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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暑假只剩一星期左右,那天是学期快要结束前的星期一。
当天,在『炼狱更生学院』的旧校舍穿堂里,大清早就挤了一堆学生叽叽喳喳。现场满是刑务劳动后流了一身臭汗的汗味。
「……该来的、还是会来。」
脱掉运动鞋、换上室内鞋,京辅吞下一口口水。出汗的原因不单只有热跟大量运动,这些汗水自背脊滑落。
「没问题的,哥哥!别担心。」
「嗯、好……说得也是。该做的都做了,应该没问题吧?」
最疼爱的妹妹——绫花替京辅加油打气,他则下定决心并迈开步伐。朝著鞋柜前方、挤得水泄不通的公布栏前进。
就在那块公布栏上,有张巨大的纸几乎把整个版面盖住,大剌剌地贴在上头,害他内心的紧张感硬是节节升高。
「啊。京辅同学,绫花妹妹!」
处在最后一排的女学生注意到京辅他们兄妹俩后转过头来,睁大亚麻色双眼。那女孩像在祈祷般交握双手于胸前,京辅朝她「哦」了一声并举起手——
「早啊,舞那。」
「草、草安……啊呜啊呜。」
「「…………?」」
感觉舞那说起话来支支吾吾的,京辅跟绫花彼此互望了一眼。
「你怎么啦,小爱。结果跟自己想像的有落差吗?」
「不、不是!出来的结果不好也不坏,应该说我已经觉得很棒了,过程中也很努力——」
舞那难以启齿地止住话语,朝左边看过去。京辅兄妹俩顺著她的视线一瞄,动作不约而同定格。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有个女学生呆呆地仰望著纸面,全身细胞都抽空了,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张著空洞的双眼,除了乾笑还是乾笑,脚边躺著掉落的学生书包。
「锐利、锐利!快回神啊,锐利————!」
女学生已经进入失魂落魄的境界——有人站在另一边狂摇她的肩膀,是天天戴著黑色防毒面具的炼子。不管她怎么摇,锐利就是没反应。
她脸上挂著傻愣愣的痴笑,完全是任人宰割的状态。平常总是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酷样,现在那副酷样完全消失无踪。
绫花说著「好、好惨……」举起双手捣嘴,舞那则语带哽咽地说「锐利……」最后是炼子「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地哭著恳求她回神。
看锐利的样子只剩惨不忍睹四个字能形容,京辅心中突然窜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喂喂。我只是猜测喔,这家伙该不会——」
「呜呜。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锐利!我明明教得那么用心,为什么……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京辅不再看大哭特哭的炼子,他做了个深呼吸。
然后看向引发这起悲剧的可疑元凶——布告栏。
那里贴出一个礼拜前考过的『期末考』结果。
炼狱更生学院第一学期期末考排名(十科加总)
第一名 一年B班冰河炼子 一〇〇〇分
第二名 一年A班早乙女神士 九八九分
第三名 一年A班神谷绫花 九八二分
第四名 一年B班阿久津真理 九二〇分
第五名 一年B班刚力杀女 八六八分
第六名 一年A班神谷京辅 八五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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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名一年A班五十岚舞那 七九四分
第十五名一年B班安藤千寻 七九四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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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名一年A班红羽锐利 三〇五分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第三十三名一年A班逆神斗真 〇分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喔,努力考还是有第六名嘛!前三名就不可能了。」
「奇怪……咦,第三名?不会吧」
面对出乎意料的好成绩与坏成绩,两人各自感到震惊。兄妹俩的反应恰恰相反,过没多久又盯在同个地方上。
「话说回来,能考第一名……好强啊。会拿一〇〇〇分满分的根本不是正常脑袋吧。」
「炼子姊姊,你好棒唷?!不愧是哥哥的老婆!」
「就跟你说不是老婆了——」
「呼啉——」
「跟她比起来…………」
「————」
锐利遭绫花白眼,她还在用空虚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成绩。
在三十三名考生中名列第三十二名。十科总分共三〇五分。
写在分数下方的『死』字是不及格科目数。
「哈哇哇。锐利她,不、不不不不、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舞那考到中段名次,她一脸不安地说著。
举行期末考前,班导师曾经说过这段话——
『可别以为染红答题纸就没事了。』
……就是这样,不知道是否能平安无事。
炼狱更生学院,这里是所专门让杀人犯学生上课的超常学圜。
一旦撂狠话动手就有可能不择手段,会被干掉——不及格数多成那样的锐利将遭到血祭,这件事几乎可以确定。
「锐、锐利——」
「抱歉。」
正当京辅忍不住攀谈时,锐利就出声道歉了。
她终于从虚脱状态下回神,将京辅等人看过一遍——
「对不起……看样子,我的人生就要在这结束了。这些日子多谢大家照顾。来这边上课的时间虽然只有四个月,但还满开心的。很高兴能跟你们几个一起过。真的很感激。然后,在这说声再见……连我的分一起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平安毕业喔?”我会在阴间替你们加油的。」
锐利脸上浮现一抹万念倶灰的微笑。
「「「………………」」」
那笑容太令人心痛了,在场每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反映才好。
「——好了,该走了。」
轻轻推开抱住自己、一动也不动的炼子,锐利动手拎起学生书包。
接著以极度不自然的清新嗓音开口——
「一直呆站在这也不是办法,我们快点回去教室吧?要好好享受最后那点时间才行!趁暑假还没到,我想留些愉快的回忆……等补习开始,我就只剩生不如死的痛苦生活了!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整个人狂笑起来,铁锈色双眸不带半点光芒。京辅不敢正视一脸惨样的锐利,他忍无可忍地别过脸去。
「……我们不是说好了,所有人都不能送死吗!」
「锐利姊姊已经坏掉了……」绫花边说边颤抖,舞那则说「锐、锐利……」大量泪水无法克制。炼子则当场瘫坐在原地。
「哼哼哼?哼?」
锐利将京辅他们全拋在脑后,一个人走向教室。嘴里边哼著歌,脚步轻盈地一蹦一跳、越走越远,看著那抹背影,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X X X
——放学后。
教室里只剩小猫两三只,京辅他们还是很担心锐利。
「那家伙,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来……」
抬头看向框在铁格外的天空,嘴里小声说著。在那之后——锐利上课时收到发回来的考卷,她的表现一直很开朗。
除了道德伦理外,其他全都不及格。锐利的烂成绩紧追在鸡冠头后面,班导师久琉宫飙了一堆像是『笨蛋』『白痴』『脑残』『智障』『一年A班之耻』『贫乳』『奶子跟脑只有小学生等级』『胸部AAA(Triple A)成绩F』『去死吧!』之类的臭骂,锐利却始终面带微笑。那种感觉太不舒服了,连久琉宫都骂不下去,直到早上的课结束都没再说半句话。
不过,久塯宫当然不会这样就算了……
『——红羽锐利。你给我过来!』
第五节课结束时,锐利遭久琉宫掐住后颈,硬是带到教职员室去。
已经被抓去将近一个小时了,人还是没回来。
锐利被抓去后不知道下场会怎样,光想就坐立难安。京辅在教室内转来转去,炼子看了「嘶咕——……」地叹了口气。
「别担心嘛。你冷静点,京辅。」
「没错没错。你冷静点啦,哥哥。」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刚才似乎一直兴致勃勃地聊著某种话题。绫花将椅子转过去,跟后面的炼子面对面,拿笔在笔记本上写啊写。
「逛街、唱卡拉OK,去游乐园、水族馆、动物园、电子游乐场、女仆咖啡厅,吃烧烤、看电影、参观美术馆、参加夏日庆典、海水浴场、逛同人志即卖会、防毒面具展……你还有哪些地方想去的,炼子姊姊?」
「我想想喔,唔?嗯……啊,我想去参加夏日音乐祭!SUMPANI(注
1)!听说,之前报了好几场音乐祭、每次都临时取消的谜之乐团『AND MORE』,今年总算要现出真面目了。」
「咦,真的吗!?可是,票早就卖光了吧?」
「别担心,绫花妹妹。我可是有门路的。」
「有门路!?难道说,你是……」
「呼咻——没错。我也不打算瞒下去了,其实我是『GMK48』的——」
注1:SUMMER PANIC,恶搞自SUMMER SONIC,日本定期举办的都会型音乐祭。
「难道你是卖黄牛票的!?」
「才不是!」
「…………你们两个,一直叽叽喳喳的说些什么啊?」
「我们在排暑假的预定行程啦,哥哥。」
「在聊约会计画啰。」
「约会!?」
某人声音好激动。
舞那也跟著大叫「唔耶耶耶耶!?」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嗯。绫花跟炼子姊姊,既然已经考进学年前三名了,就会得到假释许可不是吗?所以啰,机会那么难得,就先来讨论一下之后的计画——」
「也就是要先决定去哪玩啊。会放一个礼拜的假,可以安排好多行程,想去哪就去哪!」
「嗯嗯!虽然哥哥不能去很可惜……但跟炼子姊姊来趟两人约会感觉也很不错。欸嘿嘿。真希望暑假快点来?」
「对啊快等不及了?快点来吧,来吧暑假!」
「喂慢著。」
两人面对面围著一张桌子,突然间砰的一声!有只手掌打在上面。
「那种计画,我可不记得有同意啊?」
「「咦?」」
绫花跟炼子纷纷看向京辅。
「干么非要你同意不可?」
「就是说嘛。有权力许可的是学院才对吧?又不是你。」
「咦?」
遭受到出乎意料的反击,京辅整个人气势矮去半截。
这时又被人用力补上一刀。
「哥哥希望绫花能脱离你独立吧?所以说,哥哥得先脱离绫花独立才行!」
「我知道你是妹控,但这样会不会干涉太多了?你做出那种行为,只会让绫花妹妹的世界越来越狭隘喔?」
「不对,我的意思是——」
「难道说,哥哥你不相信炼子姊姊的为人吗?你担心绫花跟她两人独处吗。该不会到现在还想说这种话吧?」
「呼咻——讨厌啦,绫花妹妹……京辅希望你能『跟大家和平共处』,应该不会说出这么自私的话吧?」
「唔——」
被人讲到痛处,京辅的目光开始飘移起来。
接著硬逼自己挤出这段话:
「可、可是……就那个啊。锐利正在水深火热,你们两个自己去逍遥也太没同学爱了吧。难道都不担心那家伙会怎样吗?」
「会担心啊,但担心又能怎样?考试考到不及格,还不是锐利姊姊自己搞出来的。」
「嗯嗯。这就叫自作自受!她是考不及格没错,但我觉得应该不至于被杀啦。你跟舞那都担心过头了。锐利辛苦成那样,我们要代替她好好享乐才行——就是这么一回事,要去哪?」
「……根本讲不听啊。」
炼子也好、绫花也罢,看起来她们满脑子只剩假释约会。
信赖归信赖,炼子可是生化人等级的杀人狂。自家妹妹要跟那种人在视线范围外独处一星期,他实在很不愿意。
除了锐利还要担心别的事,令京辅感到一阵无力。
假释期间会有戒护官跟著,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吧……
「啊!?」
就在这时,舞那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教室前面的门开了,有个学生进到教室里来。
「锐利,你还好吧!?」
「锐利~~~~~~~~~!你没受桑八!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呀啊!?」
舞那跑过去时跌了个狗吃屎,锐利赶紧避开那记擒抱。
走廊上喀咚一声!撞出很响亮的声音。
「嗯、嗯嗯……我很好。倒是舞那,你没事吧?」
「哈呜呜?堆、堆不起……」
舞那按住撞到的头,锐利则看到傻眼。
她的样子已经恢复正常,没有之前那种不自然的开朗。身上也没看到久琉宫留下的调教痕迹,各个部位都好好地接在原处。
京辅继舞那之后跑来,开始确认锐利的安危。
「喂,锐利,久琉宫那家伙,那个……你有被她怎样吗?」
「没怎样。不过——」
锐利的目光从京辅等人身上挪开……
「补习跟补考都免了。」
「「「「…………咦?」」」」
锐利淡淡地说著,其他人则一起发出疑惑的声音。炼子跟绫花也不继续讨论了,她们纷纷看向锐利。
锐利的样子莫名不悦,京辅则朝她提问:
「全免……真的假的?」
「嗯。暑假期间的补习跟补考,我可以不用参加……不过她改出一堆功课给我做就是了。」
「喔,这样不是很好吗。不会闹出人命了!」
「哈哇?这、这样就放心了……恭喜你,锐利!」
「唔?嗯。是喜事一桩没错,但还真稀奇呢。久琉宫老师居然通融得这么乾脆。」「会不会是考太惨了引发恻隐之心?还是你出卖肉体?」
「……蛤?怎么可能出卖肉体啊。」
锐利半垂著眼瞄过去。
她先是斜眼看京辅等人,接著撩起头发说:
「其实是我被老家的人叫回去啦。」
——锐利不屑地丢下这句话。
京辅、舞那、炼子,这三人同时「「「咦!?」」」了一声。
「老家……是那个老家吗?不是已经断绝关系了吗?」
「我也以为是啊。听久琉宫讲,好像一直都有在问我的近况……真够衰的。我宁可选补习。」
「哈哇哇。他们会叫你回去,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嗯。听说是『想看看我的样子』,谁知道……总之很可疑就对了。居然不惜跟学院施压,硬要把我叫回去。」
「……锐利姊姊的老家,听起来好像很危险?是黑道之类的吗?」
绫花是这群人之中唯一不清楚锐利背景的,她歪过头去。
锐利苦笑著说「不是啦」——
「我老家那边代代都以杀人——以暗杀为业。是黑道还比较好一点。我亲戚全都是『暗杀者』,大家都杀过人。」
「咦!?你说什么,听起来好恐怖……」
得知秘密后绫花吓到了,整个人向后退去。
炼子则「呼咻——」地笑著。
「别担心,绫花妹妹。锐利杀不死人。跟你还有京辅一样,杀人数都挂零。虽然在表面上宣称杀过六个人就是了。」
「咦咦!?原、原来是这样啊……?」
绫花仔细盯著锐利瞧。她嘴里自言自语著「跟绫花一样……」然后又鼓起脸颊嗔道:「……好不容易才配好对的!」
鋭利则稍微声了下肩膀。
「……总之,就是这样啰。暑假回老家的这段时间,我都没办法接受补习。对了,还有一件事——」
下一秒,锐利的语气变了。
像刀刃般锐利的铁锈色眼眸直直射向京辅。
——接著,她开口道。
「除了我之外,他们还叫某人一起过去……京辅,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