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二十一

用钢缆和电线这些固定用具与飞空岛的下方岩盘相连结,作业员们一个接一个从钢缆上滑下去,正安装着交互中的新型推进装置。在遥远的眼下是湛蓝的海洋。将目光转向西方,可以看到在远方大瀑布白色的雾霭。在高度一千九百米,从天空向海洋耸起的宛若山岭一般的穹窿状岩盘上,附着着一共将近六千名作业员,不舍昼夜高效率地进行着喷气式推荐装置的铺设作业。

帝纪一三五二年一月十日,谢拉格里德海上,飞行要塞奥丁——

在地表面奥丁的头脑们所在的管制塔中,巴尔塔扎尔和伊丽莎白,以及巴尔塔扎尔的亲弟弟、贝尔纳重工业喷气引擎开发本部的责任人——西门·贝尔纳紧紧盯着安装作业工程表。

“是说要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就要让此运转起来吗?”

西门将极度憔悴的眼睛抬起对着自己的哥哥。回答很冷淡。

“快干!”

“说起来倒是简单啊。可这是在将全部八十台喷气引擎都安装上去哟?将此运用试验完成,一周的时间实在是……”

“就算花再多钱也没关系,将贝尔纳财阀的全部财产砸上去,我许可了。”

“不要许可啊,那种东西。集团公司的从业员们都会走投无路的。现在已经得到许可,可以将雷尼奥尔会长的个人财产全部砸出去,那样做的话说不定就能有些办法……”

“有些办法就给我砸。在每个作业员任务区域内给我分组搞竞赛,能迅速安装并使之成功运转的排位靠前的组保证给他们玩一生都花不完的报酬。在重金面前,人们都能以平常的十倍拼命劳动。”

“……即使能来得及,要能控制所有引擎那又是件难事……我们这儿的喷气引擎,飞二百个小时就不能用了。”

“所有引擎用了就扔,只要能保证一次耐用就行。最优先迅速飞行,仅这一点。靠着喷气引擎带来的神速与普雷阿迪斯肉搏,靠精锐航空队的一击去切断乌拉诺斯的颈动脉。不用考虑归程,失败的话不过是登上奥丁的全员就都死了而已。为了拯救世界,就只有这样了。”

巴尔塔扎尔断言道。

收到美绪送来的超一级Ultra情报,在巴尔塔扎尔担任指挥的现在,最大的反攻作战“B”迅速成形了。这场联合多岛海列强国家,将密特朗本路逆登陆作战与依靠奥丁对普雷阿迪斯的奇袭同日进行的人类史史上最大的共同作战,现在正徐徐显露出全貌。

为使参加作战的列强之间联系顺利的多岛海联合军司令部的设置,对刚刚缔结停战协定的慧剑皇王国进行友军派遣的请求,登陆地点的选择以及与潜伏在密特朗本土抵抗运动的联络、支援方法的确立,对普雷阿迪斯现在位置的推测以及今后前行方向的预测。巴尔塔扎尔一边接连不断地讲述着必要的措施,一边又发出了更重要的一言。

“依靠奥丁对普雷阿迪斯的奇袭是有去无回的。一旦拉开战斗的序幕,直到一方毁灭之前,战斗就不会结束。登上奥丁的战斗机队,要限定为有很高战斗意欲的精锐中的精锐。能否在普雷阿迪斯上空制空,不仅仅是奇袭作战,还会决定这个世界的命运吧,绝对不许失败。为了确保制空,就有必要跨越国界的限制,将存在于多岛海的所有战斗机队编成史上最强的战斗机队。”

清显的构想,即将通过巴尔塔扎尔的指示实现出来。说这史上最大的作战“B”是以这构想为发端的也绝不为过。

在旁边的伊丽莎白也点头回应。

“伊斯拉舰队战斗机队已经与Walküre汇合了。由于巴雷特洛斯公债那件事,路易斯提督爽快地答应下来。预定从今天开始在这奥丁上,新编成战斗机队的训练就要开始了。”

巴尔塔扎尔凝视着天空。尽管现在在晴朗的青空中还没有机体,但不一会儿就要开始航空演习了吧。

“已经做好准备的战斗机是非常有限的,为了绝对不会输,沃尔迪克航空队与草薙航空队的精锐是不可或缺的。由于我们无论在数量上还是机体性能上都处于劣势,就只有靠本领去弥补了。”

现在,存在于多岛海地区的四个精锐战斗机队。

加上Walküre、伊斯拉舰队战斗机队,还有圣·沃尔特帝国军的沃尔迪克航空队,还有慧剑皇王国军的草薙航空队。不问国界,将各国最强的战斗机队集合在这奥丁上,编成多岛海最强的战斗机队……仅仅用嘴去说非常简单,可直到前一阵子还相互厮杀的一骑当千的飞行员们会那么简简单单地团结一致吗?特别是沃尔迪克航空队与草薙航空队,他们实实在在地好几次在天空中互殴,双方都失去了大量的同胞。见面以后当场将实弹装入爱机起飞进入天空中,为死去的战友报仇……这样的可能性明显更高。

伊丽莎白点点头,回应巴尔塔扎尔。

“新任慧剑皇王是非常理智的人。当我试探着问他是否加入多岛海联合军之时,几乎是当天就送来了应允的回复。飞空要塞‘朱雀’以及草薙航空队,会对于现在的作战成为不可缺少的战斗力。虽说帝国军的诸位可能会有各种想法,但必须得舍弃过去的仇恨,为了对乌拉诺斯战争的终结而相互协力。”

巴尔塔扎尔也以点头回应。他们能站在希尔瓦尼亚王国这边真是帮了大忙了。要让帝国去请求皇王国协助的话还有着面子的问题,比较困难,而如果是从王国发出的请求这样的形式,皇王国也比较容易派遣友军过来。尤其是皇王国所拥有的飞空要塞“朱雀”,是无论如何都想将其分配到密特朗逆登陆作战中去的。就像是乌拉诺斯突破克克亚纳线时使用过一样,飞空要塞有着压倒性的兵员运输能力,如果在登陆作战时使用的话,能够期待它能做出巨大贡献。还有,在制空能力方面堪与沃尔迪克航空队比肩的草薙航空队,以及最新型单座战斗机“斑鸠”。无论哪一样,都是作为友军来说再可靠不过的战斗力。

“估计朱雀会晚到些,但草薙航空队与沃尔迪克航空队都会在本日夜半时分来到奥丁。我们要是四平八稳的也说不过去了吧。尤其是坂上上尉,一方面在箕乡航空战中,击落了大量的沃尔迪克航空队员,一方面还被草薙航空队当逃兵处理……”

“唯独不能使之自相残杀。无论哪个航空队都该明白,现在可不是起内讧的时候。”

这要求很难,巴尔塔扎尔也是明白的,人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跨越过去的怨恨。现在命令他们和过去杀害了自己亲兄弟的对手并肩共同作战,能老老实实就服从的人怕是不会有吧。

然而,必须让他们如此。

如果做不到的话,这次作战就根本见不到成功的希望。

不仅仅是与喷气引擎以及航空队统一相关联的方面,与这次作战相关联的几乎所有方面都必须强制其超过极限。他能够理解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让国军跨越国军统一步伐是有多么困难,而且到作战发动之前的这段时间内,还会有各种困难挡在前面吧。

“除了跨越过去的恩仇,多岛海列强联合起来,根本没有其他对抗乌拉诺斯的途径。这场战斗失败的话,地上就会被乌拉诺斯占领,地上的好处都会被天空榨取,而我们便只能通过抢夺天上扔下的余唾去生活。如果拒绝那样的未来,现在就只有尽死力。为此,伊丽莎白,你给我在多岛海联合军司令部争取主动权,事前的工作我都已经做好了。而你,只需要展示出希尔瓦尼亚王国足以主导本次作战的武力、财力以及将对方歼灭的意志即可。得到伊斯拉舰队的相助,拥有五百亿佩塞斯正币储备金的希尔瓦尼亚王国,正是新任多岛海盟主的不二人选……给一桌上的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帝国也好联邦也好,那些大人物们个个都让乌拉诺斯将气势压垮,丧失了自信。在这种状况下,你挺身而出也不成问题。趁着这个机会给我一口气赶上超过他们。”

巴尔塔扎尔平静但强有力地这么对伊丽莎白说着。

所谓多岛海联合军,是实施本次共同作战的多国籍军的总称,内含圣·沃尔特帝国、第二次伊斯拉舰队、慧剑皇王国,还有统领着海德拉巴群岛的希尔瓦尼亚王国。现在,各个势力的最高司令官都将聚集于在桑托斯岛谢拉格里德设置的联合军作战司令部,商定实施的时期、场所以及方法。希尔瓦尼亚王国则是伊丽莎白亲自加入联合军作战司令部,每日与多岛海列强的头头脑脑们,展开激烈的政治手腕。

要是在以前的话,像希尔瓦尼亚女王这样的在多岛海列强中间颐指气使,根本难以想象。

而现在,几经波折,多岛海的势力图一直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被逐出密特朗本土,在殖民岛上拼命残喘的圣·沃尔特可谓奄奄一息。如果即将到来的反攻作战“B”——由于正式作战名称未定,现在只成为“B”——失败的话,其命运就是从地上消亡。构成旧秋津联邦而现在分裂的三个国家——慧剑皇王国、奥菲斯秃头王国、左氏随朝——国内也混乱不堪,派遣友军都已精疲力竭,根本没有主导大作战的余力。另一方面,旧海德拉巴联合共同体以希尔瓦尼亚王国伟中心,正欲形成新的海德拉巴群岛联合

,这样的状况非常容易依伊丽莎白之意志和团结起来。而第二次伊斯拉舰队正在也以希尔瓦尼亚为窗口,准备涉足多岛海世界的阶段,这样的架势一定会遵守王国的意向。

而且,伊丽莎白为瞄准国际金融市场而放出的“希尔瓦尼亚王国正在从海底的沉船中打捞五百亿佩塞斯的隐藏财产”这样的大谎言,由于金融王雷尼奥尔·贝尔纳的协助,也让全世界的投资者当成真实的情况而接受,现在,桑托斯岛谢拉格里德呈现出空前盛况,即使说它就是国际金融的中心也不为过。再加上第二次伊斯拉舰队这样的武力,希尔瓦尼亚被世界认知为拥有充足储备金的富裕王国,现在正处于接替圣·沃尔特帝国成为多岛海盟主的位置上。

伊丽莎白再次带着真挚的眼神,点头回应着巴尔塔扎尔。

“我正有此意。为了多岛海的新秩序,让我们用尽一切办法吧。”

她老实地听从了他,巴尔塔扎尔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再次将目光转回到作业工程表,并再次展开与西门的讨论。

呼呼,伊丽莎白并不出声,而在内心深处笑了。

——机长他不知何时,就在和过去的我说话了。

就像是曾经在Air Hunt士官学校士官室内命令塞西尔·豪尔那样,刚刚巴尔塔扎尔就对伊丽莎白放出盛气凌人的命令口吻。究竟是本人沉迷于作战计划的立案之中没有注意到呢,还是说这里没有会去责难他不敬的王国高官,所以想着用过去的口吻也没关系呢?不管是哪种情况,伊丽莎白都很开心。

去年,和雷尼奥尔重逢以来,明显感觉巴尔塔扎尔变了。

在那以前,明明在心底藏有不同意见,却丝毫不改恭敬的态度和过分夸张的遣词造句,现在却剥下了一切虚伪,一心为了终结战争而不舍昼夜地拼命努力着。在他内心的更深处,一定是想着尽早赶赴慧剑皇王国去确认神乐的生死——一定是这样的心情。

现在巴尔塔扎尔的身影十分耀眼而帅气。她真的这么认为。

——我也赌上一切吧。

——为了终结战争。

当她将这静静的决意铭刻于心的时候,从窗外传来了十分凶猛的螺旋桨声。她抬起目光,有牢固地组成编队飞翔于天际的大约四十机的机影。

“好像已经开始了。”

在奥丁上空,Walküre和伊斯拉舰队航空队的战斗机相互纠缠着,描绘着几何学样子的航迹。看样子是两个航空队分成每队二十机进行的集团模拟空战。

“真是危险啊……哪一方都那么认真啊。会出死人的啊那样。”

西门不禁叹道。的确,那空中动作对于演习来说太过激烈了。尽管两航空队平常都很友好地在海滨喝酒,关系相当密切,但一旦在空中搏斗起来,双方的好胜心便都激起来了。尽管是用涂料弹,但那认真的样子却丝毫不比实战逊色,用尽一切战技让螺旋桨飞速运转着。

巴尔塔扎尔定睛而视。Walküre使用的机体并不是一直以来使用的单座战斗机卡兹万,那机体矮矮胖胖而结实,看上去马力很足,防御性能也更优,是至今没有见过的。

“这是贝尔纳重工业的试用机吗?”

对巴尔塔扎尔的提问,西门用略带些恶作剧般的笑回应道。

“我赠予四十架作为礼物。现在仍在兜售而上不了量产线,但比起卡兹万要高好几个等级,应该与乌拉诺斯的艾利斯阿克托斯有的一争。”

从感官上,的确在性能上凌驾于伊斯拉舰队航空队的最新型战斗机麦斯特拉之上。

当她将这静静的决意铭刻于心的时候,从窗外传来了十分凶猛的螺旋桨声。她抬起目光,有牢固地组成编队飞翔于天际的大约四十机的机影。

“好像已经开始了。”

在奥丁上空,Walküre和伊斯拉舰队航空队的战斗机相互纠缠着,描绘着几何学样子的航迹。看样子是两个航空队分成每队二十机进行的集团模拟空战。

“真是危险啊……哪一方都那么认真啊。会出死人的啊那样。”

西门不禁叹道。的确,那空中动作对于演习来说太过激烈了。尽管两航空队平常都很友好地在海滨喝酒,关系相当密切,但一旦在空中搏斗起来,双方的好胜心便都激起来了。尽管是用涂料弹,但那认真的样子却丝毫不比实战逊色,用尽一切战技让螺旋桨飞速运转着。

巴尔塔扎尔定睛而视。Walküre使用的机体并不是一直以来使用的单座战斗机卡兹万,那机体矮矮胖胖而结实,看上去马力很足,防御性能也更优,是至今没有见过的。

“这是贝尔纳重工业的试验机吗?”

对巴尔塔扎尔的提问,西门用略带些恶作剧般的笑回应道。

“我赠予四十架作为礼物。现在仍在兜售而上不了量产线,但比起卡兹万要高好几个等级,应该与乌拉诺斯的艾利斯阿克托斯有的一争。”

从感官上,的确在性能上凌驾于伊斯拉舰队航空队的最新型战斗机麦斯特拉之上。带着可与圣·沃尔特的贝奥斯托莱克与慧剑皇王国的斑鸠相匹敌的升力不断在空中攀爬,麦斯特拉根本追赶不上。

“单座战斗机特拉·利贝拉,恐怕是螺旋桨飞机的最终型了吧。机翼有二十毫米的机枪四门,机腹有十五毫米的机枪四门。引擎两千一百马力。虽然马力略逊色于贝奥斯托莱克,但我想对于习惯了涡轮式引擎的飞行员来说驾驶起来更容易些。”

可能是驾驶特拉·利贝拉的Walküre一侧操作还不太习惯吧,总能看到到了最后关头总会被伊斯拉一侧躲开,反而被其玩弄的现象。

“由于至今还尚未投入实战,有些不安……真的没有关系吗?”

“也只有这么相信了。根据某投机途径传来的情报,雷斯塔·玛蒂尔达商会好像已经与乌拉诺斯联手,完成了喷气机的试验机。由于对面也同样急于兜售,因此说不定乌拉诺斯那边会出喷气机呢。”

“这件事作战本部已经知悉了,说是什么还被冠以前代乌拉诺斯王之名‘奥特加’之类的。恐怕一定会出的吧。仅仅艾利斯阿克托斯就够麻烦了,如果再加上喷气式战斗机的话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正是正是,所以至少在作战开始之前让他们用惯特拉·利贝拉。如果用惯了的话,至少对抗艾利斯的时候就应该不会被玩弄于鼓掌了。”

正如西门所言,乌拉诺斯在派出“艾利斯阿克托斯”这多岛海最强的战斗机以外,还准备投入喷气式战斗机“奥特加”。这现状可谓仅仅数量就无法与之抗衡了,现在连性能方面也输了。要挽回这些,就如刚刚伊丽莎白所言,只有靠飞行员的技术了。

渐渐地,在空中来回飞行的战斗机数量不断减少。一旦被涂料弹打中就判定被击中,被宣告退场的战斗机则只能强忍着不甘,翻动着附着着染料的机翼返回奥丁机场。

伊丽莎白用望远镜,看着剩余机体的情形。

她确认了一下扔在飞翔的四机的nose art。确认了仍然幸存的究竟是谁,不禁叫出声来。

“哇……好厉害的四个人!”

巴尔塔扎尔也贴着双筒望远镜,目光追寻着正激烈咬合在一起的四机。

“Walküre是坂上和伊莉雅……伊斯拉是……卡路儿和魔犬吗……”

以nose art作为推断依据掌握了情况。看来在共同演习第一天,两航空队的王牌就互相杠上了。顺便说,清显将黑兔,伊莉雅将白狼,吉冈武雄将魔犬,而卡路儿则是将被称为“风之饰章”的8字型图案描绘在机首附近。

“好厉害……利贝拉能做出这样的动作啊,要是让开发者看到,腰都直不起来了啊这!!”

西门的话尾连缀着感叹号。两边的动作都太过激烈,用双筒望远镜看根本追随不过来。巴尔塔扎尔用肉眼眺望着空域,出神地望着赌上各自所在的航空队的名誉而进行战斗的四机。尽管嘴里没有明说,但果然心里还是在为清显和伊莉雅加油。对于普雷阿迪斯奇袭作战,制空战正是胜败的关键。而掌握这关键的正是单机统治空域的王牌,而这超级王牌非清显与伊莉雅莫属,巴尔塔扎尔如是确信……

看我把你击落。

赌上我积累至此的磨练,赌上与我飞在共同天空的同伴之名,也为了曾被我击落的敌机们。

——卡路儿·阿巴斯,我要将你击落……!

清显紧咬着牙关,拼命地追着逃走的卡路儿。

一月那毫无污秽的天空,以及反射着阳光的海洋。卡路儿那银色的机翼划过那片他很早以前就看够了的只有蓝色的世界。

垂直于地面竖起机翼,打了个垂直回旋。卡路儿尽管在全力逃走,有时却微妙地扭动机体,迷惑着追在后面的清显。对方在搭乘席中也一定是双眼充血,咬紧牙关握着驾驶杆,可从那背影来看却不知为什么感觉有富余得让人来气。

他在藏匿着他的獠牙,清显的直感如是低语道。他一定留着一手。若是一般的飞行员可能会上他的当吧,但至今好几次穿越死线的经历,为清显的思考

打响了警钟。

尽管他驾驶的是新机体特拉·利贝拉,但说实话他并不喜欢。尽管马力充足,升力异常猛,外面还围着厚厚的装甲防弹性能很高,但还是在秋津联邦时驾驶的“斑鸠”跟清显更合得来。贝尔纳重工业的战斗机是为即便是经验尚浅的飞行员驾驶也能充分在前线战斗而设计的传统而“体贴”的机体。让飞行时间在五百小时左右的飞行员来驾驶非常合适,但对于空战出击次数两百回以上,击坠数两百六十机以上的清显来说,却太过“油滑”了。尽管斑鸠就像是匹并不亲切而且难以驾驭的野马,可是如果能充分了解其特性并调动其能力的话,就能够做出特拉·利贝拉根本无法触及的空战动作。

可现在在这种场合,即便对机体性能说是道非也无济于事。要说这些的话,卡路儿所驾驶的麦斯特拉比起特拉·利贝拉来性能还要低一等。正因为如此才一直被清显追着,然而他的獠牙还是毛骨悚然地从尾翼闪现了出来。

当他马上就将卡路收于瞄准器之时,他将目光移开,转向了背后。

果如他所料,在那里,螺旋桨位于尾部的漆黑机体“真电改”将魔犬的獠牙闪现了出来。

在清显将注意力集中在将卡路儿收于瞄准器的一瞬间,那獠牙便会扎在自己的搭乘席上吧。而且,这还只是训练啊。

——这是何等强大的杀气……!!

当然,真电改搭乘席的内部,握着驾驶杆的吉冈武雄的表情他当然是看不到的。然而从他的两翼,让自己都几欲退怯的杀气化作苍白的磷光升腾了起来。即便在实战中,磨砺至此等的战斗欲望他也未曾得见。尽管在地面上海从来没有与武雄打过照面,但仅仅在同一片空域,他的人格就传达了过来。

——极其不服输,有着将自己的一切在天空中燃尽的觉悟……

——天空中生者的尊严……!!

从魔犬那里释放出的热量,仿佛正在灼烧着他的脊梁。然而,岂可畏惧。

——我上了,卡路儿,吉冈武雄。

——我会证明给你们看,我和伊莉雅,才是多岛海最强的搭档……!!

再将目光聚焦于魔犬的再后面,可以微微看到伊莉雅正在追逐着他。将目光转回前方,可以看到在卡路儿机前方如同豆粒般大小的伊莉雅。也就是说现在四机形成了一个圆环,互相咬着彼此的尾巴。这正是如同字面所指示的、近乎唯美的dog fight。

扭打在一起的四机……虽然想这么说,然而不对。机体性能较优的特拉·利贝拉渐渐地发挥出马力与耐性的优势,逐渐形成将麦斯特拉与真电改摁倒之势。如果就这样持续下去的话,就是己方的胜利。

——卡路儿也肯定明白这一点。因此,他一定会出奇策。

而这奇策是……?

清显预先估量着敌机的动作。将敌方的机体性能、技术、现在空域的状况——这些所有的“空战因子”都收于体内,进行解析,预测着敌机可能做出的乾坤一掷的秘策。这并不是根据什么道理,而只是靠着经验。如果比起任何人都能正确预测未来的话,在那前方,“空之王”的称号就等着他。

在追着一边一点一点扭动机体一边逃窜的卡路儿时,垂直回旋不知何时成了纵向巴战,也就是所谓互相打着筋斗。这并不是那种天空和海洋交互在视野前方流动的筋斗,而是稍稍倾斜的不太好看的筋斗。

推到出来的答案是。

——卡斯滕回旋……!!

现在在多岛海,怕是只有清显和伊莉雅会使用的传说中的回旋,卡路儿也是会的。一直以来在空中存活下来的经验,如此对他沉吟着。

那么我自己也只有紧接着打出那传说中的回旋了。过去在与师父阿克梅德进行模拟空战一对一单挑的时候,阿克梅德在清显打出的卡斯滕回旋后紧接着也打出,便将其破解了。我现在也只要这么做就行了。

——请看着吧,阿克梅德师父……!

他在心里呼唤着在第二次谢拉格里德海战中,给清显亲授了传说中的技能“射击”后阵亡的阿克梅德。如果说卡路儿是师从“海猫”的话,自己也有着拜师于阿克梅德的名誉。即便是赌上自己尊敬的师父之名,也绝对不能输。

他瞪视着在前方朝着天顶冲去的卡路儿。

那攀爬到湛蓝天空之顶部的白银之翼。从那飞行方法便知道,他是被天空爱着的飞行员。那优雅而洗练的高空舞蹈,宛若天空庇护着他的机翼一般。然而这华丽的舞步之中,却隐藏着着实危险的袖里刃。note

8.(译者注:翻译成“袖里刃”的地方,原文「仕込み刃」)

马上,就是现在——

就要到达筋斗顶点的卡路儿机,开始了微妙的侧滑。

如我所料。

清显凝神察看,那正是在卡斯滕回旋中可能出现的“事象境界”。在空中空出的真空地带。那根本不可能看到的境界之面,让经过不断磨砺的感性将之作为光之薄膜捕捉到了。

看得到。

卡路儿可以看到的同样“境界”,也映照在清显的眼中。

卡路儿被光之薄膜包围着。刹那间,将麦斯特拉层层裹住的分外炫目的粒子。

从物理层面来说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回旋,在光的正中间变成了现实。

——这是何等得美丽……!!

清显一边感叹着,一边不断追逐着其背影,将自己的一切托付在三舵中。

那事象境界的光压在了泪珠型挡风之上。

突然压上身来的、骇人的减速重荷。特拉·利贝拉在咆哮着。这自己首次驾驶的机体的呼喊声,从握着的驾驶杆中便感觉了出来。

简直觉得就要从喉咙里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样。血液一下子拥上了脑部,如果一旦松口气的话,意识就会被当场切断。

然而,清显还是战胜了苦痛。哪还有怨东怨西的空闲,一定要将卡路儿击落。

给我撑开眼睛,即便四肢断裂,在最后的瞬间也要咬破敌机的侧腹,

不断忍耐着大气之斧,将目光凝视于光之洪流——

在眼前,出现了卡路儿的右侧机体。

同时,他紧紧扣下了十五毫米机枪的扳机。

释放出的涂料弹,将卡路儿机染了个通红。

——得手了……!!

正当他几欲发出欢声的一刹那。

“?!”

自己的挡风,已染了个通红。

咕哦哦,他听到了螺旋桨高亢的嘶吼声。

从那红色的狭缝中,魔犬疾驰而过。

——被魔犬击中了……?!

如果是实弹的话,清显的肉体应该就早已粉碎了,无需多言的被击坠。然而那魔犬,挡风上也涂了个通红……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根本无法理解。击中卡路儿的同时,被魔犬击中了。然而那魔犬的挡风上也附着着涂料弹……

那伊莉雅如何呢?

正当他就要环视空域的时候,通信器响起了。

“红方一号、蓝方一号、蓝方二号,击坠。红方胜利。”

看样子清显、卡路儿与武雄被击落,而伊莉雅仍然存活。也就是说这次的集团模拟空战,是Walküre的胜利……

“太好了……谢谢你,伊莉雅……”

在通红一片的涂料狭缝中,清显探寻着伊莉雅的身影。

而伊莉雅呢,不知何时起一边在清显旁边与之并排飞着,一边对他轻轻地招了招手。

究竟发生了什么,清显终于理解了。

尽管这事态难以置信,但现在从震耳欲聋的扬声器中传来的飞行员同事们的兴奋的声音,告知他这事态的的确确在现实中发生了。那过去谁也未曾得见的、稍稍感觉有些像梦中故事一样的情景,就在刚刚的这片天空中绽放出来了……

“四机同时卡斯滕回旋!!”

带着兴奋的声音,担任解说员的萨娜特拉将自己所看到的告知清显。

“这样,带着这种感觉,咣咣——!……话说!还不懂吗,来,借我手用用,对,就成了这样,然后这样,咣——!”

她借着在她身旁康达塔的手,用手指尖想要再现白天的空战动作,但她越做,就越只是感觉两人的手缠在一起,愈发不懂。

他先是仰望着暮色将至的天空,又将目光回到了比起地面高出许多的海拔两千米处的落日将欢迎派对会场染成茜色的样子,清显有些困惑地笑着。

“也就是说……卡路儿、我、魔犬还有伊莉雅几乎同时打出了卡斯滕回旋,而且都成功了?”

萨娜特拉眼中泛着光,点点头,“啪”地用手拍了拍胸前,嘻嘻地笑道。

“是的是的!好厉害啊,那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怎么说呢,虽然是在战斗中,但实在是太漂亮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眼泪都出来了呢!”

Walküre的大姐头萨娜特拉到现在眼睛里还微泛着泪光,称赞着在空中描绘出的四人的轮舞。在她旁边,被抓住的那只手终于松开了,康达塔露出了温和而文雅的笑容。

伊莉雅在最后面也着实是幸运了,虽说胜得极其微弱,但我们的胜利就是我们的胜利。现在明明派对还正在准备,可大家好像酒劲儿已经上来了。”

康达塔手指指示的地方,Walküre队员们已经从兵营中拿出了秘藏的酒,开始了庆祝集团模拟空战胜利的宴会。由于预定是伊斯拉舰队航空队员先回到分给自己的兵营中再来到这会场,他们现在不在这里。等他们一来的那一瞬间,就会拉开地狱般的欢迎派对之帷幕。

“沃尔迪克航空队预计之后就能到达奥丁,有传言说草薙航空队的一支先遣部队,也会今天到达。多岛海列强中最精锐的航空队,今晚说不定就会全部在这里集中。好紧张啊。”

连一直都从容不迫的康达塔,都略带些紧张的神色。这对于清显来说,当然会是让他异常胃疼的一晚。note无论与沃尔迪克航空队,还是与草薙航空队,他都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孽缘。尽管这是自己做好觉悟并沿之前行的道路,但在特定的情形,自己说不定还是要接受他们相应的制裁。

9.(译者注:本句是直译,没有意译。)

然而。

——只要不被杀就行了。

为了给自己鼓劲,清显喝了一口从萨娜特拉那里拿到的威士忌,这么对自己说着。

——他们当然会恨我的。无论嘲笑,还是污蔑,抑或是憎恨,都统统接受吧。

——如果那样能让大家团结一致的话,被打个面目全非也没有关系。

——现在应该考虑的,是赢下决战,是制空普雷阿迪斯,仅此而已。

天空渐渐转暗,而在派对会场上也开始点亮了装饰灯。在基地打杂的人们繁忙地工作着,而从小摊上飘来了撒了大把佐料的香气扑鼻的料理的香气。为了取暖,在会场的中心点着很大的篝火,而为了今天而聘请的乐团也开始奏出了很有朝气的音乐。

不知是谁大声宣告派对开始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愈发肆意地端起酒樽到小摊上问价,或者在各处围成圆圈兴高采烈地吃着、喝着、打扑克赌博。傻笑声和娇声四处响起,如往常一样,吵架声与撕打声也相继而至。

顺便说,虽然像清显他们这样的士官知道目的地是普雷阿迪斯,下士官和士兵却对作战内容一无所知。这次只有在被问到“愿意菜价出发后回来的希望渺茫、只有单程票的大作战吗”这个问题是仍然坚持报名的莽夫或者探险爱好者被选上,现在才在这里。

“明明氧气那么稀薄,却那么精神。”“早就习惯这么稀薄的氧气了,没事没事。”

正当他在一旁看着康达塔和萨娜特拉爽朗地笑着,坚固了今天晚上姑且还是以活命为最优先的事宜这一决意的时候,突然间双肩从正面被某人抓住了。

“清显!!”

从极近的距离突然被人极其真挚地叫着名字,他不禁倏地伸直了腰杆。

他一看,一名金发碧眼,让人觉得光彩照人的貌美青年从正面讲手臂放在他的双肩上,在位于水平距离十厘米的至近距离带着真挚的眼神盯着他。

“卡、卡路儿……”

气势被对方压倒的他叫着对方的名字,伊斯拉舰队第一航空战斗飞空队长卡路儿·阿巴斯丝毫不改真挚的表情,简直就像是恋人一般愈发将脸与脸的距离缩得更短。

“我有一个请求。”

“呃、嗯。”

“明天,再来一次。”

尽管脸贴得太近,他一时间难以揣摩出对方的意思,但他还是马上想到就是集团模拟空战的事。

“啊、啊,可以的哟。今天我们,比较幸运嘛。”

“嗯。你这么说的话可帮了大忙。不管怎么说,我们那边,都几乎要暴动了。”

“诶……”

“不能认可的人们在骚动着。输了比赛的成员被骂着,然后还嘴,在来这里之前已经有两次扭打在一起了。还有人说什么机体性能不同太不公平之类的话。”

“啊,这一点我也这么想,机体的潜能非常重要嘛。即便说是其他国家的战斗机,也会想着要能驾驶自己想要驾驶的机体就好了,从今天开始就是同一家航空队了嘛。”

“你能这么说真的帮大忙了。明天,再来一次哦。我说好哦,明天我和武雄君的师父——海猫先生也会出马。”

嗯,清显点了点头。在今天的模拟空战中,海猫似乎因为机体出了故障而没能出场。由于第一次看到他的空战就想要和他较量一番了,现在说明天就能和他较量,便十分期待。

做好约定以后,卡路儿终于移开了他那贴得过近的脸,十分安心地长舒了一口气。

“输了以后回到大家那里真的很糟糕啊。什么笨蛋啊无能啊嗯懦夫啊,对自己的队长也是想说就说无所顾忌。明明都做出伊斯麦尔回旋了,可谁都不表扬我。”

他半开玩笑地发着牢骚。伊斯麦尔这名字听起来耳生,估计是卡斯滕回旋在巴雷特洛斯地区的称呼吧。

“伊莉雅在的位置比较好嘛,而且机体性能也对我们有利。真想在相同的条件下一战啊。”

一边安慰着对方,清显对卡路儿刮目相看了。明明应该输得十分不甘心,却不找任何借口,依然不改爽朗的态度。尽管可能出生的国家不同,但骑士道精神也一定紧紧地附着在他的身心吧。虽然他时而天然而无神经得让人脊背一凉,但从根本来说的的确确是纯洁而善良的人啊……正当他如此感慨时。

“白狼先生,在哪里?”note

10.(译者注:这里翻译成“先生”而不是“小姐”的原因从后文能看出。)

突然间,一声不解风情的提问插了进来。

“将我击落的飞行员先生,在哪里?”

不知什么时候,在卡路儿旁边出现了一名眼神凶恶的少年拿着番茄汁伫立在那里,游离的视线朝向周围。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接近过来。

他应该是白色人种与黄色人种的混血吧,理得短短的亚麻色头发以及蓝蓝的眼睛。note隔着衣服都显而易见的历经磨砺的肌肉,与他那短小精干的身体取得了完美的平衡。尽管他那极其锐利的目光告诉人们他是已经穿越过无数空战场的飞行员,可他身上露出的氛围却还存留着少年的天真与无瑕。

11.(译者注:给尚未看过《夜想曲》的诸君提醒,武雄的父亲千千石武夫是帝政天上人,母亲吉冈优姬是雷瓦姆与天上的混血——优姬的父亲是帝政天上人,母亲是雷瓦姆人。另外,如果诸君中有人看到这里还以为帝政天上等于空之一族并以此为依据大事评论的话,请面壁)

此人究竟是谁,不用对方报上名来他也明白了。

“……吉冈武雄君?”

他这么招呼道,武雄瞥了清显一眼,“啊”地,低语了一声。

“黑兔先生。”

尽管自己也没有报上名来,但看样子武雄也明白了。清显重新做了自我介绍。

“初次见面。我是Walküre队长,坂上清显上尉。”

“……伊斯拉舰队第二航空队,吉冈武雄一等飞曹……就是我。”note

12.(译者注:这句话日文是有个要点的,不太好翻译出来:吉冈武雄几乎说完本句时并没有对清显用敬体,这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是非常失礼的,于是在后面补上了敬体。从前后都可以看出,吉冈武雄略微有些愣头青。从后文某一章可以看出,这与优姬潜移默化的影响可能有一定的关系。优姬啊……)

武雄着实笨拙地嘀咕着报上名来,再次将目光向周围望去。看样子对被伊莉雅击落一事相当不能认可,而对清显根本提不起兴趣。

第一次和魔犬在地面上见,清显内心相当吃惊。武雄不管怎么看都感觉只有十五岁左右的样子。

“武雄君……今年多大了?”

他这么问道,武雄又瞟了清显一眼,然后十分不好意思地转开视线回答道。

“……二十岁。”

绝对在撒谎。不管怎么看不是都只有十六七岁吗。

“这、这样啊,二十岁……啊。”

“嗯,是二十岁哟……话说,白狼先生在哪?”

看样子他在意伊莉雅在意得没辙了。清显便暂时离开了现场,向附近的队员们打听伊莉雅的下落。果不其然,今天胜利的大功臣正被大量Walküre队员围着,沐浴在欢呼的指笛之中。他刚一强行将一脸困扰的伊莉雅从圈中往外拉,背后便响起连连的嘘声。他尽力从同伴的大骂声中挣脱出来,终于将伊莉雅拉到了魔犬身边。

“……………………”

相互报完各自姓名以后,武雄好一阵子瞪视着伊莉雅。

“……………………”

伊莉雅也十分困扰地承受着他的视线,嘴巴嘟哝着想要开口说话,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哈哈哈,在相互对视着呢!”

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有趣的,卡路儿高声笑道。

“……你怎么看穿左拧转的?”

极其唐突地,武雄阴沉沉地问道。由于他句尾音调稍

稍上扬,便知道是在提问,可若不是这样的话那提问方法真让人以为他在自言自语。但是伊莉雅好像马上就理解了武雄的疑问。

“……从你那飞法就知道了……你所谓的左拧转,在我们国家,是被称为卡斯滕回旋的战技。过去,我和坂上上尉也几乎在同时打出过同样的动作……因此,我才得以预先判断出你的战技。”

对伊莉雅的回答,武雄有些懊恼地紧咬着嘴唇,静静地接受着。

“……我头一次被海猫先生和卡路以外的人击落了,明明从来没有被这两人以外的任何人击落过。”

武雄直勾勾地盯着伊莉雅,然后面色稍稍泛出了些红润,龃龉着嘴巴。

“而且是……被你这样……”

他还要说出些什么,可还是把话吞了回去。虽说那消失话语的话尾,清显已经大致能够预想到了,可并没有硬是说出来,武雄大概也察觉到如果那么说的话,一定会让伊莉雅不快吧。

然而。

“‘被你这样’出色的女性?”

卡路儿一边嘻嘻地微笑着,一边随性地说出了连武雄都踌躇的词语。由于他已经习惯了这熊男人的神经大条note,心里只会想着:啊,又来了啊,今天也是状态绝佳呢;但武雄的脸明显愈发通红,否认道。

13.(译者注:“熊”字为译者应景所加,原文中没有此语项)

“才、才没有!那种粗鄙之事,我才没有想!”

“嗨……那是什么啊?‘被你这样的’……什么?你究竟想说什么呢?”

卡路儿他一边露出大条的笑,一边刨根问底穷追猛打,武雄便愈发显露出怒气了。

正在劝解几乎就要吵起来的两人时,吵嚷声从远方的一群人那里响了起来。又有新的成员陆陆续续地乘着吉普车赶赴宴会。

清显马上就意识到了来访者究竟是谁。

胃里嘎吱作响。

应该对他们讲出道歉的话语、辩解的话语,还是干脆将错就错呢。现在在自己内心还没有得出答案。他决定还是等见到他们之后,再将那一刻的想法诚实地告知他们。

他咂了口威士忌去代替喝水,抬起头来,准备自己主动迎上前去。此时,萨娜特拉有些担心地对他说道。

“来了哟,沃尔迪克航空队。坂上队长在吗,对方像是队长的人这么问道。”

“嗯,我这就去,请你带路。”

“我话说在前面,如果他们对你做了过分的事,我们可不会保持沉默。”

对着挺胸示威的萨娜特拉,清显微笑道。

“谢谢你。不过真到那个时候,能视而不见吗?就是那种只要我不被杀死就OK的感觉。”

“那种事……”

“好啦,如果只是被打就完事的话那也算便宜了,我可是做了即便被他们这样也讲不出怨言的事情啊。”

萨娜特拉一脸不满地盯着清显,可对方却带着笑脸搪塞,拜托她带路。借着篝火的光亮,推开人群,清显便向过去曾吃着同一锅饭但后来又作为敌人相互厮杀过的熟悉的人们身边走过去。

他想起了箕乡防卫战那次对沃尔迪克航空队战斗的情景。

为了被囚禁的神乐和清显,这些体贴的人们触犯军规将他们解救了出来,而他,竟岂有此理地亲手击落了十几架他们的飞机。装在他心中的事实只有一个:他们无论怎样非难自己都是他们的权利,无论他们说自己什么,对自己做什么,他都只会默默地接受。

在星光之下——

雷欧·罗森缪勒上尉就和曾经与他在共同的天空飞翔时一样,带着平静的双眸迎接着清显。

仅仅是看到这样的氛围,清显就领悟到雷欧想说的话的全部了。

“听好了,假如之后我们在战场上碰到了,堂堂正正地战斗吧,绝对不要手下留情,这是对对方的敬意,也是武士道和骑士道,对互相精神的赞赏。”

“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会为了击落你们而竭尽全力。你们也发誓吧,发誓如果在战场上相遇了,会与沃尔迪克航空队全力一战,会用尽所有的力气,为了击落我们而战斗。”

现在重新想想,正是因为有着雷欧的这番话,自己才能在如同地狱般的箕乡防空战中,为了不让祖国的人们死去奉献出自身。而雷欧一定是预见到了双方有朝一日会在空中作为敌人相遇,为了不让清显他们痛苦,才在临别之际如是赠言吧。

即便不交谈,雷欧的表情、视线都告诉他对方已经接受了、原谅了这一切;仅仅这些,就让清显拼命才抑制住自己的眼泪。

清显再次想到,这人果然是比起任何人都值得尊敬的上官。他也理解到,自己第一次就被分配到这么伟大的上司手下,真的对于自己来说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了。

清显在雷欧面前并起脚跟,送上了敬礼。

“很久不见了,雷欧队长。我是Walküre队长,坂上清显上尉。”

他丝毫不犯怵,也不加任何开场白,而是用毅然决然的表情和话语直面雷欧。

雷欧也还以敬礼,然后慢慢地问道。

“有一点,请你回答,不要撒谎。”

雷欧的语调中不带任何感慨,和过去一样的冷淡。完全一副战场男儿的味道,非常生硬。

“是!”

“……那个时候,你是故意瞄准机翼的吗?”

雷欧所说的,正是在箕乡防空战时进入格斗战时的事吧。被雷欧、露露、菈菈追着,在神乐和达姆巴佐利克的帮助下总算是恢复了体势,而清显对雷欧机体的上表面射去。子弹打中了雷欧机右翼,而雷欧机则打着回旋坠落下去,从他视野中消失了……

清显诚实地告知。

“不,我没有那样的富余。”

“……………………”

“我射击是打算打死队长,而由于队长躲避了,所以打中了机翼,仅此而已。”

“……………………”

听到他的回答,雷欧带着痛苦的表情沉默了半晌,喝了一口啤酒。然后他异常苦闷地将自己的玻璃杯慢慢送出,递给了清显。

清显将自己接到的东西一饮而尽。

“如果让队长、露露姐和菈菈姐继续活下去的话,就会有更多我的同胞们被杀死吧。因此我也是为了打死露露姐和菈菈姐而射击的。”

那是他在沃尔迪克航空队的时候,跟他关系非常好的双胞胎姐妹,露露和菈菈。清显也用枪口对准她们射击了。现在她们也来到这会场了吧。她们怎么想那时的事呢。

听完清显的话语,雷欧发出了鼻息,之后嘴角稍稍绽放了开来。

“……那样就好。我还想着如果你要是道歉什么的就把你狠狠揍一顿……你已经出息了,已经是十足的一流飞行员了,已经远远地超越我了。”

在雷欧不苟言笑的面孔中,稍稍夹杂了些温柔。

“……您过奖了。成了Walküre队长以后,我才越发知道自己的不周和思虑之浅。我总是想着雷欧队长的指导,每天拼命地做着。”

清显是真心的。他当上Walküre队长以后,方才得知统帅部下的困难。率领编队出击,将损害抑制到最小,实现作战目标再归还——仅仅说来很简单,但其内含却深而极其严苛。如果对于时时刻刻在变化的现状下决断有所犹豫或者有错误的话,原本不需要死的部下就会大量死亡;而与之相对的是,如果能不断迅速地打出最优的一手,还有可能一个人都不死集体生还。这半年间他领悟到作为编队长关乎大量生死的决断之重,以及与通常必须要战斗,必须要单机击落敌人完全不同的、在另一个次元的知性、勇气和决断力是必需的这一点。

因此,雷欧就是清显的榜样。如果说格斗战的师父是阿克梅德的话,编队空战的师父就是雷欧。他总是一边回想着沃尔迪克航空队时代共同出击的时候雷欧的话语、规劝以及决断,一边拼命地尽现在的职责。

“直到现在我还一直认为,雷欧队长是我的老师。这次能以这种形式重逢,我真的非常高兴。”

一边不中用地用语言表述着自己的心情,清显感慨颇深。无论是父亲正治也好,阿克梅德也好、雷欧也好,自己真的是受惠于这些身为自己楷模的人啊。

“……你才是言过其实了……我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

有些不好意思地这么说着,雷欧转过身去,对着没有任何人的背后说道。

“……就是这样了。余兴已经差不多了吧?赶紧扑过来!”

接下来的一瞬间,大概是一直在雷欧背后藏着的露露·斯科特和菈菈·斯科特一脸笑容地飞了出来,两人一起抱住了清显。

“清显——君——!!好——久不见——!!”

“好像又变帅了啊?!呀——姐姐想要吃嘛——!!”

和过去简直完全一样,她们紧紧地将身子贴了过来,因为重逢的喜悦而爽朗地欢闹着。

003

“露露姐、菈菈姐……”

虽有些不知所措,清显还是带着笑容面对那两人。被那两个人讨厌可能比起将他身

子切成两段还要痛苦,但那两个人一如既往,不,比过去还要显得无忧无虑地死死缠着清显。

“本想着清显君你那么胆小,绝对不会对我们射击的,可还是射了啊!!”

“好帅气啊!!怎么说呢,有一种被硬上了的感觉?!呀——清显君,看你平时老老实实的,可到了那里就成了那样啊?!‘说来也真是野兽啊!!’那种感觉?!”note

14.(译者注:结合后面一句话,露露/菈菈说的这两句话本来就带有歧义,所以就处理成了这样。)

尽管她们所说的话依旧莫名其妙,但双胞胎姐妹依旧能向以前那样对待自己,清显着实非常高兴。

“……是的,我射击了,狠狠地射击了。”

他只以这句话回应。露露和菈菈抬起头来露出灿烂的笑容,咯咯地笑着。

“嗯嗯,我们也射击了哟,狠下心来打算弄死清显君呢!”

“对对,双方都能活下来真的太好了,也不用自相残杀了,还可以再一起飞,真是开心啊!对了对了,伊莉雅在哪儿?现在应该在Walküre吧?”

“啊……是的。大概在那边……”

清显向喧闹的周围定睛看去。由于只能借篝火这么点儿光亮,一时间便没有找到。

与清显一样,伊莉雅对沃尔迪克航空队也怀着愧疚之意。

在箕乡海上与清显单挑,迫降在无人岛上,阿克梅德将两人捕获了。为使从那里以俘虏名义被引渡到威斯特朗大陆的伊莉雅空战技术不退步,便让她作为Walküre的一员巡游于纷争地域,现如今还当上了Walküre副队长。虽然在官方来看,她是从沃尔迪克航空队以Walküre“友军”的名义调遣至此,并没有违反军法,但在了解内情的沃尔迪克航空队员来看,这样的状况即便招致了像是“我们的王牌舍弃了我们,加入Walküre了吗”这样的反感也没有办法。

雷欧也好露露也好菈菈也好,他们都不是心胸那么狭窄的人,伊莉雅能在自己希冀的场所翱翔于天际,他们一定会高兴的。虽然清显相信这点,但其他沃尔迪克队员怎么想他是不清楚的。

正当他烦恼着该不该问的时候,在他提问之前,双胞胎就回答了。

“伊莉雅也很了不起呢。因为清显君在,她才加入Walküre的吧?!哎呀,还真是爱之深啊,咻——咻,真是热啊。”note

15.(译者注:由于翻译成“爱之深”的地方原文「熱愛」,因此后文才有所谓“热”这么一说)

发出“噼——”的一声,清显的面颊冻结了。

“嘛——可是啊,如果理由是那样的话也没办法啦。那正是,舍弃了祖国选择了与最爱的人一起飞翔的伊莉雅嘛……不觉得这特别像是电影的标语吗?!虽说伊莉雅不在了挺寂寞的,可如果她的理由是清显君的话还是可以原谅的吧!”

“对的对的,是爱呀,爱!战场罗曼丝最棒了!!”

“那个,和伊莉雅已经做过了吧?!再怎么胆小闷骚也该做过了吧。被一个人爱到那个份儿上,怎么样也得上了吧!”

露露和菈菈无所顾虑地从清显的两侧抓住他的胳膊不放。直到回答她们的提问之前说什么也不放手,类似于这样的气势传达了过来。

清显依旧带着僵硬的笑容一动也动不了。

话说,在沃尔迪克航空队里,伊莉雅离开的理由竟然是这种说法吗?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那个!在十分根本的地方存有误解……”

为了伊莉雅的名誉,这种事他必须得事先说好。不管怎么说,如果伊莉雅因为这么浅薄的理由就离开了沃尔迪克航空队这种说法被当成了已定事实的话,伊莉雅就太可怜了。

“诶——如果不是为了清显君的话,那是为什么?伊莉雅,她为什么不在我们那儿,而是到了你们那儿去打仗?”

露露十分不满地鼓起了脸颊,看样子无论怎样,她都想硬说成那样的说法。清显刚要说明伊莉雅身处Walküre的理由……嘴却一动不动。

——究竟是什么呢?

——伊莉雅究竟是为什么才加入Walküre的呢……

到这个关头,那样的疑问重返他的脑中。被阿克梅德抓住,没有自由,只能按照别人所说的做,不得已而战斗,就这样留在了Walküre……这么说也许能说得通,但如果重新探求其动机的话,其核心又相当暧昧。

但是,然而,莫非。

——如果露露姐和菈菈姐说的是正确的话……

——如果伊莉雅真是因为我在,才加入Walküre的话……

直觉如此沉吟着,他不禁因为自己的自以为是而颤栗了起来。对于伊莉雅来说,这着实是一种无礼的妄想。他条件反射般地拼命地给出了伊莉雅的动机中分量最重的一个。

“因为塞、塞西尔是女王!啊,不是塞西尔,是伊丽莎白女王……因为是学生时代重要同伴的请求,伊莉雅才加入了Walküre……”

正在他说明的当间儿,露露和菈菈两人同时绷起脸来。

“诶——什么乱七八糟的呀,驳回。是说比起我们来说,女王更重要吗?”

“总觉得根——本不能接受啊。那样的话才不要——算了,直接问伊莉雅不就明白了。清显君,一起去找伊莉雅嘛!不问个清清楚楚心情很糟啊!”

“伊莉雅——!!你在哪——?!有点儿事想问你,我们不会生气的快出来——!!”

两个人依旧从左右两边夹着清显的架势,开始大声喊着伊莉雅的名字。正当他慌慌张张想要制止双胞胎的时候。

再一次,吉普车队赶到了,发出了比刚刚还要不祥的聒噪声。雷欧的目光变得稍稍严峻了一些,而双胞胎也停止了喧闹,面面相觑。沃尔迪克航空队下士官飞行员的老大麦克盖尔走近了雷欧,对他说道,

“来了,草薙航空队。该怎么迎接他们呢?”

嗯,雷欧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向远方眺望。麦克盖尔察觉到了不由得喉咙一震的清显,显出了笑容。

“哟坂上,好久不见了啊。在Walküre升得很快嘛,真不赖啊。”

他将拳头抵着清显的面部来回转着,十分粗犷地笑着。明明在那次空战中,很多同伴都被清显亲手击落了,但他没有一句怨言。在从奥丁越狱之时,他还将自己的爱车都借了出来,真是非常好的人。

“麦克盖尔先生,久疏问候了。还能再次与你并肩战斗,我非常高兴。”

“紫的事,我听说了。我不相信,她不是轻易就会死的。”

“……是……我也不相信,一定还能再见到的。”

“刚好,草薙航空队的那帮人说不定知道一些紫的情况,要我抓几个人来问问看吗?”

麦克盖尔这么说着,一边摁响手指,瞪视着夜晚的一角。从那口吻来看,果然敌对情绪还是难以掩饰。

沃尔迪克航空队和草薙航空队。

这两个在第二次多岛海战争中浴血奋战的精英航空队,就要在这奥丁结合成一个航空队,一同对抗乌拉诺斯战斗。

跨越国境将最强的飞行员们集结在一起,变成地上最强的航空队。

……尽管从理想上这么说十分简单,但只要想想两者间那无法跨越的恩仇,就感觉愈发遥远了。清显呢,由于他原来与沃尔迪克航空队已经混得很熟,能被他们原谅有一定的道理,但若是对于语言不通的过去的仇敌,他们最终能互相原谅吗?

喧闹的声音愈发靠近过来,耳中响起了熟悉的秋津语。他听说慧剑皇王国由于经济问题十分严重,根本不指望能有多少友军能被派遣过来,作为先遣部队率先冲过来的大概也就有十四五名左右吧。

队长会是谁呢?

如果是认识的人的话,谈话也比较容易进行一些……他正眯着眼睛看,在篝火照射一片茜色当中,一个认识的人的面孔浮现了出来。

那一瞬间,他的腿开始颤栗了。

“达姆巴……!”

没有错。穿过草薙航空队的队头走过来的,正是过去担任清显僚机的贾丹巴·达姆巴佐利克。

——他出世了?

清显离开草薙航空队后,已经过了一年多。尽管达姆巴佐利克过去才是飞行兵曹,但这时间对于他出世当上一队指挥已经足够充分了。

是没有注意到清显吗,达姆巴佐利克走到雷欧跟前送上敬礼,用流利的圣·沃尔特语说道。

“我是草薙航空队队长达姆巴佐利克特务上尉。我们收到希尔瓦尼亚王国女王伊丽莎白的请求,便火速前来。”

应该是在超越极限的战斗中锻炼出来了吧,过去那木讷的氛围已经丝毫不在,一阵只要一碰就会被斩断的锐利杀气从达姆巴佐利克的轮廓迸发出来。

“我是沃尔迪克航空队队长雷欧·罗森缪勒上尉,欢迎你们。”

雷欧也带着军人的尊严回答了达姆巴佐利克。一瞬间十分严肃的视线交流之后,达姆巴佐利克放话道。

“我

们已经认识到乌拉诺斯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为了讨伐乌拉诺斯,草薙航空队才决定赶赴奥丁。然而我们没有半点原谅沃尔迪克航空队的打算。”

“……………………”

“我们不会加入综合航空队的指挥下。我们草薙航空队会组成十五机单独的编队,听从我的指挥行动。如果你们不能接受这样的条件的话,我们就返回秋津大陆。回复如何?”

雷欧默默地听着,然后摇了摇头。

“……请去与奥丁航空队司令官交涉,我没有说三道四的权力。如果你问我个人意见的话,如果你们想单独行动的话那随你们的便。到这般田地还拘泥于这种无聊的面子让战斗力下降的一群人,我们主动要求撤诉。”

对他的这番话语,在达姆巴佐利克身后的下士官飞行员激愤了。

“我们屈尊前来你们就给我千恩万谢!!和一些射杀女人孩子的卑鄙小人一起飞,我们才是要撤诉!!”

由于是秋津语,雷欧他们不懂,但万一他们理解其中含义的话,说不定当场就会开始一场乱斗。然而从那说话的架势来看,看样子他们明白都是些侮蔑用语,沃尔迪克航空队的下士官们也冒出了杀气。

“胆子不小啊,敢到我们的土地上撒野?”“秋津人还真敢说到这种地步啊。你们知道你们杀了多少我们的同伴吗?”

尽管愈发激烈的辱骂声相互飞至,达姆巴佐利克全然不露怯意,嘴角反而愈发堆满侮蔑之色,然后向清显这边走来。

达姆巴佐利克连礼也不敬,只是从正面送出嘲笑。

“胆小的逃兵当上了Walküre队长啊,这帮人的级别可知矣。”

毫不留情的秋津话,打在清显的耳中。清显握紧了拳头一动不动。

达姆巴佐利克的表情中夹杂了憎恨。

“……紫队长,被处死了。为了救秋津人,舍弃了自己的名誉与生命,当了国贼终结了这场无果的战争……而与她相比,你就不觉得羞耻吗?”

清显无法回答,只能承受着他的话语。

“联介也挡在你身前,死了……不对,因为除了你,就没有人能守卫箕乡的天空了,为了守护自己的家人,才挡在了你身前。可你呢,用逃跑去回应了联介的心意。”

达姆巴佐利克直勾勾地瞪视着清显,继续吐露出低沉的话语。

“……你这种人根本没有打的价值。我这一生都会轻视你,我所要做的就只有这点了。”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新田原联介这个名字。他是在草薙航空队时代,与达姆巴佐利克一起担任清显僚机的下士官。为了学习清显的空战技术,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紧紧地跟着他不离不弃。然而在箕乡防空战中遭遇了伊莉雅,他挺身而出,挡在了不愿扣动扳机的清显身前,牺牲了。

“……我不会辩解。如你所说,我是舍弃了国家的卑鄙小人。神乐姐也好,联介也好,我都无颜面对。”

清显直直地对着达姆巴佐利克的视线,这么说道。

“……沃尔迪克航空队也好,草薙航空队也好,对于我来说都跟家人一样。以国家这个基准来说,我做不到从其中选择其一……因此,我逃到了一个不用与任何一方战斗的地方。如果是在Walküre的话,便不用将枪口对准自己重要的人了,只与乌拉诺斯打仗就好……所以我才舍弃了祖国到了这里。”

达姆巴佐利克表情丝毫不变,只是看着这边。过去像小狗一样跟着清显历经几多空中战场的那种可爱,已经完全消失殆尽了;现在所有的只是为了守护祖国和民族,几度穿越地狱般战场的那种战士的威严。失去了不知多少名同伴,还赶上了联邦解体这次政局的大动荡,达姆巴佐利克依旧留在草薙航空队继续战斗。一定是好几次处在几欲使灵魂耗尽的严峻状况下吧,也一定在不断寻找战斗的理由吧。然后他便赌上自己的尊严,选择了留在草薙航空队。他会恨会轻蔑从祖国逃离的清显,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清显的面前,从篝火那边溅来了火粉。忽明忽暗的粒子一闪一闪地,乘着夜风从两人之间流过。

“……我们不会听从你的指挥。我们是为我们的大义同乌拉诺斯打仗的。尽管会共乘奥丁,但不要想着恬不知耻地对我们指手画脚。”

达姆巴佐利克甩出这些话,也不等清显回应便转身离去了。

他已经做好承受对方憎恨的觉悟了。他所说的再正确不过。而且他还必须感谢他们跨越了憎恶来到这里,清显这么想道。

从现场的情形来看,接下来也必须得做好为一点点小事就起争执的觉悟,但如果作为同伴,草薙航空队能发挥作用的话,普雷阿迪斯制空也就不再是梦中物语。他们都是一直与十倍于己的敌人战斗,取胜存活下来的优秀飞行员。要论以寡势敌大军,没有人能出草薙航空队之右。这样的经验,在这不许败北的决战之天空中一定会成为必要……

尽管草薙航空队拒绝与其他航空队交流,很快就回到了分给他们的宿舍,宴会还在继续。沃尔迪克航空队喝酒的人很多,和其他航空队的飞行员毫无顾忌地对饮,很快熟悉了起来。卡路儿与露露、菈菈他们非常意气相投,从他们每个人的笑声中就可以看出他们正在快乐谈笑的样子。

趁着这段时间,清显找到了伊莉雅。他问她与沃尔迪克航空队的队员们交流得如何了,伊莉雅的面孔稍稍有点僵硬了起来。

“……和雷欧队长打过招呼了……他简直和原来完全一样地对待我……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值得尊敬的人。”

她仅仅说了那些,便噤声了。尽管清显在等着她的后文,但伊莉雅只是默不作声地凝视着虚空,陷入了沉思之中。

清显非常在意伊莉雅是怎么跟雷欧说明她自己离队的理由的。尽管从政治上来说,是为了确定与希尔瓦尼亚王国的友好关系才将伊莉雅派遣到这里的,但雷欧会相信那样的理由吗;而伊莉雅她会对雷欧说这种编造的理由吗?

清显尽管想问,但并没有问,他觉得这不是自己能问的。

“……大家都非常好呢。真的……我真感觉自己受惠于和这些出色人们的邂逅。”

伊莉雅的只言片语打破了沉默。

“……明明以那么任性的理由离队了……沃尔迪克航空队的任何人都没有责问我半句。不仅没有,他们还带着笑容接待我……我自己反而觉得无地自容了。”

伊莉雅将手里拿着的玻璃杯向嘴旁送去。尽管里面可能是酒,但现在伊莉雅正很罕见地诉说着自己的心情,清显便没有制止。

“……还真是不成熟啊,我是说我。不管过多久都没有进步。不,反而……退步了。”

她吐露着这些泄气的话。看样子果然有什么东西在揪她的心。

“没有这回事哟。伊莉雅一直在变强。今天也是,能战胜卡路儿和武雄君,都是托伊莉雅的福……”

尽管他这么鼓励道,但伊莉雅只是带着僵硬的表情一直陷在沉默之中。

“……令尊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呢。”

清显甩出了最近这段时间最为明快的话题。大约一年前,哈尔蒙迪亚皇国军攻陷帝国首都塞尔福斯特以来,根本不知在首都近郊住着的伊莉雅的父亲、原击坠王卡斯滕·克莱施密特究竟平安与否,杳无音讯。那个时候正是伊莉雅改了名字,作为一名Walküre队员开始活动的时期,尽管她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寻找她父亲,她心里一定一直在担心得无法忍耐了吧。之后虽然多次问过有关部门卡斯滕的消息,但大概帝国的政府机关无论哪里都陷入了混乱,在这种塞尔福斯特内情都并不知悉的形势下,根本无法顾及一名老击坠王个人的消息,时间便只是在白白地流逝……原来一直是这样,可前些天吉报便突然从Air Hunt岛飞来。

“……啊,该说不愧是家父呢,还是怎么说呢……‘我放心了’,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我惊呆了’。”

“是在克克亚纳线崩坏的两周前搬到了Air Hunt岛上吧?太厉害了,令尊根本不是帝国的一般人可及的,这种事都能做到。”

“说不定就是在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所谓第六感这种东西吧。探知危险的能力异常之高……简直就是野生动物啊。不过可能正因如此才能成击坠王的。”

伊莉雅的语调稍稍柔和了一些。对于从她幼少时代开始就给她强加了过于残酷的训练,夺走她一切少女应有的快乐的父亲,伊莉雅怀有着他人无法推测的复杂感情;但即便是这样,对于伊莉雅来说,卡斯滕还是她的家人。从她那极其微小的表情变化就可以看出,她父亲还活着她是多么高兴。

“我已经给家父写信了。我已经向他表达出要呆在Walküre战斗下去的决心了。父亲失去了惯用的那只手,也不能写文章,所以我也不期待他回信。如果在最后的决战中生还了,我就准备带着挨训的觉悟到Air Hunt岛去照顾他。”

“对的,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只要伊莉雅活着,不管在哪国战斗他应该都不会介意。”

真的吗,伊莉雅如是低语,将视线

稍稍抬起了一些。长长的眼睑之下,在贮满了星之色的眼眸中,清显映了出来。

突然间,刚刚双胞胎姐妹所说的话语又返回了他的脑海中。

“伊莉雅也很了不起呢。因为清显君在,她才加入Walküre的吧?!”

咚咚地,清显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

不可能是这样,尽管他在心中否定,但愈发迅速的心跳将某种热切而急不可耐的东西传送至他全身每一个角落。

清显深呼吸了一下,下意识地让思考冷静下来。

明明大决战就摆在眼前,普雷阿迪斯制空这一关乎世界命运的任务已经托付给他了,自己却沉浸在这样低下的妄想中这该怎么好。美绪她还在普雷阿迪斯等着我呢。没错……

——美绪她,在普雷阿迪斯,等着我。

他这么对自己说,接下来的瞬间。

——夺回美绪……我之后该怎么办呢?

极其突然地,这样的疑问降临到了他的内心。

视线落到了自己右手的小指上。note

16.(译者注:我没有看错原文,的确是“右手”,还是“小指”。后文清显与美绪见面时,那次戴在了左手的小指上。唉……清显你还真是不讲究啊。)

菲欧捎来的“赠品”正套在那上面。

那是与美绪约定的戒指。

“我们已经约定好要结婚了!”

“我,是清显的新娘!!”

“接下来呢,我要给清显送一个银色的戒指!这样仪式就完成了,咱们两个也会永远相爱!”

在少年时代,两人在梅苏苏岛奥德萨结下的约定,再次在耳边响起。

——夺回美绪……在此之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就像儿时约定的那样……和美绪结婚?

至今他都未曾考虑过的疑问爆发出来。

——我是为了和美绪在一起,才去攻打普雷阿迪斯的吗?

过去与美绪的回忆一个接一个地从戴着的戒指中,通过手指越过手腕一直传达、渗透至清显的内心。

由于乌拉诺斯强袭他失去了家人,两人一起在土丘上起誓要打倒乌拉诺斯的事。进入河南士官学校,取得优秀的成绩,一起搭乘埃利亚多尔飞艇的事。为了救美绪,赌上同行的所有七人的性命强行夜间着水的事。在Air Hunt士官学校时代,一起去看电影约会的事。在士官室内一起做宵夜的事。

在此之后——驾驶着双座轰炸机,出去进行巡逻训练,遭遇了敌机迫降至无人岛时的事。清显亲手对美绪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尽管美绪否认着那个事实,但清显自己的记忆却告诉他那件事是真的。然后在乌拉诺斯急袭Air Hunt岛,美绪对他坦白自己是乌拉诺斯的间谍,从清显面前消失了。

从那次诀别以来,经过了将近三年半,突然间,菲欧赌上了自身性命从遥远彼方的普雷阿迪斯传来了美绪的消息。尽管没有对清显说的话,只有一枚戒指,但那样他就足以明白这才是美绪真正的心情。美绪在呼唤我。所以我要去普雷阿迪斯,压制天空的王都,夺回美绪。清显这么发誓道。

然而,他现在察觉到了。

——我……想和美绪怎么样?

这些太过根源的、此前从未考虑过的疑问,现在不知为何却在伊莉雅面前不断重复不断重复着,挠动着他的脑髓。

“……坂上?”

突然,伊莉雅对停下一切动作的清显微微歪着头叫道。

没什么的,他本想这么回答,然而吐息根本无法形成话语。

只是,凝视着星空之下的伊莉雅。

心跳再次变得迅速而剧烈起来。某种急不可耐的冲动,冲向了他手和脚的末端。

这次非常突然地,与伊莉雅相遇至此的事情都从清显心中冒了出来。

在埃利亚多尔飞艇首次见面的事。父辈是仇敌,自己的父亲正治被她称呼为卑鄙小人的事。并坐在两人驾驶的搭乘席中恰逢流星雨,两个人第一次单独说话的事。在夜间着水之际,两人握着相同的节流杆,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对方。

在Air Hunt士官学校进行模拟空战之时,与伊莉雅进入一对一,第一次经历了肉体穿越了机体在空中融合成一体的感觉。毕业以后一同被分配到沃尔迪克航空队,他在沙滩上背着喝醉的伊莉雅,在星空下漫步。伊莉雅那个时候告诉他,“美绪在床上叫着你的名字哭泣着”。为诀别之际美绪扔给他的轻视与侮蔑而烦恼的清显,那一来就轻松了许多。在经历了大规模的空战,失去了大量同伴的夜晚,他抱住了在空母的甲板上疲弊的伊莉雅。在手中震颤的伊莉雅弱小而无可依靠,他强烈地感觉到必须由自己来支撑着她。

然后——秋津联邦与圣·沃尔特帝国处于交战状态,从帝国逃出来加入联邦军的草薙航空队,便与沃尔迪克航空队开战了。看到由于帝国的轰炸而被杀害的市民们,在几乎让他鲜血渗出的纠结之终末,他对着伊莉雅扣下了二十毫米机枪的扳机。明明是带着真心要杀死对方的心情在战斗,可不知为什么通过空中,在至近的地方感受到了伊莉雅的气息,感觉她的心跳就像自己的一样,他理解了他们的心已经融合在一起了。

“永远,在一起。”

融为一体的心,在战斗空域唱起这样的歌。

“我不会松开。”“我也是。”

“我爱你。”“我爱你。”

他听到了比起在地面上直接交流的话语,更加鲜明强烈,更能够响彻灵魂深处的声音。

那个时候,构成我心灵核心的某种东西一定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

一些本以为不会改变的东西,一些本以为不能改变的东西,让某种崭新的物质的催化下,发生着变化。他这样想道。

于是现在——

伊莉雅在这里,而我接下来也要为夺回美绪而奔赴战场。

——美绪,在呼唤着我,在等着我。

菲欧赌上自己的性命送来了约定的戒指,将这一点传达给我。

而另一方面。

——伊莉雅说不定正是想和我在一起,才舍弃了祖国。

他也明白这想法非常自以为是。然而不管怎么想,也无需卡路儿或者露露、菈菈他们指出,伊莉雅离开沃尔迪克航空队加入Walküre的理由相当薄弱。尽管这很可能他太高估自己了,然而,我身在Walküre也是伊莉雅在这里的理由之一,这一点应该没错吧。

美绪和伊莉雅。

攻下普雷阿迪斯之后,我将如何面对这两个人呢?

我究竟希望和这两个人以后成什么样的关系呢?

要是和其中某一个人一直在一起的话,就必须将另一个人从人生中割舍出去……如果真的陷入这样的事态的话,那个时候我将会选择谁呢?

尽管自己思考带来的烦躁让他身体震颤,但清显还是直面着那种烦躁。他深深地深深地审视着又傲慢又自以为是又缺乏体贴,丑陋而浅薄的自己。

——我的心意呢?

——美绪和伊莉雅,哪个人更重要?

仅仅是这么自问,身体也好灵魂也好就像要被切成两半一样,异常痛苦。然而清显仿佛就是想让自己痛苦一样,对自己的内心扔出这样的问题。

——想与之一直在一起过此一生的人,究竟是美绪和伊莉雅中的哪个?

无法选择,根本不可能选择,怎么可能选择啊。

然而如果夺回了美绪,要从中选择一个的时候迟早会来临。

到那个时候,我会——

“坂上?你其实状况很不好吧?你的脸色……”

伊莉雅的话语终于让清显回过神来。

他发觉冷汗已经浸湿了自己的鬓角和手心。

——我是个卑鄙小人。

极其唐突地,他内心如是沉吟道。

——明明知道这两个人的心意,却一直视而不见。

——其实,是两个人都想要吧?

——由于不能选择其一,便在思考着让哪一方都不会讨厌自己的方法。

“不是的。”

“诶?”

将内心的沉吟脱口而出的清显的眼中,映出了伊莉雅诧异的神情。

星空在背后映衬着,朦朦胧胧的篝火宛如磷光一般笼罩着伊莉雅。

仿佛有某种被烧烂的物质堵在了喉咙中。尽管清显想将那真身不明的东西化为语言,然而从口中出来的只有呻吟而已。

“什、什么啊,什么不是的。那样子就像是看到了幽灵一样。”

对着不知所措的伊莉雅,他嘴角拼命做出了一个笑,回应道。

“……对不起,看样子稍稍有点儿喝高了……很奇怪吧。”

“……你没事吧?不会是患了神经病之类的吧,那表情可从来都没见过……”

“没关系,没生病哟。只是稍稍想起了一些烦心事……都是些无聊的事,请不要在意。”

总算是绞尽脑汁想出了些借口,之后还是和伊莉雅一起,去和应该还在会场的沃尔迪克航空队下士官他们那里去

挨个寒暄寒暄吧。

尽管他也因为与熟悉的面孔重逢而高兴,并和他们说了些关于今后写作的很有希望的话语,但清显内心的一角却将对话搁置在一边,一直不停地在鸣鸣作响。

——我是要带着这样的心情去普雷阿迪斯吗?

——我是打算以怎样的面孔去见美绪呢?

尽管他好几次想要甩开,但内心就是无法沉默。

——实在是辛苦恣睢到了极点,这真真是卑鄙小人的做法。

即便他塞住耳朵,响自意识内侧的话语却不会停止。

然后最让清显害怕的话语编织了起来。

——自己真正的心情,明明老早就察觉到了。

“闭嘴。”

——明明自己已经得出答案了。

“啰嗦。”

“诶?”

在旁边,沃尔迪克航空队的下士官飞行员科尼和Leon带着诧异的神情对着清显。

清显强行做出了笑容。

“对不起,我好像有点儿反胃了。我先出去一下啊。”

他背对着瞠目结舌的同伴们,快步离开了现场。他躲开了仍然对宴会兴致正高的队员们,向没有人烟的地方走去。

——我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将美绪和伊莉雅放在内心的天平两边,看看会向谁倾斜。

“闭嘴!”

清显来到了一个没有任何人的黑暗处,对着自己的意识怒吼道。

然而那可耻的意识,正对清显沉吟出天平所倾向的那一方的名字。

“停下,闭嘴!”

想要尽力甩开响个不停的声音,清显不断踩踏着地面。

这是何等的浅薄啊,又是何等的卑劣啊。这是何等自以为是而利己、近乎疯狂而炽热的感情啊。这份炽热,将会让我所积累起来的一切钻研轻易地焚烧殆尽。

明明想要舍弃的。

明明想要将之从自己体内轰出去,扔到下水沟里流走。

可那种卑劣,依然在自己意识的角落生根发芽爬满每个角落。

他不断地呼喊着想与之在一起的那个人的名字。

舍弃一方,而紧紧抱住另一方的冲动不断向他倾诉着。

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note

17.(译者注:原文「ぼくはなんという人間だ」,明显是清显的自贬,因此这么处理了。)

我是为了成一个这样的人,才不断积累起长年的努力和钻研吗?

——我想与之过一辈子的人……

——那个人的名字就是……

那不随己愿的心,不断地呼唤着他选择的那个人的名字。

向着无限的繁星,向着悠久的远方,自己的卑劣,自己的浅薄,自己的欲望之深,都化作呼喊那个人的声音,消失于星河之下的喧嚣之中。

——究竟是什么东西啊,我,是如此得……

变得想哭起来,清显聆听着自己的意识所沉吟出的名字。尽管他期待着如果一直默默地盯着它的话就会消失,然而那声音却一直不停地周而复始地,不断对着星空呼唤着自己深爱的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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