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宅之预备军
录入：zbszsr
修图：十七
地上是一张有着足以令人为之清醒的鲜艳苍蓝底色，上头并配了两个金色圆圈与十字架的地毯。地毯上散落了一些纸片，墙上也贴了许多大小不一的纸张。
在这样的书房里，有一位绅士坐在高级的椅子上。
凝视着凌乱室内的，是一个看起来像仆人的少年。
这位少年有着不只是年轻，甚至该用年幼来形容的面孔，看上去顶多十四、五岁吧。虽然年轻，但行为举止却显得颇为稳重，每一个动作都非常干练。不过，脸上却没有任何可以算得上表情的变化。
「喔，少年，你来了啊。」
坐在椅子上的绅士缓缓转头。这位绅士有着梳理整齐的一头金发，琉璃色的眼眸，微启的双唇内可见整齐的齿列。绅士的面貌看来应该以青年称之，声音里头也欠缺稳重和老练的气息。
大多数人应该会觉得这个人……是个花花公子吧。
「哈哈哈，你不用那么拘束。我还没想好该让你做什么工作，虽然执事建议我让你当小弟，但我觉得这样太浪费你的才能了。不过，你的年纪又不足以担任随从或执事，总之先暂时当实习仆人吧。」
绅士眼中的少年似乎显得有些拘束，但少年却自认已经摆出相当放松、无论碰到什么突发状况都可以顺利应对的「自然状态」。
绅士递给少年几封信。
「少年，你帮我读这些信。」
接过递出来的信封之后，少年从怀里掏出小刀拆开信封，取出信纸，然后以完全不带感情的腔调读出信件内容。
读完了之后，绅士夸张地摇了摇头。
「不成。少年，你这样不成啊，我应该命令过你，与他人的对话必须带有更丰富的情感变化，信件亦同。你读信的时候，得将写信者的情感投射出来。」
「非常抱歉，我天生就是这样。」
少年毫不留情地以平淡的声音回答，绅士则是失望地摇摇头。
「人在出生的瞬间，会以表达感情的方式来踏出生命的第一步。也罢，不用急于一时吧。别说这些了，帮我点个火吧？」
绅士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很没教养地让椅子倾斜摇晃着，然后用手从桌子的抽屉中摸出香烟，叼在嘴里。少年也遵从命令，从怀里掏出「火种」来。
那是一把手动式左轮手枪。直直的钢铁枪笛上头开着排气孔，虽然这种口径的手枪上很少见，但排气孔可以有效抑制开枪时的晃动。这把枪的握柄上面有银制装饰，是名为（亚弗·阿隆）的名枪。
将枪口对准主人之后——少年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碰——爆裂声响起，绅士滚到地板上。
俯视着滚倒在地的主人，少年这才首度吐出带有情感的声音。
「……你为什么躲开？」
少年的声音显得打从心里觉得不解。另一方面，倒地的绅士灵活地抬起头，他是在击发瞬间连人带椅往后方倒下，躲开了这一枪。不，与其说躲开，更像是因为吃惊而跌倒。
「哈哈哈，少年，等等啊，你为什么扣下了扳机呢？」
见绅士大声问道，换成少年愣愣地眨了眨眼。
「这是所谓手枪的武器，扣下扳机就会从枪口击发子弹，瞄准之后可以藉此达到杀害他人的目的。」
少年说明完毕，再次将枪口对准了绅士。仰躺在地的绅士这回可无法闪躲了。
绅士一改傲慢的态度，开始使尽全力挣扎。少年以不带感情的双眼看着绅士，彷佛只是在完成「工作」般扣下扳机。
碰——响亮的声音过后，绅士手脚不住颤抖。
「好了，到此为止吧。」
这道声音从少年身后传来。
「你是被老爷买下来的，怎么可以不对主人表达敬意呢？之前的饲主连这个都没有教过你吗？少年。」
因为自己的背部完全暴露在来者的控制之下，让原本面无表情的少年颤了一下。虽然这称不上变化，但他本人应该是皱了皱眉吧。
不情不愿地收起手枪之后，少年瞥了声音的主人一眼。
那是一位身穿燕尾服的青年，脸上带着装模作样的笑容，也是个无法从表情中判断出在想什么的人，只不过他的表情之所以无法判断的理由跟少年不同。来者是打理这幢洋房的执事，也是制造出理由让少年留下的人。
少年无法胜过执事。
而且在少年的世界中，这只意味着「结束」。但不知为何，少年却被这幢洋房的主人——里卡尔德·法连舒坦因给买了下来。
就在少年和执事互相瞪着对方的时候，绅士——里卡尔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执事，请教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呢？老爷。」
「我认为刚刚发出大声响的是你，但要是少年被这个声音吓到而开枪，那你打算怎么办？」
在少年准备开枪的瞬间，响起的是执事用力拍手的声音。看执事的态度，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些什么，他露出装模作样的笑容，歪了歪头。
「如果会有这种结果，那么老爷应该看得到才对。不管有没有发出声音，结果应该都是相同的。」
看执事发出「嘻嘻」笑声，里卡尔德显得有些不快地叹了一口气。
「……我还是不喜欢你。」
「真奇怪，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组织给我的评价，写着我乃是个很有礼貌的人呢。」
里卡尔德本想反驳些什么，就在他准备开口时，突然感察到书房前有其他人在。
「里卡尔德大人？我听到好夸张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边说一边开门的，是一个跟少年差不多岁数的少女，而且她并不是仆人。
少女有着艳丽的淡紫色头发和翠绿的眼眸，身上穿着缀有美丽蕾丝的小麦色洋装，适度晒黑的肌肤也呈现健康的颜色。少女以一副不习惯穿高跟鞋的样子，踩着不稳的脚步走了进来。
里卡尔德露出开朗的笑容。
「哎呀，我亲爱的薇欧菈！没事、没事，只是执事一如往常在欺负我罢了。」
少女——薇欧菈有点被吓到般后退几步。
「呃，没事吗？」
「当然没事，我可不是会屈服在区区执事手下的孱弱男人啊。对了，前几天画的那幅画已经完成了喔，来看看吧。」
薇欧菈以眼神对少年与执事表达了歉意之后，环顾了书房一圈。
「里卡尔德大人，有一件事情我从之前就觉得很神奇。您明明看不见，但为什么要张贴便条纸和画作呢？」
里卡尔德拨了拨金发，露出可以看见所有牙齿的完美笑容。
「那些东西对『现在的我』来说确实是无用之物，但在过去或者未来，它们就会变成有意义的东西。这些东西就是为此而做的准备，也算是一种仪式。」
薇欧菈无法理解地歪了歪头，但也没有多加追究，只是做出了暧昧的回应。
「我处理完杂事就马上下去，你可不可以先帮我看一下画呢？我放在执事房里面。」
「好的，里卡尔德大人。」
里卡尔德将手放在胸前，以对不太准焦距且热情的眼神看了过来。
「请叫我里卡尔德就好。」
「对不起，里卡尔德大人…………啊。」
薇欧菈逃跑般地离开书房。里卡尔德目送着她的背影，发出了感动至极的叹息。
「少年，恋爱非常美妙，可以让世界上的一切全都变成玫瑰色。」
「……就是会让视觉产生障碍的意思吧。」
少年一本正经地反问，执事则怜悯地说道：
「啊啊，那一定是幻觉吧，还是去看医生好了，老爷您应该看不见吧？」
「虽然在执事眼中看来是煤焦色，但你也试着恋爱看看吧。嗯，恋爱会改变你的人生。」
里卡尔德带着彷佛作梦般的表情，再次往书桌走去，执事则发出呆滞的声音。
「别看他这样，这个人之前可是个阴沉又令人厌烦的家伙。自从与薇欧菈小姐相遇之后，就变成这个德性了。」
那是在法连舒坦因家的双胞胎诞生之前的事情。
在（阿尔斯·马格纳）编织出疯狂的旋律之前。
那是一段少年与少女，以及执事的故事。
※
喀哒锵咚——
列车一阵剧烈摇晃，把多明尼克给摇醒了。
「是梦……？」
惊讶地低声说道的他，是担任法连舒坦因家总管的男人。
多明尼克身上一如往常地穿着没有丝毫皱褶、打理整齐的燕尾服，头发在脑后扎起，容貌看起来可以说是十几岁到四十几岁之间。平常总是带着悠哉笑容的脸上，似乎因为刚睡醒，而睁大着双眼。
虽然穿着跟在洋房服务时同样的仆人工作服，但现在的他正在休长假。
「我已经好久没有睡到会作梦了……」
确认般地这么低声说完之后，多明
尼克露出一如往常的悠哉笑容。
这里是横越大陆的特快火车二等车厢。二等车厢跟所有人都要排排睡的三等车厢不同，设有六张可以收纳到墙壁内的床铺，床边也摆了两张小椅子，多明尼克似乎就是坐在椅子上睡着的。
这辆特快列车开往福罗雅堤那中数一数二的大城市，纽约司登。多明尼克打算在那里转搭开往拉其那斯神圣国的船只。
——那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呢……
多明尼克在一年多前，带着两位主人，从故乡拉其那斯神圣国来到这个国家。
一年前的那一天，他们所居住的洋房被火舌吞噬，导致当时的当家里卡尔德与其妻子薇欧菈命丧火场。多明尼克当时虽然是执事，却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在家。他奉里卡尔德之命，进行妨碍某个组织的工作。
那个组织——（传教士）无时无刻都在寻找着所谓的（精杯公主），而那个公主不是别人，就是法连舒坦因家的夫人薇欧菈。
里卡尔德不仅是个贵族，而且是个地位相当崇高的人。他不可能把跟薇欧菈相关的情报泄漏出去，但（传教士）确实开始采取行动了。而不论就本事，或者立场而言，能够阻止他们的，除了多明尼克以外也没有别人了。
当捉到（传教士）的一位成员之后，多明尼克才发现自己犯下了错误。
——因为（精杯公主）正处于替换的时期——
（传教士）并不是掌握了什么情报而采取行动，而是因为「时机」到了才采取了行动。
这代表了薇欧菈即将丧命，而她的两个女儿其中之一，将会成为（公主）。
里卡尔德有两个女儿，分别叫做耶露蜜娜和耶蜜莉欧。他虽然爱着妻子薇欧菈，但却没有平等地对待两个女儿。而且多明尼克依稀察觉，里卡尔德打算利用两个女儿做些什么。
等他回到洋房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而且，事情并不是用「处理得太迟」就可以解释，因为甚至连洋房本身都被烧了个精光。多明尼克在这里，发现了陷入永远不会苏醒的沉睡之中的耶蜜莉欧，以及有如人偶般茫然自失的耶露蜜娜。
（传教士）已经开始行动了。多明尼克所做的，顶多只有挫挫他们的锐气，拖延一些时间罢了。
整幢洋房部消失了，（传教士）当然不可能放任不管。多明尼克立刻将里卡尔德剩余的财产处置掉，并且着手调查方法，计划前往（传教士）鞭长莫及的国家。现任当家——耶露蜜娜姊妹所拥有的财产，就是当时多明尼克整顿过之后的产物。
「还真是等了很久呢……」
多明尼克这么自言自语的声音里头，没有一如往常的悠哉，而是带着一丝忧郁。
那一天，他光是带着耶露蜜娜姊妹逃到这个国家，就已经筋疲力尽。所以他甚至没有余力将自己的主人——虽然名义上是里卡尔德，但实际上他宣誓效忠的主人是薇欧菈——的遗体予以厚葬。
然后时光流逝，原本没有生活能力的耶露蜜娜开始凭藉自己意志向前迈进，而且也出现了愿意陪伴在她身边的人。
找到接班人的多明尼克，为了完成一年前没能做到的事情，打算回到拉其那斯神圣国。
多明尼克想起方才梦境的内容。当时——在薇欧菈陷入沉睡之前、还活得好好的时候，多明尼克、薇欧菈、里卡尔德，还有一个「他」一起生活时的事情。
过了没多久之后，「他」就离开了洋房，而且是多明尼克把他赶出去的。
——他现在在做些什么呢……
想到这里，多明尼克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准备返回故乡，让他变得有些伤感吧。
多明尼克重新振作精神，站起身子整理服装，打算到餐车去喝一杯咖啡。因为其他乘客还在睡，所以他轻轻地打开门，来到通道上。
关上门之后，就看到门旁有一个小小的信箱，里面装着今天的报纸。多明尼克基于每天早上的习惯而将之拿起。
大致浏览过标题之后，多明尼克的目光停留在一张大大的照片上，那是一篇他国大使来访的报导。虽然这篇报导对多明尼克来说也很重要，但在报导的角落刊登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家伙是……！」
那就是十八年前，被多明尼克赶出洋房的「他」。
——我得回去……！
多明尼克总是来不及拯救宝贵的事物。
不论是一年前、十五年前，还是十八年前。
这次不能再错过了。
一旦驶出的火车就无法停下。
即便如此，多明尼克还是往列车长室飞奔而去。
「为什么我总是错过……！」
从平常他的表现所令人难以想像的悲痛声音飘荡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