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托斯岛谢拉格里德的上空,已完全被飞空舰艇中撒出的纸吹雪所覆盖。
三十万以上的市民们涌上了市区的主要街道,迎合着乐团奏出的和平之歌,跳着舞。
第二次伊斯拉舰队、圣·沃尔特多岛海地方舰队以及慧剑皇王国派遣而来的飞空要塞“朱雀”连续不断地驶过上空。人们都仰望着天空,露出笑脸,双手伸向天空,祝福着战士们的凯旋。
尽管说是凯旋,现在驶过天空的舰艇都是崭新毫无损伤的。
这些飞空舰队都几乎未经过战斗,多岛海联合军便已经收获了这次正式称呼决定为“密特朗大战”的大战争的胜利。
喜悦的母亲们迎接着自己送行前往战场的儿子们,泪满衣裳,彼此拥抱着,双臂伸向飞空舰队以示感谢。以血洗血的舰队决战,并没有发生;也几乎没怎么经历为夺取密特朗大陆而进行的凄惨的地面战,哈尔蒙迪亚皇国军便撤兵了。
是奇迹,指引了多岛海联合军走向胜利。
“普雷阿迪斯的奇迹”——
报刊杂志如是称呼帝纪一三五二年二月十八日在王都普雷阿迪斯的战斗所带来的实在过于戏剧性的结局。由多岛海联合军首席参谋巴尔塔扎尔·格林准将立案发动的这史上最大奇袭作战“雷神之枪”作战,名副其实地以“雷神的一击”完全破坏了乌拉诺斯的权力中枢,又得斯特法诺地区居民蜂起的天佑,让远大于当初预想的“机能不全”波及了乌拉诺斯舰队以及野战军。
在“雷神之枪”作战翌日执行的密特朗大陆逆登陆作战“战神之锤”note ,将战火的风暴卷入了选为登陆地点的布鲁托尼亚地区,尽管攻击一方遭受了死伤大约八千人的损失,但没受到太多来自于敌方舰队的妨害,一两天内就让十四万陆军成功登陆。而乌拉诺斯一方的方针则是故意放他们登陆,不久便让新编成的多岛海地区舰队从北侧南进,首先全灭第二次伊斯拉舰队,而后对圣·沃尔特多岛海舰队实施各个击破。如果乌拉诺斯参谋总长阿喀琉斯构想的这个战略能够顺利地进行,便会完全切断已经登陆的将士们的补给,他们便会不战而全灭。
7.(译者注:“战神之锤”,原文「戦神の石鎚」,注音「オペレーション·トールズハンマー」,也就是Operation Thor's Hammer。托尔,雷神)
然而——
本应从王都普雷阿迪斯下达的乌拉诺斯舰队南进命令,却最终没有下达。
作为战争意志源泉两名的大元帅德密斯托利以及乌拉诺斯宫廷的魔王伊拉斯特里亚里,被在普雷阿迪斯蜂起的民众军生擒,反以被民众军胁迫的形式,军方最高司令官德密斯托利亲自向多岛海联合军最高司令本部提议休战。
对这难以置信的结局,多岛海联合军都怀疑自己的耳朵。
再说,德密斯托利与伊拉斯特里亚里会被同时生擒这奇迹本身为什么会发生,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特别要指出的是,在人们尚未将伊拉斯特里亚里当作权力的中枢认知,抓住他由民众军询问的过程中,这个老人才是乌拉诺斯真正的王,而妮娜·维恩特不过是伊拉斯特里亚里的傀儡这一点明确了。
仅就结果而言,要说是生擒伊拉斯特里亚里的那个人为多岛海联合军带来了胜利也绝非言过其实。因为若伊拉斯特里亚里成功出逃的话,即使抓住了德密斯托利,对方被胁迫而结下的休战协定断然会被无视,密特朗大战即使到现在也将继续下去。
总而言之,现在在王都普雷阿迪斯,尤利西斯宫殿和王府议会场都被蜂起的民众们占领,元老院议员都纷纷遭人弹劾战争责任,极度为难。当然,贵族们按说应该反抗,但民众军有着多岛海联合军这个靠山,对方根本无法抗衡。以斯特法诺地区的低收入层为中心的民众军打气“自由乌拉诺斯人民解放军”的名号,完全攻取了权力中枢,收到多岛海联合军最高司令官伊丽莎白·希尔瓦尼亚的援助,开始为替代“天地领有”的乌拉诺斯新的大方针“天地融合”开始行动。
还有——浮出水面的暗之权力并不只有伊拉斯特里亚里。
向这个世界播撒战争种子的武器商人协会“库洛诺·马格斯”的存在,也随着塞农·卡瓦迪斯与伊桑·塞拉被生擒而浮出水面。被人民解放军抓捕的塞农和伊桑受到了拷问,对世界公开了库洛诺·马格斯的全貌。通过对多国政府植入不信任感,向他们鼓吹他国军备而使之相互争斗,决不出胜者,使得军备竞赛永远持续下去的这库洛诺·马格斯的骇人计策,以塞农自供出了其所有成员的信息而迎来终焉。随着灾难之源——武器商人“库洛诺·马格斯”的崩坏,新时代的气息定将覆盖多岛海,进而覆盖整个世界。
女王伊丽莎白·希尔瓦尼亚在多岛海联合司令本部三层特设的阳台仰视着盖满了青空的飞空舰艇和各种色彩的纸吹雪以及人们的欢呼,内心怀抱了深深的感慨。从特别为今天的凯旋式设置的阳台,在空中往来的舰艇群,以及在地上人山人海的听众们,一览无遗。
在她旁边的是多岛海联合军的首脑阵们,对着市民们露出笑脸挥着手,互相说着祝贺胜仗的话语,同时努力做着今后的规划。若与乌拉诺斯建立国交,缔结通商条约,将怎样与自国的国家利益扯上关系——在每个人都在心中各自打着算盘的时候,伊丽莎白对在自己身边伫立的对民众们露出讽刺意味十足嘲笑的乌拉诺斯第二王子马纽斯·西德斯说道。
“请问,您是明天出发吗?”
“嗯,由于凡人们哭着央求,没辙了,不去不行。”
“我会感到寂寞的。可是,还能马上再见吧。”
哼,马纽斯鼻子一哼,远远眺望着民众们和飞空舰艇。
自由乌拉诺斯人民解放军,决定拜马纽斯为新任王。当然,在人民解放军背后牵线的是多岛海联合军,要说的话,马纽斯是以多岛海联合军的提线木偶即位新任乌拉诺斯王的。
他绝对会拒绝,伊丽莎白如此预想,想着自命不凡的马纽斯根本不可能明知要当提线木偶还去加冕。然而实在意外的是,这乖戾王子竟然满口答应接受了邀请。预定明天就会搭乘王族专用的飞艇启程普雷阿迪斯,接受人民解放军的推举,出席加冕仪式。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的内心,不得而知。说不定啊,就是在战斗之前,自己酩酊大醉对马纽斯说的话,对他的心起了某种作用……伊丽莎白怀着这样颇为乐观的推测。
——从我们开始做起吧。
——如果天与地因为我们的友情得以结合在一起的话,痛苦一定就会终结。
——以友情,去终结战争。这应该就是我们的天命吧。
那时自己对马纽斯传达的话语,现在在这片天空响起了。说不定在明天就要启程普雷阿迪斯的马纽斯胸中,那时的话语仍有一息尚存。这对于伊丽莎白来说,是再高兴不过的想象了。
“殿下,请一定改变乌拉诺斯啊。”
伊丽莎白对着在她右边的马纽斯微笑道。马纽斯只是哼着鼻子,没有回应。此时,在她左侧的第二次伊斯拉舰队提督路易斯·德·阿拉贡向伊丽莎白问道。
“格林准将不在啊……我们的英雄在哪里呢?”
“说有什么急事,就出发了。”
“急事……?恕我冒昧,比凯旋仪式还重要的事情,那可是相当了得啊。”
拯救世界的奇迹之立案者巴尔塔扎尔,对于居住在地面上的人来说已是英雄了。挤满了重要街道,对着阳台欢呼的三十万市民,个个都歌颂着巴尔塔扎尔,等候着今天的主角从这特设的阳台出现的瞬间。
然而。
“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事……现在他已经不在桑托斯岛了,而到离得很远的地方去调查了。”
“嚯,那可真是了得……我可以请教一下调查内容吗?”
伊丽莎白带着认真的表情,回答了他的问题。
“他去确认比起世界还重要的某人是否平安了。”
然后她抬头朝天空看去,想着已不在这里的巴尔塔扎尔。
巴尔塔扎尔一定能抵达真相的彼岸,伊丽莎白相信着这一点。而伊丽莎白所能做的,只有祈祷那真相对于大家来说是好的……
路易斯顺着与伊丽莎白相同的方向仰望着天空,搔了搔下颚。
“……原来如此,还真是罗曼蒂克啊。”
“虽然作为作战参谋,格林准将是个现实主义者,然而在私底下他确实多岛海第一的浪漫主义者呢。”
“哦哦,他的真实面貌还真让人意外。在近期请一定告知我调查结果。”
发现了圣泉与天空尽头,又将多岛海地区与巴雷特洛斯地区结合在一起的伟大提督,莞尔一笑这么说着,没有再追问下去。
“要拍照了,各位,请露出笑脸。”
多岛海联合军宣传官,将照相机对着在阳台的联合军首脑们,放出了闪光。在场的全体人员都带着相当习惯的架势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即可藏起各自心怀的鬼胎,带着笑脸接受摄影。
那炫目的闪光闪了好几
次以后,摄影师便去邀请伊丽莎白。
“请马纽斯殿下与女王合照一张,民众们可都在翘首以盼。”
伊丽莎白当然带着笑容接受了。一般大众们也都在期待着身为新多岛海世界的盟主伊丽莎白与身为新乌拉诺斯象征的马纽斯这年轻的两位之间良好的关系。此后天地缔结的友好象征,正是现在此处的这两位。
然而即便对着相机,关键人物马纽斯也不笑。
“殿下,请带着笑容!”
摄影师如此要求,可马纽斯依旧不改那僵硬的表情。恐怕他不知道该怎么露出笑容吧。至今为止,一次都没有见到过笑着的马纽斯。
真是让人没辙啊。
伊丽莎白心中叹了口气,披露着她的看家本领即兴表演。
“哦!!这样好!!”
“你丫,干什么……!!”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马纽斯表情愈发僵硬,斥责着高高举起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的伊丽莎白。
“不是挺好的吗,看起来关系那么好。”
爽朗地这么说道,伊丽莎白颇有些恶作剧般地笑着,左右晃动着高高举起的手,好让观众看到。
“殿下也是,笑脸!笑脸!”
摄影师如实要求,马纽斯在僵硬的表情之上,硬是拼命浮现出了像是笑容一样的某种表情。在场的首脑阵也看着两个年轻人的摄影场景,一起笑着拍手鼓掌。这个情景将会通过报刊、广播向全世界传达,人们定能感知新时代的开端。
挤满大街的庶民们也看着伊丽莎白和马纽斯手牵着手的情景,再次献上巨大的指笛以及欢呼声。飞空战舰则打着礼炮,飞出了更多的纸吹雪,谢拉格里德的天空让五颜六色覆盖了。
民众们以很大的声音唱和着马纽斯与伊丽莎白的名字,祝福着天与地之间的崭新关系。
“兴致高过头了。”
和伊丽莎白一起将手高高举起,马纽斯带着痉挛的表情如是说道。
“没有问题,大家都很高兴嘛。”
接受了又一次摄影,伊丽莎白对着马纽斯笑道,然后重新转向民众,对着世界宣言道。
喏,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吧!——
慧剑皇王国首都,箕乡。
经过多少次空中轰炸,人们的生活终于开始在这个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城市逐步恢复。
临时木板房以及卖食物的小摊一家挨着一家,打扮简慢的人们喝着近乎清水的菜粥,谈论着明天的工作。在这样尽管受到严重的打击,依然能充分感受到人们活力的熙熙攘攘中,巴尔塔扎尔独自一人行走着。
他找到了一位卖花的露天小贩,购买了扫墓用的花束。他确认了下事先准备好的地图,搭乘的公车摇摇晃晃五十分钟左右,他便在郊外下了车。
独自一人走在满是荒芜的水田、旱田的乡间小道上十五分钟,抵达了目的地秋德寺。很不凑巧地零零星星地飘起小雨来,他对未曾带伞的自己的大大咧咧有些懊恼。
他进入院内,用着只言片语的秋津话向住持询问无铭墓地的位置。他被引向了院外几乎无人问津的满是苔藓的小墓碑前。他对住持道了谢,将买来的花束插在了目前的花筒中。
被小雨淋着,他双手插在口袋中,低头看着连墓志铭也没有的、光秃秃的小石头。花筒中的白色百合遭到雨淋,花瓣垂了下来。
这是埋葬突然倒在路上死去、或是连吊唁的人都没有的流民的无铭墓。根本不会有前来扫墓的人,花筒中的水都变质了。
“这就是你的未来吗,紫。”
他对着石头说道。没有回答。巴尔塔扎尔屈膝坐下,正面凝视着石碑。根据报道神乐死讯的秋津日报,在这石碑之下,就埋着神乐的尸骨。
“住在这里的心情如何?看上去就不怎么好。”
雨之幔帐,已经覆盖了巴尔塔扎尔周围。尽管全身早已湿透,巴尔塔扎尔却全然不顾,依旧对坟墓说道。
“战争结束了哟。”
回应他自言自语的,只有雨打着坟墓的声音。
“现在,凯旋仪式正在谢拉格里德举行着。军人、政治家和金融界的巨头们都聚在一起大事喧闹着,欢闹得忘乎所以啊,一心想着是自己的力量让战争结束的。”
神乐赌上自身引发革命,给新慧剑皇王的让位完成以后,便将所有罪责背负于一身,被处以枪决。据说,曾为守护慧剑皇王血族的神乐的家人都拒绝收纳“同族相残的大罪人”的遗骨,而神乐的遗骨便被收入了这寂寥无人的墓地中。
“全是些蠢材,个个都是。究竟是托谁的福,这愚蠢的战争才结束的,全都不理解。”
巴尔塔扎尔的头发已经让雨打得湿透了。
“还有些蠢人说,是托我的福。真是带不动。所以我才来到了这里。我脑子好使啊,我知道究竟是谁终结了这场战争的。”note
8.(译者注:译为“真是带不动”的地方,原文「付き合いきれん」,就是那种“真是没法跟你说”“奉陪不了”那种意思。)
从头发滴下的水滴经过面颊,向下颚流去。
“那些蠢人们,都说你是罪人。说是像这样聚集同伙反抗皇王杀害同胞夺取玉玺伪造敕令的人,遭到枪决也是罪有应得。”
从下颚滴下的水滴,落在了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如果这样的歪理说得通的话,那所有的政治家和军人不都是罪人了吗?无论是赢,还是输,战争就是罪恶。无论战胜国,还是战败国,所有指挥者应该都处以枪决。可为什么只有你一定要背负罪责?”
在地面发出的雨声,稍微变大了些。
“是你,让战争终结的。托你的福得救的生命何止几十万、几百万,可为什么你却会被葬在这种地方?现在在谢拉格里德那些高兴得忘乎所以的人,为什么不在这里?太奇怪了,都疯了吧。所以至少独我一人,想保持正常。”
明明雨脚并没有变强,可从巴尔塔扎尔下颚滴下来的水滴却在不断加量。
“你是正确的,再正确不过了。你向这个世界展示了比任何人都要伟大的业绩。终结这场战争的不是别人,就是你。正因为有你,才得以终结。如果有人要对你扔石头,就让我悉数承受,然后几十倍奉还;如果有人要责难你,也由我悉数承受,然后反驳得他精神崩溃;若有欲中伤你的人,我会悉数将他们荡平,会将他们践踏得永世不得翻身,烧个连灰都不剩下。所以啊紫,快说这是假的吧。如果你躲了起来就快出来。即使逗我也好,戏弄我也好,我都会心甘情愿地完全接受。无论你做什么我全部都会原谅,所以快说你还活着吧。”
雨之幔帐,已经完全封锁的巴尔塔扎尔的周围。回应巴尔塔扎尔话语的,只有雨声。只有雨,充斥着这个世界。
正在此时——
在银色的幔幕对面,传来了微微的幻听。
——非常遗憾,紫神乐已经死了哟,巴尔塔。
巴尔塔扎尔抬起脸来,然而看到的只有雨。
——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很抱歉,这就是真相。
从眼前的石碑,传来了神乐的声音。尽管可能是幻听,巴尔塔扎尔还是回应着那个声音。
“如果在的话就出来,紫,即使是幽灵也没关系。”
只有雨声连绵不绝。巴尔塔扎尔凝视着银色的幔幕。
正在此时——
出其不意地从旁边,神乐出现了。
她在巴尔塔扎尔旁边蹲下,定睛看着同一块石碑。她的身影被银色的薄膜遮盖,看起来淡淡地有些透明。
——很久不见了,巴尔塔。
神乐露出谜一般的笑容,凝视着巴尔塔扎尔。
巴尔塔扎尔心里十分诧异,定视着她的笑容。如果真的以幽灵的形式出来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是幽灵吗?”
——你说呢?
“看起来像。”
——那样的话,也无所谓。
神乐这么说着,露出了令人怀念的笑容。
010
巴尔塔扎尔从花筒里抽出了一圈白色百合,用指尖将茎部折弯,下定决心,将花插在了在旁边的神乐头发上。
白色百合,插到了神乐头发中。
雨势开始变小了,从云间露出的阳光,落在了浸湿了巴尔塔扎尔面部的水滴上。
白色百合插在浸湿的头发中,全身迎着耀眼的阳光,紫神乐微笑着。
贴身的白色衬衫,已经让雨淋透,紧紧贴着皮肤。从袖口滴落的水滴落在地面上,溅在神乐自身的倒影上。裹着绷带的右臂吊着,她将拐杖放在一旁,对巴尔塔扎尔笑着。
“紫神乐已经死了哟。现在的我,只是一位无名女性。是的,我的右臂和右腿都受了重伤,再也握不了剑了。”
巴尔塔扎尔仅仅沉默地凝视着插在神乐头发上的白色百合,以及在那下方的笑容。
“我有个性格十分别扭的兄长,在京凪离宫被我亲手结果了……我原以为如此,他却顽强地活了下来。他好像一直将我投出短刀的事深藏于心,眼瞅着复
仇的机会。”
“……………………”
“在我自首入狱之后,听说义仁皇王为了救我的命,秘密下了恩赦。由于对外不得不说已经处决,报道机关便发表了我已被枪决的消息,甚至都已经将我拉到了刑场;在那之后,原本应该是偷偷将我放了,可兄长却说要复仇,便充耳不闻……他便乔装成行刑者,射穿了我的右肩……我还想呢,这行刑者总感觉和兄长有点像,没想到却是本人……真是个过分的大哥啊,干脆杀了我还一了百了。”
“……………………”
“我的肩被射穿,便对他发牢骚,说这下子握不了剑了,责任负到底,将我好好地杀掉。可是兄长却说‘我对你的惩罚,就是带着这样的身体活着。如果你觉得有愧于我的话,就以这样的身体一直活着,直到死为止’,充耳不闻……我就这样活了下来。很过分吧?”
“……………………”
“握不了剑了,也无法回到出生的家里。连名字和职业也没有了。如我所想,右臂和右脚都动不了,连今天要吃的饭都很犯愁。呐巴尔塔,我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呀?”
“……………………”
“你听人家说话了吗?巴尔塔?喂,快回答啊,巴尔塔——”
神乐在巴尔塔扎尔的脸前晃了晃手心,而巴尔塔扎尔面色苍白,宛若石像一般僵住,没有回应。他还一动不动,连是否仍有呼吸都很可疑了。担心他受惊吓过度而休克死去,神乐便抓住巴尔塔扎尔的肩膀,前后摇了起来。
“喂——喂——你死了可怎么办啊,快回神啊——巴尔塔——”
摇了五分钟左右,跟他搭腔,敲他脑袋,掐着脸颊,执著地连连喊着他名字,终于,巴尔塔扎尔的脸恢复了血色,而接下来的一瞬间变得通红宛若熔岩一般。
神乐已对巴尔塔扎尔的内心了如指掌,便只好安慰他。
“那些害羞的台词全都让人家听到了,都有想死的心了吧?没关系哟巴尔塔,我的心情可再好不过。被兄长打中,又丢了名字,一直都很忧郁,今天久违地有心情大笑了。谢谢你巴尔塔,你果然很有趣哟,就我所知,你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人。”
“……………………”
“嗯,现在要作反应还有点儿难吧。好的明白啦,我会陪着你的,我会一直在这里,直到你思考复原。”
神乐如是宣言,便很有耐心地坐了下来。
住持有些担心,说准许他们进堂内,的神乐露出笑容委婉拒绝了,在石化的巴尔塔扎尔旁边坐下。
在云已散开,阳光稍稍倾斜,两人的影子在雨后初霁的地面上伸长些时,看样子是已经做好辩解的准备了吧,巴尔塔扎尔终于开了口。
“都是玩笑。”
“我就知道。”
“……‘我想了,这么一个玩笑’……我刚想说这句话来结束刚刚的台词,到一半你却出来了,准备好的台词才不得不中止了。因此,是你不好。”note
9.(译者注:巴尔塔扎尔说的这些得稍稍解释一下。日本人开玩笑的时候经常说了一大堆之后,加一句「なんちゃって」「冗談だ」来表明自己在开玩笑。也就是说,巴尔塔扎尔是说自己故作痛苦状,说“紫啊,你终结了战争啊,你是大家的恩人,大家却杀了你啊。大家都疯了啊,只有我一个人清醒。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紫你别开玩笑快出来,逗我戏弄我我都不计较啊,快出来啊,是幽灵也显个身啊”,然后表情一转,曰“开玩笑咧”。记得当时老师告诉我们,听日本人说话一定要听到最后,因为最后经常出现转折,比如他们就会说“你长得又高,头脑又好,又有钱,还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老爸又有权势,定会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说得你心花怒放,最后接一句“我并不是想说这个”。)
“很有趣呢,巴尔塔,你果然是世界上最有趣的哟。”
“嗯,你能理解就好。那样的新闻报道,我可是一丝一毫都不相信。怎么说我都是情报战的专家,我的头脑都凌驾于乌拉诺斯参谋阿喀琉斯之上。那样的报道要想骗我,真是止增笑耳。那样的计谋,从一开始我就完全看穿了。”
“嗯,你真厉害,头脑实在是聪明。说来,你能为我出出主意吗。就像我刚刚说的,我名字也没有了,剑也拿不起来了,更没有职业,十分困扰啊。现在承蒙住持好心,我可以暂住于此,可也不能一直住在这里啊。”
巴尔塔扎尔摸着下颚,哼地响起一声鼻息。
“我有个快要死的爷爷啊,恐怕没多久就要死了,我得去探望他。”
“嗯。”
“你也一起来吧。我要指着他的将死之状发笑哟。”
“翻译一下你的话就是,自己有个很珍视的爷爷,想要带我一起去看望他。是这么回事吧?”
神乐将自己的头部靠在了旁边坐着的巴尔塔扎尔肩上。然后她微笑道。
“没问题哟,一起去吧。之后呢?”
“军人已让我吃尽苦头了,我想辞官。我可以随便找些诸如精神疾病或者加入了什么奇怪的宗教,并做些奇奇怪怪的举动,讨厌我的人多如山,一定能顺利地将我赶出军方吧。”
“真不错,赞成。我也对军队受够了。但是生活怎么办呢?”
“工作吗?是啊,做些什么好呢?”
巴尔塔扎尔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神乐头发上的白色百合,一股与战场的悲惨大相径庭的,让人十分舒适的清香传来。
“要不从花店开始吧?”
他如是告知,神乐抬起头来看着巴尔塔扎尔,微笑道。
“花店?你开?”
“比起一个战争犯要好多了。还有……”
花很称你呢。巴尔塔扎尔吞下了那句台词。取而代之的是,他将自己的希望用委婉的表达手法传达了出来。
“好像也挺适合你的。”
神乐察觉到,这番话是很有巴尔塔扎尔风格的,拐了弯儿对自己发出的共同作业的请求,便微笑道。
“……是啊,我会努力好好学一学花的,感觉蛮有意思。”
神乐握住了巴尔塔扎尔的手。带着充足的力道,巴尔塔扎尔的手心回握着。
“和你一起,当花店老板吧。”
她和巴尔塔扎尔手牵着手,站了起来,仰望着雨后初霁的天空。
巨大的彩虹,在两个人的前路中架上了七彩之桥。新的希望,从这些澄澈的色彩中洋溢了出来。
胸中已欢欣雀跃得难以抑制。
今后,就一边播撒花的种子,一路前行吧。
和巴尔塔扎尔一起,和他一起在这伤痕累累的世界让鲜花盛开,一路前行,直到尽头,直到永远。这是多么美妙而快乐的人生啊。我已经看到了,同这个人一起前行的道路前方,是满满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朵哟。
神乐带着灿烂的笑容抬头看着巴尔塔扎尔,紧握的手中充满了力道。
“让世界,鲜花遍地吧。”
我们,两人一起。
我们,两人一起……
终章 前往约定的天空
孩子们的笑声,消失在了湛蓝的天空中。
以水平线对面油画一般的浓浓夏空为背景,云顶应该已超过一万米的积雨云,带着滚滚的白色轮廓,与那份湛蓝形成的边界十分鲜明。
在山坡上吹拂的风激起了绿色的起伏,每当如此,阳光反射得一闪一闪,将银色的雾沫甩向天空的湛蓝。在这只有原色似乎都能看到风之色的风景中,有一间雅致的小屋,汐风拂动着在屋顶的风向标。
“回到这里了啊……”
清显双臂伸向夏日的天空,尽情地伸着懒腰,满满地吸入了令人怀念的故乡梅苏苏岛奥德萨的空气。尽管直到前段时间还一直居住的桑托斯岛谢拉格里德也很不错,果然故乡的汐风是特别的。
将目光转向背后,所望之处是一片已经发了新芽的草原的起伏。在星星点点分布的树木另一侧,是一片呈现鼠色的山脊。目光转回,在湛蓝的水平线与积雨云的前面,是呈扇形的纯白沙滩,以及白色的自家。那没有任何东西遮住视野、欣欣向荣的风景,让人不由得欲气运丹田,深深地喊出来。
说起来,梅苏苏岛遭到乌拉诺斯急袭,家人遇害,已是距离现在二十二年前的夏天了;而今天,清显又重新回到这座岛上,准备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梅苏苏岛现在已是人口有一万六千人、还有了国王的杰出独立国。假如这里还是秋津联邦殖民岛的话,有逃跑前科的清显也无法回到这里,但趁着联邦制崩坏的混乱,梅苏苏岛本身便独立成为一个国家,才能像这样平安无事回到故乡,为家人扫墓。
在山的斜面上,已经买回的葡萄田,绿叶曝露在阳光之中。那是过去清显的父亲——正治所拥有的田地。去年出版的清显的坦白书《誓约》,版税的大部分都捐给了在普雷阿迪斯深受战争灾难的市民们,剩下的一小部分则充当了买回这半旧的小屋以及自家农田的费用。他想,从今以后就能在故乡舒心地干着农活生活下去。
“那个时候,我并
不是特别地有想要拯救世界的想法,只是想要遵守和已经离去的她的约定,仅此而已。
“那时虽然她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们更无法交谈,但我明白:如果我破坏了约定,她将会多么悲伤。
“所以啊,我并不是像现在世间广为流传的那样,是个为了世界的和平舍己为人的圣人君子,实际上我只是一个把个人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将十几万人卷入战斗,造成死伤无数的大罪人而已。
“尽管从结果来说,我们的行动与所谓的‘普雷阿迪斯的奇迹’紧密相连并被昭示天下,但我要说报道和相关书籍里塑造的我们七人的形象,全部都和真正的我们的形象大相径庭。
“首先,我们七人,并不是由所谓的‘英雄’五人和‘背叛者’两人构成的。
“当我听到那两个人被称为‘背叛者’的时候,心如刀割仿佛在流血,这一点希望你们大家能理解。
“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起那些把那两人塑造成‘反派角色’,把包括我在内的五个人塑造成‘英雄’,给世人绘制了一幅极其容易理解的名为‘惩恶扬善’的美好构图的人们,但我们七人全部都是有善面也有恶面的普通人。如果说我们几个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应该只是出生以及受教育的环境,还有就是我们相遇以后所处的状况不同,仅仅如此。
“从对国家的忠心这一点为基准来说,也许那两个人的所作所为确实不能被原谅,他们也许确实是让同伴们身陷囹圄、堕入深渊的背叛者。然而在那个时代,那样的状况下,那两人根本就别无选择。
“而且,即便在那种别无选择的状况下,那两个人也遵守了各自的约定。即使那约定并不被任何人所知,而且就算遵守了约定也没有任何好处,他们两人还是在被人投着石头骂着背叛者的同时,一直紧紧怀抱着那个约定。
“从那以后已经过去十年有余了,如今我才开口说这些事,是因为如果这样下去的话,后世将永远流传着那两个人是背叛者的假象。我相信,大家如果把我讲的故事听到最后的话,一定会赞同‘我们五人并不是什么圣人君子,而那两人也并不是什么反面角色’这样的观点……”
以这段文字作为开篇的《誓约》的内容,并不是很多读者所期待的身为“普雷阿迪斯的奇迹”主角的抛头颅洒热血的冒险奇谭,其大半都是对在“雷神之枪作战”之际死伤的敌我双方十几万将士和市民的忏悔和赎罪,以及对在多岛海被当作“背叛者”的美绪·塞拉和莱纳·贝克的维护之语。
那两个人的确犯下了罪行,然而他们根本没有别的选择;而且如果没有他们的话,“普雷阿迪斯的奇迹”也根本不可能发生。美绪使用菲欧让大家知晓普雷阿迪斯的位置,而莱纳则生擒了敌方的魁首伊拉斯特里亚里,以及库洛诺·马格斯的主宰塞农。这两个人也都完成了改变世界的非常重大的任务。“埃利亚多尔之七人”,并不是英雄五人和背叛者两人,而只是尽管分崩离析彼此为敌却没有舍弃誓约的几个普通的年轻人——
清显在坦白书中的主张,绝对没有受到全面的欢迎。
在多岛海联合军的干部中有着发出在将来也永远不会原谅美绪和莱纳这样声明的人,也有在Air Hunt岛乌拉诺斯空袭中有家人遇害的家属们联名给清显寄来了抗议文。在希尔瓦尼亚王国内还发生了势力反弹,已几乎发展到妨碍了伊丽莎白的事态,清显便辞去了王国军航空教官一职,回到了出生的故乡。
尽管出版以来一直遭到纷纷议论,心里连一天都难以平静,从今天起,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只要孩子们能在这座岛的自然风光的包围中,健康地长大就再好不过。清显怀抱着这样的愿望,仰望着故乡的夏日天空。
而且说不定——
在这世界某个地方的美绪和莱纳,也会得到清显的书,阅读其中的内容。他在内心的某处怀抱着这样的希望。如果这梦一般的想象再稍稍延续,他们偷偷地与自己取得联络,这样的事也并非无稽之谈。有朝一日,埃利亚多尔之七人还可以再会。清显一直怀有着那样的梦想。
帝纪一三六七年,七月,梅苏苏岛奥德萨——
“清显——来了很多邮件哟!”
从自行车邮递员取回邮件,在新家的庭院中准备着午饭的伊莉雅叫着他。他一看,发现有十几封祝贺乔迁的明信片,指定了投递日送到了这里。Walküre相关人员自不必说,还有共同在奥丁战斗过的同伴们送来的诸多祝福的话语排成了一排。
在刚刚从城镇的杂货铺买来的折叠椅上坐下,将桌子移到遮阳伞的背阴处,听着在梅苏苏岛上让人感到舒适的鸟鸣声,一封接着一封读着明信片。
从圣·沃尔特帝国首都塞尔福斯特寄来的明信片上,登载着朝气蓬勃的菈菈·斯科特的照片。据说她现在已是帝国军特技飞行组的一员,在重要的仪式时都会出来大显身手。在组员中据说还有雷欧队长的女儿辛西娅,是菈菈原封不动地按照雷欧的教导教育了辛西娅。听到雷欧即便在战地,也时时刻刻想着妻子和独生女,辛西娅便高兴得哭了,而雷欧在天堂也一定会高兴的吧。
当看到从遥远的远方巴雷特洛斯共和国一个地方都市——维拉斯加斯寄来的一封明信片,清显顿时喜笑颜开。
“卡路和克莉亚!很久不见了啊……看啊,很有精神哟。”
在递给伊莉雅的明信片上,是卡路儿·克莉亚夫妻、以及他们的三个孩子们的照片,还有卡路儿亲手书写的信息。
“恭喜开始新的生活!有朝一日全家一起来维拉斯加斯的话,我们会非常高兴。会请你们吃艾黎儿做的真正的艾黎面哟。”
在照片的一角,有一位和伊格纳修在一起微笑着的红发女性,这个人就是艾黎儿吧。真正的艾黎面……仅仅这一句,就让清显即便正在吃饭,喉咙都不由得“咳”地一响。过去,在从普雷阿迪斯生还后不久,克莉亚所做的艾黎面就已经惊为天人了,可据说卡路儿的义妹艾黎儿的艾黎面是让那乌拉诺斯的乖戾王马纽斯到现在为止都一直从维拉斯加斯所要冷冻好的的卓绝之作。这究竟是怎样脱离常轨的食物啊,他想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拜访维拉斯加斯。
在庭院里,伊莉雅和两个孩子在忙着做今天派对的准备。清显也将明信片放到化妆盒中,帮忙进行作业。
“哥哥,不是那边哟,都摆在这边啦。”
今年就满九岁的长女裕美子带着早熟的表情,将花盆摆在玄关前,摆得整整齐齐。
“那盆大的放在这里啦!嗯,放在这里帅气!”
双手端着开着大朵鲜花的大花盆,今年就满十二岁的长子正显很吃力地朝着庭院中间走去。
“正显,那里要放桌子!快放到玄关!”
被伊莉雅一呵,正显带着痛苦的表情转向后方,朝玄关东倒西歪地走去。
伊莉雅又将目光转向走廊,眼眶倏地一下张得老大。
“父亲大人,酒!!”
伊莉雅的亲生父亲——满口假牙的卡斯滕·克莱施密特,用独臂抓起了威士忌的瓶子,一边在走廊晒太阳,一边狂饮着。
“在哪里买的啊,医生都严令禁止了!”
伊莉雅从卡斯滕手里夺过了瓶子,将所剩无几的内容倾倒在草坪上。卡斯滕露出了怒气。
“你干什么!!那可是女婿给我买的啊!”
被伊莉雅瞪着,清显辩解道。
“唉,啊,对、对不起。可是,岳父大人已经从医生那里获得许可了……”
“父亲大人你永远禁止沾酒精!都不知道酩酊大醉时自己在做什么吧?!前一项也是,给正显教些多余的东西……!!”
向被伊莉雅训斥垂下头来的卡斯滕,正显飞也似地冲了过来。
“外公,我啊,已经可以一个人着陆了哟!”“哦哦,真的呀!嗯,你可真有天赋啊,比起我女儿和女婿都有才能!”“哇呀,太开心啦!之后我还要上飞机呢!”“不行!!”“快停手!!”“唉,为什么呀?”“太危险了!!你不用坐飞机这种东西!!”“唯独飞行员绝对不行!!会死的啊!!”
清显和伊莉雅一如既往地脸色大变制止着他,正显则闹着别扭。然而即便父母阻止,外祖父卡斯滕却在偷偷地教正显驾驶双翼机。由于在这多岛海,很多人都拥有飞机,用它而不是汽车从一座岛去另一座岛,便不乏将农道当作练习场所代替跑道自由使用的例子。
当然,坂上家也拥有一架自家用双翼机。清显前一项还担任希尔瓦尼亚王国军航空教官,若想指导正显应该完全没有问题,可他却绝对不教儿子驾驶。看样子由于自己过去多少次上战场穿越死线,便不想让他也有这样的经历。然而正显让周围的人们不由分说硬是灌输了父亲和母亲在密特朗大战中的活跃表现,便想自己也有朝一日能驾驶飞机,靠着外祖父指导,现在已经可以独自一人做到双翼机的离发着了。
裕美子也跑了过来,央求道。
“哥哥,也带我上飞机嘛!”“可以哟!”“不行!!”“绝对不行!!”“正显,我明天教
你机枪射击的方法吧?”“父亲大人,请不要教正显一些奇怪的东西!!”“上面根本没有机枪!!在现在的世界已经不需要了!!”
尽管一直这样叽呀叽呀吵吵嚷嚷地争论着,总算是做好了今日乔迁派对的准备,接下来只是等待来客了。
在花坛里在花盆中都有五颜六色的花朵竞相开放着,摆放着大人用的折叠椅以及小孩用的凳子,在庭院正中间还摆放着一张大大的圆桌,烧烤用的小型炉灶已经生了火。将肉和蔬菜放在那炉灶旁边,抬头看看远方的天空,不一会儿便有一架中型飞艇朝着这边开始降落。
用手扶着帽檐,清显微笑道。
“来了,来得正好。”
希尔瓦尼亚王国公家的飞机轰鸣着可变叶轮,在新家附近的草原上着地了。
他和伊莉雅一起出迎,按着草帽帽檐,没有带一个随从的伊丽莎白·希尔瓦尼亚……由于今天是以私人名义,塞西尔·豪尔出来了。
“好久不见,小显,伊莉雅。你们家,真是精巧,真棒!”
自加冕已经过十六年有余的塞西尔,露出了与过去毫无差异的笑脸与清显他们拥抱在一起。清显也带着笑脸,对将希尔瓦尼亚王国引向多岛海盟主地位的伟大女王毫不拘束地致谢道。
“我很高兴哟塞西尔,你明明那么忙……你办公没问题吧?”
“女王也得至少有休息日啊。今天我要尽情地自由活动,请多指教啦!”
双手伸向梅苏苏岛的青空,塞西尔依旧带着笑脸伸了伸懒腰,尽情地沐浴在阳光之中。从那后面跟着的飞艇中,巴尔塔扎尔和神乐,以及他们的五个孩子发出欢呼声下来了。
“哎呀,首先要打招呼,打招呼!!”
神乐这么一怒,从十三岁的长子梅齐奥尔到三岁的三儿子卡斯帕尔这个孩子群便以各自的表达方式说着“清显叔叔好,伊莉雅婶婶好”这样内容的话语,然后一同转身向正显袭去。正显四处逃窜,但巴尔塔扎尔的孩子们以协调一致的动作精确地围堵着猎物。
“克里斯蒂娜,堵住右边的退路!!”“好的!!”“利用遮挡物,希诺维欧斯,你绕到废屋背后!!”“是!!”“不要啊——”“最后一击德尔菲娜!”“唉!”
表情振作的梅齐奥尔接连下着指示,孩子们以有组织的协作抓住了胡乱挣扎一气的正显,最后五岁的二女儿德尔菲娜一个巴掌甩过去最后一击,将正显带到了巴尔塔扎尔面前。
“战利品,父亲大人。”“嗯,辛苦了。”“什么‘辛苦了’啊,你怎么教育的啊!还有刚刚,你说了我家是废屋吧?”
他如此责问道,巴尔塔扎尔却依旧亘古不变地板起面孔,凝视着他们那间朴素的半旧建筑,很满足地歪了歪嘴角。
“有进步啊,梅齐奥尔。”
“你面朝哪说啊?给我生气啊!还有,特地从远方赶来,非常感谢。”
“女王邀请我我才来的,偶尔到乡下来也不坏。你,给我在那里正坐。”
他这么生硬地说道,便在折叠椅上重重地坐下,让作为战利品的正显在旁边的草坪正坐。
“在我说好以前就一直这么坐着。”“是。”“‘是’什么‘是’啊。走吧正显,不用听巴尔塔伯伯的话。”
神乐迟些时候进入了庭院,然后在巴尔塔扎尔旁边坐下,“哈”地喘了口气。
从神乐的走路姿态和坐在椅子上的样子,清显察觉到了。
“神乐姐,莫非……”“嗯,第六个。”“哇……恭喜了!”
清显不自禁地看向巴尔塔扎尔。巴尔塔扎尔回瞪着清显,
“怎么回事啊那眼神。”“唉?不不,没什么别的意思。”“那眼神怎么回事!”“只是瞥到了而已!为什么突然就发怒了啊,这不是可喜可贺的事吗?”
正当他这么语无伦次地回答时,伊莉雅便宣告派对开始。
“今天能见到大家真的很开心!我们会一直在这座岛上快活而精神地生活下去,要是愿意的话请随时过来玩啊!!”
大家碰了碰用于“干杯”的玻璃杯,便将肉和蔬菜排列在炉灶上,一边听着喧闹的孩子们的笑声一边吵吵嚷嚷,尽情地讲着说不完的话。
五人已经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
巴尔塔扎尔夫妻经营的“紫菜花商会”运用缜密而精确的市场分析与大胆的贩卖战略,不断成长,夫妻都忙得不可开交。由于社长巴尔塔扎尔接二连三地合并、买入附近竞争者的商店并编入自己伞下,他被称为“花界的捕蝇草”,遭到同行的忌恨,神乐的叹息便不绝于耳。
“我明明说过当个街道的小花商就行了……”
“最初实施进攻的是他们。要干的话就得彻底干下去,已经没有退路了。”
“该怎么说好呢……在业界也是四处树敌啊……”
对神乐那充满苦闷的台词,清显和伊莉雅只好以苦笑回应。即便离开军务,巴尔塔扎尔还是依然如故,而神乐呢,说一千道一万,让这么多孩子们围着,还是非常幸福
“塞西尔,你的结婚大事呢?”
“王侯贵族诸位每天都在提要给我相亲……太麻烦了。”
“他们有自己的立场,真够受的。那个传说中的马纽斯呢?”
“我说了是朋友。他刚刚从普雷阿迪斯前来多岛海前天才见过,可还是一如既往,只是喝酒而已。”
“这样啊——我倒觉得你们挺班配……”
当上乌拉诺斯王的马纽斯发挥着精湛的行政手腕,将曾经闭关锁国的乌拉诺斯转变为走开放路线。天与地缔结了通商条约开始交易,乌拉诺斯利用着身为“可以移动”的空中都市这一优势,生出了巨大的贸易黑字。由于其生活圈本身在移动,便可大大抑制运输路线长度,发挥远距离贸易的长处。乌拉诺斯比起战前要发达得多,与地上相互理解,戏剧性地进行着文化交流。
王都普雷阿迪斯会时常来到多岛海地区,以桑托斯岛为中心游弋数月。尽管世人们都期待着马纽斯和伊丽莎白融合天地的世纪性罗曼史,然他们本人看样子只是饮酒朋友的感觉。
自派对开始已过去了两个小时,那热闹的程度却有增无减。正显、裕美子和巴尔塔扎尔的五个孩子们一起玩着抢地盘游戏,发出欢声,丝毫不减疲惫之色,一直在到处跑着。
正在此时,从远处而来的电动自行车进入了视线之中——穿过宁静的山坡起伏,沿着草原的小径缓缓来到了这里。
在察觉到骑在上面的人是谁的一瞬间,清显的表情顿时转阴。
“哇……都没有通知我们。什么事啊?”
从自行车上下来的,是一位制服装束戴着眼镜的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性。伊莉雅前来迎接。
“你好,歌国同志,来得真是突然啊。”
“突然前来,抱歉,因为有件急事。”
曾为秋津日报记者,现在文艺出版局工作的歌国常盘草草打了个招呼,便直直地站在清显面前。过去这个人就好奇自己和伊莉雅的关系,好几次发表了新闻报道;她现在仍一如既往心无旁骛地以清显他们为题材,出版着吸引大众眼球的书。
“不会有第二册的,和你说好只有一册的。”
他这么先发制人地对她说道,歌国的表情便严峻起来。清显的著作《誓约》,是歌国执著委托才写成的。本来他是没打算写的,可对方用各种方法劝说他,终于接受了“为了给美绪和莱纳恢复名誉”这一条,便只好背起了沉重的包袱。尽管此书内容颇有非议,但多次再版,看样子歌国她一定想瞄准第二只泥鳅。
“我不是说这个。我有个企划,想请老师务必过目,便前来叨扰。”
“我不是老师,而且也不会再写了。”
他这么冷冷地答道,歌国“咳咳”地清了清嗓子,倏地伸直了背,从挎包中抽出了企划书。
“您不必执笔。老师您只需要参加座谈会,报道也由我来做。请您过目一下企划书吧。”
清显叹了口气。可是人家特意远道而来也不好拒绝,便无可奈何地拿过来。题目是这样的。
《埃利亚多尔之七人,倾情讲述 ——普雷阿迪斯奇迹座谈会》
叹息再次泄露出来。他挠着后脑勺,远远看着歌国。
“什么啊这是?谁和谁进行对话啊?”
“举办一个埃利亚多尔之七人的座谈会,将那内容写成书,是这样的企划,绝对能大卖。”
这个人,莫不是生在梦的世界中吧。清显不禁呆若木鸡。
“那个——要聚在一起说得倒轻巧,要何时在何地聚啊?”
歌国带着极其认真地表情回答道。
“在这里,就是今天。因此,请一定让我将座谈会的内容录音。”
歌国从包里取出了小型的录音机械,握住麦克。半晌,清显沉默地望着歌国,回到庭院中,确认七人中只有五人,还特意用指头数给歌国看。
“在这里的有:塞西尔、巴尔塔先生、神乐姐、伊莉雅、我……一共五人,是这样吧?你懂吗?会数数吗?”
清显带着满满地要确
认歌国的大脑是否在正常工作的意义,如是问道。
正在此时……
从遥远彼方的天空,传来了啪啦啪啦的叶轮声。
歌国直视着清显,回应道。
“一个优秀的记者需要卓越的行动力和取材能力。”
清显对歌国的话语充耳不闻,目送着空中。一架旧式的小型飞艇,朝着这里开始降落。
“为使得座谈会成为现实,只需要找到行踪不明的两位,并说服他们就行了。而要说服对象,需要花费的只是时间和耐性。”
在庭院中的大人们察觉到了接近而来的飞艇,仰望着天空。歌国的话语混在了叶轮声之中。
“然而,即便我有着优秀的取材能力和行动力,要追寻那两位的足迹还是极其困难的。两个月前,我终于发现了在密特朗北方的某个偏僻小岛上生活的那两位,开始说服。同意这件事是很难的,成为其契机的正是《誓约》。两位读了老师的书,便充分理解了老师您现在的心情。”
飞艇在距离坂上家二百米的平地上降落了。
草原上卷起了一阵风。
伊莉雅诧异地望着那边。塞西尔站了起来。神乐也好像预感到了什么,转过身来注视着。
“然而即便如此,那两位还是无法从罪恶感中直起身来。此时我便拿出了用于说服的材料——实在冒昧,我已经做好了之后被老师训斥的觉悟——那本您交给我的《誓约》。我是这么说的,‘坂上氏为了你们两位的名誉出版了这本书,甚至不得不辞职了,你们两位就没有什么能为坂上氏做的事吗?纵使分崩离析彼此为敌,吾等亦不会相互憎恨。友情永在……你们两位不是也应该对坂上氏,不,是对其他五位实现那个誓约吗’……是我的这番话,最终促成了那两位的决定。”
叶轮停了下来,飞艇的座舱打开了。
走下来的是一对男女。
远远地眺望着他们,清显的毛发便倒立起来。
“那两位是为了实现那个誓约,今天来到了这里,为了向诸位传达,友情现在仍然持续着。”
那两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不管相隔多远,纵使时过境迁,所谓时空,根本没有意义。
啊啊啊——清显叫了起来。
“我会数数,在这里的是你们五位,以及,美绪·塞拉,莱纳·贝克……加起来就是埃利亚多尔之七人了吧?”
歌国的话语扫过耳根,不明所以的呼喊声无端从口腔中迸发出来。清显先是披露着对着歌国同时感谢与斥责的技能,然后将企划书扔掉,朝两人身旁跑去。
在旁边听着他们交互的塞西尔也注意到了,便发出了发狂般的声音,张开双臂奔跑过去。
伊莉雅和神乐也紧随其后,一边大声呼喊着两人的名字,一边奔跑过去。
巴尔塔扎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认出了两人,嘻嘻笑着。
清显早就只是全力奔跑发出呼喊之声了。
时间飞逝。挡在彼此之间的一切,在此时都消失了。
柔和的风,将青草的香气与夏日的花瓣吹起。
清显毫不迟疑地,同时抱紧了两人。他们手臂环抱着彼此的后背,那份温暖告知这并不是一场梦。
“美绪!莱纳!啊——这种、这种事!”
这样的台词几次三番几次三番地反复迸发了出来。喜极而泣的塞西尔加入了这欢喜之圈。伊莉雅和神乐也露出满脸笑容,张开双臂飞奔了过来。巴尔塔扎尔则将双手插在口袋里,百无聊赖地走着,接近了他们的圈子。
这不是梦,而是现实。
现在,正在这草原上,七个人在一起。即便从那次搭乘埃利亚多尔敌中翔破已经过了二十年,那份誓言仍在各自的胸中生生不息。
“纵使分崩离析彼此为敌,吾等亦不会相互憎恨。”
“友情永在。”
那个誓约在盛夏的天空中响起。七人一直做着不成话语的交谈,只是笑着,只是哭着。他们拥抱着,确认着此时此刻他们确实已相聚在一起,并从各自的表情中看到了流逝的岁月,彼此认同了蕴含其中并未改变的成分,一边哭着,一边笑着。
正显一人孤零零地在草原上伫立着,很不可思议地看着大人们的样子。
看样子是很重要的朋友来了,那七人的圈子一直都没有散开的意思。放下孩子不管,而只剩他们大人自己在快活。尽管有一度,拿着麦克戴着眼镜的女性接近了圈子,但冷静的巴尔塔扎尔一声令下,梅齐奥尔率领的儿童部队便以有组织的行动夺走了女性的录音器材,靠着完美的抛投传递玩弄着女性。那戴着眼镜的女性,现在正独自一人抱膝坐在沙滩上,凝视着远方。
正在此时——
正显在极近出感知了视线。
纯白衬衫搭配着红裙子衣着的女孩子,正静静地盯着自己。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咚”地,胸口便剧烈跳动起来。
洁白的皮肤,翡翠色的眼眸,白色的发箍。几乎触及肩膀的金发,发端却突然上翘,就像阳光被弹回天空中一样。
突然间,少女便开了口。
“你,是我的朋友了。”note
10.(译者注:原文「あんた、あたしの友達にしてあげる」。菲欧的这句话非常没有礼貌,有“我把你当朋友是对你的恩惠”这样的感觉。)
正显不知如何回应。“嗨?”只是这么回答道。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朋友了。如果想当仆人的话那当然更好,但我想着,一下子就成仆人也太可怜了。”
什么人啊,这孩子。
“那、那个……你,是谁?”
“在问人家名字之前,先自报家门啦。”
实在是任性到了极点。气势让对方压住,正显报上了姓名。
“坂上正显……十二岁……你呢?”
他这么问道,少女微微向后一仰。
“菲欧·贝洛阿。”
翡翠色的眼眸中演出了正显,她继续着盛气凌人的话语。
“十岁。我决定了,你,就是我的仆人。”
这名叫菲欧的少女这么说着,便双手叉腰,摆起架子。她是不是那种还是不要太过亲近比较好的类型啊,尽管他这么想,但正显的心脏不知为何却狂跳不止。
明明是陌生的孩子,他却认识,在哪里见过。想和这孩子更加友好地相处,想更多了解这个孩子……正显内心深处如是鸣啭着,叫个不停。
“于是呢?你准备怎么取悦我呢?”
尽管她说话荒唐无礼,正显还是认真考虑,然后抬起脸来。
“飞机……要一起乘吗?在天上飞,很愉快哟。”
接受了他的提案,“哼哼——”的一声,菲欧做出了很满足的样子。
一起围坐在草原上,饮料和食物堆满了圆圈中心,尽兴于没有尽头话题的清显耳中,传来了听惯的引擎驱动声。
他站起身来,远望着停在沙滩附近的自家所用的双翼机。定睛一看,发现正显坐在搭乘席,牵着一名陌生少女的手,现在一副公主抱的架势。
他穿着厚底靴,正准备驾驶双翼机。察觉到这些,清显大声喊道。
“喂——!!不准随便驾驶,正显——!!”
然而正显无视他的大叫,开始离陆滑行。在清显旁边,美绪也站起身来,惊叫道。
“菲欧?!哎呀,你干什么呢,很危险啊?!”
“唉,那个,是你家的女儿?!”
“等、等、等、等等,不要,不要飞啊!”
清显与美绪面露焦急,两人一起追在双翼机后面,在草原上跑着。
然而正显依旧公主抱着菲欧,完全不管父亲的制止加速而去,轻轻地浮上了天空。
“啊啊啊?!哎呀,正显——!!今天,不给吃晚饭了哦——!!”
对着不断上升而去的双翼机尾部,清显挥着一只胳膊大吼道,而回应他的只有渐行渐远的螺旋桨声。
“啊啊啊……跑掉了……”
目送着被吸入天空的双翼机,美绪“咚”的一下坐在了沙滩上。
远方,从水平线上出现了大片积雨云,而双翼机接近了那片云。
“我都说了飞机绝对不行……就是不停。”
清显耸了耸肩,低头看着美绪。
美绪困扰地皱着眉头,抬头看着清显。
“……不觉得你家的孩子,下手太快了吗?”
清显不知如何回应,只好道歉。他根本没有想到,正显竟有这样的积极性,会载着刚刚邂逅的少女飞上天空。
“……对不起……是我管教不周,嗯……”
美绪瘫坐在沙滩上,凝视着远方的天空,然后仰头看着清显,甩出有些呆滞的话语
“……这究竟像谁啊?”
清显只好将嘴角弯成「へ」字型。说来在小时候,就在这座岛上,自己也曾用双翼机载着哭喊不停的美绪飞了上去。
“……我猜不出来。”
清显向美绪伸出一只手来。
“……像你啊。”
握着那只手站起身
来,美绪拍了拍腰际的沙子。
两人四目相对。“嘻嘻”地,同时笑出声来。
此后,那爽朗的笑声,进入了天空中。
仰望着夏日的天空,清显和美绪两人无忧无虑地笑着。十分舒适的汐风以及洗刷着较低的涟漪,为两人的声音伴奏着。清显和美绪在沙滩上相视而笑,就和两人很久以前在一起生活的每一天一样。
高度三百米。
心怦怦跳着,正显握着驾驶杆。在他胸前呈公主抱体势的菲欧有些不安地对他投以话语。
“没问题吧?不会掉下来吧?”
“没问题。我和外公已经联系了很多次了,嗯……”
他这么回答着的时候,突然间,一块巨大的绵云就出现在眼前。
“呜哇!”“呀!”
发出“噗啊”的一声冲进了云中。周围一片纯白,什么也看不见了。
“全湿了。”“忍一下,马上就出去了……”
正显抑制着恐惧,仍旧握着驾驶杆。外公说了,进入云中不要慌张,要保持姿势,好好看水平仪,确认机翼保持水平……
“什么啊这是,什么都看不见啊!”
菲欧发出了哭腔。正显为让菲欧放心,故作镇静。
“没问题,交给我吧。”“呼唉——”“没关系的……看啊。”
突然间,光线洒满了两人周围,视野也是一片湛蓝。
“哇,好漂亮!”
菲欧的表情放晴了。在遥远的脚下,每个绿色的小岛都各随己愿地在钴蓝色的海洋中打出一个个的小孔。透明的珊瑚礁环绕着岛的边缘,组成队列的海豚们,在海中拖曳着好几条白色的航迹。
在两人眼前的是夏日的天空。
他们迫近了一大块积雨云,几乎能听到它发出“嗞”的声音,只要不抬头仰望都看不到云的顶端。那几乎有些骇人的浓郁的湛蓝,在软乎乎的云层表面的另一侧无限扩张着。
尽管很美,但有些害怕。他们两人所不知的险峻和冷酷,正从过于浓郁的湛蓝与太过巨大的云中传开来。
风强劲地刮着,挡风板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不自觉地,菲欧双手便搂在正显的脑后。
“你害怕了?那我们回去吧?”
正显这么问道。菲欧上了火,有些结巴地说道,
“我才不怕呢!因、因为和你在一起嘛……”
她满脸通红地这么说道。正显非常开心,嘻嘻笑道。
“嗯,我也是!真是不可思议啊。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不害怕了!”
他坦率的心情化作了话语。
菲欧依然紧紧抱着正显,凝视着云之峰,以及在那对面的湛蓝。
其实还是有些害怕的,然而却欣喜若狂。
在那片云的对面,有些什么啊。她有预感,在那湛蓝的远方,有非常出色的某种东西在等着自己。若鼓起勇气张开翅膀,说不定就能将那出色的东西握于手中,就能更深地感受到这份忐忑与这份欢喜。
“快飞吧!啊,嗯……应该说……飞喽!两人一起!”
菲欧带着不知哪里来的劲头,举起一只手来,作出了振臂的姿势。真是个怪孩子,一边这么想着,正显也作出振臂的姿势,附和着菲欧的话语。
“飞喽,哦!”
“哦!飞到天边!”
于是,两人看着对方,咯咯地笑了。
正显拉下了节流阀。若与这个孩子在一起,无论哪里,都能前行;无论何方,都能飞行。这种毫无根据的预感,让他欣喜若狂。
勇气涌了上来。我能变得愈发强大,能飞得比现在还高很多。穿过不断涌来的层云,向着天空的另一侧,去探寻从这无限湛蓝的深层的深层的深层在召唤着我的、伟大之物的真身。
和菲欧两人一起去未知的探险,胸中的悸动永不止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气馁,只要和菲欧在一起,就一定能够克服。
螺旋桨高亢地轰鸣着,双翼机不断上升着。孩子们手牵着手,纯洁的笑容朝向天空,将充满勇气的机翼寄予风中。无限的夏日天空迎接着孩子们,水、风与光都在两人周围跳着祝福之舞。
最终,机翼被无限的湛蓝覆盖,只有清脆的歌声在空中响起。那是在这个世界贯穿始终未曾止息的千千万万不计其数的生命之歌。夏日的天空紧紧怀抱着生存于世与即将出生的一切生命,演唱着勇气与希望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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