怀疑。”

——让他活着我就危险了。交换,快交换。

虽然这么催促着,莱纳紧紧抱住意识的宝座不让给蜂鸟。这种事还是第一次经历。

“虽然想着他是笨蛋,但手牌被看得太多了。虽然长着张笨蛋的脸但却是不可疏忽的混蛋啊。”

伊莉雅叫清显“黑兔”的理由,莱纳也终于明白了。一边假装着什么都没察觉,其实在一直好好地观察着这边。

清显开了口。

“虽然不想问你这些事……可是,我已经不能再看着同伴死去了。假如有人将同伴的情报传递给乌拉诺斯的话……我有阻止的义务。”

——我要杀了他。

蜂鸟充满了决意,要强行将莱纳拉下意识的宝座。

“快跑,清显!”

莱纳拼命地只说出了这些,便沉入了意识的深处。

夺下了肉体,蜂鸟睁开眼睛。

然后右手的手指完成钩状。

清显就在眼前,盯着蜂鸟一动不动。

蜂鸟的右手正要举向清显的喉咙的时候——

“?!”

蜂鸟的两眼闪现出了惊愕。

从清显背后的黑暗中,有排好队的十几名军警,带着严肃的表情肃穆地震动着军帽,走上前来。

明显,那是将要执行公务的氛围。

蜂鸟的右手止住了,尽快思考起来。

——即使将军警都杀死,这里是飞空岛,没有逃离的场所。

——被坂上耍了。

他明白自己太大意了,后悔已经太晚了。

蜂鸟的视丘里浮现出了在腐朽不堪的家中一个人,紧握着旧照片坐在椅子上的母亲的身影。

——母亲大人。

正在道歉的那个时候,军警的队列停住了。

蜂鸟摆出了将要做最后抵抗的架势。

事已至此,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将迄今培养出来的全部战斗技术用上,尽可能多地杀死军警,夺去武器,然后赌仅存一线的逃跑的可能性,只有这样。

做出这样觉悟之时,在队头行走的像是队长的军警,对着清显说道,

“是坂上清显吧。”

清显好像很意外地,将目光对着队长。

“怎、怎么了……?”

清显难以隐藏惊愕。

在正前方,蜂鸟那再次睁开的眼睛也看向了队长。

队长阴沉着脸地告知。

“刚刚,秋津联邦向圣·沃尔特帝国挑起了战端。”

难以置信的话语,从队长的口中释放出来。

“从圣·沃尔特帝那里宣告了超越法规性的措施。从本日起,将在帝国内居住的所有秋津人移动到收容所。罪状也好逮捕证也好都不要,只要是秋津人,在我国都属有罪。你小子也好紫神乐也好都不例外。”

清显的嘴大大地张着。

蜂鸟察觉到了远处的骚乱。向黑暗中凝视过去,其他军警们也聚集成群,下士官们也因为某事骚乱成了一片。

在骚乱的中心,是手背在后面被戴上手铐的神乐。下士官们出离愤怒的同时挤在警官身边,询问着抓捕的理由。

军警的队列强行拉着清显,想要当场离去。清显一边扭动着身子,大声说道。

“怎么会……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那种事,秋津人不可能去做。”

军警们好像嘲笑着清显一样,大声告知,

“准备在Odesa降落的我军空挺部队,突然间遭到秋津舰队的一齐炮击全灭了。现在在巴塞诺斯,乌拉诺斯、圣·沃尔特军与秋津军正在三方混战着。第二次多岛海战争开始了哟,在这里杀光秋津的猴子!”

就像对着敌对的外国人一样,一边粗暴地摸着清显的头,军警一边嗤笑着一边说给他听。

二十几年前,圣·沃尔特帝国与秋津联邦之间展开的多岛海战争。那段禁忌的历史,现在再次将多岛海作为战场重演了吗。

清显表情扭曲了,然后盯着神乐被捕的样子,大声叫着。

“神乐姐……!!神乐姐!!”

“有什么搞错了,清显君,误会马上会解开的,现在先老老实实地保持冷静……!!”

对着神乐拼命说出的话语,军警们以大笑回应。在那周围的下士官们尽管神情大变地向军警们诘问着,但完全不被当回事。

从收音机中,传来了箕乡玫瑰般的殷勤的声音。

“圣·沃尔特军的诸位,你们在听着现在的放送吗?看样子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与你们交战了呢。我们的武士男孩们可都在摩拳擦掌地恭候着呢。与家人和恋人道别之后,就欢迎来到Mesusu岛Odesa吧。”

收音机中,流出了秋津联邦的葬送曲。知道圣·沃尔特军士兵们在听着广播,为了让其丧失战意而切换的放送。

在背后听着箕乡玫瑰的声音,清显和神乐被周围的军警牢牢地抓住,被带到了某个地方去。

那种情形,蜂鸟一直呆立不动地目送着。

——得救了……吗?

他拼命地只是理解了这一点。看来厄运还没有走到头啊。

——母亲大人……

对着前方那个人送出无言的感谢,蜂鸟确认清显和神乐被带到黑暗中去以后,露出浑然不觉的神情混入了下士官的圈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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