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百度献给某飞行员的恋歌吧
翻译:ihcinihsdk
在空中飞行的时候,他的心冻结了。
体贴也好,同情也好,对他人慈爱感谢的心情也好,这些所谓的人性完全被高空气流所带走,取而代之的是作为无机物,将存在于空域中的一切加以捕捉并排除的钢铁之芯耸立着。
破坏着对地上居住的女性、孩子、老人无差别地投下炸弹之雨的杀人机械之群。
为了完美完成在天空中的拆除作业,那必须从自己意识中完全舍弃的不纯之物正是人性。
如果仍然带有同情的话,那么在下一个瞬间,自身就会爆裂粉碎。那磨练心、技、体至极限而至今积累的一切努力,都会伴随着散花的火焰在空中四散,归为虚无。而突破了粉碎的残骸而飞翔的敌人,大概会一边浮现出嘲笑,一边杀死更多的同伴,将非战斗员所住的城市燃烧殆尽吧。
他可不是能容许此等行径的圣人。
为了让在祖国居住的所有人能生存而击落敌人。要考虑的仅仅是这点就够了。
紧握着秋津联邦海军单座战斗机“村雨”的驾驶杆,坂上清显成为了铁的一部分,追逐着敌机。
那仿佛与海洋融为一体的青灰色机体拼命地逃窜着。那是大概一个多月以前自己所驾驶的圣·沃尔特海空军单座战斗机“贝奥伊戈尔”。
即使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目光不由得向尾翼看去。甩动着机体,他辨识出了黄色的一根线。那是圣·沃尔特空母战斗机队的标记。而清显所属的圣·沃尔特最强的战斗机部队——沃尔迪克航空队的机体在尾翼有白·红·蓝三根线。
——不是沃尔迪克航空队,敌人是舰载机。
他将青灰色的敌机收入了瞄准器。
仿佛要甩掉在自己心中仅存的一点点天真,清显同时紧紧按下了二十毫米与七点七毫米机枪的扳机。
机关枪的咆哮震动着机体,通红的曳光弹火焰向敌机伸去。
向一边推下驾驶杆,不断回旋着,窥视着变成火球的敌机向斜后方偏左的位置消失而去。
胸中的疼痛,没有;杀人后的罪恶感,也没有;喜悦、快意与成就感,都没有。
——接下来。
拔掉那鸟的羽毛后,又抓住另一只鸟。现在清显的感觉大概与这个相近。
高度五千七百米。横滚半圈仰视着头顶上的海洋,鸟瞰着空中战场。
以那湛蓝的大海为背景,在Mesusu岛海上,浓绿色的秋津联邦海军战斗机与青灰色的圣·沃尔特空母舰载机队相互交错、咬合着。虽然他再次将视线送向全体空域,寻找着敌方轰炸机队,但无法得见。清显锁定了接下来的猎物,翻转了机身,像鹰一样急剧下降。
在挡风的前面,那可怜猎物的身影迅速变大了。
确认了尾翼的黄色线条,靠近至必中的距离,向其发射了二十毫米的机枪。
在新生成的火球旁边急剧下降迅速飞过,认出了被追逐着的同伴身影的瞬间,便向敌机的尾部咬去。
敌人好像在忘我地盯着瞄准器,没有察觉到背后的清显。他拉下节流阀,回头看了一下自己背后,确认没有敌机,便将七点七毫米的机枪指向了敌机的尾翼。
黄色的线条变成了碎片,失去控制的敌机也失去平衡大幅度摆动,宛若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乱飘着。尽管在空战开始十五分钟左右就击落了三机,清显的表情丝毫不变,锁定了接下来要拔除羽翼的鸟。
——从空中排除异物。
只将那一个念头在心中盘踞,清显在战斗空域飞翔着——
帝纪一三四九年,十月上旬,Mesusu岛Odesa。
在Odesa第一飞机场旁边的航空指挥所,听取了战果报告的秋津联邦海军上校李·孝通(译者注:原文「り·コウツウ」,后面那片假名就是“交通”,但想想还是起个稍微像名字的名字吧)基地司令官,带着有些狐疑地将脸抬起,看着清显。
“在刚刚的空战中击落了五架吗。”
“我自己看起来是这样的。”
“如果就原封不动地相信你的报告的话,在这十天之内就有二十五架被击落了,这都在我们这边的王牌之上啊。”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我想战果确认机的报告会是正确的。我并不关心击坠数,所以请根据司令您的定夺来估计战果吧。”
他这么淡淡地告知,Hmm的一下,司令的鼻子有些不悦地响动着。清显敬了个礼离开了司令跟前,向兵营走去。
正在此时,从背后走上前来的两名飞行员,紧张地在绷着个脸的清显的前行道路旁边直立着。粗壮的体格,扁平的面庞以及粗短的手脚。那带有西方居民特征的少年,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坂上少尉!我叫贾丹巴·达姆巴佐利克(译者注:这是一个蒙古人名。嗯,联系上文李·孝通,还有此人,以及后面会出来的一个叫龙·王的人,这秋津联邦的成分还真是复杂),二等飞行兵曹(译者注:也就是下士官)!刚刚的空战,我在地面上都看到了!”
在他旁边,一个稍稍带些文雅风范,有着修长手脚和柔软肌肉的少年,同样挺起胸来敬了个礼。
“我、我也是二等飞行兵曹,新田原联介!坂上少尉的技术我将铭刻于心!”
两个人都非常年轻,大概十七八岁左右,比清显年纪要小。
清显停下了脚步,做了个回礼。表情依旧不变,回答道,
“谢谢,但是比起我要娴熟的人还有很多。”
用丝毫不带感情的语调那样告知,便将两个人留在那里,向兵营走去。
达姆巴佐利克和联介面面相觑,再次小跑着追上清显,并排直立在他前进道路旁。
“虽然有些无礼,但我、我,想成为坂上少尉的入门弟子!!”
“不管什么命令都会听的!!空战技术的启蒙就拜托您了!!”
清显停下了脚步,仅仅将视线向两人甩去。
“在下士官中有很多优秀的飞行员。你们可以向那些人拜托哟。”
达姆巴佐利克紧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有!虽然有……!”“可指导方法……怎么说呢……”
两个人都语浊了。那无法言明的内容,传达到了清显这里。大概是跟秋津联邦军的不良风气有关吧。
“虽然李司令应该禁止过铁拳制裁。”
“是啊!……应该是禁止了的!”
联介只告知了这些,便带着一本正经的表情,将视线抬向斜上方一动也不动。
虽然是禁止了,但在下士官兵营中仍然在进行呢吧。
虽然想着他们很可怜。
“我也不是那么娴熟,也没有那么了不起。请另谋高就吧。”
冷淡地这么说着,再次扔下那两个人,回到了士官兵营。
他就那样面对着桌子,读着针对士官飞行员的教参。他有必要学习一下与圣·沃尔特不同的、秋津联邦固有的做法。将那内容塞进脑中时,从过去就非常面熟的士官进入了兵营内,向清显搭话。
“不愧是坂上飞行上士的小家伙啊,清显。让人大吃一惊啊,刚刚的空战。”
清显立马就站直了身。
“扇谷中校……!我诚惶诚恐。”
“放轻松一点。我只是随便来唠嗑的。可是话说啊,那没有许可踩着木屐驾着飞机飞来飞去的那个臭小鬼竟然变得这么出色了……”(译者感叹:稍稍感慨一下,话说那才是七年前的事情啊,七年间发生了太多事,随着技术的提升,清显的性格也大大改变了)
Odesa航空队航空参谋——扇谷晴彦中校落落大方地笑着,在旁边的椅子坐下,将分配给他的烟点了火。呼地,他豪爽地吞云吐雾,再一次用下颚催促清显坐下。今年就四十一岁的参谋,是参加了第一次多岛海战争老手中的老手。
“回到这里以后,参加过几次空战啊?”
“一共二十二回。”
“击坠数呢?”
“确定击坠数十七,不确定击坠数十五。”
咻地,扇谷吹了个口哨。
“不确定击坠数那么多啊。”
“是的。刚刚就被司令认为在吹牛皮了呢。”
清显一边苦笑着一边回答。
“虽然说姑且还有战果确认机在飞着,但那也不是万能的呀,还真是能敷衍啊。可是怎么说呢,看了你的战斗过程,我想确定击坠数确实是太少了呢。”
扇谷那么说着,一瞬间用真挚的目光锐利地看着清显。清显只好再次苦笑着回应。
“我对击坠数什么的,也没有那么执著,想着那东西怎么都无所谓……”
由于小时候就与扇谷认识,而且还经常瞒着父亲联系飞空机械的驾驶,口气便自然而然地随便了起来。
“怎么能是无所谓呢?决定飞行员水平的就是击坠数啊。正因为如此,怎么能让这虚假的报告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通过呢……”
扇谷有些不服地搔了搔后脑勺。空战结束后,会
根据飞行员本人向航空指挥所的口头报告记录击坠数。因此有些不靠谱的飞行员,为了提升自己的等级,便会报告虚假的击坠数。虽然,姑且还有战果确认机在空战现场一边飞着一边统计着战果,但还是会经常数错。因此击坠数这种东西,在很多情形实属可疑。
“然而你却不同。根据我的判断,你的击坠数可绝不止十七。少说仅仅这一个月,就应该超过三十了。”
扇谷眼光中锐利的成分增加了。
——根据我的计算,应该是三十二架。
虽然心中如是沉吟,但清显摇了摇头。
“十七架也挺多的了,我也不怎么在意。”
“还真是谦虚啊。航空司令部上层都对你如是评价呢:说是进来了一个强得逆天的士官飞行员呢。”
“这是过高的评价。我倒是很吃惊军方上层会马上将我分派到最前线。”
和紫神乐一起从飞空要塞奥丁逃出来一周之后,清显便立即被分派到Mesusu岛Odesa航空队当上了少尉。他并不明白,海军司令部的想法是,将迄今一直在敌国圣·沃尔特接受教育的少尉候补生,简单地听取原由后就任命为少尉,送进战略上的重要据点。
“当然,作为一个单纯的原因,优秀的士官飞行员数量太少这是其中一点。另一点就是……希望你尽早成为英雄,这么一回事吧。如果是第一次多岛海战争的英雄坂上正治飞空上士的儿子的话,应该会有这样的资格。”
扇谷愉快地笑着,盯着清显那困惑的面孔,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果要是称了那些重要人物的想法的话,他们也一定会高兴吧。本想着如果你在击落帝国军的战斗机时还有所踌躇的话那会很麻烦,但看这一个月,你也是击落得坚决果断啊。看来你在圣·沃尔特已经没什么依恋了吧,嗯?”
“……我是军人嘛,不会带入个人感情的。而且我之所以能在圣·沃尔特留学学习军事学,也是多亏了秋津人的血税。而且……那边的队长也在临别之际说了,要我们不要手下留情去战斗。”
清显的头脑中,闪过了沃尔迪克航空队飞空队长——雷欧·罗森缪勒上尉的话语。他对雷欧敬爱的心情,到现在都没有消失。
扇谷在胸前插着胳膊,重重地点点头。
“这就是所谓骑士道精神啊。看来对面也有很多出色的军人啊。但我们也是武士的末裔,必须堂堂正正地战斗啊。”
扇谷又向清显传达了今后战局的展望以及Odesa航空队内的状况后,站起身来。
“那么,我得走了。你的话,今天的任务也结束了吧。我借你我的摩托,你去扫扫墓吧。”
“可以吗?”
“你只去过一次吧?不能让飞空上士过于寂寞啊,让他看看你精神充沛的样子吧。”
“谢、谢谢您!”
清显喜出望外地低下了头。他跟着扇谷出了兵营,有一辆满是沙尘的军用摩托停在那里。由于扇谷居住的高级士官兵营距离也不是那么远,看来他是专程骑过来借给清显的吧。
接过了钥匙,对着举起一只手转身离去的扇谷背后,清显再一次低下了头,跨上了坐垫,打着了引擎。
与在圣·沃尔特所骑的爱车相比,排气量只有一半,引擎也是旧式的,也没怎么修理过,但在秋津联邦,这是庶民所无法购买的奢侈品。他踩在油门上,一边吐出浓密的黑烟,一边开始跑动了。
掌握到变速的感觉后,进入了满是凹凸不平的道路,向Odesa旧市区驶去。
在道路两旁流过的无比怀念的故乡的风景,到处都是新增的破坏痕迹。那弃置的水田干涸的苗床曝露在日光下,还有那在缓缓的坡道上一望无际的牧草地还有耕地,以及家畜小屋以及饲料小屋、风车还有灌溉设备都已经被破坏了。本应该是村落的地方现在已是空地,那半烧毁的木制小屋那被烧得不像样的横梁插在地里,那旁边由于已经有了野花群,他便停下了摩托,摘了扫墓用的花。
孩提时代在这个岛上度过,各种色彩光鲜以及幸福的记忆虽然无论何时都会存在脑中,但现在映入眼中的故乡满是伴随了尸体臭味的暗灰色。虽然现在这里作为第二次多岛海战争的最前线之一,成为这种光景也没有办法,但仅仅跑了一圈,那种苦闷就在心里积郁了起来。
翻过了两座山,可以在山峰对面远远眺望过去的市区。由于距离清显所居住的兵营有三十公里左右的距离,如果没有机动车辆的话要前来非常困难。一个月以前来赶赴这个岛之际,他曾经搭着前往旧市区卡车的便车去为家人扫墓了,但要邂逅返回的车辆,还真是费了翻工夫。秋津联邦军与圣·沃尔特军比起来输送车辆的数量比较少,道路也未加修理,即使是像这样一点点距离的移动也会有困难。
——这个国家,真是穷啊……
去圣·沃尔特留学后以新的眼光看自己的祖国,便痛切地感到了这一点。无论是街道的模样,还是人们的装束,抑或是都市的设施,这所有的一切都比圣·沃尔特要差。
——而且,军备也是……
这个事实他不得不承认。在圣·沃尔特留学度过了两年,越过了国境,邂逅了起誓永恒的友情的同伴,对他国的尊敬和热爱的心情也渗入了骨髓,然而果然热爱祖国的心情不会消亡。
——为什么要打仗啊……
与圣·沃尔特的人们相遇,他理解了一点:哪边是善哪边是恶,这样的概括实在过于简单粗暴了。圣·沃尔特人也好,秋津人也好,都是有着好的地方和不好的地方的普通人。然而现在这两个国家,都互相指着大瀑布的另一侧,咬定对方是邪恶的帝国,而只是宣扬着自己的大义,将数百万的年轻人送向了战场。
不论用多么华丽的辞藻来掩饰自己,其真正的目的,都是将他国的政府置于自己的支配下。这样就能确保自己国家的安全以及影响力,从而就可以扩大资本。
如果是用弓和刀那样朴素的战场,让对手屈服并且夺取之,那样大概有很多好处吧。用在战争上的预算相对来说比较少,获胜后将对方所持有的财货、领地以及领属的人民掠夺过来,也能回收相当多的投入资本吧。
然而在需要用大量飞机与战车以及大量破坏兵器的现代战争中,所消耗的人力物力资源就有本质上的不同了。国家只有通过发行赤字国债来提供战争所必要的资金,但即使胜利了,自己损失的也远远要比掠夺过来的要多。而且怀抱巨额债款的国家经济还会进入破产的死胡同。
聚集了两个国家的全部力量,就将资源、财产以及人类的性命仍在了深沟之中。清显他只能这么想。
——所谓国家,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他的疑问都触及到了这样大的命题上。觉察到的一瞬间,清显将那样的疑虑从思考中甩了出来。一介军人,抱有那么大的问题意识形态怎么能行,他自己如此呵斥着自己。
现在的自己,是为了秋津联邦所战斗的军人。去圣·沃尔特留学也是为了将学到的成果回馈给秋津联邦,他已经做好了有朝一日跟学友们敌对的觉悟。正如离别之际和雷欧与伊莉雅起誓的那样,带着武士的骄傲与圣·沃尔特的骑士们堂堂正正地战斗,这才是对于自己的道路来说最正确的,他只有相信这一点。
一边沐浴在澄澈初秋的日光中一边下了羊肠小道,穿过了杂木林,在沿着海岸旧住民居住区的一角,抵达了自家的遗迹。
五年前,十四岁的清显当成墓碑插进来的建筑材料,虽然有些腐朽,但仍然竖立着。
已经崩塌的小屋到处都被杂草覆盖,唯有那墓碑的周围,上次来的时候就已经弄得干干净净。
太阳倾斜了。伸得长长的清显的影子,落在了三个墓碑上。从即将烧红的空战,吹过了无声的风,轻抚着他的头发。
清显呆立不动,献上了摘来的花。
在这地面下方,被乌拉诺斯杀害的父亲、母亲和姐姐在长眠着。
他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乌拉诺斯的攻击的自己感到无尽的悔恨和愤怒。如果那个时候自己有驾驶战斗机的技术的话,就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失去家人了吧。
“我已经十九岁了哟,父亲,母亲,姐姐,而且已经成为秋津联邦军的正规飞行员了。”
对着墓碑这么说着,一阵和风吹了过来。仿佛在那风中有着倍感亲切的人一样,那种感伤,稍稍绽裂了开来。
在刚刚回国之后,经过了实技与理论能力的检查,清显被认可为正规士官飞行员。由于在圣·沃尔特时是少尉候补生,虽然对于正规飞行员的认可尚未下达,但对于人才不足的秋津军来说,想尽早让新来的飞行员上战场,便简单地通过了没有任何困难的考试,就合格了。
“我会为了在这岛上居住的,像父亲、母亲和姐姐这样的人没有相同的遭遇而努力。”
一边对着已故的家人这么说着,清显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心情。由于每天都过着随时可能送命的生活,也许不知什么时候思考就会变得自暴自弃,究竟为什么成为军人,又为何而
战,那目的都可能会忘掉了。
他跪下来,双手合十,祈求着家人的冥福,站起身来。
“我还会来的,我会稍稍在这岛上呆一段时间,什么时候都可以来哟。”
与他们告别后,便跨上摩托,离开了自家。
他有着想去的地方。在这岛上还有一个重要的地方,但上回没有交通手段便没有去成。
在他行道的途中,经过了过去油菜花田的旁边。虽然现在已经被杂草所覆盖,连影子都看不到了,但他眼睑深处,还清晰地存在着那沐浴在耀眼的夏日阳光中笑着的少女之身影。
“成为飞行员以后呀,我要做你的新娘。”
带着油菜花冠,十二岁的少女对清显那么说着。
“约定可千万不能忘了哟。对这花冠发誓!”
十二岁的清显稍稍有些惴惴不安,对那少女说出了誓约的话语。
“我对花冠起誓,会跟美绪结婚。”
连意义都不知道就结下的那个约定,在经过了七年的现在,憋在胸口都要发疯了。
他一边疾驰而过,一边仰望着晚霞烧红的天空。
“美绪。”
他叫着那现在身处何方都不知道的人的名字。
“我想见你啊。”
那曾经实实在在地紧紧抱在胸口的美绪的身影浮现在风景之中。他非常苦闷而痛苦,想要大叫出来。硬是塞住从横膈膜就要涌上来的热切冲动,清显一口气攀爬上了高台。
过去,坂上家的葡萄田就在这里。从山的斜面可以一览无余Odesa。
在那已经荒芜、龟裂的土地上停下了摩托,清显扫视着即将入暮的故乡。
五年前,在乌拉诺斯急袭Odesa的两周后。
清显从这高台上与美绪一起眺望着已被焚尽的市区,心中怀抱起耗费一生也要实现的夙愿。
“我要击溃空之一族。”
“一定要毁灭乌拉诺斯,创造出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靠我亲手之力。”
那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所怀抱的、过于庞大的梦想。
现在比起那个时候,反而有了更强的动力。
那原因正是美绪。
“我要将你夺回。”
新的决意,与那一生的梦想重叠在一起。
不管要用多长时间,一定要实现在这里与美绪结下的约定。
“我要上你那里去,有朝一日一定会的。”
那因为丧失之痛而流血的心,吐出了那样决意的话语。
——不可能就那样结束。
我一定要到普雷阿迪斯去。
——要将乌拉诺斯的王都焚烧殆尽,将美绪夺回……!
为了实现那远大的梦想,就只能在自己被分派的地方积累最有效的努力,一步一个台阶地向上前行。尽管很朴素,但那是达成目标所最为切实可行的做法。即使在与圣·沃尔特帝国所敌对的现在,为了那个目标也要尽自己的全力。
俯瞰着在一片暗红色的光之中的故乡,清显他再一次确认了自己需要走的道路。
第二天也是,一大早敌方舰载机就进行了空袭。
跑出了待机所,完全一副先到先得的架势坐上了摆在列线前的机体,离陆起飞了。
空战就像是执行每日功课一样,那是真正的最前线。每一天每一日,都会击落好几个敌人,也会有几个同伴被敌人击落。只要稍稍疏忽一下,接下来的瞬间,人生就结束了。平常就暴露在生与死的边缘,时时刻刻绷紧神经度过的最前线的一天,那其中内容之丰富可与平稳度过的一年相匹敌。在Odesa航空队活过一个月你就是老把式了,航空队员们时常这样说道,清显感觉这已经超过了一个月了。
他感觉被派遣过来已经经过数十年的岁月了。随着自己不断在Odesa航空队打仗,在圣·沃尔特度过的日日夜夜回想起来就愈发遥远。
然而怎么能沉浸在感伤之中。
在这天空中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我是击落敌人的机械。
即使现在没有意识到,头脑深处也充满了那样的思考,根本没有空隙让那样多余的哀伤和同情挤进去。
他的表情一动不动,偷偷靠近敌方的下腹,二十毫米的机枪一击就将其击落。
敌方飞行员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完全湮没在火焰之中了。
从那粉碎的碎片中穿过,清显在天空中一直爬升到顶点。
兴奋,完全没有。只是清醒地睁着眼睛俯瞰着下方,同伴一机,正在被三架贝奥伊戈尔机追着。
他一口气降下,将瞄准器对准了应该是小队长机的先头机。
定了定焦,他紧紧抠动了二十毫米机枪的扳机,从爆炸散开的敌机旁边冲了过去。敌方的从属机慌忙向左右两边散去,只是旁观着突然而至的小队长的死亡。
正在此时,扬声器中响起了好像在哪里听过的声音。
“坂上少尉!!谢谢您!!”
从那简短的话语中可以微微听出些西方腔调(译者注:后面会说到,秋津联邦分为西方、东方和中部,这达姆巴佐利克就在西方)。他盯着看了看左前方,发现刚刚被敌方追逐的同伴机内的搭乘员正在向他挥手。那正是昨天想要入他山门的贾丹巴·达姆巴佐利克二等飞空兵曹。清显也举起一只手打着招呼,又翻转机身锁定了下一个猎物。
他消去杂念,而仅仅让纯粹的战斗意志变得敏锐。清显成为了单座战斗机“村雨”的一部分,不断将钢铁之爪向敌机伸去。
那一天,清显击落了四架。然而战果确认机将这从圣·沃尔特刚刚回来的新手少尉的战果记为确定击落两架。降落到地面上的清显也没有怎么拘泥于此,完成报告以后就准备离开,向兵营走去。
“很久不见了,坂上少尉。”
出乎他意料地,他从背后被人叫住了。
他一回头,发现了一个曾经见过的女性用着一本正经的表情对着自己。
“啊……久疏问候了,歌国同志。”
那是秋津联邦主要报社——“秋津日报社”——的其中一人,记者歌国常盘。
“那次多谢了,多亏了你有很多巨大的反响啊。”
戴着眼镜、穿着套装的歌国连笑都不笑一下,只是用着事务性的语调为上次在异国的采访道谢。
“……不……不用谢。”
这记者真不是善茬。两年前,歌国来到Air Hunt士官学校对清显进行取材,可采访中只是考虑着可以向自己企图的方向前进的事,对同桌的伊莉雅也是反复进行着不礼貌的提问,最终让清显在途中拉着伊莉雅离席了。最终完成的报道就是一些利用模拟空战来故意煽动清显和伊莉雅的对决,而从结果来说,与伊莉雅的模拟空战竟然反映出了圣·沃尔特与秋津联邦之间战争的面貌。
“……今天,您有什么事吗?”
他警醒地这么询问道,歌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冷冷地回答道,
“我在考虑写坂上少尉的特刊报道。我已经去见过Odesa基地司令部宣传官员了,他说是采访许可能下来。”
他疲惫不堪。他不想让歌国进行报道。自然而然,清显的口吻冷淡了下来。
“……您这次又想把我怎么样?”
“只是对你自然而真实的状态进行记录。过去击坠王的儿子,回到了残破不堪的故乡,他在与异国友人相互残杀的时候究竟在考虑着什么,就是这些细节。”
歌国这样的说法愈发让他愤怒了——她说不定就是要故意逆着采访对象的感情走,然后使之暴露出真心话与本来面目吧。
“……随你便。然而请不要表达得太夸张。我告辞了。”
清显冷淡地说道,背对着歌国。他感到后背那冷冷地视线缠身,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被讨厌的人盯上了啊,真是不想跟她扯上关系……
一方面,身为坂上正治的儿子,如果被煽动起过度的期待他会很郁闷,另一方面,自己的形象完完全全如歌国策划的那样被操控,他非常地不愉快。他再也不想像上次那样吃尽苦头,可能的话他根本不想接近她,可如果他拒绝的话,她恐怕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毫无顾虑地踏进他的私人领域吧。从在圣·沃尔特被推崇为“埃利亚多尔之七人”的经验来说,大众媒体不好应付这一点他是深有体会。
真是麻烦……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迈着步子,又有两个年轻人那紧张的侧脸并立在了清显的前进方向上。
“坂上少尉!!刚刚您救了我的命,我的感谢感激之情真是到了极点!!”
达姆巴佐利克背挺得直直的,在距离清显极近的距离大声喊道,震得耳朵都疼了。
“果、果然坂上少尉才是我们的理想!!无论如何,无论如何,请把我们作为从属机尽量驱使吧,我们再次拜托您!!”
联介也再次面红耳赤,挤出了根本不必要的大声。他不知不觉变得无地自容起来,停下脚步偷偷回过头去,不出所料,歌国正在向这边注视着,眼镜片闪着光。
他硬是被
那两人灌下了那番话,叹了口气,盯着达姆巴佐利克看。
“从属机的人选是茂龙飞空队长的工作,请拜托队长去,这不是我可以决定的。”
他这样踢着皮球,达姆巴佐利克愈发绷起面颊,有些言语不畅了。
“坂上少尉……!!我们希望在这天空中变得更强,我们的愿望仅仅如此!!如果能在少尉麾下,我们就能磨砺自己的本事,还能保护少尉……!!”
联介挤出那些话,有些纠缠不清。从他们那么拼命的样子,清显已经想到,看样子那两个人受到了下士官的前辈们相当不可理喻的对待吧。
秋津联邦国如其名,是由几个小国家和共同体合在一起构成的联邦国家。为了与在多岛海隔海相望的大国相对抗,割据着同一片大陆的都市、小国家以及共同体就选择了在一个政府的治下共存;然而三教九流的势力硬是勉强合为一体,在军队内便因为无知与相互不了解以及相互不宽容等诸多原因横生出相互蔑视和差别对待等诸多矛盾。
如果大致划分的话,可分为清显和扇谷等东方民、李上校以及茂龙队长等央州民,还有达姆巴佐利克等西方民这三个民族,但由于有着在同一片大陆上一千年以上对立、争霸的历史,那深入骨髓的消极感情无法舍弃,因此即使在同一个军队内,由于民族感情而发起的争端也频繁可见。 达姆巴佐利克也好联介也好,都不无透露出对这样对立的一种厌恶情绪。他们应该是在期待着,如果是从圣·沃尔特归来的清显的话,应该没有染上秋津军特有的不良风气,应该能纯粹地历练空战技术。
“……非常遗憾,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们的。我自己为了能活下来已经要费尽心气了。”
他尽可能保持着机械的表情,冷酷地告知。
“拜、拜托了……!!”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吧,我也不想被上官看到这种情况。”
刻意甩出冷冷的话语,清显快步从两人面前离去。尽管他明白他们仍有所迷恋地想要纠缠,但仍然强行甩开回到了士官兵营。
他马上面对桌子,打开了航空教参。必须学习的东西堆积如山,说实话,根本没有顾及达姆巴佐利克与联介的空闲。
——仅仅如此吗?
正在他将秋津联邦独自的编队航空指导要领记于脑中的时候,不经意地,从内心涌出了那样的自问。
——不能让他们成为从属机的理由,真的仅仅就那些?
从内心深处,响起了对自身的疑问。
他凝视着窗户外面初秋的天空。
那自问的答案,即使他自己也非常清楚。
不想让那两人成为自己从属机队员的理由,既不是超越了自己的权限,也不是学习太忙。
真正的理由,完全在别处。
——他不想再让对自己重要的人增加了……
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状况下,如果自己珍视的人再不断增加的话,就会横生出更多的悲伤。
与美绪离别,与伊莉雅离别,与巴尔塔扎尔、塞西尔、莱纳离别,还有与沃尔迪克航空队那些出色同伴的离别。
越是与出色的人们邂逅、交谈,在自己心中那些人的存在越是变得有分量,离别时的悲伤也会越深越沉重。被寂寞、悲伤和不公所摧残的心,一到夜里就会发出悲鸣,然后不由自主叫出现在不在这里的人的名字。无论如何伸手,如何放声大叫,抑或抛出兵营冲到星空之下,都无法抵达美绪的身边、伊莉雅的身边以及很多重要的人的身边。
他已经不想在此之上再增添重要的人了。一旦他将他们收为从属机队员,有朝一日那两人的存在一定会再次对自己来说变得重要起来。而现在自己所珍视的人们的重量会不断消失,现在自己眼前活着的人们的重量会不断增加。
他无法忍受这样的事实。
他虽然也明白这是太过感伤又太过天真的想法,然而在他心中已经没有收纳无法替代的人们的地方了。他害怕如果在增加新的自己珍视的人的话,原先自己珍视的人就会被挤走。
因此,他不会再积极地跟别人交往了。作为悲伤和寂寞的源头,让自己承受更多,这样没有任何意义。
尽可能的话,他想就独来独往。
在这秋津联邦中,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只有一个就足够了。
——神乐姐。
那是埃利亚多尔之七人中,唯一一个直到至今仍然相伴左右的人。那是与在自己眼前死去的姐姐由美子一模一样的、凛然而体贴的女性剑士。
——你还好吗,神乐姐。
一边眺望着窗户外面,牵挂着神乐的现在。
刚刚从飞空要塞奥丁逃出、回到秋津联邦后,突然有慧剑皇家的使者来拜访神乐。神乐便慌忙做好准备,笑着对清显“一定会再见的”这么告别,便与使者一起踏上了去皇都“箕乡”的旅途。
她没有对跟军方有关的任何人提及详情。只是,慧剑皇家是在东方民中被推崇为“神之一族”长达两千年以上、异常高贵的存在。与其他民族一起实行联邦制以后便失去了实权,最终成为了作为东方民民族自主性的“象征”一样的存在。
虽说是没有权力,但其对于东方民皇家的影响力即使在现在也异常大。被那种地方叫去的神乐究竟是何许人也,清显再次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他也听说过——武士之家,但那身分也真是高啊……
由于是皇家特意叫去的,那一点毋庸置疑。现在他再一次,对不了解一直在自己身边的人的底细的自己的大条感到后悔。
——还会再见面吧,神乐姐……
与在其他国家分别的同伴不同的是,神乐同在秋津联邦。只要想见面的话,总能想办法见到的,这种状况也算是万幸了。虽然不知道神乐在皇家会受到何等待遇,毋庸置疑,她一定会用一如既往清爽而超然的态度,与身份高贵的人们进行交流。即使为了能与神乐再次见面,也绝不能在这片天空死去。一边起誓在明天的空战中也要平安无事地返回,清显的视线从窗外收到了航空教参来——
这由希望冠以的名字为“朱雀”。
在皇都“箕乡”居住的一百四十万市民在广场和街道上人头攒动,仰望着十月的天空,对着迄今仅仅是听说过的“飞空岛”下腹发出了地动山摇的欢呼声。
从高度两千米飞翔的岩盘上,五颜六色如雪的纸屑飞舞着,为凯旋锦上添花。许多飞机和飞空舰艇组成了队列在周围护卫飞行。过去乌拉诺斯所有时被称为“巴塞诺斯”的要塞,现在改名为“朱雀”,作为秋津联邦的守护神,驱使着联邦民众的战斗意欲。
全长可达二十八公里,全幅可达十五公里的巨大岩盘,如果推进装置的轰鸣也响起的话,就完完全全覆盖了秋天天空。市民们丝毫不加隐藏狂热之情,对在空中孕育出的新的希望献上拍手和万岁,视线迅速转向地面上,对几十辆卡车的货架上运载的乌拉诺斯和圣·沃尔特俘虏们投去骂声以及嘲笑。
“真是难看啊,你们这些卑鄙的懦夫!!”“给我知耻吧,野蛮人!!”“叛徒都得死!!”
不仅仅是话语,连路旁的碎石都投了出去。在两个月以前还在互相战斗的乌拉诺斯人和圣·沃尔特人都挤在同一个货架上,低着头忍受着秋津人投去的石头。在Mesusu岛Odesa和飞空要塞巴塞诺斯上进行的前所未闻的三国巴战(译者注:“夜想曲”中已经提到,这本是个大相扑术语,规则就是两两对战,直到某人连胜两场为止,引申为相互之间两两交战),以在地理政治上处于优势的秋津联邦的胜利而告终。俘获的巴塞诺斯方向舵和推进装置均未被破坏,现在正靠着讯问乌拉诺斯乘组人员,研究着如何驾驶和使用。如果在这巨大的飞空岛积聚战斗力上前线的话,即使是多岛海制霸也不是梦想。秋津人的兴奋,根本不知道如何停下。
“灭掉乌拉诺斯!!”“让圣·沃尔特屈服!!”“多岛海是秋津人的,将这些异族人打出去!!”
群众嘴里吐出相当有气势的话语。第二次多岛海战争战端挑起的两个月,联邦人民战意持续高涨中。连平常绝对不能说是关系好的东方、央州、西方三个民族,在战争开始后也团结一致,来对抗海洋对岸的白色民族。被在上空驶过的“朱雀”的威容煽动着,在市民之间传播着振奋人心的话语,一副战争已经胜利的样子。
另一边——
在狂热的皇都箕乡中心地带,描绘出了半径为二点五公里的圆周,广阔的森林冷飕飕的。如果从朱雀俯瞰箕乡的话,大概看起来就像在灰色建筑的绒毯中铺上了浓绿色的座垫的样子吧。如果在让目光集中一点的话,还可以看出深深的森林中包括外轮廓和内轮廓的总体格局。
穿过了流水清澈的二重护城河,错综复杂让人很容易迷路的高高的石垣和涂成白色的围墙,还有专门为这曲折的道路配备的十多个了望塔后,便抵达了壮丽的本殿。这就是慧剑皇家所居住的“御所”。
与那本殿稍稍有一段距离,穿过百花绽放有些湿润气息的庭院,在显
露出澄澈水面的人工池旁边,在御所中最幽静的一角,有一座里府邸。
连池塘都突出来的翼屋属高床式,在那地板下,水面一闪一闪的。身着秋津联邦军服的紫神乐,在那翼屋的竹帘后面正坐着,闭着眼睛。
那军服是以几乎紧紧粘着皮肤的黑色为基调的。在胸际的银丝段以及有着一条红线的肩章,还有以燕子称着立领的红色徽章。
那是守护着慧剑皇家的慧剑近卫师团的礼装。
那是不受秋津联邦支配,靠着自己的意志来完成战斗的独立战斗单位。由重巡四艘、迎击战斗机一百架以及一万三千地上兵组成的这只超精锐兵团的目的只有一个——守护慧剑皇家。神乐所身着的这礼装,是只给近卫师团之中最精锐的人员配备的,是慧剑王家身边警卫部队“神明队”之物。
在这水上翼屋中有的,只有彻彻底底的寂静。在中岛上鹡鸰的鸣叫反而让这寂静显得更为明显。含着清凉水气的风在高栏中吹过,在后面系好的头发沙沙作响。神乐闭着眼睛正坐着,一动也不动。
此时,她背后传来了声音。
“阁下能从那上面看到希望吗?”
神乐睁开了眼睛。
映在视网膜上的是,在远方天空飞翔的“朱雀”的威容。声音的主人没有等待她的回答,从神乐旁边穿过,一直走到了伸出去的铺有木板房间最突出的地方,便转过身来,背对着朱雀的那片天空。
漆黑的军服上有两道金色丝缎,左胸际别有大勋位樱花宝章,肩章则是金色一根线——那是近卫师团团长的礼服。
“在我看来,那是破坏的使者。”
在那稍稍有些高扬、非常文静的声音中,带有很深的忧郁之色。在那青白色的中性面孔上,有些神经质的吊梢眼,以及颇有油性的三七分头发。对于一个今年即将二十二岁的青年,表情深处堆积了过多的苦涩。
神乐将双手放在地板上,深深地伏地。
“冒昧地说,我也感同身受。”
她想着铺有地板的房间,吐露出了坦率的话语。
慧剑王家第一皇子——大威德亲王眉间愈发透出悲伤,俯视着神乐。
“阁下去圣·沃尔特学习的这段时间,应该充分了解他国的实力了吧。阁下认为这场战争有胜算吗?”
她明白大威德亲王要自己说的是,省去一切礼仪和形式的率直语言,便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胜利,是不可能的。”
“可以停下来吗?”
“堤坝已经崩塌,溢出的水不能回到原状了。”
“是说秋津人民只能走向毁灭吗?”
对亲王的话语,神乐无法轻而易举地回答。
“明明知道这一点,为什么我无能为力呢。”
吐露着自己的无力,亲王挤出了嘶哑的话语。与联邦制以前的治世不同,现在的慧剑皇家没有实权。尽管意识到国家处于危急存亡之秋,但只是君临天下,却没有政治之力只能空着急,这让亲王坐立不安。
——真是体贴的人呢。
——太体贴了,而孤身一人吗……
由于亲王那厌世的态度,军方部疏远了他。
现在,虽然联邦议会仍然存在着,但几乎不起什么作用。握有政治实权的,正是军方部。一个青年将校对政治家进行恫吓或者胁迫那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有时候连偷偷进入宅邸进行暗杀都时有发生。政治家对于军方部的暴行回天乏力,陆续地认可了通过战争的法案,对联邦民众施以重税。尽管民众挣扎在贫穷之中,但统治着消息的传媒却在鼓吹“贫穷的原因是圣·沃尔特和乌拉诺斯”,将那生灵涂炭之苦转嫁到了其他民族身上。
从亲王所站的位置上,早已看出这场战争的全部愚蠢构图。因此他才坐立不安,对自己的无力感到羞愧,将那说了也无济于事的内容化成语言统统道出。
“即使高唱友爱也是虚无缥缈,在这样人人都信奉暴力的时代里……”
仰视着在皇都上空安然驶过的朱雀,亲王那叹气的调子依旧没有结束。神乐她决定,至少默默地听完那些话语。大威德亲王将那不能给旁边任何人看的真心,只暴露给了从孩提时代开始就一直作为他“练习对手”跟随他身边的神乐。
稍稍叹息了一下这世界以及自身的境遇之后,亲王催促着神乐。
“我的牢骚太多了,这也就只能对阁下说了……来一次格斗吧。”
“谨遵您的意思。”
神乐在亲王面前站起来进入了翼屋,穿过走廊,进入了大约二十坪左右的铺有地板的房间。
在房间一角的刀架上有竹刀、木刀和真刀,在壁架上还架着带刃的枪和长刀。两人一副非常熟悉的样子打开大门,进入一个接一个的小屋,换上了剑术服回到了带地板的屋子,从架台上拔出了木刀。
在开始线上互相敬了一礼,摆出了一副看着对方刀尖的架势。
两人面部也好小臂也好都没有戴防具,只是穿着白色的上衣以及蓝色的和服裤裙。虽然这种装备如果是真正的打击且打中了是难免受伤的,但两人还是毫不犹豫地挥起了木刀。
看起来神乐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那向下挥动的每一击,都能让常人的骨头粉碎、毫不留情的打击。
亲王也甩去了在翼屋那脆弱的神情,宛若经历过各种战斗的古代强者,十分犀利的一跃就到了神乐身前,伴随着裂帛的气势挥动了一击。虽然身体纤细,但他锻炼而成的肌肉和膂力占优,宛若豹子一样迅速而有力。他宛若古代的剑豪一样,那是尽管粗暴但敏锐的刀法。
两人之间,身份的差别已经完全抛开。
而在这里的仅仅是无心的剑。
从神乐七岁、亲王九岁的时候开始,两人就在这个地方一同进行钻研了。
仅仅在这里挥剑的一小会儿时间,才能忘记与生俱来的一切,把对方仅仅当作一介剑士。
紫家经过了一千多年漫长的时间,是在暗处保护着慧剑皇家被称为“暗之名门”的一族。
既是皇家的剑术指南的角色,又是神明队的统治者,同时还作为“执行者”从事着并不是表面的工作。既是世人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存在,又是作为保护御者的武士受着皇家恩惠的唯一士族——那就是神乐所出生的紫家。
从现在大约十二年前,由于大威德亲王死乞白赖的要求,亲王便选定年龄相近的神乐作为他的修行伙伴。紫家的主人也好长老也好都不愿对亲王失礼,都严格地训练着神乐在御所的言行举止,但完全由于同为小孩的不拘泥而与亲王超越的身份差距亲近起来,不久就形成了好强之气,只是为了战胜对手,一直在互相竞争着剑术的进步。
然后现在也是,在这里府邸的一小会儿,亲王与神乐才能认同对方为剑士,为对手,为青梅竹马。
“我输了。”
向上看着在自己头盖将将靠前的位置停下的亲王的太刀,神乐投降了。
再次回到了开始线,互相敬了个礼,用毛巾擦着汗。
“是在圣·沃尔特剑术鲁钝了?”
亲王稍稍带着些逗弄的口吻那样说着。神乐只好以苦笑回应。
“让练剑对手您担心了。”
“确实如此,下次我来担任指导工作吧。”
“请赐教。”
神乐只好用稍稍有些玩笑的话语回应,然而那种不甘无法平静。
“我请求再来一次。”
“嗯,无妨,刚刚还没有过瘾。”
亲王带着些挖苦回应,站到了开始线上。由于对对方的好胜心理都非常了解,所以从一开始就知道一次格斗无法结束。
两人就这样一直切磋着无心之剑,大概持续了一个小时。不以自己意志为转移所背负的身份之重也好,时代的残酷也好,都在那紧握的剑柄传来的友人的一击中,一时间被忘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