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洋房一隅的花圃。
被命令来整理花圃的少年,正默默地进行除草的工作。他小心仔细地用刀子,将拔除的杂草根切下。动作仔细得有点不像是单纯在除草。
就这样进行了一阵子之后,背后传来他人的气息。虽然来自以为已经压低了脚步声,但踩在草地上的脚步声早已让少年知道有人过来了。
尽管没有进行过什么训练,却还是对少年抱持着随便态度的人,就只有一个。
——又是那个人吗?
少年难得在心中吐露觉得很麻烦似的感想,这时那人的气息已经来到少年身后了。
然后——视野突然暗了下来。
「……薇欧菈小姐,请问有何贵事?」
背后的人物——薇欧菈不知为何用双手遮住了少年的双眼,但少年手上依然继续着除草的工作。
「咦?为什么你会知道是我啊?」
薇欧菈打从心底觉得惊讶地这么说,接着在少年身边蹲下。薇欧菈在里卡尔德面前说话会小心……总之就是会注意自己说话的口气,但面对少年的时候却会以很平常的态度说话。因为是跟仆人讲话,自然不需要太拘谨。
少年往旁边瞥了一眼,就看到小麦色洋装的衣角,裙摆还因为拖地而弄脏了。少年看了看从裙摆露出来的双脚,上头穿着镇上常见的凉鞋,应该是薇欧菈穿不惯有跟的鞋子吧。
薇欧菈看着少年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是一张让人可以很放松的笑脸。
「实习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被派来整理这个花圃。」
少年默默地动着手,以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回答。薇欧菈看着他的手,发出觉得意外似的声音。
「你喜欢花吗?」
「不,没什么特别感觉。」
「是吗?我看你挺仔细地在分辨,还以为你喜欢花朵。」
少年终于露出有点兴趣的表情,然后用小刀指了指被分成一堆的杂草草根。
「这可以做毒药。」
「喔喔,可以做毒药啊………………毒药?」
少年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虽然不能立即见效,但只要仔细地清洗干净,就可以做出几乎无臭无味的毒药。」
「呃……要、要拿来毒老鼠吗?」
少年冷漠地摇了摇头。
「这种毒对老鼠应该不怎么有效果,因为必须花时间重复使用方能达到致死的剂量。虽然我还没实际使用过,但将之混在食物里面的效果应该不错。」
少年淡淡地解说,薇欧菈则只是不断地开口闭口,完全说不出话。
然后她一把抓住少年的肩膀,用力地摇晃。
「你、你怎么可以制造毒药呢!要用在谁身上?你该不会真的想用吧?」
薇欧菈一边说,一边持续摇晃少年的肩膀。来自于头部的剧烈震动让少年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远离——原来还有这种方法可以给予人体打击啊——一边感慨着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
当少年终于撑不住垂下身子,薇欧菈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连忙放开手。
「啊,对、对不起,你还好吗?」
脑部已经受到相当程度的冲击,少年内心对自己单膝跪地的状态感到惊讶。因为除了那个执事以外,自己还没有对任何人下跪过。
薇欧菈一边抱歉地抚着少年的背部,一边发出惊讶的声音。
「不过,你为什么要制作毒药呢?」
少年总算直直看向薇欧菈的脸,然后尽管面无表情,还是显得有些不可思议般歪了歪头。
「说的也是呢……」
不管怎样,光凭这种毒药应该是撂不倒那个执事。当执事察觉食物里面有放毒的时候,应该会立刻知道犯人是少年,而且食物八成也送不到执事所保护的里卡尔德身边。说起来,少年的任务已经失败,现在的主人是里卡尔德,少年根本没有理由杀害他。
薇欧菈夸张地跌了一跤,把整件小麦色洋装部弄脏了。
「实习生,这种东西是会在没有目的的情况下制作的吗?」
「是。」
「还说是,就算口气很有礼貌也没用。」
「嗯。」
薇欧菈头痛地抱着头,但还是持之以恒地说教。
「真是的,会在没有特别想法的情况下制作毒药,你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啊?」
「这是我的家传事业。」
薇欧菈瞠大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
「你家是卖药的吗?」
这回换成少年歪起头。
「你没听说吗?」
「嗯,我只有听说你是新来的实习仆人而已。」
「我当初是为了将里卡尔德·法连舒坦因灭口才来的。」
少年说得若无其事,薇欧菈则睁大了眼睛。然后,少年以依然不带情绪的语气说道:
「我们一族都是杀手。」
这话不带骄傲之意,也不是叹息,只是陈述事实的平淡话语。
「但我失败了,教皇陛下知道状况之后撤回了我们的任务。无家可归的我被这里的主人给买了下来。」
少年说完之后,薇欧菈优美的双唇微微颤抖。
「你是为了报仇才制作毒药吗?」
少年打从心底觉得奇妙地歪了歪头。
「你说报仇,是为了什么而报仇呢?」
「为了什么啊……呃……」
「我之所以失败,是因为『能力』不如对方,这是一件可耻的事。我当然该对能力凌驾自己的对象抱持敬意。」
少年在任务失败之后,偶尔仍会拿枪指着里卡尔德。就算反省好几次,他也无法理解自己失败的理由。自己的能力不如对方才会失败,但他却不明白自己是哪里不如对方。
执事的能力或许在少年之上,但里卡尔德不一样,他没有躲避——不,不光是如此,甚至连交战的态势都没摆出来,简直就像知道自己不会死一样。
少年就是因为不明白原因,才会拿枪指着他。如果明白了原因,就可以藉此提高自己的能力。钻研技术,持续提高自己的「能力」。这就是少年的存在方式,即便来到这幢洋房也不会改变。
这话题对个普通少女来说似乎太刺激了,薇欧菈带着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低下头。
「我不明白……那如果里卡尔德叫你去杀人,你就会去杀吗?」
「是。」
里卡尔德在欧尔达教中也拥有很高的地位。他是敦皇的幕僚之一,偶尔甚至会指导教皇该如何采取行动。
少年一族决定暗杀里卡尔德,但失败了。一切计划暴露出来后,教皇一怒之下把整族人杀了,唯一的幸存者就是少年。
少年之所以活着,是因为里卡尔德说「杀了太可惜」而将他放在自己身边。现在少年的饲主是里卡尔德,他会遵守「命令」。
薇欧菈再次把手放到少年肩上。
「绝对不行。」
「什么不行?」
「我头脑笨,所以不是很懂太复杂的事情,但我至少知道不可以杀人。」
「为什么?」
少年打从心里觉得奇怪似的声音,让薇欧菈说不出话。
然后,薇欧菈露出很难过的表情,开始脱下少年的手套。不明白她意图的少年并没有反抗。等手套脱下来之后,她拉起少年的手,往自己的胸前一按。
噗通噗通——传来心跳的声音。
——好温暖……
这柔软又温和的温度,让少年有些狼狈。
「你懂吗?这就是活着,因为活着才会有温度,因为活着才能够有欢笑、有泪水。要是死了,这些就全部没有了,无法回头了。」
一滴泪水滑过薇欧菈的脸颊。
「尽管这样,你还是要杀人吗?」
——如果我接到命令的话。
少年本想这么回答,但这句话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只要有命令,他可以轻易地取下眼前少女的首级——照理说是这样,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现在的自己做不到。
少年只是茫然地凝视着啜泣的少女。
该怎么安慰哭泣的女生?少年连这个也不会。
薇欧菈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之后,轻轻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
「……对不起,说了些没头没脑的事情。我根本没有立场对你努力活过来的人生说三道四。」
然后她又露出了轻松柔和的笑容。
「跟你说喔,我妈妈因为生病,一直在睡觉,已经睡了十年以上……」
「是身体动不了吗?」
「……不是,是一直没有醒来。在我还小的时候突然倒下,然后就一觉不醒。」
少年歪了歪头。学了很多破坏人体的方法的少年,也有学过相对的知识。人类在睡眠的状态之下不可能活到十年,就算有亲人非常细心照顾,也顶多活个一年。至少以现在的医学来说是如此。
「我已经不太记得妈妈讲话的声音是怎么样,也不太记得她的笑容了。我爸爸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听说在我妈妈变成这样之前,我外婆也有这
个情况。」
薇欧菈这才看了看步年的脸。
「不过呢,妈妈还是很温暖,所以我才能够乐观地认为妈妈有机会醒过来。」
薇欧菈再次握紧少年的手。少年不知为何吓到,想要抽回手,但薇欧菈却抓得很牢,不肯放手。
「所以我拜托你,可以的话,请你不要杀人。」
「是。」
这样的回答竟然毫无障碍地从少年口中溜出。
薇欧菈睁大眼睛眨了眨,然后笑了。
「谢谢你。」
目送薇欧菈的背影离去后,少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好温暖……
这是少年首次体会到的温暖。
然后他又变回冷漠的表情。
「有什么事情吗?」
执事彷佛是与薇欧菈换班一样现身,看来他一直在旁边观察。虽说换了饲主,但因为少年原本是刺客,所以会被监视也不奇怪。
执事带着虚伪的微笑,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只是来看看,看你有没有做出什么太超过的事情。」
少年听不懂而歪了歪头,执事发出笑声。
「无妨。那位小姐很有意思吧?」
「我不太懂。」
执事再次发出笑声。
「少年,我开始有种可以跟你好好相处的感觉了。」
执事模仿主人这么说,这才忽然想到什么般提高音量。
「啊啊,对了,我给你一个建议。看到女孩子哭了的话,记得递手帕给人家啊。」
少年歪歪头,执事带着很满足的样子离去。少年以冷淡的表情看着他的背影,转眼看看花坛。
「你们还可以再生长出来呢……」
仇人死了就回不来了——之前不管谁说什么,少年都无动于衷。但那个少女的这番话,却深深刺进了他的心里。
※
锵——银制坠链发出清脆声音,里面收藏着一张有着紫色头发的少女肖像。
「薇欧菈小姐……」
握着坠链的男子低声道出少女的名字。他的声音难得表露出情绪,而且带着悲伤。
男子身穿立领的枯叶色大衣,精实的体魄和毫无破绽的举止让人联想到军人,从下巴一路盖到眼睛下方的面罩遮掩了好几道刀伤。银色坠链实在跟男子的外貌非常不搭。
「咦?那坠链怎么了吗?哇,好可爱,这是你女儿吗?」
男子沉浸在哀愁的气氛之中,突然听到这道悠哉的声音。
他觉得很麻烦般转眼看去,一张妙龄女性的脸出现在身后,应该是拿了不知哪来的椅子当踏垫吧。
女性有着一头栗子色秀发、大大的眼睛,头发上别着花苞发饰,身上穿着露肚脐的夸张马甲,下半身虽然有穿黑色裤袜,但除此之外只有一条短到不行的裙子。
穿着厚重大衣的男性和衣着异常暴露的女性竟然会在同样的季节出现,只能说是奇异的搭配组合。
「……我单身。」
「咦咦?那就是女友了?你这样不行啦,是犯罪耶,圣经也禁止我们这样啊。」
「米莉耶拉你少罗唆,闭嘴。」
男子——佩恩再次「锵」地一声盖好坠链,坠链的盖子上面刻有欧尔达教的十字架。
然后,他用觉得很无奈的样子说道:
「……你不冷啊?」
听到男子不悦的声音,女性——米莉耶拉抬头挺胸地说:
「当然会冷啊。」
佩恩拉开面罩,叼起香烟,深深吸了一口之后,疲惫地呼气。
「但这是我的『代价』造成的结果,也没办法。佩恩,你的伤势还好吗?」
今天早上在收拾某个男人……某个生理性别是男人的家伙时,受到出乎意料的抵抗。虽然佩恩确实躲开了子弹——严格说来是在对方开枪之前就看出弹道并闪开——但没想到枪弹却以跳弹的形式命中自己。如果那个人是刻意这么做,那他真的是个天才。要是他是契约者,那(魔弹射手)这个外号想必非他莫属。
——也因为这样而让他逃了。
这情况有点难似置信。佩恩和米莉耶拉两个人一起上,而且还采取偷袭,却仍收拾不了对手……不过还是让他受了重伤,除非有不怕惹祸上身的帮手出现,不然他应该也活不了。
佩恩注意着肩膀的状况,张开手又握起拳头。
「没什么大问题。」
「啊哈。老实说真吓了一跳,没想到那样的情况下对方还可以还击。」
「……以人类来说,确实是失去了会相当可惜的人才。」
如果那个男人是契约者,那么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背叛」这个选项。对渴求好人才的佩恩等人来说,真的是一件遗憾的事。
「真的可以这样放过他吗?」
佩恩并没有追杀那个男人,甚至阻止打算追杀的米莉耶拉。他呼出一口烟,漠不关心地回答:
「仇已经报了吧。」
接着他把注意力放到坠链上。这位少女不乐见他人死亡。
「啊,还有,我在这里的外号是(铃兰),你要注意喔。另外佩恩你的外号则是(特异点)。」
佩恩觉得很麻烦般拾眼说道:
「你当真要那样叫……」
「这就是所谓的入境随俗……等等,这不是(特异点)先生说过的话嘛。」
「我只有说要遵守这个国家的规矩。」
「用『外号』称呼就是这个国家的规矩,而且这些『外号』听起来都很帅气,没什么不好啊。(特异点)这个外号可也花了我好一番功夫才想到耶?」
「……你把这些精力拿去分一点给约翰耶尔吧。」
佩恩和米莉耶拉都隶属于某个组织,约翰耶尔则是同一个组织的成员,应该已经潜伏在这座城镇上。约翰耶尔因为代价而失去了「正向感情」,所以总是表现得很阴沉。
「啊哈。不好了,我忘了帮约翰耶尔想外号。」
「无所谓吧。」
「有所谓啊,除了我和(特异点)之外,本国的契约者就只剩下约翰耶尔一个人了。」
佩恩按熄香烟,再次戴上面罩。
「所以呢?联络上了吗?」
「嗯,他很聪明地在教会当起神父,我也顺便从他身上挖到一些消息。」
「有葛雷利欧的消息吗?」
米莉耶拉突然整个人僵住,张口结舌。
「…………啊哈,对不起。」
看样子她忘了调查了。佩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米莉耶拉则闹起别扭般捏捏手指。
「因为你看啊,他已经被干掉了啦。除北之外,葛雷利欧怎么可能没有和组织联络呢?而且,他跟组织之间的关系从之前就变得有些尴尬啊。」
「……应该只是因为你讨厌他吧?」
「咦咦?因为……要这样说的话,(特异点)难道会想好好跟他相处?」
「…………………………还有没有其他有帮助的情报?」
看佩恩若无其事地呼出一口烟,米莉耶拉「啊哈」地笑出声音。
「结果佩恩……不对,(特异点)也不喜欢他嘛。还有更了不起的喔,(精杯公主)身边有好多契约者呢。光是我确认到的就有六个,外号(黑衣)、(东方不败)、(魔弹射手)、(牧神)、(吸血公主),以及(凤)。」
「……契约者会采取集体行动这点太令人费解了。」
「听说这次的(精杯公主)是个超级大美女喔?约翰耶尔一直强调这一点。」
「那家伙搞什么啊……」
「啊哈,应该就是他还有那样的余力吧?这些契约者都是些徒有能力的家伙,没受过训练的小角色,好不容易拉拢过来的家伙也都被干掉了。」
「——葛雷利欧不会被小角色干掉。」
佩恩很严厉地说,米莉耶拉于是闭嘴了。
「就算是葛雷利欧,被六个人围攻还是会失守的。」
「你真的有好好调查吗?把我们拉拢过来的契约者接连收拾掉的就是(东方不败),你刚刚才提过这个名字。」
「(特异点)你真是的,脑袋转不过来耶。我们又不是来打仗的,不用这么——」
「……米莉耶拉,多谢你的情报,你可以回去了。」
「就说叫我(铃兰)咩……咦?回去?咦咦咦咦咦咦咦咦?等、等一下啦,我被炒鱿鱼了?我只是稍稍嚣张了一下就被炒鱿鱼吗?太过分了!至今为止我帮了你这么多,你竟然就这样玩弄我之后,把我当垃圾丢掉!」
「啊……你好烦。」
米莉耶拉看佩恩似乎觉得很厌烦的样子,当场傻眼。
「这个人一定是那种看到被自己抛弃的女人说活不下去,会顺口说『那就去死吧?』的类型。竟然可以让这种人当圣职者,这年头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因为还有事情要做,才叫你先回去。」
因为佩恩的口气非常正经,米莉耶拉也跟着改口。
「有事要做……(特异点)还有其他任务在身吗?叛徒应该已经处理掉了吧?」
「不,
这只是我私人的事情……我得跟某人做出了断。」
「哇,你这已经彻底违反命令了吧?」
米莉耶拉虽然拚命想说服(特异点),但对方却不肯听。
「真是的,你为什么这么执着?」
佩恩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只是私人恩怨。」
米莉耶拉终于说不下去,垂下肩膀。
「唉……好啦,我知道了啦,我帮你就是了。」
「不必。」
「当然需要。(特异点),你可是我们的老大耶?我可不想被『那个人』这样又那样地颐指气使。」
佩恩觉得很意外般睁大眼睛。
「你也真是个怪人。」
「啊哈,所以被(特异点)怨恨的不幸人物是谁?」
(特异点)以充满憎恨的声音回答米莉耶拉的疑问。
「——是法连舒坦因家的执事。」
※
洛克渥尔车站前广场。
马克在许多商家的其中一间露天商店购买饮料,而且是买给耶露蜜娜和艾霞的份。他帮缺乏体力的耶露蜜娜买了带点酸味的郁金玉果汁,并帮喜欢甜味的艾霞买了红甘实果汁。
马克一边接过饮品,一边稍微多付了一点钱。
「这附近有没有一位穿着华丽红色洋装的怪人?」
老板露出讶异的表情抬头。
「嗯?啊,你说那个穿着夸张的老兄啊……应该就住在南端的工厂地带吧?我听说他在那里找了房子。你认识他?」
「别开玩笑,我只是被他连累了而已。」
「那还真是不幸,这给你吧。」
老板深表同情,并且给了马克一串烧烤灰猪肉。
——不过,在城镇南端啊……以耶露蜜娜的体力撑得过去吗?何况……
法连舒坦因家的海市唇楼洋房在城镇的北边郊外,这里是城镇中央,等于得要再走一倍的距离才能到得了。
再加上现在有三大帮派掌管这座城镇。城镇西边属于艾霞的哥哥阿尔巴·帝诺率领的帝诺帮地盘,东边是诺罗戴帮掌管。这两个帮派跟马克和耶露蜜娜都比较亲近,双方建立了友好的关系。
但法连舒坦因家跟拿控城镇南部的利索特帮一点交集也没有,如果闹出什么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
马克道了声谢,回到耶露蜜娜和艾霞的身边。
不出所料,耶露蜜娜在离开洋房之后没几分钟就精疲力尽了。今天的她虽然穿着厚重的大衣,但缺乏体力的状况似乎跟气温没有太大关连。
耶露蜜娜坐在广场角落的长椅上,艾霞则贴心地在她身边撑着阳伞。马克递出饮料之后,虽然面无表情,但明显已经累垮了的耶露蜜娜伸手接下。
「耶露蜜娜的体力真的很差呢。」
艾霞深表同情地这么说,耶露蜜娜则消沉地低下头。
原本耶露蜜娜的身体就不好,似乎连下床走动都没办法。虽然因为(阿尔斯·马格纳)和(空白契约书)的关系,让她变得相对健康了一些,但基础体力这方面还是相当欠缺。
「小姐,恕我多事,稍微使用一下洁诺芭的能力会让你轻松点。」
外出或者在他人面前的时候,马克会称呼耶露蜜娜为「小姐」。
耶露蜜娜可以使用在(契约书)上签名的契约者的能力。洁诺芭的能力能提高身体素质,虽说能力强度不如本尊,但只要使用,还是可以获得比普通人更好的体力。
耶露蜜娜微微地摇头。
「……那个没办法长时间使用。」
这答案让马克有些意外。耶露蜜娜的妹妹耶蜜莉欧曾利用(契约书)的力量,一口气将四个契约者玩弄于股掌之间。虽然当时也没有经过多少时间,但前前后后至少有一个小时左右。
马克突然感觉到一种奇妙的不协调感。
——难道耶蜜莉欧更懂得怎么利用(契约书)的能力吗……?
(空白契约书)是以耶露蜜娜的身体为媒介。因为用了她的身体,所以耶蜜莉欧当然可以使用其能力,但她如果比耶露蜜娜还懂得怎么使用的话,就有点奇怪了。
——不过,也有课能单纯只是运动神经好坏的差别……
耶蜜莉欧跟体弱多病的姊姊不同,是个活泼好动的女孩。跟成天得待在床上度过的耶露蜜娜就算有体能上的差距,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果然还是该搭马车出门的。」
耶露蜜娜还是低着头,小声说道:
「……我以为是可以走得到的距离。」
确实,从洋房走到这里花不了十分钟。但因为这座城镇不算小,而且克里斯落脚的地点是城镇的南端,就算耶露蜜娜走得到那里,应该也没有力气走回家了。
马克无可奈何地苦笑。
「我们可以在这里叫一辆马车,没关系的。」
虽然大城镇的居民已经以火车为主要交通手段,但在这座城镇,马车还是相当受到重用。不仅有路线与停靠地点固定的公用马车,也有随招随乘的计程马车。这边刚好是火车站前,两种马车都有。
不过身为一个上流阶级的千金小姐,当然不可能搭乘公用马车。于是只能招一辆计程马车了
马克认为趁耶露蜜娜休息的时候叫到车会好一点,于是转向广场,观察往这边驶来的计程马车。
从广场出发的马车上面多数已经载了客人,不过正准备往广场这边进来的大多是空车。与其到马车上下客处等,直接在这里拦车还比较快,而且可以选一辆干净一点的车。
正当马克想着要选一辆好一点的马车,就看到一辆不错的往这边驶来。
那是一辆由两匹马拉行的马车,以计程马车来说是难得一见的高档车。这种程度的马车不论车轮和座椅都有装设避震弹簧,坐起来也相当舒适。马克来到这座城镇已经过了三个月,除了法连舒坦因家的马车之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高级马车。
马克观察了一下,马车上头没有任何家徽。马夫看起来虽然相对有品味,但也不像有钱人家的仆人。这马车看起来不像私有的,于是马克捏起手指吹了一声口哨,呼叫马车过来。
耶露蜜娜不知为何,在旁边惊讶地眨了眨眼。
「……你竟然会吹口哨,真灵巧呢。」
对耶露蜜娜来说,吹口哨这个行为似乎并不常见。
「这其实没有多难。话虽如此,小姐还是不要学比较好。」
马克微笑回应,计程马车已经来到马克跟前。马克见看到车厢,不禁轻呼了一声。
目前马车似乎处于载客状态,车厢里面还有人。来到这里,马克才发现马夫的神色不太对劲。
「…………?」
马克歪了歪头,这时马车门打开,看样子原本的乘客似乎要在这里下车。
下车的是一对男女。男方穿着一件长大衣,穿着虽然还算正常,但脸上却彷佛刺客般戴了黑色的面罩。女方则有着一头栗子色秀发和大大的眼睛,面貌虽然正常,却穿了一身彷佛地下酒场的舞娘般暴露的服装。现在已经是接近冬天的秋天了。
男人看了看马克身后,惊讶地发出声音:
「薇欧菈小姐……?」
「啊?」
马克没听清楚这个不熟悉的名字,反问了一声之后,男人急忙摇了摇头。
「没事……总之请用吧,我们要在这里下车。」
男人指了指身后并这么说,马克总算明白他们是要让出马车。
「不好意思,多谢您的好意。」
马克彬彬有礼地弯腰鞠躬,男人却发出意外的声音。但因为他戴着面罩,无法看出他脸上的表情。
「你啊,看到我却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请问您言下之意是?」
马克不解地歪了歪头,男人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以略带苦笑感觉的声音低声说:
「不,没事。我只是觉得可以看着我的脸,却又保持平常心跟我说话的人很少见。」
马克这才发现男人是指他自身的打扮。
「啊啊……不会啦,其实我也有好一段时间做过跟你类似的打扮,而且这个镇上有更多奇装异服的人。」
与其说这个镇上,更精确一点是马克等人所待的海市蜃楼洋房就是了。
马克的代价是「影子」。失去自己影子的马克无法接受阳光,只要暴露在日光之下就会烧伤。所以就算在夏天,他也得穿着黑色大衣,并且在脸上缠满绷带。所以真要说,他反而觉得男人的打扮有种亲近感。
马克这么说,男人发出苦笑。
「多谢你的一片好意了。」
看来对方误以为马克是出于同情而释出善意。
男人接着瞥了耶露蜜娜一眼。虽然看不出他的表情,但他的眼中带着亲近和善的气息——以及契约者特有的阴影。
——这男人……是契约者啊。
泰德说的契约者是不是指他?
——如果是,那封「决斗书」是不是他发出的?
马克心中产生些微警戒,但男人只是举着一只手,就这样转过身去。
穿着夸张的女性则跟在他的背后。
「我说(特异点),刚刚那个女生跟你的女友是不是有点像啊?」
「罗唆,就跟你说不是那样。」
「哇,你害羞了。」
男人在女性的调侃之下,消失于人群之中。马克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去,才总算解除警戒。
——刚刚是说(特异点)……对吧,那是他的外号吗?
马克身上的燕尾服刻有法连舒坦因家的家徽,而决斗书则是给「法连舒坦因家执事」。但本人就在眼前却什么都没发生,应该只是多虑了。
「那两个人感觉挺好的呢。」
不知几时来到马克身边的艾霞这么说,但马夫却用一脸「你是认真的吗?」的模样看着艾霞。
「是啊。虽然打扮超乎常理,但看起来不像坏人。」
尽管不确定女性的状况,至少男人应该是相当正当的人。像那样正直的人却成为契约者,这种状况并不多见。
「客人,要搭车的话请快点好吗?」
马克差点忘了要搭车的事情,急忙开门。
接着,就当他准备伸手拉起耶露蜜娜的时候,她却以旁人听不见的声量惊讶地小声说道:
「……他为什么会提到母亲的名字?」
※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去那边。听说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情,满街都是杀气腾腾的黑帮分子。」
在马车里面,马克从前座往驾座探出身子,问马夫说南区有没有什么状况,然而马夫的回答让他不禁皱眉。
「是……意外吗?」
「嗯,好像整栋旅馆都爆炸了。」
克里斯并不喜欢炸药,所以不会是他干的。
「那还真是可怕,有没有人受伤啊?」
马克努力佯装平静——其实他正愤怒地觉得自己为什么非得为了这称事情失去冷静——如此问道。
「好像还是有人受伤,但很幸运的是没有人死亡。只不过……」
「不过?」
「似乎有失踪人口,而且是旅馆的员工。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实在有点遗憾呢。」
「客、客人都没事吗?」
「那家旅馆的位置本身很偏僻,几乎没有客人住宿,所以我也没听说。既然没有特别提起,就应该没事吧?」
马夫说得一派悠哉,但这种旅馆要是客人没事反而会引起骚动。如果没有骚动,大概就是被卷入了意外。
马克沉默不语,马夫也有点介意了起来。
「怎么?你有认识的人住在那里?」
「啊……算是吧。」
马克暧昧地回应,马夫显得很体恤般说道:
「那还真令人担心呢,不过目前是听说没有人死亡。那里的范围毕竟不大,流言传得很快的,一定不会有事啦。」
没有什么人会愿意帮那个怪胎说好话说到这种程度。克里斯该感谢神,还好这个马夫不认识他。
「那个人就算想杀也杀不死,不会有问题的。」
马克苦笑回应,马夫不知为何一个人嗯嗯地跟着点头。
马克抱着受人关照般的心情将视线转回车内,只见艾霞不知为何一脸很开心的样子。耶露蜜娜尽管面无表情,但还是安心似地把裙子的绉褶——她有只要觉得不安,就会把裙子捏出绉褶的习惯——理了理。
「艾、艾霞,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有兄弟真好。」
平常的马克一定会以一句「你别闹了」来搪塞过去,但艾霞也有一个哥哥,而且他们兄妹之间好不容易亲近了一些,马克不会做出泼冷水的行为。
马克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这时耶露蜜娜烦恼地低下头。
「小姐,怎么了吗?」
听到马克的声音,耶露蜜娜吃了一惊抬起脸,但还是垂着眼帘,然后稍稍摇了摇头。
「……不,我只是有点介意。」
「介意?」
马克反问,这时马车晃了一下,接着停了下来。
「客人,我们到了。」
听到马夫的声音,耶露蜜娜站起身子。
「……现在更重要的是找出克里斯。」
就这样,马克失去了对耶露蜜娜提出问题的机会。
大概因为马克问起,马夫便直接把车停在崩毁的旅馆旁边。
「只要没有其他客人拦车,我就会在这里等你们。快去快回吧。」
确实,街上已经随处可见黑帮分子的踪影,这里并不是带着上流阶级的小姐到处晃的好地点。
马克一边向马夫道谢,一边往旅馆……正确来说是旅馆遗迹走了过去。
「好夸张……」
艾霞用手捣着嘴呻吟着。
眼前只有一堆木头碎片,这么一点数量根本就无法用来构成一栋建筑,即便是一间小小的旅馆也不够用。
「若说这是爆炸……那情况有点怪怪的。」
奇怪的地方不只是残骸太少这点。
既然都出事了,那应该会有保安官过来关切。毕竟这是个连计程马车车夫都知道的事情,保安官应该没有混到连这种事情都没发现。
也就是说,他们若不是承受到什么压力,就是被买通了。
见这里没有人监视,马克便往瓦砾堆走去。
「这是……」
他一走过去,立刻发现不对劲之处。
地上到处可见木块,而且不是整根木头,是像在造纸工厂加工过那样,把切好的木板堆合起来的产物。如果被压榨机压过,搞不好就会变成这个样子,但前提是有机器可以一口气制造出这么一大堆木材。
木片之所以不多,应该是因为都变成这些木块了。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可以埋人的地方。虽然也有找找看是否有地下室的选项,但毕竟人命关天,不可能没有人去调查过。
——不管他有事没事,都已经不在这里了吧……
这感觉不像失望又不像安心,是种难以形容的情绪。
当马克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有个东西在反光。
——是金属物品吗?
尽管反射性地这么觉得,但他立刻就察觉那是什么。
「这是克里斯的……」
埋在瓦砾堆里面的,是被折断的枪管。可以看出那是一把有些长,应该是来福枪之类的枪管。马克以前的工作就是保养这把枪,所以他不可能看错,这是克里斯的三把爱枪之一。
马克顺便找了找枪托走类的零件,但实在找不着,只能放弃,回到艾霞和耶露蜜娜身边。
「……那是克里斯的东西吗?」
马克递出鸟枪的残骸。
「看样子他确实待过这里。」
然后他转头看了看艾霞。
「艾霞,虽然我不想这么做,但你能『看』一下克里斯在哪里吗?」
艾霞的能力是「视觉」。她可以让视力捕捉到的世界化成「灰烬」,也可以「看透」远方的景色。
「啊,好、好的!」
艾霞急忙回应后,紧紧闭上双眼。随后面色严肃地沉下了脸。
「怎么样?」
虽然马克不觉得那个家伙会出事,但毕竟艾霞的表情不太对劲,让他也介意了起来。
艾霞歪了歪头。
「对不起……我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
「呃……看是看得到,但我看不见克里斯先生……」
「……这是什么意思?」
「当我想看克里斯先生的时候,就会看到不认识的人。」
不认识的人——听到这里,马克就明白了理由。
——也就是说,他没有化妆……
克里斯上浓妆时的外表和平常相去甚远,也难怪艾霞看不出来,这么说来,就是克里斯还活着,马克安心地呼了一口气。这时有个东西撞到他的腰际,他很快就知道是小孩撞了上来。
「啊,抱、抱歉。」
马克连看都不看,就伸手准备揪住那小孩的领子。
因为他很熟悉这种手法,他自己在八年前也一直干着这些勾当。
小孩把手伸进了马克的口袋里(不过里面只有手帕),既然是扒手,当然得立刻抓住。
「什么——!」
发出这惊讶声音的不是小孩,而是马克,因为小孩彷佛看穿马克动作般压低身子,躲开了他的手。
然后小孩一转身就逃了出去,以扒手来讲他的身手实在太好了。
小孩戴着深咖啡色的帽子,身穿乾草色外套。光看背影无法判断出他的年龄,但身高跟艾霞差不多。
——没抓到……
理解到这点的瞬间,马克呼唤了自己的契约精灵。
「奔驰吧——(古夫·林)!」
「马、马克先生!」
见马克只为了抓个扒手就使用能力,耶露蜜娜和艾霞都不禁发出惊呼,但马克却没有余力管她们。
就算只是一条手帕,从我身上偷走东西的家伙就该死!
马克脚下的影子解除人形,勾出树枝般的轮廓在地面奔驰。影子节节逼近少年脚下,并「抓住」了他的
影子——理应如此——
「——躲掉了?」
也不知道少年是怎么察觉背后扑来的影子,只见他以刁钻的动作跳进旁边的阴影处。因为位置改变,所以马克无法抓到少年的影子。
——这个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
尽管有些动摇,但马克并不是会因此迷失自我的契约者。
他立刻重新操作「影子」,包围少年的四周。少年也不得不停下脚步,胜负就在这瞬间分晓。
「喂——等、等一下啊,马克先生!你做得太过火了,那是——」
虽然艾霞想说些什么,但马克已经有如一心想驱逐入侵者的军犬,脑子里面只有收拾猎物念头的他,并没有听到这些话。
「撕裂吧——(古夫·林)!」
只要瞬间停下脚步就够了,马克立刻掷出手中的银小刀。影子顺着小刀的轨迹,如枪般直射而出。
冲出的(魔枪)将接触到的影子悉数击碎,往少年逼近。
「咿——不、不会吧?」
当少年发出惨叫时,银小刀也命中少年的帽子。
飞出去的帽子被钉在另一边的墙壁上,少年则直接仰倒在地。
「马马马马、马、马克先生,你为什么杀了他?」
马克眼中带着契约者特有的阴影,推了推眼镜。
「小偷没有资格活着。」
「哇哇哇哇哇哇,葛、葛雷利欧!」
艾霞朝少年所在位置奔去。
「葛雷利欧……?」
转眼一看……原来如此,眼冒金星的是有着一头小麦色头发的少年,那张脸马克也有印象。
他是过去隶属于(传教士)这个组织,擅长使用小鸟型炸弹的契约者。虽然外表是个小孩,但那是因为他的契约代价所造成,实际年龄应该比马克还大上不少。不过,精神年龄好像跟外表没两样,行为举止也很孩子气。
马克叹了口气,耶露蜜娜拉了拉他的燕尾服下摆。
「……你没有杀了他吧。」
「请安心,我只是吓吓他。」
在命中少年——葛雷利欧之前,马克便解除了能力,只有银小刀命中帽子。
但既然对手是葛雷利欧,那么不做到这个程度,他是不会罢手的吧。
「唉,不过毕竟对手是那种人,其实我有点难以控制力道。」
马克露出如同拂过草原的风般清爽的笑容,耶露蜜娜则以完全不带感情的声音低声说:
「……我看你只是火大而已吧。」
马克的脸颊滑过一道汗水。
※
「——所以,你有何贵干?」
马克冷漠地这么问,葛雷利欧瞪了回来。
「你们来这里干嘛啦!」
「……看样子,你似乎忘了跟别人说话该用什么态度?」
马克加重了气势,但葛雷利欧依然以反抗的眼神看过来。
「忘了的是你吧,你到底有没有搞懂那边那位(公主)的立场啊?为什么随随便便就带她来这里?」
马克颤了一下肩膀,但表现出更明显反应的是耶露蜜娜。她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
马克急忙握住耶露蜜娜的手。
——只要是你的希望,我就会陪在你身边——
这是马克和耶露蜜娜以及其美貌耶蜜莉欧直接的约定。不管发生什么事,马克都会陪在耶露蜜娜身边,所以耶露蜜娜不需要畏惧。
马克加重手上的力道,耶露蜜娜也轻轻地回握。
马克比了比背后的瓦砾堆——也就是旅馆的遗迹。
「我哥哥应该曾经待在这里过,刚刚有封信送到我这里来了。」
葛雷利欧皱起眉头。
「你哥哥……是说克丽丝汀娜?」
葛雷利欧知道克里斯是男人,那应该就不需要称之为「克丽丝汀娜」吧。
总之,马克点了点头继续说:
「那应该不是你干的吧?如果你知道些什么,希望你可以告诉我。」
这么说完,葛雷利欧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
「你不怀疑我?」
「那瓦砾堆上看不到火烧的痕迹,而是像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压垮的破坏方式,应该不是用你的力量炸掉的。」
然后,马克又瞥了后方一眼。
「再加上,如果你只是想干掉克里斯这个人,应该可以做得更漂亮。你的能力比较适合消灭单独的对象吧。」
而且,如果葛雷利欧真的想害死人,应该会在马克等人发现之前就袭击过来。先不论他是不是真的能得手,但他没必要冒着自己可能会被抓到的危险而现身。
葛雷利欧惊讶地不断眨眼,一些黑色的团块从他手中掉出。
「……那是什么?」
「没、没事,只是普通的瓦砾罢了。」
葛雷利欧急忙捡起的是大小跟黎胡桃差不多的铁球,虽然看起来很像鸟枪用的子弹,但却大上很多。可惜在马克、艾霞和耶露蜜娜跟前一点意义也没有。
马克歪着头,葛雷利欧自言自语般小声说:
「如果在这里的是克丽丝汀娜,那么『那些家伙』就是来收拾他的了……」
「收拾?」
「哼,那家伙也结了不少仇家吧?只是被其中一个仇家逮到了吧。」
葛雷利欧和克里斯曾待过的(传教士)组织已经被逐出这个国家,如果是其他组织干的,那就太笼统,无法锁定目标。
马克呻吟着,葛雷利欧轻轻咂舌。
「够了吧?快回去啦,这里的案子跟你们没关系。」
葛雷利欧的说法很刺耳,马克本想跟他争执,但却做不到。
尽管表现得轻佻,但葛雷利欧脸上却带着有些焦虑又有些害怕的神情。而且尽管他没有看,但马克知道他一直留心着艾霞的状况。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葛雷利欧没有回答马克的问题。
「没事啦,快回去吧……拜托你们。」
在过去几次交手之中,马克曾听过葛雷利欧这种已经有所「觉悟」的语气。接着马克将注意力投向四周,发现应该是利索特帮的成员们也开始往这边接近。
葛雷利欧是阿尔巴的帝诺帮手下,从利索特帮的角度来看,等于是敌对帮派的人在自己的地盘乱晃,当然不可能置之不理。
马克无可奈何地抽出刺在墙壁上的小刀,接着把开了一个洞的帽子戴在葛雷利欧头上。
「我们回去吧,再待在这里,应该也查不出什么关于克里斯的消息。」
「咦?可是……」
马克对发出犹豫声音的艾霞摇摇头。
「现在先回去。」
「……我懂了。」
听到马克以执事身分做出的发言,身为女仆的艾霞也拎起裙摆弯腰示意。
「小姐,可以吧?」
耶露蜜娜也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我相信你的判断。」
马车一直在旅馆旁边等着。
上车之后回头一看,已经看不到葛雷利欧的身影了。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马克头痛地叹了一口气。看样子又发生了什么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