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二十四

作为沃尔迪克航空队排头机一边引领着后面跟着的飞机,伊莉雅凝视着远方的敌机身影与飞空要塞“朱雀”的威容。

西方的天空给人一种马上就要烧起来的感觉。从以蓝的色度逐渐变淡、而红的色度渐渐变深的天空为背景的草薙航空队那边传来一种悲壮的感觉。数量大概是这边的三分之一,大概是已经做好了决死的觉悟的出击吧。

虽说让人心酸,可是做好死的觉悟的人非常强,自己也必须要做好牺牲的觉悟。为了让尽可能多的同伴能够生还,伊莉雅决定坚决地战斗。

——在那里面,坂上和神乐姐都在吧。

只要稍稍一个不留神,就会想到那一点。伊莉雅注意到了自己的杂念,闭上了眼睛,深呼吸着。

——我已经不是一个人类了。

——我是战斗机械。

瞪视着远方草薙航空队的瞬间,从后方响起了爆炸声。

“?!”

她睁圆了眼睛向背后看去。

在九十机编队的正中间,绽放出了已被烧烂的花朵。

这一混乱扰乱了整个梯队。黑影向着下方的海洋疾驰而去。在那后面,折翼的贝奥伊戈尔翻转着坠落下去。

黑影不断回旋着,将机首抬了起来,那战斗速度真是骇人。

通信器中传来了同伴们的大喊声。

“被人奇袭了,希尔曼被干掉了!!”(译者注:翻译成“希尔曼”的地方原文「ヒルマン」,也就是Hillman,我没有看到除了非专有名词以外的任何解释,因此这里处理成了人名。)“什么呀刚刚那东西,大炮吗?!”“是那怪物,螺旋桨在身后的那家伙!!”

雷欧的声音,切入了骚乱之中。

“快散开!!还有从上面的云中来捣乱的!!”

“是斑鸠,我去追。”

伊莉雅翻动着机翼,翻转了半圈,将海洋顶在头顶上俯冲了下来,追着那一击脱离的“斑鸠”。

说不定是清显。

一瞬间那样想着,马上将那种思考甩掉,瞪视着空域。斑鸠巧妙地利用着云,想要隐藏自己的行踪。在上方,对着混乱的梯队,新的敌机横插一杠冲了过来。

“可恶,云太碍事了!!”“从正面也来了,战斗开始,迎击!!”

得知了同伴奇袭成功,为了不坐失良机,草薙航空队勇往直前地向空域冲了过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沃尔迪克航空队,战斗队形一时间整不利索。

“冷静下来,不要打乱三机小队,敌方有两架!!”

雷欧的指示迅速传开。那出其不意来袭的两机果如所料地扰乱了阵型,藏在云中打算退避而去。

伊莉雅紧咬着嘴唇,拉下了贝奥斯托莱克的节流阀。圣·沃尔特海空军最新锐战斗机那涡轮式引擎的咆哮响动着,猛追着逃走的斑鸠。

重重叠叠的云盖住了斑鸠尾部二重反转螺旋桨,在现在的战斗空域,那云简直就像是斑鸠的同伴一样。不,不是的,是敌机实在太过灵巧。

是谁在那里面坐着,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确信了前来奇袭击落同伴的就是清显的同时,突然间从旁边,村雨降了下来。

二十毫米的机枪弹,向伊莉雅的前方打来。

“……呃……!”

完全被清显吸引,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慌慌张张地压下驾驶杆,躲避着曳光弹的弹流。伴随着俯冲之势向下方猛突的村雨,再次将机首抬了起来,牵制着伊莉雅。清显的机影已经消失在云之荫蔽中了。

——坂上的从属机吗。

下一个瞬间,从头上响起了沉重的炸雷。

“?!”

她仰头看向天顶。粉碎的贝奥伊戈尔的碎片降了下来。黑烟像章鱼触手那样伸了出来,穿破了那片黑烟,斑鸠那尾部的螺旋桨奏起凯歌,上升而去。

“坂上……!!”

悔恨将头盖烧焦了。她慌忙抬起机首,然而斑鸠再次以云为屏障,悠然地脱离了追逐。又一阵混乱向沃尔迪克航空队袭来。

“什么东西呀,那大炮?!”“雷斯,不会吧,快回答呀雷斯!!”

悲鸣和怒号交错着。看样子牺牲的是雷斯。那迷恋神乐而经常多管闲事的他,也经常和清显多次闲聊的他,现在死在了清显的手下。

“黑兔的图案,是坂上!!”“那混蛋,还真能干啊!!”“上吧,去追坂上!!”

虽然队员们一心想着给雷斯报仇而想要去追斑鸠,但雷欧制止了。

“不要去和坂上干架,在高高空与他决胜就输了,你们去打从正面来的敌人!!伊莉雅!!”

“是!”

“将坂上击落!!能击落他的只有你了!!”

“……是!!”

她早已做好会被下达这样命令的觉悟了。如果不击落敌方的王牌,只会单方面地让己方的被害数量增加。现在在这片天空能战胜斑鸠的只有贝奥斯托莱克了。由于雷欧必须要担任起全队指挥的任务,那么咬住清显、将之击落就成了伊莉雅的任务。

然而明明应该已经做好觉悟了的,握着驾驶杆的手却在微微颤抖着。

伊莉雅勉强地抑制住震颤,对自己说着。

——到这个时候还在迷茫个什么?

——我不是人类,机械是不会迷茫的。

伊莉雅对着向高高空逃去的清显,投去锐利的眼光,全速开进。

——我要将斑鸠击落。

先开了云层,贝奥斯托莱克向上升起。

“从正面过来了!!”“伊莉雅已经拜托给我们了!!”“我们的对手是村雨,没有多少,全部击落吧!!”

通信器中,螺旋桨的响声越来越高亢。俯瞰下去,以队形紊乱的沃尔迪克航空队为中心,草薙航空队那三列纵队如同锥子一样穿了过去。

“可恶,这帮家伙……!!”“不要疏忽了,他们很强!!”

兵少的一方以大军为对手时,针对其破绽扯开伤口那是非常有效果的。那草薙航空队的编队机动丝毫不比沃尔迪克航空队逊色,不,甚至还要凌驾在他们之上。

到刚刚为止还丝毫不乱的九十机编队飞行,早已经行迹全无完全消散了。

陷入混乱,慌慌张张大喊大叫,毫无回天之术的另外三机被拿下,拖着黑烟坠落了下去。那呼唤着即将死去的同伴名字的惨叫,再次震动了扬声器。

“Karen!!Shawty!!”“不要,不行,不要去啊Shawty!!”

那是露露和菈菈的叫喊声,应该是两名挚友被干掉了。Karen也好Shawty也好,都是自打伊莉雅入队以来跟她关系很好的女性飞行员。即使在疲于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战斗的每一天之时,她们仍然讲着笑话,做些点心,或者是邀请她去买东西,共度快乐的时光。

然而机械是不会流泪的。伊莉雅用钢色的眼光向清显突刺而去。

——我上了,黑兔。

贝奥斯托莱克的排气焰,苍白地燃烧了起来。

二重反转螺旋桨那八个扇片撕裂着大气。

坚毅的钢铁之狼,出现在了即将入暮的天空。

张着雪白的獠牙,掀开了云层在天上飞翔着。

被切过的风呼啸着,在白狼的后方卷起了涡旋。

在眼前,看到了黑兔的尾巴。

手指放在了二十毫米机枪的扳机上。

正当她要扣动扳机的时候——

另一头野兽,突然从斜上方向下挥动着利爪。

“?!”

灼烧的曳光,出现在了眼前。

翻滚了一圈将将躲开,转身看向背后。

斑鸠,一架。机首的图案是——

——白虎。

在那斑鸠的搭乘席中,那飞行员带着锐利的视线对着伊莉雅。那时上一次就执拗地追着伊莉雅的危险对手。

由于他,黑兔跟丢了。

抬头看着头顶上的海洋,一边直直地俯冲下去,伊莉雅确认白虎追了过来。他好像期待着与伊莉雅决胜。

——那样的话,就从你开始。

打下两架斑鸠就是伊莉雅的工作。如果达成的话,空战本身的胜负就决出来了。

狼的獠牙,指向了虎。不是蹬着地,而是蹬着断云,八片扇片发出咆哮,将机翼对着海洋直立了起来。她感觉执拗地盯着自己的虎的感情,传达了过来。

——由于我是女的,他在轻视我。

前一天交手的时候也那么感觉到,在这老虎的身上不知什么地方流露出嘲弄伊莉雅的意思。

钢铁之狼的眼光贯穿了虎。

——你明白我来这里之前,究竟积累了何种程度的东西吗?

——让你来瞧瞧这水平的差距吧……!!

顺应了猛追过来的白虎,伊莉雅毫不犹豫地以垂直回旋决胜向他挑战。

——祈祷吧,你再也不能降落到地上了。

她对着紧咬在自己背后,乘胜追击攻过来的白虎,送去了那样没有声音的话语。

追逐过来的伊莉雅的气息,消失了。

不断上升着,清

显回过头来看着背后。被重叠的断云遮住,无法看到伊莉雅的前行方向。由于刚刚龙从旁边俯冲下去,恐怕正在攻击着伊莉雅吧。

趁着伊莉雅与龙纠缠的折断时间,他希望尽可能地扰乱敌方。

高度七千米。没有追逐过来的机体,没有人能追过来。

他平放着机体,俯瞰着战场。

从这样的高度用他那鹰的眼光注视着,看定了接下来的猎物。

将敌阵切成两段的草薙航空队,就像是在扯开的伤口内部炸开了一样,散成了三机小队,向敌方小队以格斗战的形式挑衅着。数百朵断云在战斗空域飘浮着,那是对于少数一方非常好的隐蔽地点。果然是精锐中的精锐啊,草薙航空队员不断利用着这道障壁,不断取得着战果。

观察着战场,发现敌机群的同时,斑鸠的机翼翻动着。

从空中滑落下去。一边抑制着将要上扬的机首,眼光依然盯着敌机机体上表面一动不动。

那正是教科书中所讲的上方肉搏射击。

用三十七毫米的机关炮直击搭乘席,敌机机翼向天空高高抛弃,坠落下去。

看到了火焰中间的血色,那是敌方飞行员连肉片都不剩下粉身碎骨了吧。

一边从喷出的血沫旁边穿过,清显甚至没有为过去的同伴祈求阴福。

——下一个。

钢铁之翼切过了战斗空域。

无声无息地,将那二十毫米机枪发烫的枪身伸向了在云的对面飞行的贝奥伊戈尔。

清显将敌机连同那断云一起弄碎了。

从炸裂的碎片正中突破,然后一个急横转。

跟在背后的贝奥伊戈尔的机枪弹,擦过了旋转的中心。

半开了襟翼。追逐过来的贝奥伊戈尔追过了减速的清显。

收起襟翼。看到了瞄准器十字环中敌机的尾翼,二十毫米的咆哮震动了机内。

看都不看吐出火舌,不断飘动着坠下的过去的同伴,清显用那冻结的眼神突刺着沃尔迪克航空队。

——太慢了。

——敌人看起来就像停着一样。

在同一高度发现了将己方追得团团转的敌方三机小队。他马力全开,按下了驾驶杆,踩下了左踏板,一边缓缓上升一边占据了攻击位置。

察觉到清显的从属机,为了保护小队长机挺身挡在身前。

清显毫不犹豫地对那从属机倾注了二十毫米的机枪。

——不要同情,不要思考,不要想象。

紧跟着爆裂的从属机,剩下的另一架从属机也挺身而来。

——我不是人类,而是构成机械的铁的一份子。

小队长机在猎取着草薙航空队的村雨,好像一门心思地只是盯着瞄准器。

二十毫米的机枪弹,再次折断了悲哀的从属机机翼。

连一眼都没有看只剩下机体和左翼一边回旋一边下坠的从属机,清显迅速靠近了敌方小队队长机。他还没有发现自己。

——我要从空中排除掉敌方的杀人机器。

冷静的思考低吟着这番话语的同时,三十七毫米的机炮再次让血沫向空域四散而去。

“太好了,坂上,得救了!!”“神明保佑啊,战果丰厚!!”

被追逐的同伴传来了那样的声音。清显只是微微颔首,也没有回应,再次提升了机速,向上升去。

他扫视着战场。随着时间经过,沃尔迪克航空队渐渐恢复了他们占有统治地位的编队空战。有着三倍数量,被孤立的草薙航空队员被好几架飞机围着,就一定会被击落的。

一直以来气势高昂的通信中,开始渐渐混入了悲鸣。

“不行了,润发被干掉了!!”(译者注:译为“润发”的地方原文「ユンファ」。这绝不是译者搞怪,在Google搜索那个词,就会出现发哥的信息。)“园田,不行啊,不要去!!”“我是Gyalpo,引擎中弹了,现在要横冲直撞了。各位,愿武运昌隆。”(译者注:Gyalpo这个名字原型似乎在我国西藏。)

(译者注:从上一段可以看出,犬村是在央州、东方和西方各举出了一个例子。话说西方那个例子……有点儿敏感啊,不多说了。)

清显俯瞰着下方,可以看到罩子上一边喷出火焰,一架村雨吱吱地飘着,向敌方贝奥伊戈尔撞去。大概是Gyalpo吧。一直朝气蓬勃大大咧咧、深受大家喜欢的十九岁生命,就在空中飞散而去。

从通信中,悲痛的叫声响起了。

“将悔恨都收起来!!会赢的,为了已经死去的同伴,绝对要赢!!”

茂龙队长发出了带血的叫声。清显竭力挤出一声回应,将已经死去的人们的名字刻印在了胸中。

龙和伊莉雅两人仍然互相咬着,一时间分不出胜负。他希望趁这个空隙尽可能收拾贝奥伊戈尔,让同伴轻松些。

在那敌我双方咬合最激烈的空域,清显选择了接下来的狩猎场。从七千米高度俯冲下来,想要将接下来的目标收入瞄准器的那个时候——

“……!!”

在急剧俯冲的清显旁边,有一架机体与之并排开进着。

他不经意地让视线流向左侧。

贝奥斯托莱克。

机首画有狮子的图案。

“……雷欧队长……!!”

从搭乘席中对着清显,雷欧送去了严厉的视线。

一边并排开进,清显将左手举到了鬓角上,视线中充满了觉悟,送去了一个敬礼。

——我尊敬你,雷欧队长。

那无法传达的心声,全部凝聚在敬礼之中。

雷欧仅仅用嘴角笑了一下,回礼道。

(对决吧,坂上。)

他感觉似乎听到了雷欧那样的声音。

胸中剧烈地灼烧起来。他必须将给他灌输了编队空战意义的人、那为了将自己和神乐救出来而东奔西走对自己有着大恩的人,接下来亲手击落。

然而,眼泪是不需要的。

早已经做好会在这片空域与这个人相遇的觉悟了。

毫不留情认真的对决,这是报答雷欧恩情的唯一手段。

——我会与你战斗的,作为秋津联邦的武士。

清显那放下来的左手,握在了节流阀上。

——我会与骄傲的圣·沃尔特骑士,全力一战。

他带着凛然的眼光,向雷欧注视而去。

雷欧也放下了敬着礼的左手。然后对着清显,用身为圣·沃尔特击坠王那清澈而凛冽的眼神突刺着。

(表情不错啊,这才是我的部下嘛。)

微微的笑容,稍稍出现在了雷欧严厉的表情中。那是对后来的人一种体恤关怀、养育成熟羽翼变得丰满以后的身姿由衷感到喜悦的、一个纯粹的男人的笑容。

然而一瞬间,那个笑容就消失了。

(来超越我吧,空之武士!)

取而代之出现的是,作为天空之骑士的矜持。

(你能击落得了我吗?)

双方的刚毅、尊严,以及至此积累起来的锻炼,充满了他们之间的空域,散发出了火花。

贝奥斯托莱克的银之翼,切开了挡在中间的断云。

两人之间,云又覆盖了上来。

清显将目光回到了前方。在高度五千米的一带,是最为惨烈的战斗空域。

——击落雷欧队长的话,就能决定趋势了……!!

掌握胜负关键的就是贝奥斯托莱克和斑鸠。利用断云的屏障,雷欧已经完全将自身隐藏起来,让清显无法发觉了。

——不,他在。

——正藏在云中,看着自己……!

直觉这么对他说着。从空域传来微弱的电流,鬓角痉挛着。

刚刚,雷欧还在清显的左侧,所以他就自然在左边的空域寻找着贝奥斯托莱克的机影。如果那是虚张声势的话……

——右边……!!

将脸转向右边的瞬间,断云中裂成两半的曳光弹浊流朝着清显袭来。

“呃……!!”

他慌忙按倒驾驶杆,千钧一发之际回避了。

从白皑皑的一片氤氲中,天空的狮子跳了出来。

对着打了个旋转将要逃走的清显,对方沿着同样的轨迹打了个转,咬了上来。

那扬起的利爪,划破了空间。

二十毫米机枪弹的弹流,不由分说地朝着清显的搭乘席倾注过来。

“呃……!!”

他咬紧牙关,踩下了踏板。虽说总算是将将躲了过去,但那架势,自己的尾部已经完全被咬住了。

——不能输。如果我输了,城市又要被燃烧弹烧个精光。

鞭策着自己,他一度回头看向背后,马力全开,甩开了雷欧。

——变成子弹吧,变成不带感情的子弹……!!

翻动了机翼,进入了纵向回旋。确认了雷欧追逐的清显的视野一端,一瞬间,在同样高度另一架也在纵向回旋的斑鸠映入眼帘。

——龙。

他还看到了沿着同样回旋轨道,追逐着龙的伊莉雅的身影。看样子他们也在

通过纵向回旋一决胜负的途中。很明显,在同一战斗空域斑鸠和贝奥斯托莱克的这场决胜,将决定空战的走向。

——别输了,龙……!!

一边朝着天顶冲了上去,清显在暗暗支援着并不怎么喜欢的同伴。虽然关系不怎么好,但和龙共同驾驶着斑鸠夜以继日地进行着模拟空战,提高了自己的技术这一点是事实。不管他怎么刁难自己,龙都是清显的战友。

——赢下来吧。在这场战斗中,赢下来吧……!!

将浑身的祈愿送达给战友,清显将意识回到了自己的战斗中。

这女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一边忍受着只要一个疏忽就会让意识飞散的强烈的惯性加速度,龙·王一边不由得发出了那样的呻吟。不论经过怎样的纵向回旋,忍耐着怎样强力的重荷,不论自己以怎样的上下左右精细的空战动作翻弄着她,就是完全不介意,好像理所当然一样地描绘着龙做出的宛若艺术品一样的航线,难以置信地缩短了距离。

——难道说,比我还要灵巧吗?

在达到这种境地之前,比谁都流了更多的血,也是夜以继日地锻炼。无论睡着了还是醒着都在考虑着空战,视力被打磨得仿佛能看到白天的星星一样,在很多实战中生存了下来,身体力行了十几种战技。

驾驶着斑鸠的现在,根本没有能跟上我的人。

他本这么认为。然而白狼,那个瘦弱的女人,带着理所当然的面孔踏入了现在的龙在血与汗与泪的终焉所达到的境地。

不——岂止如此,还凌驾于此。

“究竟什么啊,你这个人……!!”

不断打着纵向回旋,龙察觉到自己和白狼的距离渐渐缩短了。

即使是千分之一毫米那种程度的驾驶杆的微微倾斜,还有上升时掌握节流阀的火候,读取风的信息,以及看破了机体构造极限的驾驶的细致程度,随着时间经过,就能拉开巨大差距在这天空中显现出来。那结果就是,白狼正缓缓地确确实实地悄悄靠近着自己的背后,正在向必中的距离靠近。

不可能。

——是说我的本领,比起你要差吗?

嘴唇上,血渗了出来,咬紧的牙关都要碎了。那无情的裁定好像是要将至此积累起来的所有努力否定一样,正在下达过来。

——不会输,不会输的。怎能输啊……!!

那女的现在在搭乘席中应该也十分痛苦。无法呼吸,被没有完结的惯性加速度压迫着,眼睛充血,应该一边祈祷着“你快点放弃吧”一边握着驾驶杆。痛苦的不只我一个人。败在这痛苦之下,驾驶丧失细致的那一方就输了。

在遮风板的对面,大海与天空交互出现,又消失而去。

不知什么时候,龙察觉到出现了晚霞的颜色。

在那舒适的暗红的光芒之中,突然浮现出了在箕乡等待他归来的妻子的面孔。

——李琳。

挺着个大肚子,带着寂寞的表情在自家门口伫立着,为休假结束回归到军务的龙送行时的表情。

为什么在现在这个时候会想起这样的事情啊,龙也不是很清楚。

(给你看看,小宝宝的脸吧。)

连那嘶哑而苦闷的声音,都在耳旁闪过。

一定会回去的。连孩子的面孔都没有看到,怎么能这么死啊。安心吧,在这片天空我会输给谁啊,箕乡的天空由我来守卫。

对妻子撂下的那番话语,不知为何现在在耳旁栩栩如生地苏生了。

——究竟在考虑什么啊,我这个人。

以那交互出现的暗红色天空,和仍然带着很深的群青色的海洋为背景,李琳那像是在哭泣的笑容覆盖了龙的视野。

正在那个时候,从背后传来了野兽的咆哮。

他回过头来。

不知什么时候白狼靠近到了必中的距离,那空中动作简直就像一跃就靠近至必杀距离的古之剑士一样。

——这样啊。

龙终于知晓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现象。

——我要死了吗。

明白了哪一点,他对通信器传达到。

“坂上,对不起。”

龙对着唯一自己认同的对手,交代了后事。

“保护好箕乡啊!”

保护好在箕乡等待我回去的妻子啊。

伴随着最后的祈祷,龙的身体被机枪弹的浊流吞噬,与斑鸠一起粉碎,舞动在苍穹中。

辨认出来刚刚还是斑鸠的火焰之花的瞬间,从通信器中传来了同伴们叫喊着快哉的声音。

“斑鸠被击落了!!”“不愧是伊莉雅,太棒了!!”“伊莉雅,来这里吧,有你在顶百人之力啊!!”

她推下驾驶杆,眺望着战场的情形。

虽说受到清显的奇袭曾一度陷入混乱,但随着时间经过,渐渐恢复了冷静。不愧是拿下了很多决战的沃尔迪克航空队员啊,只要能做到足以称霸的编队空战,就根本不会犯怵。然而草薙航空队也决定在这里一决死战了,即使在人数上劣势,也毫无惧色地迎头而上了。

她可以看到,雷欧和清显进入了纵向回旋决胜。露露和菈菈候在纵向回旋的圆心一边回旋,一边窥视着清显的破绽。这对双胞胎飞行员是那种如果为了雷欧,即使是以非常喜欢的清显为对手也会扣动扳机的优秀的下士官。

“露露姐,菈菈姐,拜托你们以坂上为对手。”

“OK!”“虽然他有点可怜,但我们会将他击落的。”

“如果有什么万一的话,请呼叫我。”

这么拜托以后,便将机首对向了敌我双方最为激烈的乱战空域。虽说现在仍然显得势均力敌,但如果现在贝奥斯托莱克飞进来的话,趋势一下就会像这边倾斜。

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在刚刚决胜中紊乱的呼吸,伊莉雅马力全开。

加速后向上升起,完完全全一副以白狼之身冲上不可见的坡道的架势。接下来她俯瞰着战斗空域,看定了接下来的猎物。

希望能一击脱离尽可能打倒比较强的人。

利用云的方法、敏捷、追逐方法、被追时的应对方法、射击的精度……从高高空谨慎地看破了敌机的空战动作,找到了最为灵巧的对手。

伊莉雅的眼眸灿烂地燃烧着,对着猎物一口气俯冲下去。

机体上表面眼看着就变大了。猎物一定连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会爆裂了吧……

“龙被干掉了!!坂上,你还没收拾好吗?!”

茂龙队长对着通信器怒吼。没有回应。虽然明白他正在纵向回旋决胜中,无法做出回应,但没有办法不催促。击落了龙的白狼,就像烟一样不知向何方消失而去了。

然而根本不可能消失,一定是隐藏在空域某处窥视着情形,一边舔着舌头,一边盯住了接下来的猎物。

甩掉那畏惧的情绪,声音嘶哑地叫道。

“现在是关键时刻!!别忘了为了这一天进行的训练!!让他们认识认识秋津魂!!”

一边鞭策激励着同伴,茂龙发现了被追的同伴,马力全开去掩护他。他今天的击坠数就已经六架了,这是他个人的最好战果。然而他的机体已经千疮百孔,到处都在冒烟。

——怎么能坠落呢?我坠落了就全都完了。

茂龙鼓舞着自己的灵魂。逃窜着的同伴机影越来越大,在向贝奥斯托莱克侧腹迫近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浮现出了在央州生活的家人的面孔。

“……?!”

为什么会在现在的空域出现那样的场景,不明所以。

年迈的母亲,不习惯田间劳动的疲惫的妻子,还有瘦小的五个孩子都送别着茂龙。那是前段时间休假归省时的光景。

不能让你们吃个痛快,真是对不起了,如果能将军票换成钱就好了。战争结束以后我也会到田里劳动的哟,不是握着驾驶杆,而是握住铁锹,直到你们说“够了”为止,一定让你们尽情地吃。在那以前,稍稍忍忍吧,我马上会再回去的。

一边抚摸着紧紧抱住自己哭、满身皮包骨头的孩子们的头,连离别之时告知的话语都在耳旁苏生了。

发生在自己身上这种现象的意义,他无法理解。

“队长,上面!!”

突然通信器中,神乐的惨叫响起了。

“?!”

他抬头看着天顶。

那是穿过深红色的天空,直直向自己俯冲的白狼之牙。

——啊,这样啊。

茂龙明白了现象的意义。

“对我的家人,说声抱……”(译者注:茂龙想说“说声抱歉”。从后面一句就可以看出茂龙的临终遗言还没有说完,就被伊莉雅打死了。)

那通过通信器想要给队员们委托的告别的话语,被无情的二十毫米机枪弹的咆哮挡住了。

白狼咬破了茂龙机的机腹,一瞬间就变成了红莲之火球,风划过的声音高亢地响起来,又继续冲向接下来的猎物之群。

“队长!!队长!!”“队长被干掉了,被白狼给吃了!!”“不要乱了方寸,冷静下来,紫,你来担任指

挥。”“清显君,拜托了,接下来就只能靠你了!!”

一只耳朵听着草薙航空队同伴们叫声的同时,清显连喉结都很明显地向后上方仰起,将充血的双目对着追逐过来的雷欧。

——龙,茂龙队长,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白狼根本阻止不了!!那家伙会把大伙儿都吃掉的!!”“被白狼盯上的话就快跑,不要从正面与之相抗衡!”“可恶,又有被干掉的了,她一个人已经打下来多少了?!”

同伴们混乱的声音一个接一个让通信器震动了。只要那伊莉雅驱动着贝奥斯托莱克,无论草薙航空队员再怎么是精锐中的精锐,也无法应付。在地上那样可爱的伊莉雅,一到这天空中就变成了狰狞的狼,单方面地葬送着可怜的羊。

——能战胜伊莉雅的,只有我了。

——所以必须尽早拿下雷欧队长……!!

痛苦得没有办法了,而且,从刚刚开始就对一直在纵向回旋的周边盘旋的两机在意得不行。

恐怕是露露和菈菈吧,应该是在寻找着被雷欧仅仅纠缠住的清显的破绽。

双胞胎飞行员在地面上虽然又开朗又大大咧咧而有些无脑,但她们在天空中的可怖清显也是侵入心脾地了解。如果被那心灵相通的两人之组合盯上的话,一般的飞行员就无法活着回去了。两人合在一起的击坠数,清显还在的时候是六十七架,如果将两人看作一体的话,就已经在雷欧的成绩之上了。

“我来掩护你,清显君……”“现在就上了,少尉大人!!”

神乐和达姆巴佐利克的声音传了过来,应该是来牵制双胞胎的。

无法回答,清显依旧忍耐着纵向的重荷,都可以听见内脏摩擦的声音了,构成肉体的所有细胞都渴求着氧气发出了悲鸣。然而叫苦的一方就输了。忍耐忍耐忍耐——太强了……!!

不愧是圣·沃尔特海空军的击坠王,如果是在此之前的对手的话应该早已经坠落了,可他却非同寻常地贴着。

——队长的身体很强。比我,强得多……

他想到了雷欧那强大无比的体格,这样的话靠耐力去决胜不是非常不利吗?那么应该引入技术上的较量吧……

当弱气浮现在他脸上的一瞬,瞄得十分精准的十字火炮从左右斜上方都降了下来。

“呃……!!”

在接下来就要对着天顶向上冲去的眼前,两股曳光弹的障壁,形成了×字型。

他扭转了机身。嘎嘎地,中弹声从机腹响起,好几发子弹贯穿了。在总算是躲过了极其危险的一击的清显背后,雷欧迅速在那里占位了。

“可恶……!!”

糟糕了。那种联结协作,不愧是沃尔迪克航空队的风格。刚刚那十字炮火,就是露露和菈菈的手笔吧。在地面上如此无邪的两人,在空中却不由分说地将死神之镰刀挥动过来。

那也没有办法,那两人也是在为了同伴而战啊。在沃尔迪克航空队与她们共同作战的时候,每当同伴坠落了,露露和菈菈总是带着哭腔呼喊着消散而去的同伴的名字。原本是战争孤儿的两个人,将沃尔迪克航空队的队员们当成家人,那么加害家人的人哪怕是清显或者神乐,都会认真地射出子弹贯穿。

——我,也一样。

应该守卫的是箕乡的天空,市民们的生命就背负在这机翼的背后。他再也不想再一次看到那样的河面了。

那么就作为天空之战士,堂堂正正地交锋吧!

即使对手是雷欧也好露露、菈菈也好。

“达姆巴,神乐姐,请牵制好双胞胎……!!”(译者吐槽:达姆巴佐利克会问:“双胞胎是谁呀,少尉大人?!”)

他一边被雷欧追逐着一边拜托道。确认两人回应了以后,为了拜托追逐,便从一片云冲到另一片云,迷惑着对方使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然而雷欧并没有放弃,无论他切开多少片云,一回头总能看到狮子的图案跟在背后。

仍然没有打开战局之策,只是逃窜着逃窜着,不断逃窜着。他尽可能地蛇行,冲进正在空战的机群之中,在空中不断描绘出复杂的半圆。

利用着坠落下去的敌我双方的飞机,通过将将就要撞击的地方进行回避。虽说那飞行只要杆的驾驭稍有不慎就一定会有坠落至死的危险,但那样就强加给了追人一方同等程度以上的负担。那从消散之花中冒起的黑烟,也是甩开追逐非常完美的屏障。利用这在战场存在的所有东西,清显逃窜着。

清显在排头行进,雷欧跟在后面,然后在露露和菈菈保护其左右的身后,达姆巴佐利克和神乐紧追不舍。清显描绘着如果是普通人早就失去意识的复杂轨迹,觊觎着在神乐背后占位。

“拿下啦……!!我来掩护!!”

伴随着欢喜之声,达姆巴佐利克对雷欧倾注了子弹。雷欧虽然踩下了踏板进行退避,但在后上方紧咬住的达姆巴佐利克为了让清显逃走,执拗地发射着子弹。虽然被抓住破绽的露露和菈菈为缠住达姆巴佐利克发射了牵制的枪击,而这一次在双胞胎背后,神乐倾注过来二十毫米的机枪弹。

“干得漂亮,达姆巴……!!”

向值得信赖的从属机送去称赞的声音,清显终于得以甩开雷欧的追逐,开始上升。一瞬间把握住了在下方敌我共五机正乱作一团,他看定了雷欧的贝奥斯托莱克。

辨认清楚的瞬间,他马力全开,从上方迫近了。

那贝奥斯托莱克的机体上表面,在瞄准器之中不断膨胀了。

——雷欧队长。

他拼命抑制着即将溢出的眼泪。自己早就已经不是人类,而是钢铁之弹丸了,怎么还能带有眼泪呢。

——父亲、阿克梅德师父,还有您,都是我的师父。

仅仅说了那些,便瞄准着机腹,扣下了二十毫米机枪弹的扳机。

撕裂了晚霞的天空,通红的浊流倾注了下来——

贝奥斯托莱克的右翼灰飞烟灭。

雷欧的机体以机腹为轴翻转起来,达到了构造极限的左翼也折断了,仅仅剩下机腹,向云之彼端消失而去。

“太好了,贝奥斯托莱克坠落啦!!”“干得漂亮,少尉大人!!”“清显君,双胞胎也拜托了……!!”

通信中洋溢着欢喜。

虽说瞄准了机腹,但雷欧意识到即将射出子弹时好像迅速回避了。他一边祈祷着雷欧可以平安无事地从机体逃出,跳伞而下,清显将机首一转,仰视着上方,看到了达姆巴佐利克和神乐正被双胞胎追逐的样子。

他打开节流阀,对着双胞胎的机腹下表面冲上了天空。双胞胎因为雷欧被击落非常混乱,可能忘记自我了吧,对着达姆巴佐利克射出愤怒地机枪弹,将那片天空都烧着了似的。

——露露姐,菈菈姐。

在这里,没有沉浸在感伤中的闲暇。虽说明白那一点,可在那片沙滩上看到的双胞胎无邪的笑容却不听使唤地浮现出来了。

清显的二十毫米机枪,破坏了双胞胎之一的机翼。

机体体势崩溃,摇摇欲坠,无力地翻转着坠落下去。

虽然希望能确认已经打开了降落伞之花,但剩下的另一个人却无法原谅他。

就像是自己另一半的肉体被扭下来了一样,双胞胎中存活的那个将机首对准了清显,使其遭受到猛烈的枪击。毋庸置疑,她一定在搭乘席中处于半狂乱状态。是露露呢,还是菈菈,也没有办法判明究竟是哪一个,清显只是一边上升一边从轴线脱离,将最后一击委托给了从属机。

回头一看,在视线前方出现的是,神乐的枪击拧断了双胞胎的机翼。

露露,或者是菈菈,也学着自己的另一半(译者注:就是说和刚刚掉下去的菈菈/露露一样),以类似的轨道一边翻转着一边冲破在下方飘着的层云,看也看不见了。

——舍弃感伤,也不需要感情,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他强行克制住了涌上来的痛楚和悲伤。

——子弹是,不会哭泣的。

他将撑开的眼睛,向战斗空域伸去。

“坂上,拜托了,白狼太强了……!!”“同伴都要被那家伙干掉了,快过来啊……!!”

同伴们的恳求声让通信器震动了。无论怎样竭尽平日的技术和经验,或者成群结队将其围住,靠村雨是赢不了贝奥斯托莱克的。

剩下的贝奥斯托莱克还有一架。

而这边也只有一架斑鸠。

——果然,事情会成这样吗。

清显确认着自己的觉悟。

在这以前,他已经特意将那样的觉悟几次三番几次三番地沁入了自己的意识。

不会再迷茫了。

机翼反射中深红的残阳。

——等着吧,伊莉雅。

——我将和你做一了断……!!

那舍弃了人性,变成了钢铁之子弹的清显,寻求着在战斗空域中那惹人怜爱的白狼的身影,开始了上升……

从通信器中传来的惨叫,告诉了大家刚刚在战斗空域中有事发生了。

“雷欧队长!!不可能吧,告诉我那是假

的,雷欧队长!!”“队长没事吧,机体到哪儿去了?!”“不知道啊,露露和菈菈也被干掉了!!”“畜生!!畜生!!畜生!!”“是黑兔干的,别让坂上跑了!!”“绝对不会原谅那个家伙,我要将他击落!!”

伊莉雅竭力吞下了从脏腑中涌上的情结。

雷欧坠落了,露露和菈菈也坠落了。

伊莉雅盯着下方看去。范围很宽广的层云遮蔽着海洋,无法确认有没有降落伞。只要从机体中逃脱,背着降落伞向海面降落,说不定就能被己方的飞艇、小型艇或者是潜水艇捡起。

祈愿着他们平安无事以后,伊莉雅抬起了头。

在空中战场上,没有想着同伴为之哭泣的时间,那要在回到地面上以后再做。现在在这片空域张开机翼的人应该做的事情,只有击落敌机这一件。

“拜托了伊莉雅,你是王牌啊!!”“掩护就交给我们吧,你只要专心击落就好了!!”

同伴们的激励声传达了过来。伊莉雅重重地点点头。

“好的,掩护就拜托了。”

值得信赖的家人守卫着她的背后,因此我只要考虑击落就好了。

她眺望着天空。西边的天空满是一片就像是已经死去飞行员的血色一样、深红的晚霞。大概再有三十分钟,视野就会被一片黑暗遮蔽。必须做个了断了。

——我要毁灭草薙航空队。

她那王牌的眼光贯穿了空域。草薙航空队剩下的有小二十架,而沃尔迪克航空队还有五十架仍然存活着,接下来那数量的差距应该会拉开吧。随着时间经过,数量少的一方受到的损害会增加,而数量多的一方将越来越难以受到损害。对决的时间迫近了,我们这边的胜利是不会动摇的。

然而,这样的状况是可能被逆转的,唯一的变数就在敌人之中。

那变数,正混在云中接近过来。

即使没有分辨出来,她也明白。整个战斗空域都与“他”发出的异常战斗能力产生共鸣,带着凝滞住的紧张气氛。

从刚刚开始接连不断坠落的同伴,全都是被“他”击落的。那可怖的敌机,完全不介意数量上的不利,就像是贯穿着静止目标一样的毫不留情地将沃尔迪克航空队的精锐们逐一击沉至海洋。那是将迄今为止一次都没被击坠过的雷欧和露露、菈菈几乎没有任何问题就击落的超一流敌方王牌。(译者注:这里应该指的是在模拟空战中,不然的话很难想象一个飞行员在实战中被击坠数为十,且仍然存活)

——坂上。

——不……黑兔。

——放着你不管的话,我的同伴们都会被拿下……!

伊莉雅心中愈发澄明。

她完全拭去了个人的感情。

她变成了一块战斗机械,向空域中张开知觉之网。

那是被天空选中的飞行员才有的、凌驾于人类感觉的、称为“第六感”的不可见的触觉。伊莉雅将所有的精神都倾注到被云遮住而看不见的空域,看穿了常人所看不见的隐藏的敌人。

在决战的空域中搜寻着令人可怖的黑兔。

伊莉雅的感觉抓住了那在空中一角——在五千五百米高空以骇人的高速向这边飞来的小小机影。

在高度六千两百米占位的伊莉雅,倏地一下将机首转向了那边。

那是有云笼罩的领域,晚霞的颜色微微地穿过了云之间隙。

云很多。但是,然而,他就在那里。那以非常明晰的战斗速度向自己急迫冲过来的巨大威胁,向伊莉雅的肌肤传来,感到麻麻的。

——他的位置,已经明白了。

伊莉雅的眼眸,失去了色泽。

取而代之的是深灰而冰冷的火焰。

成为构成了贝奥斯托莱克之铁的一部分,伊莉雅俯瞰着西偏北的天空,等待着从云的缝隙间飞出来的猎物。

手指放在了二十毫米机枪的扳机上。

——你知道我吗?

紧盯着的云之表皮,隐隐约约渗出了黑色。

螺旋桨那发狂的声音,从表皮的对面传达了过来。

气流冲击着云,笼罩着的云迅速散开,缝隙裂开,就像是黑暗的洞窟一样,突然间黑兔就飞到了伊莉雅的眼前。

与此同时,她对着黑兔倾注了二十毫米的机枪弹。

必中的一击。

燃着的白狼之牙,咬破了黑兔的喉咙——

本应如此,但黑兔侧身一跃躲开了必中的射击,从白狼的左边穿过,向着乱战中冲去。

——他感觉到了……!!

伊莉雅回头一看,确认了那一点。

就像是伊莉雅感知到了清显的存在一样,清显也感知到了伊莉雅的存在,识破了她的埋伏,躲开了那必中的反航射击。

伊莉雅的全身曝露在从未经历过的感情波澜之中,打着寒颤。

“又是斑鸠,伊莉雅,做点儿什么吧!!”“阻止斑鸠啊,伊莉雅,大家都要被这家伙干掉了!!”

通信器中悲鸣交错。伊莉雅让贝奥斯托莱克急剧回旋,将机首对向了清显消失而去的空域。虽然胸中的剧烈心跳仍然无法止住,但她强压下去,向战斗空域张开了机翼。

“我现在就去,会将黑兔击落。”

她那么朝通信器中叫道。

“请大家躲开黑兔,我一定会击落的……”

伊莉雅又飞回了乱战之中,然后在敌我双方激烈咬合的空域寻找着斑鸠的机翼……

“哈、哈、哈……!!”

一边喘着粗气,清显将今天第十三架敌机收入了瞄准器,倾注了二十毫米的机枪弹。

“神乐姐呢……?!”

“紫正在担任全队的指挥!拥有前四位指挥权的都已经死了!!”

“明白……!!”

以茂龙为首的士官飞行员们都被盯上了。拥有第五指挥权的神乐来担任编队的指挥,显而易见现在已经是相当的劣势了。

他扫视着乱战之中。

贝奥伊戈尔已经不从正面面对清显了。

他们已经意识到如果正面抗衡的话就会被击落。他就像是盘踞在海中的圣人一样,敌机纷纷从他的行进前方逃离了。

当然,并不可能是单纯地在逃窜。

他们在等待,等待着可以击落斑鸠的唯一机体。

等待着超一流的王牌……白狼。

清显切开云层上升而去。在天顶已经能看到星星了,在西边的天空密布的层云,在燃烧得通红的背景中,逐渐变黑。不久黑夜将至,将应该视野清晰战斗的极限。

——伊莉雅,我能感到你的存在。

清显的知觉,感受到了正向这边猛进而来的威胁。

就像刚刚通过超出常理的感觉察知到了在云对面等待着的伊莉雅一样。

拖着水蒸气的尾巴,清显一直上升到了七千米高度。

在这样的高度没有云,通过西方的残阳还可以辨识互相的机体。

那是无论村雨还是贝奥伊戈尔都无法进入的高高度。天空一片清澄的深红色,天顶的星星缠绕着一片深远的静谧,守护着清显。

这是最好不过的一对一单挑的舞台。

——就在这里等着吧,等着伊莉雅前来。(译者注:本卷卷首语。)

带着平静的表情,清显一边盘旋着一边等待着“恋人”的造访。

在西边天空,密布着色泽鲜艳的晚霞。在重重叠叠的层云缝隙,稍稍浮现出了燃烧过后的苍白,海洋上映出了深蓝、紫和深红的复杂色泽的阴影。

在晚霞中,他又一次回想起了昔日伊莉雅的笑容。

第一次在Air Hunt岛上约会的时候,那在展望台上看到的笑脸。

他现在仍能感觉到在那笑容中蕴含着贯穿他胸口正中心的东西。

那澄澈高空中的静谧,将那样天真的感伤带到了他的胸中。

清显摇摇头,甩开与战场不相适宜的东西。

他已经舍弃了人性、感情以及一切,抵达了这片天空。

现在在这里的自己,只是个从空域将敌机排除、单纯的杀人机械而已。

不一会儿工夫——

云裂了开来。

一边从翼端拖着一道水蒸气,白狼以那暗红的天空为背景,出现在清显面前。

辨识出在高度七千米盘旋的清显,谨慎地升到了同样的高度。

水平拉开一千米的距离,黑兔和白狼就像是等待着模拟空战开始一样舒缓地开始沿着同一方向盘旋。

清显将那自己那钢铁一般的眼神,倾注到了远方的伊莉雅身上。

伊莉雅也从搭乘席中,同样一边打着右回旋一边将冰冷而锐利的视线送了过来。

他们已经明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了。

背负着应该守护的东西,鞭策着双方的道路已然在这里交叉,没有退路了。

因此在这之后,就舍弃作为人类的一切吧。

成为将敌人从空中排除的战斗机械的一部分吧。

(译者吐槽:犬村和其他很多日本作家一样有些未必很好的习惯,就是一句话几次三番几次三番

地写。有兴趣的诸君可以统计一下:仅仅在第二十四章,犬村写过多少表示“舍弃人性,成为机器”这样意思的话。)

将白狼,击落。

必须将那一个接一个将同伴们击落,让箕乡沐浴在炸弹之雨中,烧死了无罪的人们的敌方之先头兵,亲手击落。

——上吧,白狼。

他仅仅用眼神这么呼唤着。

——我要击落你,黑兔。

他感觉到似乎听到了伊莉雅的回答。

白狼切过了翼端。

那一个瞬间,清显按下了驾驶杆,马力全开,猛然对着白狼的尾部袭来。

白狼也在切过翼端的一刹那,就像是野兽之跳跃一样,一口气缩短了距离。

清显的眼光突刺着白狼的额头。

在左斜前方仅仅盯着对方,将机体倾斜了三十度左右,毫无踌躇地机速接近而去。

那是与开幕几乎同时的反航决胜。

伊莉雅也直直地对着这边,将清显收入瞄准器中。

一瞬间就进入了射击距离。

——只要有所犹豫,就会死。

清显对着伊莉雅,倾注了二十毫米的机枪弹。

与此同时伊莉雅也向着清显抛撒了通红的曳光弹的花束。

他们扭动着机体,躲避着对方的射击。

对方的决意中毫无虚假的成分,从刚刚互相的一击就已经能够知晓。

清显也好,伊莉雅也好,都已经做好了毫不手软,将敌方的肉体变成肉馅的觉悟。

(译者注:这里有个拟态词「ぎりっ」,应该表示疼痛袭来的感觉,不知如何翻译)清显忍耐着内心的疼痛。

那痛楚应该已经做好觉悟了,不是现在这时候应该来捣乱的东西。

然而可与肉体疼痛几千倍、几万倍相匹敌的心里的痛楚,使得灵魂在哭喊。

——我是个机器,不会感到痛苦。

咬紧牙关,压制住灵魂,清显让身为在天空翱翔的战士的自己兴奋了起来。

——我一定会击落白狼的,联介。

呼唤着以身为盾死去的从属机队员,清显调转机头,去为朋友报仇。

——龙,茂龙队长,我不会让你们白白牺牲。

——妹妹被机枪扫射而死的少年,我会实现与你的约定的。

他那灼烧的目光突刺着伊莉雅,变成了钢铁之兽,再次缩短了和敌机的距离。

遮风板的对面,高度七千米。白狼带着精悍的动作,想要瞄准清显的侧腹。

在高度六千米左右遍布的遮挡了海洋的层云,不知为什么在那个时候看起来像是白银色的原野。那骑坐在那名为贝奥斯托莱克白马上,单手拿着二十毫米机枪之剑的坚毅而凛然的女性骑士,正向着这边冲过来。

那是美得让胸口一紧的白银之骑士。

我必须向那个美丽的人挥动着那名为三十七毫米机炮的大剑。她就像是天空之骑士一样,而我则是空之武士。

驾驭着那名为斑鸠的悍马,清显也将大剑背负在肩头,奋勇当先地向天空之骑士杀将过去。

击打着互相的剑,在一片晚霞的天空中散出了火花。那是即使轻轻一擦都会成为致命伤的必杀一击。咬紧牙关,感觉着对方所背负之剑的沉重的同时,骑士和武士拿出了至今为止所锻炼而成的所有战技,互相厮杀着。

仅仅那一击,对方的想法就传达了过来。与地面上的道理相去甚远的,在高高空中才有的天理联结着他们两人。

无法抑制的怜爱之情,灼烧着清显的心底。越是与伊莉雅在剑上交锋,对方那在胸中隐藏的感情就越是传递过来。

活用身体躲开必杀斩击的骑士,用着从未见过的运用缰绳的手法让爱马侧滑,惹人怜爱的表情中混着裂帛的骑士,对着武士的侧腹送来了横扫的一剑。

那是如果直击的话,那是脏腑都会倾倒一空的危险一击。而他呈现出了被未曾见过的伊莉雅的战技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架势。

——果然很强,强得逆天。

那个事实铭刻在心。就像清显在草薙航空队以龙为对手不断磨练本领一样,伊莉雅也参加了很多次航空决战,比起以前要强大而灵巧很多。

——然而我不会输的,一定要将你击坠……!!

激励着自己的同时,清显向在六千米高度弥补的层云中退避而去……

不知为什么,清显看起来就像是在白茫茫的原野中行进的武士一样。

就像是背着三十七毫米机炮的大剑,驾驭着那叫斑鸠的悍马疾驰而去的空之武士。

这是何等美丽的战士啊。伊莉雅看呆了在高度七千米相遇的武士,一边不断举起自己的剑打了下去。

斩击和斩击,好几次在空中交错,刻印上了通红的曳光。

越是交锋,互相的想法就越是超越空间,在心中唤起了波纹。

那与之相对的武士心中隐藏的,让她自己胸口一紧的悲伤也好、苦闷也好、痛楚也好,都原封不动流向了伊莉雅的心。

大概是由于在高高空不断飞行的影响,因为缺氧而看到的幻觉吧。伊莉雅心想,那也无所谓。那个怀抱着如此爱意的同时忍住泪水对自己会动着必杀斩击的清显,是那么坚强,那么可爱,她心中怜爱得都没有办法了。(译者注:这里目前出现的所有的跟“爱”有关的词都是「愛おしい」,怜爱之意,虽然说译者个人感觉还是应该更进一步。)

伊莉雅也抑制着泪水。

泪水什么的在这个舞台上,早已是完完全全的不纯物质了。

只需要集中在将鹰之目光凝聚在空战动作上,察知着对方在做什么,比对方做得更好。

将大剑放在头顶的武士加速过来,正对着伊莉雅头顶挥舞下来必杀的一击。

然而伊莉雅活用缰绳躲开了战技,侧滑着爱马的同时,朝着武士的侧腹挥动着横劈之剑。

那是在很多决战中击落敌机,伊莉雅自己创造出的战技。受到了未曾见过的战技,武士体势崩坏,大概是察知到战况不利了吧,想要和自己拉开距离。

——休想得逞。

伊莉雅踩着爱马的侧腹,发出了高亢的嘶吼,贝奥斯托莱克在白银之平原上追逐着突然冲起来的武士。

武士想要甩开追尾,在平原的水蒸气中隐藏着身形。

——没用的。

伊莉雅向决战空域张开了知觉之网。

滤过了一切浑浊,已经锐利无比的意识,向整个空域扩散而去。

她看穿了水蒸气的薄膜,捕捉到了机影。

转瞬之间,白狼冲了起来。

突破了云层,在血色之天空的对面,辨识出了穿梭在断云与断云之间逃窜着的黑兔。

太阳明明已经落到了水平线以下,不知为什么感觉天空异常炫目。

在西方天空从红到蓝的一系列光之波长,异常地明亮而鲜艳。

虽说带着氧气罩,但那时受到高高空不断飞行的影响才出现在视野当中的吗。那机翼切过的云彩一闪一闪地,播撒着七彩的光之粒子。

从西方天空一直到天顶那从红到蓝的色调渐变极其透明而耀眼,色泽实在是太深太澄澈了。虽然天空的景色在此之前也看过很多,但现在这片天空仿佛是混入了不同次元一样,状态完全不同。

在天之上,莫非就是这样的世界吧。

大概是在与清显交锋中,进入到了天空对面的世界中去吧,那晚霞似乎让人感觉到了某种圣洁的意味,闪耀着所有光的波长。

在那梦幻之空的正中间,一边拖着霓虹之尾,黑兔冲了过去。

她加速了贝奥斯托莱克的节流阀,白狼跳跃了起来,在黑兔背后肉搏,举起了利爪,挥下了必杀的一击。

黑兔一个侧跳躲开,白狼丝毫不放开他,马上又第二次挥下了利爪。她每每放出一击,空间就会绽裂,而从那裂口中就会有蔷薇色的例子溢出来。

——这天空是何等美丽,却又何等残酷啊。

在陶醉与悲伤的缝隙中,伊莉雅那样想到。

明明应该已经舍弃了做人,终于成了构成战斗机的铁的一份子,还会爆发出那样的感慨吗。

简直就像是天空拾起了人性的残羹冷炙,不断在自己面前提醒着:你不还是个人吗。

明明应该已经是铁了,明明应该已经是子弹了,感情的洪流仍然刻印在身体的内侧。

——清显,你能听见吗?

一边将烧着的二十毫米机枪弹向自己所爱之人倾注,伊莉雅通过空中对他说道。

在这梦幻之天空中的,与空间相隔或者是蜜蜂在搭乘席中,都没有关系。

心已经与天空融合了。

已经和清显成为一体了。

那一点,她是明白的。

——我能听见哟,伊莉雅。

回答传达了过来。虽说那恐怕是自己的愿望所早出的幻听,不知为何,她觉得那样也无所谓。

——这天空太美了,这样的光和色彩,从来都没有见过啊。

斑鸠向左飘动。伊莉雅踩下了踏板,紧咬着斑鸠的背后。螺

旋桨的咆哮高亢地在空域中响起。

拼命逃窜的尾部引擎的爆炸声,震动了这边的挡风。

——嗯,不可想象这是这个世界的光景啊。

靠近了。瞄准器的中间,斑鸠的两翼从十字环中出来了,虽然清显将机体左右侧滑想要逃走,但伊莉雅已经预先料到了所有的动作,丝毫不减缓追逐之势。

——真是不可思议啊,从刚刚起就不知为什么,回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二十毫米的机枪弹将内含着所有色彩的光谱,撕了个粉碎。燃着的炸弹、燃烧弹、穿甲弹、曳光弹,挤破了霓虹色的水蒸气,紧咬着黑兔的后背。

——我也是,视野让记忆的风景覆盖了。

那翻滚的岩浆,擦过了黑兔,那足以让一切爆裂的炸药的弹流,在空间中萌生着火焰。

——你还记得吗,在埃利亚多尔飞艇上看到过的,流星雨。

尾部引擎喷出了火,看样子哪里中弹了。黑兔压低了机首,俯冲角五十五度的急速俯冲,是想通过俯冲之势去灭掉火。

——从来没有见过那种东西啊,真是太漂亮了。

白狼不放开他,做好了空中分解觉悟的急速俯冲,毫无惧色地跟了上去。在遮风板对面满布着满满一片层云。

骇人的惯性加速度袭来。她身体向前倾斜,压下了驾驶杆。虽然身体血液都似乎要沸腾了,但目光还是片刻不离黑兔的机影。

她将拖曳着霓虹色的航迹逃窜而去的清显,收入了瞄准器。

光之浊流在瞄准器的内部形成了涡旋,斑鸠尾部的螺旋桨掀起了水蒸气的水花,那彩虹就像缎带一样分成了一条一条。那临近了加速重荷极限的记忆,切过风,唱着高空的歌曲。

——在士官室,一直说着空战的话题呢。

在光与风与歌声的对面,看到了越过断云飞舞的银之翼。

——你泡的红茶,我特别喜欢。

她将手指同时放在了十五毫米与二十毫米机枪的扳机上。

——你当时趴在桌子上睡觉,我给你盖了毛毯呢。

高度六千米,俯冲了多达一千米。然而斑鸠没有停止俯冲。

——那个毛毯,是伊莉雅盖的呀,谢谢你。

伊莉雅依然咬住不放,紧紧跟着。当他抬起机首时,那就是制胜之机。

——没关系哟,你还背了我呢。

高度五千五百,五千二百,五千。

——我还想再背你啊。

那是两千米量级的大俯冲。如果不是锻炼得硬朗的飞行员,应该早就失神了,可斑鸠仍然在俯冲着。那急速俯冲没有个尽头。

——我还假装醉酒,将脸颊贴着你呢。

机翼弯折着,好像都要折断了,那机体无法在承受继续的俯冲了。硬撑着发出悲鸣的呼吸器官,伊莉雅释放了贝奥斯托莱克所有的火力。

——我很幸福。真想那样背着你,一直走下去啊。

灼烧的四支光箭,包围了斑鸠。

擦过的火花散了开来,机腹张开了破孔。那是十五毫米机枪弹所打出的孔。

——再也回不到那个时候了呢。

咔地一下,斑鸠的机体倾斜了。好像又有新的中弹,新的黑烟向伊莉雅飘了过来。

——虽然非常悲伤,但必须向前迈进。

一边吐着螺旋状的黑烟,受伤的黑兔逃窜着。伊莉雅的嘴唇中渗出了血,灵魂在哭喊。然而她抑制住了灵魂。现在在这里的是钢铁之狼,是一整个战斗机器。

拼命地驾驭着破损的机体,然后清显要转向上升了。他所瞄准的是,带着些斜向的纵向回旋。

不能让他得逞,伊莉雅的直觉那样说着。

——神明,为什么这样残酷啊。

受伤的清显现在觊觎着起死回生的一击。

——一定,有着某种意义吧。

对着清显所盯住的前路,伊莉雅看定了那冷澈的瞄准器。

——是让我们这样子相互厮杀吗?

向着黑兔的前方,她倾注了那一击就能粉碎搭乘席的无情的一同射击。

——我,有时候会想啊,对于神明来说,善与恶什么的根本就无所谓。

——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也无所谓。

——神明啊,莫不是就是想看人类在痛苦的深渊挣扎的身影吗?

然而清显察觉了那预判射击,早就踩下了踏板,偏离了轴线,将机首抬了起来。

——还真是爱恶作剧的神明啊。

贝奥斯托莱克紧咬着进入了带着些倾斜的筋斗的斑鸠。清显究竟在觊觎着什么,已经越过空间告知了与自己相通的心灵。

了断的时候马上就来了。

——等跨过苦难的时候,说不定会有什么新的东西打开来。

需要躲开的战技,只有一个。

卡斯滕回旋。

他正是想在现在这片天空描绘出在士官学校不知共同练习过多少次的传说中的空战动作。

——嗯,有一个人会死呢。

黑兔靠近了斜向筋斗的顶点。

可能进行卡斯滕回旋,无重力的空域就在那里。

在此就要做一了断了。

有一方会在这片空域消散。

到了最后,只有一件事了。

希望将真实的思念,传达给你。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伊莉雅的两眼中,泪水溢了出来。明明应该已经是机械了,应该已经失去感情了,明明应该舍弃了做人来到了这片天空,我的心又一次在寻求着深爱的人而哭泣了吗?

在已然溢出的眼泪对面,清显以在这世上并不存在的深蓝为背景,一边拖着光之尾翼,一边踏起了天空之舞步。

水的粒子在乱舞着,彩虹仿佛破碎了一样,七彩在天空中闪闪飘落,因为那样的炫目不由得眯上了眼睛。

那是何等美丽的回旋啊。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你那样飞行的人呢。

依旧在空中静止着,简直就像是一瞬间进入无重力状态一样,一边让机体飘动,而仅仅将机首指向了伊莉雅的侧腹。

那是何等完美的卡斯滕回旋啊。

——我喜欢你。

清显那样的声音传来,视野覆盖上了水的薄膜。

眼泪,根本无法克制住。

真想扔掉背负的一切,将你紧紧抱住,在这毫无污秽的天空中一起舞动啊。

由于那样的梦无法实现了,至少和你完成的一样,踏起舞步吧。

伊莉雅看到天空中,出现了一片微微的光域。

那是可能进行回旋的刹那空域。

在那境地,同时存在这失速和突破构造极限的事态。

她倾斜着驾驶杆,稍稍踏下右踏板,而使劲踏着左边。

一刹那,骇人的重力和惯性的威力,向搭乘席中碾来。

那样的强压,即使肋骨碎裂,内脏挤破都毫不奇怪。

然而伊莉雅依然将目光凝视着。

她看着舞动的黑兔的身影。

她那机翼向初恋的人,低语着。

——永远,在一起。

超越了地面上的物理法则的天空之伦理作用在贝奥斯托莱克上。

从清显和伊莉雅的圆舞中,放射出了光谱。

从搭乘席中,所有波长的光都倾注了过来,包裹在了伊莉雅的周围。

这是爆裂的火焰呢。

还是清显粉碎的光芒呢。

突然间,她的身体变轻了。

深红色席卷了自己的周围。

好烫。

所有的东西,都溶解了。

我,要粉碎了。

变成,天空的欠片。

——伊莉雅。

在光之洪流中,手伸了过来。

伊莉雅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手与手,结合在一起。

——清显。

叫着那个名字,伊莉雅被埋在了光之洪水中。

在灼烧的光中,天空消失了,视野消失了。消失而去的意识到了最后,将思念变成了话语。

——我不会松开。

——我也不会。

——我爱你。

——我爱你。

只有两人相互呼唤的话语,在光中反复地一直不停地响着……

“这是……”

在村雨的搭乘席中间,紫神乐因为刚刚在周围看到的场景而失语了。

从云的缝隙间辨识出清显和伊莉雅在高高空进行一对一单挑,神乐担任着编队的指挥,却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上方。

不一会儿工夫,她就看到了被伊莉雅追着的清显急速俯冲,受到了两三发穿甲弹的直击。

清显打着斜向的筋斗再次上升,伊莉雅也用同样的动作冲上了天空。

变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神乐追着两人上升而去。

在突破层云,仰视的前方——

斑鸠和贝奥斯托莱克,同时打起了从未见过的回旋。

那空战机动简直就像是只有那两个人在无重力状态中舞动一样,极其不可思议。

看到两人所描

绘的华丽的航迹的下一个瞬间,斑鸠尾部的螺旋桨和贝奥斯托莱克的前部螺旋桨相接触,一瞬间都粉碎了。

两机纠缠在一起从空中坠落下去,互相的机翼也接触在一起掉落下去,然后进入了层云中,看也看不见了。

“清显君!!伊莉雅!!”

叫着他们的名字,神乐慌忙穿过层云。

云非常厚,仍旧无法辨识两人,她突破了层云,虽然在高度一千米左右扫视着,但被太多的层云遮住,到处都看不见像是降落伞一类的东西。

神乐咬住了嘴唇,虽然急切地想要搜索,但自己却担任着编队指挥这样重要的任务。相信两人会活着,斩断了心中所想,回到了格斗战中。

太阳已经落下了,晚霞也消失了,不久视野就归零了。今天的空战就以伤势过重而判平局的形式告终,通信器中喊着,快向朱雀返回吧。(译者注:因伤势过重而判平局那里,原文「痛み分け」,大相撲中比赛的一种结果:有一方因为伤势比较重而被判平局。)

正在那时——

倏地,看到在遥远的下方,飞艇飞了过来。

那既不是乌拉诺斯,也不是圣·沃尔特,又不是秋津,而是带着四发引擎的未知实力的飞艇。对于民间飞机来说,那飞行员竟然悠然在战斗空域飞行,还旁观着空域中发生之事,实在是有胆量有气魄啊。即使被战斗机追着,他也有着仅凭笨重的飞艇就逃出生天的自信吗?

飞艇注意到了神乐,调转机首,不断隐藏在云中,向下方降了下去。在海洋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岛屿,那为飞艇提供了绝好的降落地点。他大概是想藏在那岛中,等待风头过去吧。

虽然莫名地挂念着,但根本没有管那种东西的时间,神乐返回了战斗空域,继续对同伴的返回进行掩护。

“男人”握着飞艇的驾驶杆,确认了观察着自己的村雨调转了机头回到了乱战之中。

一边感谢着没有受到多余的追逐,一边回想着刚刚自己见证了详情的两个王牌的一对一单挑。

那真是漂亮的战技之组合啊,那一对一单挑有朝一日必定能让两人坐上“空之王”的宝座。

他追着空中接触之后下落的两人。

切开层云之后,在断云的对面,发现有两只白色的降落伞绽放开来。

男人松了一口气,看清了降落伞的着陆点。

一个人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两只手无力地垂下,随风飘动着;另一个人则担心着失神的那个,操作着降落伞跟着。然后他看见,两个人降落在了同一个岛上。

如果放着不管的话,那两人就会被留在孤岛上。在那附近的海域有大大小小将近二百个岛屿,搜索一定很困难吧。

两个人都是人才,可不能在这种地方腐朽埋没。

有着合适两人的一片天空。

有着适合两人的主人。

如果是自己的话,可以给予他们新的机翼。这种状况还真是天赐恩典啊。

男人毫不犹豫地朝向两人降落的岛屿,降低了飞艇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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