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啊～」
可能因为昨晚在那种地方睡著，无法消除疲劳导致猛打呵欠。
我一如往常，搭乘七点三十九分大宫站发车，国铁京滨东北线的南行列车。
今天还是一样挤满了人。
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点子，国铁205系的车窗居然是『镶死的』。
因此旅客无法开关车窗。
由于无法在细长的车身四处加装温度感应器，因此空调温度的调整很随便。夏天的冷气强到会头痛，冬天却又暖到让人想吐嘈「这里是热带喔！？」
今天在从窗外照进的阳光下，车内显得相当温暖。
「为了反映今年夏天的电力问题，车内温度将设定在二十五度！」
车长的广播在车内响起。
之前连铁道公安队部提过，夏季的电力供给相当吃紧。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添田的「关东火力发电厂同时爆破事件」成功的话，现在关东地区几乎所有国铁线路都要停摆了。
好、好可怕～！！
当时呈现忘我状态猛冲，可是现在光想起来就让人打冷颤。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透过窗子看著流逝的景色，我深刻体会到，现在的生活与自己的理想之间差距愈来愈大。
我只想进入国铁成为驾驶员，过著稳定生活而已。
因此我必须顺利结束这次研修。结束这次研修，接受正式录用测验，从学校毕业后进入国铁……
想著想著，列车停靠在东京站。我推著附有滚轮，准备过五天四夜的行李箔在车站内抄捷径，抵达东京中央铁道公安室。
然后立刻进入衣柜间，换上公安队的制服。
「呼、呼、呼、呼。」
一旁的岩泉正在做每天早上的功课，以单手手指做伏地挺身。
一开始我还问他「你在做什么啊？」不过最近连在身边换衣服的队员也司空见惯了。
这几天都过得很平凡……「关东火力发电厂同时爆破事件」结束后过了两星期，没有什么重大事件。平静无波的东京中央铁道公安室，日常工作就是负责带路，或是送交遗失物等杂物而已。
这种日子在樱井眼中会抱怨「我可不是为了做这些事情才加入公安队的！」，对我而言却是「期盼许久啦！」
要是能持续这种日子，尽快结束研修就好了…
我是就读桐生铁路高中的二年级学生。
『学生铁道OJT』是为了反映求职困难，从高中就开始在各铁路公司工作的制度。但我还是选择了超难关的国铁研修，因为只要通过，就能进入『日之丸老大！年功序列制又不怕破产的超优良企业』。
不知为何从今年开始，连想当驾驶员的人都得「在铁道公安队接受研修」，因此我也很努力。但老实说，我只想早点结束这么危险的研修。
上星期难得回到桐生铁路高中，向班导福知山老师询问「OJT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结果得到的回答是「不知道，要看国铁」。
国铁的研修方式似乎每年都会大幅改变，OJT有一个月，也有一整年的。
虽然这种事情问班长饭田小姐就好。但她可能会反问我「意思是不想在国铁研修，想快点结束吗？」，所以我不敢开口。
研修已经进入第三个月，却丝毫没有结束的迹象。
差不多要进入夏天了呢……
换好制服，稳稳带好制服帽的我，从窗户仰望天空。
「岩泉，旅行准备好了吗？」
趴在地上，光靠右手的力量猛然起身的岩泉，轻巧拎起放在一旁，像是绿色沙包的东西走向前。
「嗯，放心吧！全都在这里喔。」
我还是问问看。
「这是什么啊？」
「这是军用帆布袋。军队转移驻扎地时，经常利用这种超方便的包包。附带一提，帆布袋的原名duffeI是比利时的城市名称——」
听到这里，我转身朝出口离去。
「这里既不是军队，今天也没有要转移驻扎地。」
「是吗？不过这东西很方便喔。」
岩泉一如往常，露出皓齿笑著。
我们两人都提著包包，前往房间最后方的警四出勤。
咦！？一大早来到这里没问题吗？
「各位早安！」
双手提著书包的佳奈妹妹向众人鞠躬敬礼。
「早安，佳奈妹妹。这么早来到这里没问题吗？不用去学校？」
「是的，今天期末考考完，只剩下社团活动，下午再去学校即可，所以早上想和樱井姊姊打招呼……」
说著，佳奈妹妹的声音愈来愈小。
「是吗。樱井应该很快就来了，等她一下吧。」
「啊，好的……没关系。」
佳奈妹妹满脸通红，低下头去。
前几天发生的「关东火力发电厂同时爆破事件」，遭到犯人集团绑架的佳奈妹妹，由樱井在危急之下救出来后，似乎成了樱井的粉丝。
后来她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都会来东京中央铁道公安室一趟。起先因为她是「非相关人物」，多半让她在入口等候。不过努力不懈的态度让公安室的众人都对她很好，最近总是在警四的座位旁等待。
之前都只有傍晚才来，今天却一大早就来报到。
岩泉胡乱将帆布袋丢在地上，一屁股坐在我面前的椅子上。这时原本在写东西的饭田小姐抬起头来，以右手将头发拨到耳后。
「早安呀～高山！准备好去玩了吗～？」
总觉得饭田小姐无精打采的感觉与日俱增呢。
我回答「早安！」同时就坐。
「不是去玩，是去工作吧？」
「是没错啦～不过呀～就像是去玩呢～」
饭田小姐嘟起鸭子嘴笑著。
这时候女生组也来了。
「早、早安！樱井姊姊……」
亮丽的双马尾秀发摇曳，佳奈妹妹低头致意，樱井随即露出笑容。
「早安，佳奈。今天从早上就来了吗？」
「啊，是的！造成……麻烦了吗？」
「不会啦。」
背著很大的肩背包，樱井对佳奈妹妹露出笑容。可是转身面对我们后，却突然一脸不高兴的表情。
「到底要我怎么样嘛！」
早上一开口就发飙……是你在各方面都太暴冲了吧！？
「一大早就在生什么气？」
我转身面向用力坐在一旁椅子上的樱井。
「父亲说九州国铁很和平啦！这样不就暂时不会发生枪战了吗。」
胡说什么啊，这样不是很好吗！
「太好了～原来九州很和平啊～」
我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撑起手肘。
「去那种地方到底要我做什么嘛！」
「樱井姊姊！你要去九州吗！？」
佳奈妹妹连忙跑过去，樱井回答她「对呀～」开始交谈。
我没理会她们俩，向小海打招呼。
「早安，小海。」
「大家……早安。」
不知为何，小海没有精神。
而且她没有携带大包包。
「……咦……怎么了吗？没带行李没关系？」
小海的眼泪有点快夺况而出。
「我……有一场爷爷说的晚宴非参加不可……因此没办法和大家一起参加『轻松极乐九州温泉旅行』了……」
饭田小姐……你是怎么对大家说明的啊？
「原来是这样……晚宴吗。」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的人生中应该和晚宴无缘，也无法想像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是啊……因为是很久以前就决定好的……」
小海「哎～」的一声，轻轻叹了一口气。
缺乏想像力的我，在脑海里想像小时候在故事书上，看到的灰姑娘舞会场景。
「是很多大人物出席的宴会吗？」
结果小海以可爱的动作将手放在嘴边，压低声音说。
「这个……虽然还没有向媒体发表……不过要进行在台湾的列车零件商谈，同时贝尔尼纳从昨天展开访日行程——」
话才讲到一半，我却突然反应特别强烈。
「贝、贝尔尼纳！」
公安室的所有人都一同望向这边。
「讨、讨厌啦，高山！」
突然大声嚷嚷，让小海焦急地挥了挥手。
「抱歉……贝尔尼纳他来到日本了吗？」
我也回过神来，压低声音。
「对、对啊……大约两天前，似乎搭乘私人喷射机抵达……怎么了吗，高山？」
话说回来……总不能在这里提到昨晚的梦吧。
「抱歉打断你的话，继续说吧，小海。」
小海点了点头。
「难得来到亚洲，似乎明天要与日本铁道相关人士见面，爷爷也会出席晚宴。可是爷爷不会说贝尔尼纳国家的语言，身边也没有人，因此要我兼任口译，无论如何都要一起参加……」
最后又难过地叹了
一口气。
饭田小姐听著大家的话，同时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原来小海这次有事呀～那么这一次～高山，岩泉，樱井你们三人一起去吧～」
只见她竖起食指，朝斜上方随手一指。
结果在樱井身旁的佳奈妹妹泪眼汪汪，迅速站起身子。
「怎么会……竟然将近一星期看不到樱井姊姊……」
同时紧紧将手中樱井模样的毛线玩偶抱在胸前。
「佳奈，虽然九州很和平，但是应该到处都有男性犯罪者。我必须去射杀他们才行……这也是为了正义啊。」
你在胡说什么啊，樱井！？
樱井紧紧抓住佳奈妹妹的双肩。
「既、既然姊姊这么说的话……」
只见她以泪眼汪汪的眼睛凝视樱井。
「你可以体谅吧，佳奈。」
……大好前途的国中生，就这样一点一点被灌输奇怪的观念……
不对，更重要的是……
「饭田小姐，话说究竟要我们去那里做什么呢？」
「好吧，时机差不多啰～那就发表这次的目的吧～」
饭田小姐以两支原子笔敲打桌面，宛如击鼓敲打后开心地举起双手。
「当当！是驱除幽灵喔——！」
……什么跟什么啊？
「九州公安队说呀～高千穗线出现了幽灵，似乎闹得很大喔！结果因为『九州拨不出人力处理这种骚动，能不能徒首都公安队总部派人来帮忙调查』才委托我们喔！」
「在高千穗线驱除幽灵！？」
樱井一脸『什么嘛……』的表情，以手扶额。
「呀！」
佳奈妹妹连忙躲到樱井身后。
「在所有列车结束班次后～深夜的线路上有东西行驶喔～」
饭田小姐得意忘形，垂著双手往前伸，做出幽灵的手势说。
这绝对是都市传说……虽然高千穗线不算都市……
「电击棒对幽灵有效吗？」
喀嚓一声，岩泉举起新型特殊警棍。
「我哪知道？就让你去实验看看吧。」
我一脸认真回答岩泉。
「了解，代理班长！」
岩泉开心地微笑。
「然后呢～似乎有人将这件事情告诉南武总部长～结果总部长表示『既然还能顺便休假，就让警四负责吧』～」
饭田小姐笑眯眯说。
我原本觉得这项命令很蠢，但既然是首都圈公安队总部最大的南武总部长亲自下令，我们研修生当然没有说「这种事情不可能啦～」拒绝的权力。
「可是饭田小姐，幽灵这种传闻到处都有啊。一段时间别理会就会平息了，就算是在国铁管辖内，也不至于需要铁道公安队出马吧？」
「这个呢！似乎没办法一……这条高千穗线在进行一些小计划～要是置之不理很麻烦呢！」
「计画？」
饭田小姐点点头。
「详细内容我也不清楚。不过为了这项计画，必须得由公安队调查这起幽灵骚动，然后提出『这是一场骗局』的正式文件才行喔～」
「昨天提到的『怪事』就是这个吗……」
「没错喔～」
饭田小姐微微笑。
「所以警四只要射杀幽灵就行了吗？」
樱井将手肘撑在桌上，翘起脚来，显然一点干劲也没有。
「不用那么认真啦～反正幽灵根本不存在～只要每天优哉游哉泡泡温泉～最后提交『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报告书……这么一来～目前中断的计画就能进续进行啰～」
简单而言，只要证明是骗人的就好了吗……
樱井略为鼓起脸颊，露出认真的表情。
「可是我们不在的期间内，首都圈发生恐怖行动的话该怎么办！？」
这种事轮不到樱井你来担心吧！？
「之前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件，应该也会暂时加强监视RJ的动向，所以目前没有问题吧？」
饭田小姐说的没错！
我最欢迎这种工作啦！
因为我的座右铭就是『人生安全第一』!
虽然不像樱井发牢骚，但要是待在东京，说不定会被卷入首都圈的恐怖攻击。
然后饭田小姐俐落地从胸前口袋掏出车票。
哦！？若要前往九州的宫崎方面，应该是搭超级光号前往北九州的小仓，再转搭特急『日轮号』吧？还是今晚发车的豪华卧铺特急『富士』之类？
我们铁道公安队只要铁路可及之处，都尽可能不搭飞机。对于喜欢铁道的我而言，实在太开心了。
「是的，那车票就交给高山你啰～住宿方面似乎由九州公安队帮忙找到好旅馆了，到当地再问他们吧～」
接过饭田小姐的车票，我立刻翻过来看。
「卧铺急行『高千穗』！？不是搭卧铺特急吗？」
这辆急行列车堪称现在国铁中『行驶距离与时间最长的列车』。
「最近总务一直啰嗦要削减经费嘛～国铁赤字的关系呀～只有研修生搭这么长距离，就变成这样啰～」
饭田小姐『呢嘻～』一笑。
可是没搭过的我，倒是有些开心。
「我没问题啦！」
「总之还是帮你们准备了高千穗最高级的B卧铺啰！」
「感谢您。」
我面露微笑，将车票放进口袋里。
「讨厌啦，高山，那辆『高千穗』是什么列车啊？该不会是铁道迷列车——」
结果饭田小姐突然举起手来，打断谈话。
「大家，高千穗线马上就要从东京站发车了，快一点！」
『不会吧——！！』
除了饭田小姐以外，所有人都喊著。
「为什么明明是夜行列车，出发时间却是现在啊！？」
将所有时刻表默背下来的小海，流利回答惊讶的樱井。
「高千穗早上十点从东京出发，明天早上九点五十分抵达宫崎县延冈。」
「到底要花多少时间搭卓啊……」
樱井头晕眼花地以食指抵著眉间。
「二十三小时又五十分。」
「等于一整天都在列车里嘛！」
时钟显示已经九点四十五分，没时间对生气的樱井说明了。
我立刻站起身，提起行李箱。
「走吧！樱井，岩泉，没时间了。」
樱井嚷著「真是的，讨厌！」站起身，岩泉说了声「没办法啰」，将帆布袋扛在肩上。
刚才都没发现，岩泉今天也全身塞满东西，几乎所有口袋都鼓鼓的。
我们三人在饭田小姐面前整队，举手敬礼。
「那么高山，樱井，岩泉三人，现在出发前往高千穗线，调查骚动的原因！」
饭田小姐当然还是老样子。
「好～路上小心喔～好好享受温泉吧～」
仅以手腕朝我们挥了挥。
咦……？
结束出发前的问候，我回头一看，佳奈妹妹不知何时消失了。
「咦？佳奈妹妹怎么不见了？」
小海抱著小狗「K4」同时跟著疑惑。
「刚才她说『我得走了』，然后就跑出去啰。」
「噢，是吗……」
虽然不了解国中生的行动，但佳奈妹妹可能时间到了，要参加社团活动吧。
我们向独自留下来的小海挥挥手，同时离开警四。
「大家～路上小心喔～」
小海露出湿润的眼神，举起「K4」的脚向我们挥了挥。
「我会带九州的伴手礼回来。」
说著，我走出公安室。
从就在一旁的丸之内北口进入东京站，随即发现「高千穗」显示在东海道本线的列车时刻表的最上方。
「在十号月台，快一点！」
告知两人后，我们奔跑在屋檐低矮的车站大厅内。由于东京站的站长室在丸之内这一侧，因此从这里开始是一号线。目标十号线月台大约在三百公尺远，靠近八重洲口。
岩泉轻巧拎著看起来很沉重的帆布袋，一脸从容笑著跑在我身旁。
来到车站大厅的底端，冲上最后的楼梯。
一上楼梯，立刻看到蓝色列车横亘在一旁。
「噢噢～卧铺急行高千穗果然使用这种车型啊！』
我感动得站在原地，从头到尾仔细观摩车厢编组。
……虽然在铁道杂志上见过，想不到会使用国铁20系卧铺车厢。
高千穗的主要编组，是圆形车顶的20系卧铺车。
国铁还在使用这种车厢啊？记得这最早是五十年前开始行驶的耶……
确认车票，得知我们的座位在一号车，于是我们开始朝月台前端走去。
「坐、坐位！？要在这种地方足足坐上二十四小时？」
从月台窥见五号指定席车厢，与四号自由席车厢内部的樱井大为惊讶。
车厢中段编组选夹著只有坐位的国铁12系车厢，因此车顶线条凹凸不平。
「搭乘这节车厢的旅客，可
能目的地没那么远吧？虽然我搭这种坐位车也很高兴啦。」
樱井一脸不置可否看我。
「这年头搭飞机到九州只要一个小时，搭这种车根本是拷问嘛！」
听车站广播，这辆列车包含电源车，为十一辆编组。电源车与一号车到五号车是开往西鹿儿岛，六号车到十号车会在大分站分离。
附带一提，九州新干线开通到鹿儿岛时，新干线车站开设在鹿儿岛中央。可是在来线车站还是在西鹿儿岛。这里似乎有国铁的坚持。
最前头的国铁カニ22电源车同时兼做货运车。一辆辆装满了写著『国铁货柜』字样，黄绿色纸箱的台车，直接送进车内。
在月台上继续前进，远远可以见到，前头有一台漆成蓝色与奶油色的电力机车头。
电力机车头与电源车，车顶上合计四架菱形集电弓感觉好奇特。
「而且还是电力机车头EF65的P型吗～！！」
看到我兴高采烈，一旁的樱井两手一摊，问我「那是什么啊？」
P型的基础，是特徵为两扇大型驾驶座窗户的国铁EF65电力机车头，以长距离牵引为目的而打造的特殊型号。安装了客车制动操纵、紧急时降下电源车的集电弓，以及车厢间的电话连络装置。
「这怎么回事？」
樱井站在一号车关闭的车门前，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车门是安装在淋浴室之类，正中央摺叠的类型。
「20系卧铺车的车门是手动的。」
「真是的，这客车到底有多老旧啊！」
由于右手提著包包，因此樱井伸出左手握住门把，使劲拉开。
原本以为像淋浴室的门可以轻而易举开启，实际上却相当沉重。樱井得「唔、唔唔～～」使出力气才开得了。
缓缓移动的车门发出很大的『匡锵！』一声，好不容易才开殷。
樱井气得嚷嚷「什么嘛，真是的！」一边率先进入车内。我和岩泉跟著进入后，十号月台上的发车铃跟著想起。
叭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结果乘务员连忙赶来，从车内关紧车门后，立刻跑到下一节客车。
「什么！？为什么乘务员要跑著一扇扇关车门啊！」
樱井惊讶地盯著车门看。
「20系客车没有自动车门，所以你看。」
我指了指贴在门上的贴纸。
上面写著「请以手动开启」。
「什么嘛！这辆列车连车门都无法自动关闭！？」
「即使在国铁，使用20系客车的列车也相当稀少呢。」
说著，我在走廊上迈开脚步。这时高千穗宛如货物列车，连结器发出匡锵匡锵的声音开始行驶。
国铁的列车有两种极端化的倾向。
主要线路不断投入新型的豪华车辆。但一旦稍微进入地方线，就会一直使用老旧车辆，直到操坏为止。
这是各部门争夺预算所产生的流弊。
听说连管辖卧铺列车的部门，对减少车辆数的要求都不动如山。
若是让这种老旧车厢退役，与列车相关的业者就没饭吃了。因此在换成新型车辆前，即使老旧也依然继续开到底。
不愧是平日早上十点发车，开往九州的急行，搭车的旅客并不多，车内空荡荡的。从东京站搭乘一号车的，只有一对像是满月之旅的老夫妇而已。
一号车的B卧铺如同饭田小姐所说，是急行高千穗的最高级坐位。原本六人用的包厢席只有我们三人而已。
公安队使用的地方，可能不会和其他旅客共用吧。
被三名身穿制服的铁道公安队员包围，旅客也太可怜了。
我们的座位就靠近一号车厢入口。可供三人乘坐的宽大坐位面对面，形成包厢席。这节车厢叫做三段卧铺，一个包厢设计成可供六人或坐或躺。
樱井一边坐下，同时以轻握的右手抵住鼻子。
「是不是有奇怪的味道？」
「噢，因为卧铺列车消毒频繁，这是消毒液的独特香味。」
对我而言可是感受到『卧铺列车耶！』的香味。
「要睡在哪里？」
一个人坐在对面座位上的岩泉环顾四周。
「睡在这里啊，这里！」
我指著现在坐的座位。
「这么狭窄的地方睡得下吗？」
岩泉张开手测量宽度，担心地看著。
「拜托……就说问题是你块头太大了啦。」
可是宽五十公分左右的20系卧铺车床位，对岩泉而可能的确窄了点。
包厢座位可供三人坐。晚上使用卧铺时，一个人从梯子爬到上段；另一人设置平时竖立在墙上的中段床位，睡在上面：最后一人则直接放倒现在坐的椅子，躺在上面睡觉。
这种卧铺叫做开放型，没有门，只有帘子可以拉。
当当啷啷，当啷啷啷。
怎么回事？这种像音乐盒少了梳齿的声音是什么？
听起来实在不像电子音的不可靠旋律，开始播放车内广播。
「让各位旅客久等了，本列车为卧铺急行高千穗号，开往鹿儿岛。」
……而且连车掌的声音都很模糊，听不太清楚。
「列车从前方依照为一号车、二号车的顺序，最后方为十号车。六号车到十号车开往大分。接著是列车停靠站，以及到站时刻。横滨十点二十九分，小田原十一点十五分，热海十一点三十六分……」
就这样一直播报停车站与到站时刻，但介绍到大阪就停了。
难道从东京搭乘的人顶多只到大阪，没什么人会到九州吗？
蓝色列车不断超越许多行驶中的通勤列车。
而且这辆急行列车几乎没什么停车。
十点二十九分停靠横滨后，东海道本线在接近小田原之处，会进入夹在海岸与山之间的狭长地区，钻过许多条隧道。然后在上午离开关东地区。
不知为何，我们三人没什么交谈。
而且隔音性似乎比北斗星还强，车内比像像中还安静。
岩泉一个接一个拿出莫名其妙的装备擦亮，一有时间就做起训练运动，也不管空间狭小。樱井则兴致索然望著窗外，同时发呆。
而我则滑著手机。
……嗯？又来了……
「怎么了？果然很不顺吗～」
樱井『呼啊～』一声，打了个小呵欠。
「谁的人生不顺了啊？」
谁会突然没头没脑冒出这一句啊！
「智慧型手机啦，手机！从昨天开始反应就很迟钝，感觉好像慢了半拍。」
「不会是你多心了吧？」
樱井坐到我身旁，窥视手机画面，从头发飘出好香的香气。
她以手指滑我手中的手机，试了几个应用程式。
「是吗？没什么问题啊。」
我盯著电力剩余看。
「唔～好像连电池消耗速度也变快了呢……」
樱井拨起亮丽的秀发。
「不是之前才新换手机的吗？」
是谁害我换新手机的啊！
「答·对·了。是在『北斗星贝尔尼纳王子袭击事件』中·摔·坏·的。这支手机还用没多久呢～」
我当然是故意气她的。
我的手机被樱井狠狠从北斗星上丢掉而摔坏，但她的态度似乎早就忘了那件事。
这时候传来『叽叽——』的制动声。往车外一看，列车在沼津站（静冈县）停车。
「这个……该不会——」
正当樱井要开口时，岩泉的开关启动了。
「好！吃午饭吧！」
「时间还没到吧？」
我心想，结果一看手机，的确快十二点了。
就算不看时钟，他似乎也特别记得中午吃饭时间。
岩泉一脸得意地咧嘴一笑。
「可是糟糕了，早上急著搭车，什么都没买呢……」
「在车内贩售买个便当之类不就好了？」
樱井轻松地说。
「离开东京三个小时……一台车内贩售的推车都没经过呢。」
岩泉望了望走廊前后。
「这节车厢旅客少，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月台上的确看到一些搭乘这班列车的旅客，但好像没有任何人搭上一号车厢。
果然没什么旅客会长时间搭成这种列车吧。
「这种逐渐失去人气的列车，首先会取消餐车，接著减少卧铺车，最后连车内贩售也跟著取消。」
这时候樱井稍微起身。
「该怎么办啊，高山！？这不就等于在列车内遇难吗！」
「怪、怪我啰～！？」
「你不是代理班长吗！确保粮食也是队长的重责大任呢。」
岩泉也跟著点头附和。
……真是的……碰到这时候就只会讲好听话。
这时乘务员正好经过，我向对方询问。
「不好意思，这辆列车有车内贩售吗？」
对方像是长年在国铁值勤，相当有经验的人。臂章上写著「车掌补」。
制服并非国铁的最新式，而是旧了一个世代的款式吧？
车掌补一边苦笑，同时搔了搔后脑杓。
「非常抱歉，这时期因为乘车率不高，因此停止了车内贩售。若是青春十八车票季节之类的话，依照区间倒是有贩售……」
往旁边一瞧，只见樱井「天啊～」一声抱著头。
「是吗……请问有什么方法可以弄到食物吗？」
听我这么问，车掌补往后指了指。
「三号车原本是餐车喔。」
「原本是？」
「没错。现在没有餐车业务，只剩下商店，不过可以买杯面之类简单的食物吃。而且还有餐桌开放作为大厅使用。」
「是吗……」
吃一餐杯面也就算了，接下来得三餐都吃杯面喔。
我露出有些伤脑筋的表情。这时车掌补翻了翻能得知列车几点几分抵达哪座车站，叫做『运行图』的手册。
「那么……晚餐在月台上买车站便当之类如何呢？十五点十四分抵达名古屋，会停车五分钟。之后十八点四分抵达大阪，停车八分钟，二十一点整抵达冈山站，停车五分钟……之后二十三点五十九分抵达广岛，会停车十八分钟……不过这时候商店已经关门了呢。」
「谢谢您的帮忙。」
我低头致意后，车掌补面露微笑，然后走在走廊上离去。
结果樱井低声说。
「看吧～果然轻度遇难啦。我才不要三餐都吃杯面呢……」
「吃杯面大概要四杯吧。而且不论吃几杯都好像吃不饱。」
有得吃你就该偷笑了！
「总之午餐就在餐车吃杯面吧。晚餐就等停靠大阪站的八分钟去抢火车便当。」
体育系搭档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没办法啰。」
「总觉得与饭田小姐当初说的豪华温泉旅衍差好多呢。」
我也跟著站起身走在前头，但这辆列车喀锵喀锵晃得很凶。
「真是的，什么跟什么嘛！」
樱井连忙抓紧我的手臂以防跌倒。
20系卧铺车的连结器叫做自动连结器，看起来像手握拳的模样，因此连结时依然会留下很大的缝隙。加速时缝隙会伸长，减速时会缩短，因此会产生大幅度的纵向摇晃。
而且在东海道本线上行使得很快，导致威力倍增。
更何况车体老旧，底盘与台车间的空隙产生横向摇晃。这些组合技形成连续攻势朝我们袭来。
「因为车辆老旧啊，一加速就会晃得很厉害。不过依照驾驶员不同，似乎会完全不一样呢。」
「意思是这个驾驶的技术很差？」
「还、还好啦……不过大家都很努力呢！」
即将成为驾驶员的我，不论驾驶技术如何，都打从心底为所有驾驶员加油。
我们在狭窄的走廊上，手扶著窗户缓慢前进。
二号车是与我们乘坐的一号车相同结构的B卧铺，原餐车是另一端的三号车。
一打开门，见到细长通道沿著窗边延伸。若是北斗星的话，墙壁内侧就是札沼与厨师们工作的厨房。
就在穿越通道，来到陈列几张餐桌的空间时。
……嗯？
我看到一个逐渐从三号车消失在四号车的人影。
短短一瞬间，因此没有看清楚。可是彷佛一看到我们便拔腿开溜。
该不会又有人想对我们不利吧？
贝尔尼纳在北斗星遇袭时也一样，其实事前就掌握到一些徵兆。但我心想「不至于吧～」结果晚了一步发现事件，导致大事不妙。
所以之后即使任何小事，只要我心中在意，都会陷入「事件吗！？」这种疑神疑鬼的想法。
「真的只有杯面呢。」
樱井这句话让我回过神来。
反正今天只有我们三名公安队员，没有人会对我们不利吧。
我如此心想，随即切换成充满食欲的思考。
原本该有微波炉的地方现在变成小卖店，比车站与便利商店小得多，真的只有最低底限的商品。
不过背后的厨房区却当成巨大储藏室利用，堆满了杯面等保存期限很长的商品。
岩泉惊讶地目不转睛盯著柜台看。
「这不是北九州限定的猪骨拉面『一吃上瘾』吗！」
你怎么对这种事情记得这么清楚啊？
「没错，你竟然知道啊。因为高千穗行驶距离很长，只有拉面进了相当罕见的品牌哩。」
头戴白色三角巾的小卖店阿姨，以大阪腔自豪地回答。
「大家喜欢什么尽管吃，移动中的餐费可以向国铁报帐。」
总之这些钱先由我垫，日后再申请报帐。
「喜欢吃什么，根本全部都杯面吧？」
「不只杯面而已，还有荞麦面、乌龙面，甚至还有白饭喔。」
阿姨边指著四处边说。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樱井原本还想继续说，最后放弃「哼」了一声，拿起一杯面交给我。
「我要吃这个和这个，各两份！」
岩泉挑了刚才说的拉面，以及大阪限定，名叫『就是这一味』的乌龙面各两杯，总计四杯。
我则是选择电视上常见的一般口味，一起结帐。
「来，六杯一千两百圆。」
然后我将两张千圆钞票，交给咧嘴一笑的阿姨。
接过纸钞后，阿姨迅速结帐，
「来，找你八百圆。」
递过零钱的同时，又开心地笑著。
端著加了热水的杯面，在这么摇晃的车内走回来很危险。因此我们请阿姨帮忙加热水，然后前往餐桌席。
车掌补刚才说这里是大厅，可是完全名不副实。
简直就像老旧大众餐厅一样，细桌脚与塑胶制椅子。彷佛只有这里被时间遗忘，散发著昭和的气氛。
正当我们要找其中一张桌子坐时，发现餐桌上孤零零放著一杯面，而且杯盖还盖著。可是四周没有半个人。
刚才有谁待在这里吗？
就在我如此心想时，阿姨从卖店走出来。
「那A安奈。刚才那年轻人催我，我才匆匆忙忙加了一大堆热水……结果居然不吃。最近的年轻人真是莫名其妙。」
说著，阿姨收拾已经完全泡糊的杯面，帮忙擦了擦桌子。
虽然我还是有点在意，但实在想不到「随手将杯面丢在桌上」与任何事件的关联性。
随后从后部车厢三三两两有人前来。
因为岩泉嚷嚷，一到中午我们就跑来。但其他旅客似乎从这时候，开始缓缓朝餐车聚筑。回到卖店的阿姨忙著将热水注入许多杯面中。
我们三人坐在一张餐桌旁。
总之所有人都双手合十，异口同声说『开动了』。
肌肉笨蛋将四杯面放在面前，随即打开第一杯的杯盖，开始豪迈地大吃。
根本还没泡好吧？
「拜托喔，等三分钟啦。」
「猪骨拉面要趁面还硬梆梆的时候吃才棒啊！」
搞不懂他到底有没有想过……还是没想过呢……
我以手机马表准确计时三分钟，闹铃一响的同时掀开杯盖，缓缓将面送进嘴里。
窗外清晰可见还有一些雪的富士山，看起来湛蓝的山脉线缓缓从车窗流逝。
「已经夏天了呢……研修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我轻声说。
忽然，停下吃面动作的樱井，以免洗筷敲了一次杯面碗。
「高山……希望研修结束吗？」
然后略为低下头去。
「这、这个——」
虽然即将脱口而出，但我却不敢往下说。
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结束研修后，如果能顺利进入国铁，就可以成为驾驶员。我最向往的日之丸老大超稳定人生也将从此开始。
可是结束研修，也意味著要和警四道别。
就算我志愿进入铁道公安队，四人也不太可能再分发到同一单位。更何况包含我在内，也不见得四人都能进入国铁。
虽然我从未深入思考过，但有朝一日，我们会面临别离的命运。
樱井大而深邃的黑瞳，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这样的樱井让我觉得有些炫目，因此我将视线转向窗外。
「研修如果不结束，我就没办法成为驾驶员，樱井也没办法成为铁道公安队员了吧？」
樱井也和我一样凝视著窗外。
两人看著相同的风景，但视线却交错。
「……可是这么一来，就没办法待在警四了喔？」
凝视的窗外是一片翠绿田野，在强劲的风势吹拂下，嫩叶让人看起来心旷神恰。
……我应该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幅两人一起见到的风景吧。
这时候，我不经意想起。
然后，我说了一句自认正经的话。
「大家都朝梦想前进……这样难道不好吗？」
结果樱井以手撑著头，『哎～』叹了一口气o
接著凝视窗户。
「……要是能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
一边以手摸著垂在脸旁边的发辫，同时有点落寞地说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看著映照在窗户玻璃上的樱井侧颜，同时心想。
樱井刚才那一句「你希望研修结束吗？」不断在我脑海中萦绕，之前和大家的回忆一口气闪过。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这么简单的问题，我却无法轻易回答。
难道我希望研修永远持续吗……或是……
而且要回答这个问题，似乎还得找到其他某些问题的的答案。
这么一来……
「樱井，我——」
连泡面汤都喝光光的岩泉，满足地「呼」了一口气。
「唔噢——！吃饱啦！」
岩泉双手大大一挥，喊著「我吃饱了」，卖店阿姨随即开心一笑。
「简单来说就是『希望时光就这样停留在这一刻』吧！」
岩泉这句话让我心头一震。
「什、什么啊，岩泉，这句话是哪来的！？」
「之前一起去玩的时候，回程路上札沼说过的呀！」
无意义地挺起胸膛，岩泉一脸笑咪咪。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岩泉做出思考的模样，扠著手臂。
「当然只能说『没有人能停住时光』啰？」
真是难为札沼了～
想像到当时的气氛，我不禁这么想。
「岩泉，这种问题不用太认真回答啦。」
岩泉一歪头，露出「搞不懂耶」的疑惑表情。
「那高山你会怎么回答？」
这时樱井迅速转头望向我，因此我盯著她的眼神回答。
「这时候应该……只要回答『对啊』就好了。」
这时候，樱井像是一瞬间露出微笑。
「那只是单纯说谎，糊弄过去而已嘛。」
岩泉哼笑了一声。
「是啊，或许只是……糊弄而已吧。」
觉得这句话好像是对我说的。
所有人吃完后，依照研修的惯例，异口同声说「吃饱了」。
回去的时候，所有餐桌都坐满了人。
收拾垃圾，准备从餐车回到自己的席位时，樱井望向餐车后方。
「哦～原来这里有淋浴室啊？」
难怪觉得餐车内的桌子怎么这么少……
这里的淋浴室似乎是设计成从后方进入。
「二十四小时行驶的列车，有这种设备很正常吧。」
就在我盯著写了AB的淋浴室时，卖店阿姨走过来。
「要使用的话就说一声喔。贩售淋浴卡与预约都是阿姨负责的。」
我心想「反正要搭到明天」，于是决定预约。
「那就麻烦您了。」
说著，阿姨递过一面夹著一张纸的笔记板。
还以为是以POS或电脑管理，居然又是这种原始方式……
「现在使用的话，两间都空著喔。」
阿姨翻开几乎一片空白的纸张让我看。
我们简单讨论过后，在名册上从八点开始写上我与岩泉，八点半开始写上樱井的名字。
然后购买三份印有国铁徽章的三百圆简单淋浴卡，以及包含洗发精、润丝精、沐浴乳与印有『高千穗』字样毛巾的四百圆淋浴组。
既然还有时间，在车内探险一番吧。
由于两人说要回座位上，于是只有我一人开始朝最尾端走去。
身为铁道迷，当然想看看搭乘列车内部的一切构造。不过主因还是认为，可能会在哪里碰到餐车内一连串让人感到异样的人物。
连结在餐卓后方的四号车指定席，以及五号车自由席使用的是国铁20系座位车，会跟著一起开往西鹿儿岛。六号车到十号车则开到大分站为止。
附带一提，如果是开往东京的上行列车，是包含电源车的六辆编组列车，从西鹿儿岛开回来，在大分站连结后五辆之后开往东京。
经过喀哒喀哒摇晃的连结部车门，进入六号车内。六号车到八号车都是座位车，但这三辆是国铁12系车厢，屋顶较低，座位也有些破旧。
座位车相较之下，乘坐旅客较多。
因为多数旅客并非搭乘这班列车从关东前往九州，而是采取定点搭车方式。
就在我走过座位车之际，突然传来很大的『喀嚓』一声，我回头一看。
怎么了！？
后方没看到任何人，看来是原本倒下的可调背椅在列车震动下，自己弹回了原位。
国铁12系指定席，还有很多座位只有「放下」与「恢复」两种选项。而且因为老旧，固定锁不太牢靠。
最近连座椅都采取无段式了呢……我心想。
然后最后两节，是叫做「悠游席」的车厢。
乘坐这两节车厢要收一千圆急行费用，但不收卧铺费。
国铁似乎是以「欢迎想悠闲旅行的旅客多加利用！」的意义加以命名，简单而言，就是什么服务都没有的卧铺车。换个说法就是坐在床铺上，这样就懂了吧？若是卧铺列车，会附有新床单、毛毯、枕头等寝具，但这里完全没有。
而且连我最喜欢的超挺浆烫浴衣都没有。
不过对于自备垫毯或睡袋的背包客而言，这些都是不需要的。因此很多人利用这些同样是B卧铺，却可以便宜搭乘的座位。
走过林列在两侧的洗脸台之间，来到最尾端，有一扇大得惊人的窗户，可以看见往后急驶的铁轨。
「哦～原来是这样设计的啊……」
现在很难见得到的优美圆弧形国铁20系车厢最尾端，有一座以很大的窗户构成的观景室。
虽然有半边是车掌室，但从剩下的半边也足以清晰观赏风景。
难怪刚推出的时候，号称「行驶的旅馆」。
我看著流逝的景色，同时心想。
盯著窗外看了一会儿后，我察觉视线，回过头一看。
「是谁！」
可是身后只有在一号车厢看过，像是届龄退休后两人展开旅行，感情很好的夫妻而已。
「请问发生什么事件吗？」
先生露出有些不安的神情，看著身穿制服的我。
铁道公安队员在走廊上乱晃，会引起旅客的不安吧。
「不，什么都没有，请尽管放心旅游吧。」
「好的，感谢您。」
摇曳著褐发的太太向我道谢。
只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让旅客产生不必要的惊慌，很不应该。
我向夫妻一敬礼后，擦身而过回到一号车。
卧铺急行高千穗一路向西奔驰。
十三点四十八分抵达滨松，十四点十九分抵达丰桥。
窗外可以见到红色的名护屋铁道列车并行。
听说国铁在这个地区有许多路线与名护屋铁道并行，与关西一样展开服务大战。
原以为国铁是日之丸老大，总是不求赚钱优哉游哉地经营。可是一和私铁竞争就会特别拼命，真是神奇。
即使在关东，通往堉玉与千叶的线路缺乏其他竞争对手，因此很少投入新型车辆与整修车站。可是往横滨、横须贺方面线路集中的狭窄地区就没有这种现象。在这个地区，国铁与私铁展开腥风血雨的服务与速度大战。
十五点十四分抵达名古屋，如同车掌捕所说，停车五分钟。
然后经过尾张一宫、岐阜与大津，十七点二十八分驶入京都站。
京都为关西一大转运站，从以前就留下十分浓厚的大车站气息。在这里停车的20系高千穗蓝色列车，宛如明信片般嵌入车站。
在夕阳西斜的月台上，急著回家的人们排出等待通勤电车的人潮。
在京都停车不到一分钟就发车后，樱井很快便鼓起干劲说。
「接下来就要一决胜负啰，高山。」
咦？什么？
「一决胜负？什么事情啊？」
「你睡昏头了喔！下个停靠站不是大阪吗！？」
「现在刚离开京都，下一站是大阪没错。」
「什么没错，要是没在大阪买到车站便当，就要三餐都吃杯面了耶。」
樱井露出凝重的表情。
「是没错啦。」
我对吃并不执著。
夸张一点，三餐都吃杯面其实也没那么惨。
岩泉边看智慧型手机边说。
「我要『神户牛便当』和『烤鲭鱼押寿司』各两个喔。」
喂！为什么要我跑腿啊！？
樱井迅速来到岩泉身边，探头看手机画面。
「这看起来好好吃喔～那我要『章鱼烧饭团组合』。」
既然他们俩都开口，看来我非得跑腿不可了。
「知道了啦，我去就去还不行吗……」
樱井露出「那还用说！」的表情。
「确保粮食是代理班长的重要任务吧？」
连高等研修都没学过这句话吧。
列车一开始减速，连
结器便跟著缩短，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
然后十八点四分驶入大阪站，在这里停车八分钟。
我和下车旅客一起来到月台上，总之先「唔～」一声大大伸个懒腰。
不愧是大阪站，许多旅客在此下车，月台上挤满了提著大包小包的人。从这里利用卧铺车的旅客似乎变多，身穿西装的上班族与提著大旅行袋的旅客，在一、二号车厢前排成队伍。
此外往西前进的人，似乎会在这里买晚餐。从列车出来的旅客，都冲向卖店去购买各式各样的东西。
我也跟著队伍排队，购买岩泉与樱井点的便当，以及我的份。同时又买了饮料与糖果，双手就拿满了。
早知道就该找个人帮忙提……
话说！这时候有谁会来啊！
这时候，我忽然想起小海。
对了，碰到这种时，小海总会机灵地帮助我……
虽然我们是只有四人的小队，但少了一人就彷佛不是同一队。
众多通勤旅客排队的月台，驶入一辆电车型卧铺特急国铁583系列车。
为什么啊？
583系原本是用做特急，会抵达开往大阪近郊的月台，感觉很不可思议。
特急列车特有的二楼部分设有驾驶座，正面有列车头脾……咦？
走近一看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头牌部分整个漆成白色，车身颜色也不是电车型卧铺特急固定的一号奶油色与十五号蓝色，而是白色车体加上明亮的天蓝色线条。而且一节车厢理应是一扇门，却在前所未见的地方又多了一扇车门。
……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魔改车419系吗？
这是将国铁过去大量生产，近年开始有剩余的583系特急电车增设车门，改成可开式车窗，增设长座椅后当成通勤列车使用。
车身两处装设从正中央摺叠开启的车门，能让旅客迅速上下车。
可是就算增设一处车门，乘车口却这么细长，怎么看都觉得设计不良。
在发车铃响个不停当中，好不容易所有旅客上车，敦贺行快速列车驶离月台。
拜托喔，而且车尾那是什么模样啊……？
最尾端的形状还和前头车不一样，是在中间车厢硬塞驾驶台，形状简直像吐司的切口。
毕竟国铁赤字，这是削减经费策略的一环……可是该削减的不是这边吧？
总之已经确保了晚餐，该回列车了。
……嗯！？是谁！
一脚踏上车门时，我感觉到视线。可是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任何人。
今天明明没有护卫的对象，为什么老是有这种感觉啊？
我提著两个大袋子回到座位上。
「真不好意思啊，代理班长！」
说著，接过袋子的岩泉已经开始东翻西找。
「好，这样就能稍微脱离遇难啰！」
我看著开心接过车站便当的樱井，同时站在走廊上前后张望。
「话说回来，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啊？什么感觉！？」
樱井叼著半边免洗筷，啪哒一声拆开的同时反问。
「好像有人跟踪……又好像受人监视的视线……」
樱井一脸囧样，
「……监视你？」
捧著包章鱼烧饭团的手也停了下来。
「算、算是吧。」
我一这么回答，岩泉也跟著放下吃了四分之一的车站便当，迅速抬起头来。
接著，一瞬间沉默之后……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不断拍打大腿，笑得便当差点掉在地上。
「你是笨蛋吗？为什么要对你不利啊！？」
「这个笑话超好笑耶，代理班长。」
岩泉也吹了两声口哨，同时捧腹大笑。
没想到会被嘲笑得这么厉害，我突然感到难为情。
「是没错啦……」
我红著脸，无精打采地坐在位置上。
「那当然啊！谁会对你不利啊！？」
「比、比方说……RJ之类？」
这句话根本是火上浇油。
将车站便当放在一旁，樱井这次一边笑著「别说了！别说了！」同时拍打墙壁。
「又不是什么特摄战队片，要铲除妨碍恐怖行动的高山？RJ也很忙的好不好。」
果然只是我神经质而已吗……
「抱歉，说了奇怪的事情。」
「没关系啦，反正很有趣。不过下次要在用餐以外的时间说喔。」
之后两人一边吃著晚餐，同时不断调侃我。
由于夏季时分，白天变长，这个时间太阳还没下山。逐渐西沉的夕阳将窗外染成橘红色。
「本列车为卧铺急行高千穗，开往西鹿儿岛。列车依照时刻表行驶。下次停车站为三宫，三宫站。预定于十八点三十八分抵达三宫站。此外从现在开始，车内人员将前往一号车、二号车准备卧铺。非常抱歉打扰您的休息，敬请见谅。」
在车内广播结束后，之前的车掌补跟著进入一号车。
车掌补从前头的卧铺一一进行设置，不久来到我们的包厢。
第一节车厢应该有很多卧铺，不过车掌补很快就来到我们这里，表示今天搭乘的旅客似乎不多。
果然没错……这件制服是旧式的。
目前的国铁重视生产性，简化了许多制服的部分。但以前的铁路员就和现在的飞行员一样，制服也设计得相当帅气。
当时的制服穿起来，挺直腰杆会觉得相当服贴，我也很喜欢。
他可能已经接近退休了吧？总之是我们的大前辈。
胸口也别著「车掌补」徽章的他，以柔和的动作向我们低头致意。因此只有我立刻站起来，同样低头回礼。
「之前真是感谢您。托您的福，买到了晚餐呢。」
车掌补微微笑。
「是吗，那就太好了。您们是三位吧，那么就准备一张上段与两张下段床位吧。」
只见他以熟练的动作，迅速铺好床单与枕头。
由于下段床位的帘子装设在中段床位上，因此会从墙上拆下来安装。但中段不会设置卧铺。
「各位是铁道公安队吧。请问工作要前往哪里呢？」
我佩服地看著职业级的动作。
「嗯，会在延冈下车。」
「哦～那么是高千穗线……是吗？」
「您真了解呢。听说那条路线发生了什么幽灵之类的骚动……」
转眼间结束作业后，捿著身子朝樱井方向凑过去。
「哦～最近经常听说这件事喔。不愧是神明最初降临之地高千穗，连幽灵都跑来凑热闹呢……」
看来果然连在地都很有名。
「简单而言，就是杳无人烟的诡异路线吧？」
靠在走廊窗户边，樱井冷淡地说著。
「哈哈哈，是没错。不过我最喜欢那条路线了！」
「喜欢那种寂寥到会出现幽灵的路线？」
「那条线路经过沿著河川的山崖，还有横跨溪谷的铁桥，景色非常漂亮喔。如果休假有空的话，我也想带著相机去拍那些没有名称的风景喔。」
虽然车掌补的动作缓慢，却毫无多余。即使一边讲话，也能转眼间铺好卧铺。
「哦～原来是这样啊……」
根据那附近的观光导览，完全没听说透过高千穗线的车窗，可以看见什么美景。
「完成啰。」
最后车掌补迅速抚摸床单。
刚才还是面对面的椅子，现在变成了与行驶方向横向的三段床铺。
「请问您从以前就在国铁任职吗？」
我看著车掌补。
「对呀～高中毕业后马上就进国铁……已经有四十五年了。六十岁迎来第一次退休年纪，但我除了这份工作以外什么也不会……因此继续在国铁任职一段时间啰。」
「可是这种类型的卧铺车，数量已经不多了吧。」
车掌补轻轻以手扶著车身。
「我刚进国铁的时候，这些列车正好大量在全国行驶。当时很努力熬出头，才能在这辆号称移动旅馆的列车上服务呢。之后这种列车被称为蓝色列车，成为孩子们镜头前的焦点，载运全世界的VIP……最后，自己一两名伙伴开始离职后，20系这种老旧车辆逐渐被当成破铜烂铁啰。虽然上司要求我们改在新型卧铺列车服务……但我就是喜欢它。」
「国铁20系要准备卧铺，而且出发前还得手动关闭所有车门，管理很麻烦吧？」
结果车掌补笑了出来。
「这样才好啊。」
「……咦……」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我感到惊讶。
「如果前去准备卧铺，就能和旅客谈话，也能立刻知道旅客哪里有问题。驶离车站时关闭车门，也能迅速发现旅客的异状。这辆国铵20系的车掌补并非单纯的车掌辅助，而是对应各种需求，为旅客服务的管家喔。我最喜欢这一部分。」
他的身影让我感受到国铁人的骄傲。
如果园
铁成为单纯追求利益的民营企业，还会有这种人存在吗？
我忍不住去想这个问题。
「那么各位请继续享受旅途吧……」
看到车掌补敬礼，我们也低头致意。
「非常感谢您。」
我朝向他的背影敬礼。
「那才是真正的国铁人呢。」
一旁见到樱井也站在我的身边敬礼。
而岩泉，
「谁要睡上段床铺——」
即将脱口而出，我和樱井立刻心有灵犀般指著岩泉。
「那还用说，当然是岩泉你！」
「咦！？为什么是我？」
打呼很大声的人，几乎都没有自觉。
「别管了，这是代理班长命令！你一个人上去睡。」
「……真没办法。」
虽然岩泉嘴里嘀咕，但还是将梯子靠在窗边，叽叽作响爬上去。
国铁20系这种以前的卧铺列车，上段床位非常高，比岩泉的身高还高。
爬到上段床位后，岩泉喊了一句。
「好窄！」
喊得很大声。
「这样睡觉时无法翻身，不会摔下来不是很好吗？」
我仰望天花板说。
「上下左右完全动弹不得耶。」
拜托喔……
「反正你在任何地方都能睡，那有什么关系？」
「没错，就交给我吧！」
岩泉竖起拇指，然后仅将右手伸到通道上。
就在这段期间，列车奔驰过神户与姬路。
不久夕阳西沉，城镇闪闪发光的夜景逐渐朝后方流逝。
离开姬路记得是十九点四十五分，差不多到了淋浴的预约时间。
机会难得，我迅速脱掉衣服，换上浆烫笔挺，白布料印上国铁徽章的浴衣。岩泉则穿著吊嘎与工作裤。
感觉很像新兵训练，大声报数跑步的人。
什么嘛……
在淋浴室前，我将淋浴组交给岩泉，然后分别进入淋浴室。
内部大约有半坪间，眼前一半是脱衣间，后方则是淋浴间。两者之间有一扇可从内部上锁的门。
我进入A淋浴室，迅速脱下浴衣开始淋浴。
一个人预约时间为三十分钟，但莲蓬头不会一直流出热水。淋浴间设计成一插入淋浴卡，五分钟计时器就会启动，只有在流出热水的期间内，计时才会减少。
或许有人会认为『才五分钟而已喔！？』但如果只在必要时才开启热水冲洗，五分钟其实很足够。
脱衣间还有吹风机，可以吹乾头发。
反正旅行又不急，之后回去也只是睡觉而已。因此我足足使用将近三十分钟后，才离开淋浴室。
岩泉刚才进入的淋浴室B，上面显示著「空」。
一旁是白天吃杯面时的餐桌，只见穿著浴衣的樱井，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其中一个位置上。
虽然不知道这种朴素和服究竟施加了什么魔法，但穿著浴衣的樱井看起来比平常更漂亮。平时都没注意到头发盘在后脑杓时露出的发际，可是穿上浴衣后，觉得这个部位特别性感。
今天的卖店服务似乎早已结束，柜台上只放著装了热水的茶壶，关闭照明的厨房显得孤零零的。
从窗户只能远远望见行驶在濑户内海的船。
对警四而言很难得的悠哉时间，就这样经过。
「咦？岩泉他没有出来吗？」
「岩泉已经回到座位上啰。所以我也准备淋浴，但似乎早了点呢。」
说著，樱井将头发拨到耳朵后方。
「你也知道岩泉，他多半误以为使用时间只有五分钟，所以洗战斗澡吧？」
「对啊，岩泉的确会这样。」
樱井一边微笑，同时视线移向只有灯火缓缓流动的漆黑窗户。
「这还是头一次吧？」
「什么头一次？」
我也隔著桌子坐在樱井面前，凝视著窗外。
「像这样在警四悠哉度过时光……」
「对呀……因为高山你受到诅咒，才会接二连三发生事件。」
樱井脸上露出恶作剧孩于的表情。
这可不能怪我耶。
「因为樱井你许下『希望事件接二连三发生』的关系吧？」
「是吗？」
「这几个月……樱井你很开心吧。」
我看著樱井的侧颜。
「对啊，人生从未有过这么开心的时光呢。」
「对啊……」
拆除炸弹，恐怖份子袭击，绑架要人，机车头暴冲，乱斗，枪战。
对我而言是不幸的总和，但对樱井而言，每天都像游乐园一样快活吧。
视线离开车窗的樱井，硕大的瞳眸注视我。
然后静静地低声说。
「要是这段时光能永远持续就好了……」
两人独处的餐车内，只有车轮行经铁轨接缝的叩咚叩咚声响起。
我对樱井说。
「怎么可能永远持续啊。」
「这时候要说『对啊』才对啦。」
面露微笑的樱井同时起身。
「那我去冲个澡啰。」
「嗯，我先回座位上。」
「我知道了。」
目送樱井进入淋浴室后，我从走廊走回一号车去。
哎呀！
走到二号车的中途，我突然发觉，忘记通通放在我身上的淋浴组交给樱井了。
无计可施下，只好赶快回到三号车。
从这时候开始，使用淋浴室的旅客似乎变多了。我一走进，就见到一位长发女孩迅速进入淋浴室B，然后关上门。
记得预约的是淋浴室A吧，樱井应该是进入那一间。
可是，这、这种感觉……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记错入浴时间的人不是我，但在榛名研修所，不小心打开樱井在内的浴室门，导致消失了几分钟的记忆。
这时候要谨慎行事，谨慎……
我以手指确认门上的牌子。
「淋浴室A，确认。」
然后轻轻敲了敲门，里面随即传来樱井回答的声音。
也确认里面的人是樱井。
「樱井，我忘了将淋浴组给你。」
结果传来『喀嚓』一声锁门的声音。
「我、我已经进了后方的淋浴室，所以你开门进来吧……」
淋浴室的门是双重结构，所以没问题。
可是现在也不能掉以轻心，缓缓开门。
「要开啰……」
喀嚓一声转开门把，随即见到脱衣间，两段式棚架上放著整齐叠好的浴衣，我轻轻将淋浴组放在上面。
「我放在这里啰。」
「谢谢你，高山。」
后方传来樱井模糊的声音。
我仅回答一句「嗯」之后，随即关上门离开淋浴室。
「呼——」
明明没什么了不起，顺利完成却让我松了一大口气。
这时候我一下子满脸通红。
……虽然没看见，但是那扇门的另一端的樱井……全身赤裸——
我晃了晃脑袋。
好、好吧！回、回去啰！
抹除脑海里的妄想，同时我再度走向一号车去。
****
就在列车停靠在冈山站，晓号列车一号追过我们的时候。
「高、高山————————！！」
来势汹汹冲回来的樱井，大声吼叫的同时揪住我的胸口，随即用力推开我，将我丢在下段卧铺。
「好痛！」
失去平衡的我，脑袋撞上卧铺的墙壁。
大吼声让四周的旅客都跑到走廊上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樱井迅速跨在我的两腿之间，双手勒紧我的脖子。
都什么状况了，岩泉居然只会从上段隔岸观火，笑著说「又来啦」。
「岩、岩泉……快、快阻止她……」
「不是有谚语形容这时候吗？什么连河马也不理，被长颈鹿踹死之类。」
虽然错得很微妙，但现在不是吐嘈这一点的时候啦。
「哪有啊！」
「对啊！这家伙根本就是罪犯！」
听到骚动，车掌补随即飞奔而来。
「请、请问怎么了吗！？」
樱井迅速将手伸进浴衣，取出公安队的徽章，唰一下秀给车掌补看。
连这种时候都随身携带！？话说你到底塞在哪里啊！
「不好意思，现在车内发生了窃盗案件。为了调查嫌犯，我要借用乘务员室！」
「咦！？啊，好的，没问题。」
车掌补指了指后方的门。
「感谢您的合作。」
身穿浴衣的樱井，将手放在额头行标准敬礼动作，可见紧急事态的严重性。
「其实很想用枪射穿大腿的……岩泉，新型警棍借我。」
这时候樱井将手伸向上段床位。
「好啊，一支就够了吗？」
笨蛋很乾脆地将内藏五十万伏特电击棒的
警棍交给樱井。
喂喂喂，这种东西怎么能给她啊！
樱井咧嘴一笑，然后揪著我的手臂在走廊上前进。
「什么偷窃事件啊！？」
只见她以食指抵著我的鼻头。
「嘘！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我不会让你难堪，给我乖一点。」
难堪？什么意思啊！？
嘎啦一声开启乘务员室的门，我被樱井丢进去，一屁股跌坐在长凳上。
乘务员室是车掌补执行业务，或是小睡片刻的房间，宽度仅一公尺左右。有张睡觉时可以拉开，变得稍微宽一点的长凳。
樱井又推了我的胸口一把，然后掏出手铐喀嚓一声铐住我。虽然在这种情况下不该胡思乱想，但手铐微微传来人的体温。
「啊，喂！」
然后绕过上方的管子，连左手也喀嚓一声铐上。
我被迫高举双手，做出丢脸的姿势。
从淋浴室回来的樱井，突然将我拉到乘务员室，还铐住了我……
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了啊，樱井？」
我感到困惑，樱井随即以新型特殊警棍缓缓指向我的鼻尖。
「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你就从实招来吧！」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一下！」
几十分钟前的气氛明明那么好，为什么现在却准备拷问我啊！？
啪的一声，樱井以熟练的动作解除电击棒的安全装置，然后按下按钮。
宛如蛇扭动般的电极随即在棍身流窜，开始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
然后樱井哼笑一声。
紧紧盯著我的脸，握著特殊警棍的手使劲。
「高山……我也不想这么做。」
「那还不快住手！」
她的微笑好可怕！
「没关系，如果你马上招认就行。我不会告诉饭田小姐这件事，虽然我们之间的友谊已经到此为止了……」
「饭田小姐？为什么会扯到饭田小姐啊？」
樱井以手扶额，「哎～」一声叹了一口气。
「果然……你还在装傻……每个性犯罪者都会狡辩『我是无辜的』。」
「什么意思啊！？我什么都没做好不好！」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要用这个，直接逼你的身体吐实！」
劈啪作响的新型特殊警棍逼近眼前。
喂喂喂喂！
「这是哪个军事化国家吗！？这是战国时代！？日本可是连色狼都能接受审判耶，至少给我最低底线的辩解机会吧！」
樱井停下了只差一公分就要碰到的警棍。
「是可以给你一点辩解的机会，但我如果无法接受，可就要逼问你的身体啰？」
「好、好啦，这样就行了，拜托……」
虽然怎么看都是她无理取闹，夺走了我的自由。但我要是不求饶，电击棒可就不由分说朝我身上戳了。
要是小海在场，她至少会帮我说情……但岩泉根本不来救我。
「首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樱井将电击棒远离我，背靠在墙上。
「怎、怎么可以要我说啊！」
只见她满脸通红，同时急忙拉起浴衣胸前。
「不先问清楚发生什么事件，犯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这个……是没错……可是这种事……我、我可是受害者耶……」
樱井的态度有些扭捏。
「怎么了啊？一点也不像你，说清楚好不好。」
结果樱井低著头，同时以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说。
「你偷走了……我……我的内衣吧？」
声音实在太小，根本听不清楚。
「咦！？你说什么！？」
听到我一问，樱井的脸随即变成接近萤光粉红色。
然后原本低著头的她，双手鼓足了力气，
「我问你！是不是！偷了我的内衣————！！」
喊叫的声音响彻整辆一号车厢。
什、什么——！！这么说，樱井现在没穿内衣吗！
我对这一点特别有反应，吞了一口口水，盯著她的胸口看。
「咦！？」
四目相接的樱井，害羞地闭上眼睛，
「讨厌————！！」
用力挥了挥手。
这时候，列车通过转辙器，咔当一声大幅摇晃。
喂喂喂喂喂喂，喂！
在晃动的反作用力下，特殊警棍喀嚓一声伸长，抵住我的大腿。同时失去平衡倒下的樱井，整个人压在警棍上。
接著按下了开关。
劈哩啪啦劈哩啪啦！
狭窄的室内立刻响起劈啪声！
「唔噢噢噢噢噢！」
五十万伏特的电击流窜我的身体。
「呀啊——！！」
同时樱井也跟著惨叫。
电这种东西是会传导的，所以碰到我身体的樱井，当然也跟著触电。
只见樱井像是虚脱般倒下，压在我的胸口上。
「你、你没事吧！？」
听到电击声与大声尖叫，肯定很担心在走廊上等待的车掌补嘎啦一声拉开门。
纵使眼前是公安队员……可是身穿浴衣的两人，一人双手被手铐铐住，另一人整张脸埋在胸口里。
如果这不是列车内，就是有点变态的俱乐部房间。
「这、这、这、这个……最、最近的年轻人真是……」
嘴巴一张一合的车掌补撩了擦汗。
「不、不是的！这件事不是那样的啦！」
「我当车掌补当了这么多年……可是这种事情……」
「之后我会说明，总之可以先帮忙将这女孩抱起来吗？」
我以勉强能动的指尖指了指樱井。
「好，我知道了。」
樱井从我身上被拉开后，安置在我一旁坐著。
即使被电击棒电到，若电流只有十毫安培左右，是不会失去意识。可是肌肉会僵硬，无法自由活动。所以手脚活动会变钝，依照被电击部位的不同，也有可能难以开口说话。
总之我请车掌补帮忙解开手铐。车掌补跟著从附近贩卖机，帮忙买宝特瓶装茶交给我们。
两人独处的话又会发生刚才的闹剧，乾脆请车掌补在一旁当第三者吧……
「樱井，总之你先冷静一点。」
「唔、嗯……」
看著樱井喝了几口茶后，我开口说。
「我先声明，我……怎、怎么可能……偷那种东西啊？」
樱井转头面对我。
「这、这种事情谁知道嘛……更何况，进入淋浴室的人只有高山而已啊！」
「不是这样的吧？我去的时候，淋浴室的门就没有上锁，代表任何人都可以进去吧？」
樱井鼻哼了一声。
「不是这样的啦。高山你将淋浴组放进来以后，我就锁上了外面的门。所以犯人只会是在那之前进来的人而已。」
「……咦！？是吗？」
「对啊，起先我的确弄不清楚，因此在你来之前都没锁外面的门。但是后来知道外面的门没锁，就无法使用淋浴，所以马上就锁上了。」
车掌补点点头。
「如果开启外门的锁，淋浴间的计时器就会『归零』而无法使用。这位女性没有说错。」
「对、对啊！我直到淋浴计时器剩下十秒才出来呢。」
「这么一来，直到离开淋浴室之前，门锁都是锁上的。」
樱井转过头瞪著我。
「这么说来，果然是高山你……偷、偷了我的……」
「为什么会得到这项结论啊！？」
「因为情况证据都齐全了啊！知道我在那时间使用淋浴室，还开得了门的人，只有高山你而已吧？」
等一下！
「为什么我会是犯人啊？」
「当然啊！因为……高山你……不是就……那样吗……」
不知为何又满脸通红的樱井，说著说著声音愈来愈小。
可是我我才没做这种事情……这么说来。
「在我从餐车走向二号车，再回来将淋浴组交给你的这段时间，还有樱井从脱衣间进入淋浴间的时间内，不是有机会吗？」
樱井半眯著眼睛看我。
「拜托，才三分钟左右而已耶……因为我还不知道淋浴间的使用方法。」
「可是就是有畴间吧？而且我怎么会在自己最有嫌疑的时间点去偷啊！？」
「……虽然很可疑，但没有证据……可是如果高山宣称自己不是犯人，那究竟是谁啊！？」
「这个……」
一边思索，我往旁边一瞄。发现刚才激烈挣扎散开的浴衣缝隙，让侧胸若隐若现。
怎、怎么这么好康！？
樱井大概忘记自己没穿内衣了吧……
我连忙别过视线，以免樱井察觉。
「总之，我认为这位男性应该不是犯人。」
车掌补帮我辩护。
「为什么啊？难道男生都互相包庇吗！」
听到樱井
呛声，车掌补笑了笑。
「长年在列车上工作，让我多少懂得看一些人相。他肯定不是那一类人喔。」
「这个……我也这么想……」
「我也该向客席广播了，总之两位先休息吧。」
「我、我知道了……」
在车掌补劝说下，可能头脑冷静一点了吧……这件事情就到此落幕。
闹了这么一下，现在已经接近十点，列车开过了仓敷。
当啷啷啷，当啷啷啷。高千穗当然也有晚安广播。
「本列车为急行高千穗，开往西鹿儿岛。列车比预定时刻大约晚两分钟，为赶时间的乘客感到非常抱歉。下次停车站为尾道，尾道站。本列车预定二十三点五十九分抵达广岛。此外本广播结束后，如果没有特别告知事项，明天早上抵达别府之前将不会再广播，请各位旅客见谅。」
走廊与天花板的照明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我们踏著蹒跚的脚步回到座位，各自坐在下段床位上。
「总之我不是犯人，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我。而且犯人还在这辆列车上，明天再试著找找看吧。」
刚才樱井发了那么大脾气，现在似乎已经气消，难为情地别过脸去。
「没、没关系了啦……为了一个变态……一件内衣而已……」
岩泉倒是乐得事不关己，发出鼾声睡大觉。
「真是的……什么都不想就呼呼大睡……」
我从旅行箱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丢给樱井，樱井随即以单手啪一声按住。
「这是……耳塞？」
我以拇指朝上段床位指了指。
「他的打呼声太吵了，最好戴上耳塞比较好。」
「谢、谢谢你……真不愧是代理班长……」
樱井害羞地笑了笑。
「还好啦，因为这次稍微有时间准备旅行啊。」
我们一瞬间四目相接，但樱井立刻钻进床位，唰一下拉上绿色帘子。
从里面传来小声的「晚安」，我也回答「晚安」。
进入床位后，我也拉上帘子躺了下来，却无法立刻睡著。
怎么想都兜不起来。从东京站就彷佛被跟踪的视线，留在桌上的杯面，内衣小偷……这些毫无连贯性的内容代表什么？
不像贝尔尼纳那一次感到危险逼近，剑拔弩张的气氛。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迷糊？还是幼稚？就是这种感觉。
可能因为想著这些事情进入梦乡，因此睡得不深，我在深夜中醒了过来。
正好列车发出连结器碰撞的嘎嘎声停靠车站。我拨开帘子从缝隙一瞧，站名显示小郡。
来到这里，停车时间应该会长一些。
我从床位上坐起来，拉开帘子走到桥面。从银色饮水机一旁抽出像红包袋一样软趴趴的纸杯，朝纸杯中间吹一口气。从左右撑开后注入一些冷水喝了一口，然后从车门走下月台。
「果然无法安稳入睡吗？」
从后方走过来的车掌补对我说。
「不，只是没由来想在这里下车看看。」
「是吗。高千穗的车内很无聊，但由于行驶缓慢，因此可以在车站伸伸懒腰或深呼吸，很有趣呢。小郡站发车时间是两点五十三分，别忘记喔。」
「感谢您，还有五分钟吧。」
「没错，因为在这一站会被彗星二号追过呢。」
车掌补面露微笑，然后朝下一扇车门走去。
我掏出手机一查，从大阪到门司之间会有三辆晓号、两辆彗星号、以及明星号、雾岛号各一辆，总计七辆列车会超越我们。
到底有多少卧铺特急会超我们车啊？
环顾月台一圈，只看见零星亮著的日光灯。下车的人也很少，显得很寂静。还看到几节车厢外有人下到月台上，做著收音机体操的前几段动作。
这时看见货运列车『哔——』响著警笛，朝东京开过去。虽然前头的电力机车头亮著划破黑夜般的车头灯，但衔接在后方的货运车却一片漆黑。三更半夜见到会以为是凼灵列车，有点可怕。
许多货运车经过，数量多到根本数不过来，最尾端则衔接一台亮著红色尾灯的车掌车。
不久，刚才车掌补说的蓝色列车，彗星二号开了过来，以猛烈的气势追过我们。从京都出发，开往宫崎的24系25型编组卧铺特急彗星号，上行时会在小郡站停车，但下行时不会停靠。
夜晚的车站曾经在课堂或网路上听说过，实际上却没什么机会亲眼见到。东海道或山阳等主要干线，与私铁或首都圈的通勤路线不一样，列车运行到了夜晚也不停歇。货运列车之类主要在晚上行驶，这个时间可以亲身感受到长长的货运列车高速朝远方驶离。
……时间差不多了。
我打开车门回到车内，车掌补再度奔跑，确认各节车厢的车门。
多年经验的熟练工作果然毫无多余。正因为有车掌补这样的人，在我们睡觉时确实做好份内工作，日本铁道才能没有丝毫误差，顺利运作。
我朝车掌补的背影头已默默地厌谢，同时再度回到座位上。
发车铃很快短暂响起，警笛『哔——』了一次。然后发出嘎嘎嘎的声音，高千穗缓缓发车。
……有人在我们的包厢内。
回到一号车走廊的一瞬间，我就感觉到。
我蹑手蹑脚，静悄悄缓缓接近，然后轻轻探出头窥看。人影站的位置像是在凝视樱井睡的床位。
难、难道目标是樱井吗？
一瞬间我闪过这种想法，但人影比我想像中娇小，而且并未散发剑拔弩张的杀气。
而且……那发型是……
我站在人影身旁，出声一喊。
「难道你是？」
结果长发飘逸，人影转过头来。
「啊！高山——」
人影即将要喊我的名字时，从樱井床位的帘子突然伸出一根棒状物，抵住我的侧腹。
「接招吧！你这变态————！！」
樱井的声音在黑夜响起！
结果在黑暗狭窄的室内，宛如相机闪光灯般的亮光第二次炸裂。
「唔噢噢噢噢噢喽噢！」
侧面承受强力冲击的我，整个人垮下来倒在自己的床位上。
又是五十万伏特喔～
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我听见女孩子喊著「高山！」与「学长！」的声音。
原来不是我和樱井成为目标，一连串事件的犯人原来是你……
放下心后突然感到瞌睡虫来袭，栽倒在床位上后，我直接进入了深沉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