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犹达双眼最后看到的东西是神殿的圆柱。
黑雾缠住全身,将他吸进漩涡里——只有咻咻的风声划过耳际,他什么也看不见。身处于黑暗中的天使只能任由风将他吹向了某处,然后从高处被抛下。
「唔……」
犹达狠狠地撞上了地面,他强忍着剧痛环顾四周。这是神殿里面吗?周围一片昏暗,空气十分冷冽。这里看起来似乎是某个房间,或是某种异空间。
像被一片不可思议透明薄膜包覆的奇异感覆盖全身,感觉很不舒服。就好像是有人用力把他往里面按的样子,这里究竟是——
犹达缓缓坐起身,一个白色的东西飘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才一瞬间的时间,他就领悟到那是宙斯的衣服。
「喝。」犹达以眼角余光捕捉到天神举起锡杖的身影的同时,天上也降下了数条锁链。锁链将犹达的双手手腕绑住,瞬间就将他整个拉高。
「这是……」
犹达试着要逃脱。他在手腕上使力,打算将锁链扯裂。当他发现到自己不可能成功后,便转而将气集中在手掌上,准备从掌中放出能烧断锁链的热波。然而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没用的。」
宙斯站在被吊在空中的犹达面前。
「唔……」
「这里是暗封印之间。所有能力都被封印的天使只会变得像在下界蠢动的人类一样没用。
你不可能逃得了的。」
「是吗……」
犹达总算知道自己为何从被丢进这个空间后就感受到一股异常,他吐出郁积在胸口的气。
他原本就没有挣扎的意思。那不过是他瞬间启动的防卫本能为了要逃走,下意识地命令身体行动而已。
「你没有逃走,还敢回来这一点还是值得夸奖的。」
天神将手上那支锡杖的前端举起,抬起犹达的下巴。
没能达成心愿让犹达万分悔恨。他觉得自己的自尊似乎会被天神显而易见的优越感粉碎。
「我就是为了像这样被吊在空中才过来的。」
呵呵……天神出声嘲笑。
犹达压抑住满腔的怒火,开口说出自己的愿望。
「我有事要拜托你……」
「喔……」
天神放下锡杖,敲了下地板。锁链随即迅速伸长,将犹达的位置调整到宙斯双眼的高度。
「六圣兽之所以会一起降临,是因为我威胁了他们。」
「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说,是你唆使他们的是吧?」
「没错……他们是无辜的。我愿意用我的生命交换……请你原谅他们。」
「你要用你的一条命来交换我对六圣兽的赦免!?意思是说你有那个价值吗?」
「不……我的意思是只有我一个人有罪,他们是无辜的……你应该对我感到很愤怒吧?毕竟我之前说了那么多的谎。而且我也很看不起你,一直无视你的存在,最后甚至还打破了你的禁令。
光是杀了我也消不了你的心头之火吧?既然如此……」
「这是你有求于天神的说话方式吗!」
宙斯恶狠狠地打断犹达的话。
「还真是不把我当一回事啊……」
天神以食指往下划过大吃一惊的犹达胸口,接着再往上。
「身为六圣兽领导者的天使居然这么没礼貌,真是教我觉得可悲啊……」
宙斯的指尖转眼来到犹达的喉头。虽然被宙斯碰触让犹达忍不住寒毛直竖,但他还是开口道歉了:
「真的……非常抱歉……我忘了自己的身分,还口出暴言……可以请您帮帮他们吗?」他的目光和天神对上。
「那得看你的态度了。看你要不要接受我的要求……我会依照你的回答来考虑考虑……」
「我会遵从您的命令,所以请您……」
「真是不敢相信啊。」
「什……」
天神嘲讽的语气让犹达表情为之扭曲。
「你刚刚不是才说过?你说自己说了那么多的谎……还说你看不起我。所以我才不会听你这种家伙的谎言。」
宙斯巧妙地以犹达的解释来回击。祂随意地转开话题,嘲笑犹达、反击犹达、玩弄犹达。犹达的立场极为不利,他只能忍受着天神的嘲弄。
「没……错,我是坏人。可是,刚才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并不是在说谎。」
「所以我就得听你的?你不断违抗我的命令,却还要我完成你的愿望?你根本就完全只顾你自己嘛。」
「那么我究竟该怎么做……我只有这副躯体能给你了……我知道我这条命不值钱……可是我没有其他……」
绝望这两个字侵蚀着犹达的意识。难道他就要一事无成地迈向死亡吗?他忍不住紧紧咬住下唇。
「你不是把某些事情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吗?」
宙斯意有所指地瞪着犹达。
「咦……?」
「你的信念和自尊啊。」
「若是它们被夺走,你该怎么活下去?生命不就只是个空壳而已吗?」
天神以锐利的眼神看着犹达。祂无法掌握的光之天使的心是被什么打动的?他是怎么走出自己的路的?教人讶异的是,宙斯对犹达的生活似乎一清二楚。
然而,犹达只是摇了摇头。
「……我已经将一切都舍弃了。只剩下能够献给你的这条命,这条命就随你了……」
「是吗?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决心吧。」
宙斯下巴一抬,锁链随即铿锵作响,再度将犹达拉回到原来的高度。
「首先是我的愤怒,你就好好的承受吧!」
从祂遮住前方的右掌放出眩目的光芒。无数的刀刃迸射而出,朝着犹达飞来。
「唔……」
锐利的光刃划过犹达全身,一一划向他的手臂、肩膀、胸口、腹部、双脚。在划过犹达全身后再度掉转回头,这次改从犹达的背后将他撕裂。
被切成细丝状的衣服在空中飞舞着,缓缓落到地板上。鲜血从较浅的伤口渗出,至于被深深划开的伤口的血则是用喷的。
吊在空中的身体不住摇晃,这对于被锁链缠绕的手腕带来相当沉重的负担。锁链相互摩擦,发出挤轧的声音。
犹达没有出声,只是一言不发地忍受着痛楚。
「为什么不叫。你不痛苦吗?痛苦的话就大声呼喊,疼痛的话就呻吟啊!」
不过,犹达依旧默不作声。
「唔唔唔唔……我饶不了你。」
天神大概是想听犹达开口向自己求饶吧。没想到犹达就算全身染满鲜血,还是不吭一声。
这让天神的怒火更加猛烈。
祂不断从掌中放出光刃,疯狂地剌穿犹达全身。
2
远在地底的魔王对天界的动向表现得十分关心。
——卡穆伊和阿武——犹达送给他的这两个人非常有用。路西法很高兴自己又多了两名优秀的手下。
虽然不曾对任何人提过,但是他的野心没有尽头。
不愿宙斯成为世界真正支配者的魔王,静静期待着光与暗的均衡崩解的那一天到来。
「路西法大人,拉斐尔回来了。」
黑色的闪亮披肩摇曳着,加百利来到王之间。他带着一名五官艳丽、而且略微与众不同的天使。
在天界战争结束后,这名天使趁着混乱离开天界、隐藏起自己的行踪。多数天使大概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吧,但其实他还活着。
他并没有因为天神的制裁而坠入冥府,只是不想再继续待在天界,所以才自愿成为地狱的居民。
擅长收集情报的他至今仍和地上某个天使保持往来。
「天界似乎起了一阵騒动。原因出自六圣兽的降临。」
「理由是?……你再说得更详细一点。」
「事实上……」
路西法静静听着这个怪人的报告。
地狱界里有个名为暗之水晶的秘密道具,它能够映照出地上的模样。不过,它和女神之镜一样,无法投射出地上以外的地方。
若是想知道那里的事,他们就不能藉助水晶的力量,而是要直接从那里的居民手上取得情报。
拉斐尔在天界的各个场所都有密探。其中一名天使是每天顶着枯燥表情、在神殿中穿梭往返的神官。
两个人会定期在地上碰面。取得情报的拉斐尔会依照对方的要求支付报偿。他们之间的秘
密往来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正因为如此,待在地狱的路西法才能一一掌握天界的动向。
「……就是这样。」
拉斐尔轻轻行了个礼。他的思路清晰,讲出来的话清楚易懂,而且没有任何遗漏的地方。不管是什么样的报告,只要少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就会完全失去意义。但拉斐尔的报告绝对不会有这种疏失,效率向来十分良好。
「六圣兽居然会因为打破禁令而被惩罚……天界似乎比我们想像的还要混乱呢。」
坐在路西法身旁的加百利轻轻叹了口气。
「
带头的八成是犹达吧。那家伙打算反叛宙斯到什么程度啊。」
你只要抓住重点,用对策略去对付他就好了……魔王感到事态相当严重。
「神热爱光芒……那家伙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不管是服从神、还是反叛神,神对他的执著只会愈来愈深……再这样下去,他不乐见的悲剧也即将到来啊。」
希望能再次见到犹达的路西法烦躁地眯起双眼。
然后——
「难不成第二次的……」
他说到一半就紧闭双唇。
面对不久后的未来,脑中浮现了一个想像的路西法不禁皱起眉头。
3
该怎么向天神报告下界发生的事才好?潘朵拉绞尽脑汁苦思着。他不只没打开希望之盒,还让犹达将最重要的盒子给夺走。他没办法将这种大事敷衍过去。
将事实全盘托出才是最好的办法吗?若是轻率地敷衍了事,反而更有可能会捅出漏子。
一开始,他打算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到犹达身上。天神对犹达感到相当愤怒,利用天神的这份情感才是上上之策。
他只要哭着说自己是被犹达压倒性的力量打倒,盒子也是被抢走的就好。如此一来,天神也会对潘朵拉的失败有所斟酌吧。
只是——
——「你就说自己是在缠斗之后才被我抢走希望之盒的。」
犹达在洞窟里这么偷偷告诉他。
以潘朵拉而言,自然没料到犹达在那样的局面下还会想要庇护自己。他已经愈来愈摸不清犹达的心意究竟为何。
犹达曾经说过神官是宙斯的手下,所以他们注定水火不容。
可是,为什么?
既然水火不容,那他一点也不希望犹达卖他这个恩情。
只要犹达到最后都置他于不顾,他就不会有这样的迷惘。
犹达那么说,让自己根本无法把责任推到他身上。他不能把犹达当成保护自己的手段……不,不是这样的。现在不是被感伤影响的时候。他只要把所有责任都推给犹达就行了。
为了保住神官长的位置、为了维持至今为止的权力,他必须这么做。
他明明都知道,却仍愿意舍弃一切,跟随犹达的那句话。
「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还是当初的那个你,我就能守护你了……」
在前往正殿的路上,犹达如此低语。
如果犹达是真的那么想的——
心里那块柔软的部分,不时让潘朵拉回到过去那个脆弱的天使。
「潘朵拉大人,宙斯大人要所有神官集合,请您立刻前往玉座。」
潘拉的手下一脸紧张地打开他的房门。这个时候紧急召集代表了什么?如果是和自己有关的事,他该怎么办才好……
「潘朵拉大人?您怎么了?」
「没事。我立刻过去,你不用担心。」
待手下离开之后,潘朵拉便急忙换起衣服。
虽然穿着外出服装想了很多事,但若是要到玉座前集合的话,他就必须换上室内服装。如果只有他一个天使穿着外出服去集合,那他就真的会成为大家的笑柄了。
「不知道宙斯大人找大家去有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
潘朵拉看着镜子,快速地整理外表。
「还真冷淡呢。明明可以好好的回答我的问题啊。」
「你真的是个很不会看状况的天使耶。」
潘朵拉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他狠狠的瞪着希瓦。
两人回到潘朵拉的房间后,希瓦还是只在意犹达的安危。他不断朝苦恼的潘朵拉问说犹达不知是否安然无恙,而潘朵拉也一直无视他的问题。
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没想到又开始罗嗦起来。
「我现在很忙,请你乖乖地待在这里。」
「你要我乖乖地待在这里?我也得去玉座前集合才行啊。」
「这和你没有关系吧?」
「为什么?」
「宙斯大人要召集的是神官。你不过是个上位天使而已吧?」
潘朵拉冷冷地说道,希瓦则是一脸愕然。
「反正外人请退开。麻烦你不要进入玉座之间。可以吗?」
「我……我知道了啦。你也不需要说得这么……」
「那么我走了。」
潘朵拉说完便丢下希瓦,快速地离开了房间。
被留在房里的希瓦突然感到一阵焦躁。
所有的事都让他觉得火大。潘朵拉对自己说一切都会进行得很顺利,所以他才会听潘朵拉的。结果到头来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
现在连犹达都不知道被抓到哪里去了。待在犹达的身边——希瓦只有这个愿望而已,就在他的心愿即将达成之际,犹达却因为一连串的不顺利而离他远去。可是潘朵拉不只不帮他,还
不肯好好地回答他的问题。
他很不高兴。而且愈想愈不痛快。到底是谁的错?是因为谁的错,害得他要如此苦恼?
是手段高明的潘朵拉?还是自大的卡珊德拉?犹达之所以决定要去神殿,都是因为他看到了被冰封的天空城。只要天空城平安无事的话,事情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吧。
这么说来,万恶的根源就是宙斯了。
希瓦以他特有的奇妙逻辑导出宙斯这个答案,心中开始累积对祂的愤懑。
「宙斯大人,全员都到齐了。」
站在前头的潘朵拉带领着所有神官,先前的苦恼已不复见。
天神则是一脸不高兴地靠在玉座上环抱起双手。
「……这里面有天使把宝刀从东方宝物殿里带走了,诚实地报上名来。」
神官当中起了一阵骚动。
神殿的东西两方各设了一个宝物殿,西边的宝物殿里没什么东西,神官可以自由带走里面的东西。
然而,东方的宝物殿却保存了世上独一无二的贵重宝物,就连进出都需要经过天神许可。
没有一名神官不知道这项规定。如果天神将怀疑的矛头指向希瓦,潘朵拉势必得担下没能
好好监督希瓦的重责。
潘朵拉的心脏还没来得及休息,就又开始快速地跳了起来。
「是谁在这种紧急时刻做了此等麻烦事?快点给我站到前面来!」
在六圣兽打破禁令之后,烦躁的天神就发现了这件事。祂的怒气非同小可,在场所有神官见状不禁为之畏缩。
「那个,恐怕是……」
片刻过后,站在后方的一名天使缩着肩膀,走到前面来。
「唔……就是你吗!」
「不、不是我。那个……」
「快说!」
那名神官紧张地摇着头,接着在天神面前跪下。
「前几天,我看到潘朵拉大人进入东方宝物殿。所以想说搞不好……」
「是真的吗?」
宙斯向那名神官确认。这时候,又有另一名神官从队伍中走了出来。
「是真的,我那时候也在场。」
所有天使在听到两名神官的证词后,一起将视线转向潘朵拉,但是潘朵拉完全没注意到。
「说谎!我进去的明明是西方宝物殿。我是在那里拿了一把小刀没错,可是我绝对没有进去东方宝物殿。」
潘朵拉拼命地向天神解释。他的情绪为之动摇,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指名。
「可是,现在有神官说当时看到你了喔?」
「他、他们看错了吧。我绝对不会……」
「闭嘴!」
怒火攻心的天神粗暴地打断了潘朵拉的解释。
「看错的应该是你吧?你是不是把东西方两边搞错了?」
「不,绝不可能。我拿走的是一把收在淡褐色刀鞘里的简朴小刀。刀柄上有一个雕刻般的装饰……」
「你说什么!那不就是从东方宝物殿消失的宝刀吗!」
惊讶的反作用力让天神倏然从玉座上站了起来。
「怎么可能……我的确是去了西方的……」
陷入混乱的潘朵拉一脸无辜,但任谁看来,都只像是在重复虚伪的狡辩。
「够了!潘朵拉留下,其他的都给我滚开。」
宙斯朝大门扬起手。
神官们全数退下之后,左右的门扉紧紧阄上,玉座之间只剩下天神和潘朵拉。
潘朵拉置身于让人窒息的静谧中,极度的紧张让他的背上流下了涔涔冷汗。
「快把你带走的刀拿过来。」
「这个……」
「怎么了?」
「我借给希瓦,好让他去解决阿武了……」
希瓦如果多少有点计划性的话,潘朵拉也不吝于给他发挥的机会。只是希瓦的情绪起伏太过激烈,行为举止也没有所谓的一贯性。
就是因为希瓦是个如此不安定的天使,潘朵拉才必须辅助他。之所以会带走那把小刀,也是因为他必须给希瓦一把能够确实解决对手的武器。
「唔唔唔唔……你居然敢做出这种事……」
「真的非常抱歉,我立刻去把它拿回来。」
潘朵拉
深深行了个礼之后,一副急于逃离似的快步走向大门。不过——
「等一下!」
天神的怒吼声从背后传来。潘朵拉的身体狠狠震颤了一下。
「你打算就这样退下吗?」
潘朵拉害怕地转过头,窥探天神的表情。
「你为什么不向我报告在下界发生的事?」
天神以下巴向潘朵拉示意,要他再走近一点。
「真、真的非常抱歉。那个……下界发生了很多事,所以我刚刚把事情整理了一遍。」
「我不要听借口。还不赶快报告!」
潘朵拉静静地跪倒在宙斯跟前。
「……那个,我们按照您的指示……杀了巫觋母子,但六圣兽却在中途突然出现,将希望之盒给抢走了。」
「然后呢……?」
「原本跟着我的希瓦像一只小狗似的黏上犹达大人,动不动就对我发怒。所以……」
「够了!」
天神看来更不高兴了,祂冷哼一声将头转了过去。
「可、可是……我说服犹达大人,要他针对打破禁令一事向宙斯大人您道歉,好不容易才把他给带了回来」
「你没有听到我说够了吗?我不要再听这些鬼话了。犹达不可能因为你的说服就来到这座神殿吧。要是他有那么好说服,我就不需要这么……」
讲到激情忘我的宙斯在半途回过神来,将剩下的话给吞了回去。
「真、真的非常抱歉。」
天神一眼就看穿潘朵拉勉强挤出来的理由,他也只能蜷缩起身子。只要事情一扯上犹达,天神的一举一动就会变得极不寻常。也由于这份执著,宙斯将光之天使的本性看得比潘朵拉想像中的还要透彻。
「不过……你这个神官还真是丢脸啊,原本服从你的希瓦居然会被犹达抢走。看来你之前的努力都付诸流水了。」
天神咳了一声后,一脸不高兴地改变话题。
「您说得一点都没错,我没有脸可以见宙斯大人。我会努力改进不让自己犯下相同的错误。我要向您宣誓更多的忠诚。」
潘朵拉一说完便磕头谢罪。
「你的注意是对的。」
「我现在就去希瓦那里拿回小刀。」
「很好。如果希瓦还拿着的话,可是如果是希瓦的话……就很难说了。」
「您的意思是?」
天神冷哼了一声,仿佛在嘲笑潘朵拉。
「我要你再次降临。当然,你得带着希望之盒。」
「但是,最重要的盒子不在我手上。」
「你用不着担心……它在这里。」
天神从玉座后拿出希望之盒,并将它高高举起。
「为什么会在宙斯大人的手边……」
「你不需要知道,只管闭上嘴服从我的命令。」
「遵……遵命。」
潘朵拉以颤抖的双手从拒绝回答的宙斯手中接下盒子。
「降临时把卡珊德拉一起带下去,听到了吧。」
「我没问题的,我一个人就可以完成命令。」
「说是这么说,但你要怎么解释你在下界发生的事?光是你一个人的话,实在让我很不放心。我再说一次,带着卡珊德拉和你的手下一起降临。」
宙斯将潘朵拉逼到意想不到的绝境。再次降临并不辛苦,但如果要带着卡珊德拉他们一起下去的话,状况就不一样了。
如果是和那群神官同行,那他肯定会比在跟六圣兽一起执行任务时还要孤立无援。虽然他和卡珊德拉两个人走得很近,但他可不想和自己最大的天敌一起降临。
「求求您,宙斯大人。请让我独自完成这个任务……我这次一定会顺利完成任务的。」
潘朵拉不顾一切地再次磕头,恳切地向天神请求。接着便听到一声像是觉得不可思议的叹息从头上传来,潘朵拉的心跳忍不住加快。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交给你一个人去执行吧。」
「真的吗?」
潘朵拉的表情也只亮起了那么一瞬间。只见宙斯深红色的虹膜浮现一抹诡异的阴影。
「不过,我要留下帕尔当作人质。」
「什……」
血色自潘朵拉脸上褪去。
当神官离开神殿或是降临下界时,必须将自己肩膀上那个分身寄放在神殿深处的小房间里。
不过,天神所说的人质代表着更残酷的做法。
「我绝不允许你有任何失败。否则到时帕尔可是会……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吧?」
天神以恶鬼般的气势压倒潘朵拉。
4
这里是冰冻之城。
五名被幽禁在其中的天使拼了命地和极寒对抗。
奇拉不知道拍打过多少次结霜的头发与睫毛。虽然皮肤上满是冻伤,但他仍不停乱抓。
雷不知道是不是在意那张裂开的双唇,只见他将半张脸都埋进了长袍之中。
凯伸手去拿塔利姆的果实,结果指甲啪的一声裂开。鲜血流出后又在大家眼前瞬间冻结。
「你没事吧?」
刚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塔利姆的果实,放进凯的嘴里。
「嗯……谢谢你。」
寒冷已经化为疼痛。皮肤失去了温度。刚也一样全身满是冻伤。他的体力所剩无几,如果是人类的话,恐怕已经陷入昏迷状态了。但天使的生命没有尽头,所以他们只有忍耐一途。在他们找到离开的方法之前,也只能这么做了。
「各位。」
「我们把这个拿来了……」
雷双手抱着一堆起毛布,路卡则是提着两瓶以绳子绑住的果实酒。
天空城可以说是物资的宝库。他们在居住时没有留意到的小房间里发现储藏的保存食品、可以拿来防寒的厚实手织布等物资。在被幽禁之后,他们不断有意外的发现。
但是,他们依旧无法从极寒的痛苦中获得解脱。
「给我吧。」
凯率先伸出手去拿起毛布。布面虽然冰冷,但只要重叠了几层后再缠到身上,多少还是能抵挡一些寒气。能够防寒,就表示能稍微减轻他们身上的疼痛。
「奇拉也拿一条吧……」
雷一脸担心地将起毛布披到奇拉肩上。奇拉穿的服装皮肤露出的面积比较多,因此更需要温暖。
「好温暖……」
看起来相当痛苦的奇拉仍然靠在墙壁上。他平常总是对雷口出恶言,但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心力了。也许拥有一半人类血脉的奇拉和纯种天使不一样,就算死不了,也会受到严重的创伤也说不定。
刚若无其事地将自己的起毛布让给奇拉。
「我们找到了金色的酒。它的浓度似乎相当高,所以并没有被冻结。」
路卡拉开钩子、打开瓶盖后,率先把酒瓶拿到奇拉嘴边。
「喝起来虽然冰冷,但很快就会从体内暖和起来。你就勉强自己把它喝下去吧。」
在路卡的建议下,奇拉连喝了三口润喉。接着,凯也跟着大口喝了起来。
「唔唔唔……好苦喔……金色表示这是黄金果实酿的酒吗?」
凯看了瓶身一眼,又喝了一口。
「应该是女神神殿里的那个吧。」
「唔,是吗?它的年代看起来相当久远……」
雷歪着头,他身边的路卡则是一脸怀念的表情。
「黄金果实的树原本是种在天神殿的中庭里,是后来才分给女神的。所以就甜度来说,天神殿那边的果实要甜多了。我小时候常常爬到树上去摘果实来吃……」
缅怀着过去的路卡突然露出诧异的表情。
「咦……!?我刚刚说了什么……」
这段他不是刻意要想起,而是在对话中突然冒出来的话让他自己吓了一跳。
「你说你爬到树上……你常常去天神殿玩吗?」
「我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做过……可是……」
天神殿并不是天使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除了神只召唤之外,天神殿还会在举办祭典或季节转换时开放,但路卡的记忆似乎不是出自这些时间点。
「你是不是把那段记忆跟什么混在一起了?说到小时候,不是修练之馆,就是……」
刚提出其他的可能性,但路卡却斩钉截铁地否定了。
「不,那的确是宙斯所在的天神殿。我还记得有人告诉我秘密通道和暗门的位置……进去里面之后……」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暗门的位置在哪里?」
路卡以手支额。他在中庭里的回忆不只有爬树而已。他还记得自己和小狗一起玩、和前代女神一起喝茶。
对路卡而言,因为果实酒而偶然唤醒的记忆毫无真实感可言。
虽然他根本不记得了,但少年时代的光景却异常鲜明地浮现在脑海中。有如作梦一般的感受让他觉得无可名状地恐怖。
不过,当他试着回想起更多细节的时候,剧烈的疼痛立即贯穿脑髓。
「唔……我的头……」
「你怎么了?」
雷抓住路卡
的双肩好撑住他。看到表现异常奇怪的路卡,雷几乎无法抑制心中的动摇。
「我的头……好像快要裂开了一样……呜呜……」
和当时一样。路卡在试着找回失去的记忆时,额上的印记便同时剌痛了起来,让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同样的疼痛侵袭着他的脑髓。
「你没事吧?路卡大哥。」
奇拉也拿开手织布,来到路卡身边。
「我好像快要想起什么了……呜……唔……唔……」
「振作一点啊,路卡!」
「呜哇啊啊啊啊——」
路卡双手抱头痛苦挣扎着,再也无法忍受这股剧烈疼痛的他倒在地板上。这股反作用力让那把从雷那里拿到的小刀也滚落到地面上。
「路卡!」
雷拼命叫着路卡的名字,但路卡已经失去意识,根本无法回答。一旁的刚弯下腰,捡起那把掉落地面的小刀,眉头随即皱了起来。
「这是……」
「有什么不对劲吗?」
想要保密的刀子被刚捡到,让雷有些失去冷静。
「刀柄上的这个印记……」
刚别有深意地用拇指摩擦着印记的部分。凯和奇拉的注意力则是被刀尖上的血痕拉走。
「我记得……这应该是封印之印吧……」
刚不太有把握地努力搜寻着记忆。
「封印之……印……?」
雷竖起耳朵,将神经集中在刚身上。
「我记得这是宙斯所用的封印……」
「为什么路卡会有这种东西啊?」
「对啊,我记得他降临的时候手上并没有拿任何东西啊……」
大家的表情看来相当认真。但由于路卡额头上也有一样的印记,所以雷也无法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盘托出。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将起毛布铺好。我要让路卡躺下来休息一下。」
雷明明一清二楚,却刻意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是专心照顾着昏厥过去的路卡。
片刻过后,路卡悠然醒了过来。
陪在他身边的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是……怎么了……」
「你突然倒下去,害我吓了一大跳。原本还担心你不知道会怎么样,还好你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
凯被冻僵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我第一次看到路卡大哥像那样倒下去,也是急得要死呢。」
对他人毫不关心的奇拉对路卡有一份特殊的情感。他之前受了路卡很多照顾,或许是希望自己能在这个时候回报路卡的恩情吧。
「你按着头就这么倒下去了……」
雷轻轻握住路卡的手。
「是这样吗……我们刚刚是在说神殿的事对吧?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清楚从来没去过的神殿深处。当我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头突然狠狠地痛了起来。」
不过现在已经不痛了。路卡边说着边坐起身。
「那我可以问你吗?」
刚别有涵义地再次确认后,拿出那把小刀。
「为什么你会……」
路卡在同伴手上看到自己原本带在身上的小刀,朝雷使了个眼色。
「这是你刚刚倒下去的时候掉出来的,刚把它捡起来……」
「就是这样。」
刚将手上的小刀举到空中。
「这把刀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比较在意的是刀柄上的封印之印。」
「封印的……你知道那道印记代表了什么意思吗?」
路卡脸上闪过一丝紧张。
「详情我并不是很清楚,不过这是一道封住力量的印记……我只知道这一点。这似乎是天神所做的暗之封印。」
「天神?你说的天神是指宙斯吗?」
「现在是祂没错。但在宙斯成为天神之前是克洛诺斯王,再之前则是乌拉诺斯王……那似乎是天神代代相传的神技。」
不知道刚是从哪里获得这样的情报,但这个大家都不知道的事实似乎是他知识里的一部分。
虽然说是偶然,但若是没有这样的机会,印记的真实意义将永远都是个谜。能够稍微窥探到印记真正的意义固然令路卡感到高兴,但他胸口的悸动却也愈来愈激烈了。
「你的意思是……这是神的纹章?」
路卡的目光落在刀柄上,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巾。
刚说这是封住力量的印记,是表示这道纹章可以将它所在之处的一切都封印起来吗?额头上的印记让路卡的记忆被封印。那么,这把刀又有什么地方被封印起来了呢?
「这把刀有暗之封印,也就是说,它拥有必须靠神才能封印的力量。意思是这样吗?」
虽然是一把随处可见的刀,但刚将可能性寄托在这把刀上面。路卡也是一样。
「原来如此,这样的解释的确是成立的。」
未来将出现曙光的预感令凯的表情为之一亮。
「我要去图书室。只要翻阅古文书的话,或许就能解开小刀的秘密也说不定。」
「可是,图书室在南栋耶,我们搞不好进不去啊。」
「像先前那样做不就好了吗?趁刚把冰溶解的时候将门打开……」
终于恢复精神的奇拉扬声说道。
「就是啊,我们顺便去一趟储藏室吧?」
「储藏室?」
刚微微挑了挑眉尾。接下来终于要做大事了,他可是一点也不想听别人跟他说笑话。但饥
是认真的。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天界还没有阶级制度的时候吧。我因为一个小小的恶作剧被女神骂了一顿,她命令我去整理图书室。图书室里面有一大堆老旧的文献,上面还积了厚厚的灰尘。所以,我就把它们全部都收进储藏室里面了……」
凯的话还没说完,刚就狠狠戳了下这名恶作剧天使的头。
「你根本只是懒得把它们放上书架而已吧!」
「唔、唔,就是这样没错……」
凯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被戳的地方,路卡见状也露出苦笑。
南栋里只有一个房间的门打不开,但路卡从来没去注意过。
如果他们没被幽禁的话,那个房间可能永远都不会被打开。
就像刚解开印记之谜一样,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所谓的契机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真有时候会说图书室里没有他要找的书。而路卡也还没有找到他要找的文件。
如果它们全都被收进储藏室的话,那么凯在不久之后很有可能会被大家关在里面。那幕热闹的景象浮现在路卡的眼底。
希望那样的日子不只是他的想像,而是真的能够实现。路卡打心底这么期盼着。
「大家一起去储藏室吧。」
路卡微微取笑了凯。「真是的,怎么连路卡也……」凯一脸的困扰。雷和奇拉也是一边欺负他,一边自然而然地往走廊的方向前进。
路卡想要一口气冲剌。他要解开谜团、想个好点子、从城里逃出去。
他接收到同伴们团结一致的决心,心情也跟着豁然开朗。
唯一感到不安的,就只剩犹达的事了。
请你务必等着,等到我们五个人顺利逃出天空城——
5
「潘朵拉大人。」
潘朵拉穿过神殿中庭前往后院的时候,碰到了卡珊德拉。这恐怕不是偶然的吧。对潘朵拉而言,卡珊德拉是个非常碍眼的天使。
「有什么事吗?」
「如果您要出门的话,我打算送您一程啊。」
「不需要。」
「别这么说嘛……」
通常卡珊德拉接近他的时候,一定是别有企图。没有什么事情比对付卡珊德拉更棘手。
潘朵拉努力地不摆出任何表情,但脸上还是写满了不悦。
「这么说来,您之前是从西平原的云间降临的对吧?」
卡珊德拉唐突的转换话题让潘朵拉加强了戒心。
「因为希瓦住的地方离那里最近啊。不过我从哪里降临,应该不关你的事吧。」
「是啊,的确是不关我的事。但如果六圣兽的降临源自有两名天使目睹了您和希瓦的降临,这样不就是个问题了吗?」
「什么?」
「刚和雷似乎看到你带着希瓦从云间降临的样子,我的手下偶然目睹到这一幕。我们觉得事态严重,于是便向宙斯大人报告了这件事。」
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笑容的天使告诉潘朵拉他打了什么小报告,言行满溢着他想要早日击退
潘朵拉,升上神官长的野心。
潘朵拉知道卡珊德拉是为了骚扰他才把他叫住,硬是忍下了一涌而上的愤怒。
「是这样吗……很抱歉让你多跑一趟。」
其实,他原本是打算从天神殿后院的云间降临的。但在说服突然因退缩而回家的希瓦后,为了避免对方再次改变心意,他才会转而从西方前往下界。
然而,天神并没有提到这件事。这可以解释成卡珊德拉的影响力没有他以为的大吧。还是说,天神打算日后再叫他赎
罪?不管怎么说,他都不会把神官长的职位让给任何人。
「这么说来,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嗯?」
「是你把原本放在东方宝物殿的那把刀放到西方去的吧?」
「这又是……您这么说是基于什么根据呢……」
试着朦混过去的卡珊德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潘朵拉并没有去东方。他既没有搞错,也没有踏进东方宝物殿一步。如此一来,他就是被谁设计了。有哪个天使会在陷害潘朵拉之后得到好处?还有,这几天宝物殿的状况如何?只要依逻辑来思考,答案便显而易见。
「宙斯大人不是命令你去整理宝物殿吗?我想你大概是趁那个时候……」
「您怎么可以只凭想像就说出这种事呢?就算我真的把刀子拿去放在西方宝物殿好了,我也不能保证您一定就会把那把刀带走吧。我怎么可能会去做这种无法确定结果会如何的事呢?」
「那就是你手下的神官了。」
以派阀而言,潘朵拉的要比卡珊德拉来得大。跟随卡珊德拉的神官数目也完全无法和潘朵拉相提并论。但潘朵拉的派系里有许多懦弱的神官,的确没有什么天使可以信任。
他的手下应该有监视到卡珊德拉进入宝物殿,但卡珊德拉八成是把他们赶走了吧。
对潘朵拉而言,这是最糟糕的情况。他最好把他手下的神官再好好地教训一次。
「当我在找刀子的时候,你抢先一步,将那把刀放在西方宝物殿里最显眼的地方。这么一来,我很可能会把它带走,我就这么被你们的策略给骗了。」
潘朵拉突然停下脚步露出了一抹冷笑。
「我迟早有一天会回报你的。」
「开……开什么玩笑。请您不要随便开这种玩笑。」
卡珊德拉见识到潘朵拉平常不轻易露出的爪牙,一脸狼狈地逃回来时路。
潘朵拉无法容忍卡珊德拉的存在。他迟早有一天会出其不意地给卡珊德拉一个教训。现在他必须尽快降临。
天神将神官的分身帕尔以荆棘缠绕住。全身被锐利荆棘缠绕的帕尔无法存活太久。当然,到了那个时候,就连潘朵拉也会没命。
挥开强迫观念的潘朵拉站到云间。
希瓦手上刀子不在。这么一来,就是掉在下界了。只要去巫觋母子遭到烧毁的老家找,应该就可以找着了吧?接着便是打开希望之盒。
动作要是不快一点,他的生命也将受到威胁。为了永远站在神官长这个位子上,他绝对不能失败。
蓝白色的火焰在他的心中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