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咲夜走出旧校舍时,原本还是桥黄色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下,转为黑夜。

她回到宿舍,换了便服趴在桌上。

手机的来电铃声响起。

如她所料,是兄长孝介打来的。

「喂……」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累,拒绝得不顺利吗?」

「也不是……」

跑这趟并非毫无收获,至少知道了粉丝俱乐部这种可疑同好会为什么会存在的理由,也能接受她们推举自己出席圣诞晚会的事了。

但压力没有因此消失,明白原因后,咲夜又有了新的疑问。

「呐,哥哥,回忆到底是什么呢?」

「你在讲什么啊?到现在才开始青春期的烦恼吗?」

「可能是吧?」

「按你的性格来看,这次回答得还真不干脆。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事情是这样的……」

当咲夜要求听听理由后,会长便站起身向她低头鞠躬。

「能不能请您重新考虑出席一事呢?」

「所以我才问你理由呀。」

咲夜一边回答,一边也在意了起来。

为什么对方的态度会那么积极又诚恳?

她当初以为学妹纯粹只是想整自己,但现在已经不这么认为了。学妹创建粉丝俱乐部明显有其他目的,而且她们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出面站上舞台。

「我想咲夜大人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其实一年级的学生之间,目前有两股势力正在竞争。」

「…………什么?」

「就是势力竞争。」

「不,这个我有听到……只是这个名词听起来跟学生好像没什么关系?」

「您惊讶也是理所当然的,我自己也觉得很可悲。」

会长点点头,表示这种事真是可怕,不过重点当然不在这里。

「……抱歉,这种时候我可以吐槽吗?」

咲夜询问后头的学妹,但对方只是露出为难的表情,跟身旁的女孩面面相觑。

竟然替学校带来这种麻烦,怪不得您会生气。面对一直守护学校和平至今的学姐大人们,这些人全都只能磕头谢罪。」

「我觉得我们在谈的应该不是这种事……唉,不好意思——?」

「因此我们需要咲夜大人的力量!」

会长握紧拳头卖力说明。可是中间漏掉了太多部分,有解释几乎等于没解释。

咲夜用指尖按了按太阳穴,想起自己从前好像以兄长为对象,学会了遇到这种状况时最好的应对方法。

「嘿!」

咲夜用手刀劈向会长的额头,随即发出了「啪」的一声。

「啊……!很、很抱歉,我忍不住激动起来了。」

「你好像不只是激动而已……话说回来,可以从头开始说明吗……唉,让会长以外的人来吧。」

她瞥了瞥后头的两人。

结果根据自己绕了这么多远路才打听到的消息来看,这场活动似乎牵涉到下届的学生会选举。

清宫学园以校风及悠久的历史闻名,一般都被认为是间水准很高的学校,因此吸引了许多有钱有势的家长争着想把女儿送进来读书。

咲夜认为自己家境平凡,因此并不觉得那些人的世界跟自己有关系。但皆神家也有数百年的历史,因此学园管理阶层或许也考虑过让她参加学生会选举。

对学生本身来说,其实怎样都好。在学园这个与外界隔离的世界中,背景、家世什么的从来就不是重点。

可对学生背后的家长而言呢?这次的问题就出在「家长」身上。

「……结论就是,起因是松平与木下这两个资产家之间所引起的纠纷对吧?」

「真的很麻烦呢。」

会长一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一边晃动茶杯。

「两个家族的感情向来不好,彼此对立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昭和初期。当时正是机械製品开始发展的时候,虽然双方也暂时联手过,但后来由于推出类似产品的缘故,竞争也日趋激烈……他们就这样互扯对方的后腿,扯到现在都不晓得是从哪边先开始的。」

「……这些事感觉都好遥远啊……」

学年不同的话或许还没什么关系。

不过一旦就读同一个学年,上下关系便非常明确。双方的后代互相攻讦,一场无关本人意志的战争就这么持续了数十年。

「最后两边决定,透过让自家女儿举办圣诞晚会等活动,借此来拉下回学生会选举的票……是想令自己的派系知名度上升,好增加成员吗?这完全脱离学生的范围,变成政治游戏了。」

「真让人厌恶,这些活动明明就是为了让学园里的人享受才举办的。」

「不对吧,你好像没资格说这句话喔,当事人之一的松平御雪学妹。」

咲夜冷静地吐槽。

在自己眼前侃侃而谈的MSF会长,正是这场纷争里两个家族的其中一位成员。

「这样的话我就更不明白了,为什么要找上我?我不认识你,也跟你们的家族没有关系。而且我们不同年,彼此也没有交集……其实当初得知要办选美时,我还觉得自己是被卷入了一场奇怪的活动当中。不过,现在的话就是……被扯进一场奇怪的家族竞争当中。」

咲夜的语气中带了点不满,御雪或许也听出来了,深深地低下头。

「关于这点,请让我深切地表达我的歉意。只是我跟她……木下惠都认为老家的面子怎样都好。所以我们讨论过,想说若是这种形式的企划,就可以一起忘记家里的事,炒热活动。」

也就是说,她们只是单纯选了咲夜做为活动的参加者,跟两家的对立无关。

但是咲夜不可能只因为这样就接受。

「然后下一点,有个地方是咲夜大人弄错了,我跟咲夜大人并不是初次见面。而且在这里的所有人……不对,包含现在不在场的人都与您照过面。」

「咦!?是这样吗?」

被她这么一说,咲夜便重新打量起室内的成员,但每一张脸自己都没有印象。她们都就读同一所学校,即便是一年级新生,也已经共处了十个月之久,应该多少见过几次。但从御雪的话里判断,原因绝对不只如此。

「追根究柢,刚才提到的木下惠……我跟她能像现在这样相处,还能共同讨论事情,也是咲夜大人的功劳。」

「抱歉,我完全不记得了,真的是我促成的吗?」

「是的,也难怪您不记得,咲夜大人那时只是偶然经过而已,我也没时间能好好地向您

表达谢意。」

「您那时真的很帅气!」

后方的一年级学妹代替御雪继续说道:「我们刚入学的时候还不熟悉新环境,结果上街时被其他学校的男生缠上,当时解救我们的就是皆神学姐!那时的您非常厉害喔,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

「……有吗?」

咲夜认真地偏头思考起来,春天的话,那就是八个月前的事。记忆早已模糊不清,连想

都想不太起来。

「您记不得也是当然的,毕竟从事发到落幕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过我一直都忘不了。所以这次要办活动时,我就觉得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代表清宫的话,那一定非皆神学姐莫属。」

「能听你这样说,我虽然很高兴……」

「当然,我没有立场强迫您参加。但我明年也要升上一个学年,因此想把这个活动当做回忆。这样日后就可以跟学妹们说,我们还是新生时,学校里有位如此优秀的学姐,直到现在也还留着她的纪录……」

「……我并不值得你们如此抬爱,而且学生会长不是也会参加吗?我自己是不在意什么结果,可是你们这么看好我,而我又落败的话,对你们而言,事情不是会难以平息吗?」

那么结果也是一样的——咲夜说道。

即使可以回避因父母的虚荣心而产生的斗争,替特定的某人打气却也关系到派系的胜败。

就算形式改变,若又成了代理者之间的战争,那就没有意义了。

「您不用担心,这两件事并不能混为一谈。」

「你的意思是?」

「要是有人能胜过咲夜大人,就表示对方确实很棒,顶多是我们在传述给学妹时要多加个人而已。」

「是这样吗?」

该说她乐观呢?还是厉害呢?

咲夜就这么跟对方聊了起来,直到外头夜色渐深。

「……事情就是这样。」

「哈哈,对方也真厉害啊。」

「这一点都不好笑!」

即便回到了宿舍内,被糊弄过去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

但自己也不像当初那样排斥了。

「如果你想去的话,参加也没差吧?对我这个哥哥来说,咲夜这么受欢迎很值得高兴呢。」

「就算如此,我也没有参加的理由啊……为什么我得让自己有这种羞耻的记忆啊?」

「哎呀,这也可以成为回忆嘛。即使当时只觉得害臊,但学生时代发生的事,之后还一会成为快乐的记忆

喔。」

「明明没大我多少,你好意思站在大人的立场跟我说话?」

「虽然只过了几年,也还是会感到怀念啊,你应该也会缅怀以前的事吧?」

「……是这样没错。」

她突然想起以前朋友的事情。

那时自己搬出御奈神村,转到东京的小学。

在东京念完国中后,又单独来到清宫学园就读。

咲夜在东京也有感情很好的朋友,对方还因为之后不能跟自己就读同一所学校难过了久。

不过当时一同度过的国中校庆与运动会都成了很美好的回忆,而现在自己的生活方式跟以往不同了。

正如兄长所说,尽管只过了几年,也会开始怀念起从前发生过的事。

「想跟新入学的学妹炫耀自己的学姐,我觉得还满不错的。」

「…………」

因为事关自己,她无法马上点头同意。

可她也能理解这种心情。

虽然咲夜如今已经快要毕业,但在二年级的时候也有位时常关照她的学姐。

在二年级的冬天,她因为圣诞节及新年都回不了家而消沉不已,记得当时学姐还不断鼓励、安慰自己。

现在她也跟学姐当年一样大了,不过咲夜并不认为自己有像那时的学姐一样成熟。

「不是还有时间吗?再考虑一下如何?」

「说得也是,我会再想想看的。」

最后,她也只能这么回答。

隔天咲夜进入教室时,便发现近江千影已经先到了。

「总觉得这感觉好熟悉啊。」

「是吗?一定是你的错觉。」

「……少来,你今天设了几个闹钟?」

「其实我一个都没设,想说早上来贴贴咲夜的海报,结果就起来了。」

「……又不是要去远足的小孩。」

她轻声叹气。

「我暂时还没取消参加登记……虽然本来就还没决定好要不要参加,但我想先观察一下再说。」

「这还真是……你的心境到底起了什么变化?」

「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回想起昨日放学后的那番对话。

千影说学妹只是想要回忆,那么她也知道她们的事吗?

咲夜又试着问了千影,但对方却摇头否认。

「那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一旦快要毕业,就会开始考虑起很多事情……像是自己在这间学校做过什么,之后又会变成怎么样之类的。然后就会突然想起已经毕业的学姐们,当她们从社团引退、搬出宿舍还有毕业典礼时,我心中即使很难过,还是会想着要延续学姐的脚步,继续将她们的精神传承下去……不过又怕自己做得不够好……」

「喔喔!好棒的想法唷!」

「好过分,说得那么敷衍!」

「认识这么久,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

咲夜早就晓得,千影的个性并没有纤细到会为了这种事烦恼的地步,她如果有那么细心,当初就不会把圣诞晚会的企划案全推给自己了。

「确实是啦,那时的悲伤也只是暂时的,忙起来的时候光自己的事就分身乏术,不知不觉就会遗忘……只是等自己成了当事人又会想起来……」

「……原来如此,近江同学说的、学妹也想要回忆指的是——」

「对,就是在说我自己。事到如今我还是会想,当初要是多创造点回忆的话就好了。有那么多有趣的学姐,跟她们相比,我们反而还比较不起眼。」

「是啊……我记得我们当时可是很辛苦呢……」

咲夜在入住宿舍时,遇到不少个性疯狂得可说是史无前例的学姐,还曾让她抱头烦恼着自己是否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只是经过一年后,被当成「宿舍问题儿童」的学姐毕了业,后来就再也没有人会在深夜跑到自己的房间来玩,也不会突然被带去参加试胆大会了。在感到终于解脱的同时,她也觉得寂寞。

不仅没有能分享这些回忆的人,连能聊聊有关学姐事蹟的伙伴也年年减少。

总有一天,自己或许也不会再想起这些事,任其埋没于时光洪流之中吧。

昨日与御雪之间的对话,让咲夜回想起自己从前曾有过的感伤。

「我并没有跟现在的学妹积极交流过,所以还无法接受自己被举荐的事。」

「我倒不这么觉得……昨天我好像也这么说过。」

「会记不清楚一定是因为你也没搞懂自己是怎么想的。」

「也许吧。」

两人相视而笑。

当天放学后,咲夜再次前往MSF的众会地点。

「感谢您今日也特意前来。」

松平御雪以称得上优雅的举止低头恭迎咲夜。

「你不需要对我这么毕恭毕敬。」

「不行的,既然是咲夜大人光临,当然得保持礼仪才行。」

「是这样吗?」

御雪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咲夜有些退缩,表情染上些许阴霾。

「……请问,您觉得我的态度太拘谨了吗?」

「我并没有这么想。」

咲夜瞬间犹豫起是否要说出下一句话。

或许会让对方感觉变差,不过就算因为这样被学妹讨厌,并导致MSF解散的话也无所谓——咲夜这么判断后,选择说出口。

「不过你这种态度,说不定会让别人误会。」

「……说得也是……」

御雪的神色阴沉得光用眼睛就看得出来。

咲夜没想到对方在对自己反感前就先消沉起来,这让说出这番话的她有些惊慌。

「没、没关系啦,很适合御雪学妹给人的印象啊.这种沉静有礼的态度也是种美德嘛!」

「……谢谢您。」

御雪有些害臊地对咲夜道谢。

今天其他的成员似乎都会晚到,因此两人决定到户外走走。

清宫学园周遭被森林围绕,因此也设有可以享受森林浴的散步路线。

为了不让人在森林深处迷失,步道还加装了栅栏。不过由于害怕昆虫的学生很多,所以不太有人会跑到森林里头去。

「让咲夜大人伸出援手的那场纠纷,其实原因在我身上。」

「我记得是跟其他学校的男生起了争执……」

「……是的,当时我的话在对方耳里听来好像非常失礼,我又没办法解释得很清楚,正在想该怎么办的时候,就是学姐出面解救了我们。」

「偶尔也会有这种事……我可以理解。」

「谢谢您……其实我那时候也几乎无法像这样好好跟您道谢。」

「是吗?」

阳刚学妹的口气听起来算颇有礼貌,态度基本上也很谦恭。

御雪的身材穠纤合度,长得又可爱。可当她挺直背脊望着对方说话的时候,却能让人感受到她个性里强势的一面。

因此听起来或许会有点刺耳,但应该不至于到失礼的程度。

「被咲夜大人拯救的时候,我是这么说的——很感谢您。」

「………………」

这句话勾起了咲夜的回忆。

「然后咲夜大人拉起我的手说——这样是无法把你的想法传达给别人知道的。」

「……啊——」

她记得自己的确这么说过。

「接着您叫我也要跟同行的同学道谢……那时的我不明白原因。帮助我的是咲夜大人,而其他人只是陪在我身边,跟我一起怕得发抖而已。她们明明没做什么,您却要我跟她们道谢,这让我很惊讶,同时也有些困惑。」

「……我想起来了,的确有过这回事。」

「您还记得吗!」

御雪立刻满脸笑意。

没错,那时候自己看到勇敢的学妹张开双手,像是在保护身后的女孩,这才出手帮忙。

幸好那些男孩也是听得进劝告的人,这才没产生更大的争执。

在事情结束之后,即使了解自己是多管闲事,她仍然多说了几句——别忘了跟受自己保护的人道谢。

「非常抱歉,那时候我说得太过分了。」

「不,没有这回事。只是我那时的确不明白理由,也无法接受,还为此思考了好一阵子。」

「我想也是。」

同时,咲夜脑中回想起二年级暑假时发生的事,比跟御雪初遇的时间点还早了半年以上。

那时候,兄长孝介回到暌违十年的故乡——御奈神村,并在那里遇见了名为「山童」的怪物。

山童是栖息于山中的不死妖怪,常在御奈神村的传说中出现。当时孝介为了要解救表妹翔子,和家里断了音讯,完全联络不到人。

为了确认兄长的安危,自己也跟着出发前往御奈神村。

最终连自己也遇上了山童,之后经历了许多事,接着身边起了极大的变化。

直到过了一年后,和兄长再度见面时,她也依然无法忘记那个夏日的种种。

秋天来临,紧接着是冬季,在自己陷入低潮时曾经给予鼓励的学姐们毕业了。

最后来到樱

花盛开的季节,距离夏天再次到来的日子也屈指可数之时,那副光景便闯入她的视线之中。

有一位少女,用身体将一群女孩挡在身后。

那名少女的膝盖微微颤抖,整个人看起来像快要跌坐在地。

脸颊也自得没了血色,却没有从那个地方逃走。

放眼望去,只见那个女孩正试图保护她背后的那些少女。

看到这个景象,咲夜想起了兄长所说的话。

「虽然很想逃跑,但一想到自己背后还有翔子,就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多亏如此我现在才能活命,我本来是想保护她,却反而被保护了。」

她突然觉得,兄长描述的情形,搞不好就跟眼前的状况一模一样。

男孩们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乜是因为她们凝聚在一起,并未逃走之故。

矛一旦挥出便无法收起,说不定其实双方都想罢手,却找不到机会。

即使被人保护着,那些女孩仍然没有捨弃站在前头和人对峙的少女。她们利用背后看不见的死角,对着咲夜低头恳求。

看见这个举动,她这才明白。

不是不逃,也不是把自己当做盾牌。

她们是一边保护好自己,一边拼命地寻找能够帮忙她们解决眼前现况的人。

「后来是惠向咲夜大人求救的吧?我是后来注意到这件事之后,才尝试跟她说话的。」

「所以你在那之前……唉,都没跟木下学妹讲过话吗?」

「嗯……不好意思,的确没有。」

自己因为这两个学妹才被卷进这一连串事件里,没想到她们之间的交情居然这么浅……。

「等知道是她把咲夜大人叫来时,我才晓得那时是怎么回事。」

「我自己是没想那么多啦……」

咲夜只觉得自己不该是她们单方面感激的对象。

本来自己遇到这种情形就无法袖手旁观,所以即使惠不求助,她还是会介入。

「话说,那位木下惠学妹也有加入同好会吗?」

「您昨天不是见过?」

「……有吗?」

「您想想,就是在我身后有些怯懦的那位……」

「啊!」

既然木下也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她便直觉以为惠应该跟眼前的御雪一样,是个既显眼又引人注意的女孩。

「不过等一下,那么跟所谓,势力之争。有关的两位关键人物都是……」

「是的,我们都是咲夜大人的粉丝。我的会员号码虽是二号,却是粉丝俱乐部的会长,会破例让她成为一号则是双方和平协议的结果。」

「不不不!这很奇怪啊?既然你们站在同一边的话,那一开始根本就没必要办这种活动呀!」

「这是两回事。」

「什么两回事!」

「别担心,没问题的。不管敌对阵营使出怎样的妨害策略,我都会彻底执行到底的。」

「哪来的敌对阵营!:不如说你们内部还比较有可能出乱子吧!」

「这个嘛………嗯,不要紧,Noproblem。」

「……可以请你不要这么干脆地就说出会让人不安的话吗……?」

听咲夜说的悲惨,御雪尴尬地轻咳了一下。

「即使如此,我们也有无法退让的部分,对咲夜太人真是过意不去……」

「如果有心思道歉的话,还不如立刻中止活动!」

「可是我们真的很期待,大家现在也都在做圣诞节的准备……」

「就、就算你这么说……」

咲夜自己以前也曾经想过要办活动,让自己跟学姐之间能多留一点回忆。

没想到现在学妹提出同样的要求,反倒让她裹足不前。

「……唉,请让我问个问题。」

「好的。」

「你们办完这次活动后有什么打算?」

「这个啊……」

御雪思考了一阵子。

站在自己的立场,咲夜觉得如果活动的目的只是想单纯凑热闹的话,那不办也罢。即使她们强力推举自己参加,她也会拒绝。

可是,如果她们不是这样打算——

御雪与惠还要在这个学校里待两年以上,要是之后这个活动能成为惯例,那是否能让她们成就自己当初无法实现的愿望呢?

「我们会让活动常规化。尽管这次把咲夜大人卷进来,又给您添了麻烦,不过我还是想借由这次的机会,办一个可以代代相传的活动。」

「相传?要传违什么?」

「「我们曾经跟这么厉害的人一同度过校园里的时光喔!」——像这样一代代留下学姐的轶闻,等我们毕业后再由学妹传承下去——我们想办这样的活动。」

「可是晚会只针对住校生吧?就算办到那种程度,不住校的人也无法参与不是?万一日后反而造成住校生与通勤生的摩擦该怎么办?」

「没错,等出现这种问题的时候,那也跟我们无关,就交给以后的人解决就好。」

御雪露出微笑,那抹笑却没有令人讨厌的感觉。

那副神情显示出,她深信这场活动之后会成为大家共同的回忆。

「……们入学时的学姐们都非常奇特……但现在的新生也不输她们呢。数年后,一定也会有跟我抱持相同想法的新生前来吧?」

「但是咲夜大人,我入学时周围的人都认为,现今的三年级生既成熟又稳重,还非常有气质,让人丝毫感觉不出是学生……当然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觉得我们这个年级很不起眼耶。」

「是吗?」

看着惊讶地睁大眼的学妹,咲夜轻声笑了起来。

当晚,咲夜前往拜访近江千影的房间。

房内的配置明明跟咲夜的房间相同,感觉却差很多。咲夜住进房间后没有改动装潢就直接使用,与这里相比东西实在太少了。

千影房里的牆边设置了一个大书架,摆满各种领域的书。

壁纸是以白为底,上头加了像是图形的花纹,让被书本塞满的房间增添了少许解放感。

「结果你还是要参加。」

「嗯……我想说在学园生活中有一次这种机会也不错。」

「一次?我倒是记得之前看过你穿上女僕装或cosplay喫茶店侍女的景象好几次了耶。」

「清醒梦会让你分不清现实跟梦境的差别喔。」

「也有人说一直做梦的话,那梦就跟现实没有区别了嘛。」

千影反驳后无声笑着。

「话说回来,还有谁会参加呢?我记得有学生会长。」

「人数比昨天又增加了几个,基本上都是住宿生,像会长这样突然参加的人也不少。觉得这像是第二次文化祭的学生也满多的吧,听说有人还做了COS服……不过也只是传闻而已。」

「抱歉,我果然还是退出好了。」

「事到如今已经骑虎难下啦,你就死心吧。」

就算是玩笑,咲夜还是讨厌cosplay。不仅又会被兄长调侃,若是他说想看的话,自己也没有自信能拒绝到底。

「规模是不是变大了?」

「大家都累积了不少压力吧,最近一直念书念个不停,感觉也不晓得还能不能过圣诞节跟新年。证据就是连住自己家的学生也想参加了,寒假关在家里用功很辛苦啊,当然会想至少放鬆个一天嘛。」

「也是,在这种时候休息个一天,状况的确也不会有多大的变化。」

「也有很多人不这么认为,要是考试落榜的话,连我也会后悔那个时候别休息,继续努力就好了。

「……想在考前办活动就是这点困难。」

尽管尚未听说真的有人这样抱怨,,或许会被这么评价。的不安仍会让人裹足不前。

不过这种阻碍对主办的一年级学妹来说,似乎不算什么。

但也有可能是她们根本没想那么多。

「是不是该去帮她们布置呢?」

「不去也没差吧?」

「是吗?」

「当然,不然就本末倒置了。」

「……嗯,说得也是。」

活动目的是跟学姐交流,让人花时间跑去帮忙不是她们的本意。

只是咲夜的性格就是这样,被人招待却只能什么都不做地干等,让她感觉很不好。

「既然都说会叫我们客串了,我认为从容地准备也是种工作喔。主宾还是不要乱晃,人家才会感谢你。」

「对跟社交界之类的场合无缘的一般庶民来说,这道理真困难……但我会努力的。」

「你要是在意,就在她们真的忙起来时送点慰劳品过去怎么样?」

然后咲夜突然想起一件事。

兄长曾去帮忙过御奈神村的夏日祭典,因为他是个外行人,所以不会什么都要强出头,只是照着人家交代的做,也送了慰劳品给他们。

让对方看到自己为她们打气的模样也许才是最有效的。

「就这么办。」

咲夜离开近江的房间后便直接外出。

宿舍虽有门

禁,但还是允许学生到校区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东西。

尽管女生宿舍内就有足够的备用品,但学生跟其监护人应该都不太能接受急需生活用品时却被规定限制得死死的。

她一面呆呆地想着这些,一面换上便服并确认外套中的钱包。

咲夜会外出并不是因为有急事,而是想着可以先挑挑慰劳品要送什么东西,顺便看一看货架上的商品而已。

自宿舍出发,稍微走一点距离,就可以看到学校的大门口。

这扇门在夜间是关闭的,因此她走向隔壁的小门。

「晚安。」

咲夜对负责夜晚警备的相熟女性打声招呼,并签上名字与现在的时间登记外出。

若回来时超过三十分钟还得另外加上晚归原因,但若在时限之内的话就不用,这点非常方便。

「…………」

警卫室逐渐隐身于树木之间。

穿过校区,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走出森林,再次看到店家的灯光。这段约十公尺的路程中间只装设了一盏简易路灯,让大家都表示这里往坏的方面来说颇有鬼故事的气氛。

有许多学生由于惧怕这段路而不敢在夜晚出门,咲夜认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呼。」

她走到路灯下,伸手碰触冰冷的金属。

原本还觉得夜晚的道路很吓人,可自己又是从何时开始不再觉得恐怖的呢?

连续两年在御奈神村的生活,让她尝到了什么叫真正的「黑暗」,与潜伏在暗处怪物之可怕。

到了现在,自己仍忘不了当时的事情,不过也因为这样,她不再惧怕除那之外的黑暗了。

无论是多么不可靠的光亮,只要那是人类製造出来的,就代表这里仍属于人类的世界。

真的可怕的,是超越人类常识、截然不同的世界法则。

与被怪物所支配的深山中相比,在人类世界里度过的夜晚根本不可怖。

「……?」

这时,森林中传来一阵沙沙声。

是动物吗?她曾在这附近看过野鸟、鹿及狸等生物。

虽然禁止喂食,不过还是有学生会被可爱的野生动物吸引,忍不住给它们东西吃,因此动物也会靠近学园校区求取食物,前几天谈到的饲育社就负责保护这些迷途的动物,并连络各处机关。

若有危险的大型动物或负伤的野兽,就得立刻连络保健所及兽医才行……。

咲夜吞了吞唾沫,定睛凝视森林深处。

那里肯定有什么东西在。

它正躲在树丛间窥视咲夜。

树丛的枝叶晃动起来,那里暗成一片,就算有东西也看不清楚。

只有离树丛有段距离的灯光是唯一的光源,它洒落的光线照到了动物瞳孔上,反射出荧荧的蓝光。

「你在那里做什么?」

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她反射性地转过头。

那个生物似乎也被人声吓着,在转过身的同时便往深处奔去。

咲夜发现自己偏离了道路,但也仅是离开数公尺而已。

一回到路灯旁,便看到刚刚打过招呼的警卫就站在那里。

看来她是在担心离开步道后一直没有回来的咲夜。

「不好意思,刚刚好像有什么小动物在那边。」

「喔?大概是猫还是狸吧。」

「也有可能是狐狸?」

「这附近也有吗?我是没看过啦,你见过吗?」

「唉……是的,只是不是在这里,而是在亲戚家所在的村子,离这里有点距离,那边有养狐狸。」

「那我还真想看看呢,可不是亲戚家养的,那是全村养的吗?」

「现在好像是那样没错……过不久说不定就会变成守护神了。」

「哎呀哎呀,感觉真奇怪。买东西时要小心喔!」

「好的,谢谢您。」

她低头向目送自己的警卫鞠了个躬,便继续走向超商。

里头有几位似乎同是清宫学生的女孩在收银机前等待结帐。

很少人能明确地意识自己正在做梦。

对作梦的人而言,梦就等于现实,因此不会重新意识到自己看见的东西是什么。

然而,人又是在何时能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作梦呢?

好比清醒梦,在半梦半醒中,只有意识依然清醒。

接着是重複好几次、深深铭刻在心的痛苦光景。

梦见那已经不会再有的痛楚时,就会在梦中祈祷这只是梦境,为自

己还没醒来感到绝望。

咲夜的手脚被啃食掉了。

在无法看清的黑暗肉块之中,从指尖开始慢慢溶解。

情报传到眼中,但这双眼睛并不属于咲夜。

从地上到天空,人眼无法一览无遗的视野带来许多情报,以人类不会有的思考一一处理。

这里是阴暗的山中,即使从山顶往下看,也看不见地表。

大地被为数众多的野兽所覆盖,来到咲夜身边的野兽飞奔进包住她的巨大肉块中。

接着野兽像是被咀嚼掉似地分解,送来的新细胞变成又大了一圈的生物零件。

自我意识逐渐稀薄,记忆却快要满溢而出。

手脚已经毫无知觉,不晓得自己是还保有人的形体,或者是早就和肉片混杂在一起。

不属于自己的思考传来了些许阴暗的喜悦。

——啊啊。

它叹了口气。

——我是野兽。

——我变成了野兽。

——不只是相系的指尖。

——连跟对方走在一起的脚都没有倖免。

——我失去一切,成了一个丑陋的野兽。

——但最后再一次就好。

——在我最后的心被完全掩盖之前。

——请让我再看你一眼。

光芒满溢而出。

梦境终结。

这即是代表恶梦告终。

她睁开眼,擦了擦眼角。

淌落而下的泪水多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咲夜原本就有低血压的毛病,早上常常爬不起来,只有做了恶梦时才会清醒地起床。

「……一大早就忆起这么忧鬱的事……」

心情跟昨日感受到的明朗事物相反,慢慢转为阴鬱。

她走进盥洗间洗脸。

眼睛下方有些发红,不过应该不久之后就会消褪了吧。

「咲夜——你醒了吗——?」

房门被敲响的同时,门外的人也呼唤了她的名字。

那是住在隔壁房间的女孩,两人年级相同却不同班,彼此还算有点交情。

「啊,我醒着,怎么了吗?」

「有点事,有人想问你一些问题。」

「问题……?」

意思是,不是她有事找自己吧。

「请稍等一下,我先换个衣服。」

她快速地擦好脸,脱下睡衣。为了等一下能够轻鬆些,她选择了制服。

咲夜立刻穿好衣服,踏出房间。

走廊上除了隔壁房的少女以外,还有学园的老师。

「有什么事吗……?」

「老师说有问题想问你。」

「那倒是无所谓……」

那么究竟是有什么事?或许是看到自己面露不安,老师轻轻耸了耸肩,像是要缓和她的紧张。

「我是想问一下昨晚的事,记得你说晚上看到了动物是吧?」

「啊啊,是那件事啊。」

「什么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太阳下山之后我去买东西,时间是晚上七点左右,在吃晚饭前去的。」

「地点是校门附近是吗?」

「嗯……是,没错,因为有声音就表示有什么东西在,我就去瞧瞧。」

「大小呢?」

「这个……」

她一边回想,一边弯下腰,用手比出高度。

「因为是在膝盖高度的树丛中,我想大概是这么高吧,狗、猫或是狸……应该是这几种动物的其中之一。」

「……喔,是吗,原来如此……」

老师把咲夜说的话写进手上的记事本。

她曾看过兄长做过跟这一样的事,当时他们谈的是盘据在山上的怪物。

那副光景跟眼前的景色重叠在一起,足以让人认为老师也同样在收集目击怪物的情报。

「出了什么事?」

「嗯……这个嘛,算了,应该马上就会传开,说了也没关系吧……?」

是不能公开的事情吗?

老师压低声音,把脸靠向咲夜她们。

「昨天晚上,跟你一样外出的孩子跌倒受了伤。若只是这样的话那也就罢了,偏偏那孩子说……」

那也许是件难以启齿的事。

咲夜曾看过跟这相同的情景。

提起无法置信的事物时,人表现出的态度都有相似之处。

怎么可能——这个想法渐趋强烈。

梦里的光景闪过脑海。

一切应该都结束了才对,可是万一、真是这样的话,那原因又是什么

……?

「咲夜?怎么啦?」

「啊——」

发现老师正盯着自己的表情,咲夜这才回过神。

「然后那位同学是怎么说的?」

「啊、嗯,对方说……她看见怪物了,你信吗?」

「…………谁知道呢,我无法……断定什么……」

「也对,抱歉喔,问你这些奇怪的问题。」

「那么大小呢?」

「唉,她说体型非常巨大,可以确定跟皆神同学看到的动物不一样。万一真有的话也不能放着不管,既然那么显眼,那应该会有人看见吧,所以我正在到处问呢。」

「是警卫跟您说我看到了吗?」

「嗯,没错,因为学校位在森林里,所以无论同学看到了什么,我都得全部问过。毕竟若学生被流浪狗咬到,得了病也很危险嘛。」

「……这样啊……」

「对不起喔,一大早就占用你的时间。」

老师轻轻挥了挥手,便迳自离去。

对方没有往宿舍玄关的方向前进,应该是要再去问问其他人吧。

「怪物啊——学校在山里面,感觉就是会跑出什么来——」

「或许是吧。」

即使点头同意,不好的预感仍挥之不去。

进入教室时,大半的学生都到了。当咲夜一踏进去,大家的视线便集中到她的身上。

她做了什么吗?为什么大家都像在等候自己似的?在咲夜这么想的时候,众人又马上重新开始闲聊。

在走到座位的途中到处都可以听到宿舍今早的事。

看来怪物的传闻流传得比想像中还广。

「早安~~~~难得你今天会晚到。」

咲夜一在位置上坐下,清香就凑了过来。

「嗯、嗯……有点事。」

「果然是那件事吧?关于怪物?」

「看样子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对啊,大家都在宿舍里公然讨论,传闻不断推陈出新,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人们对于感兴趣的话题都会很快就上钩。

各种延伸出来的传闻满天飞舞,同学问的话题似乎只剩下这个了。

「你认为……怪物真的存在吗?」

「哼~~~~谁知道呢,我是觉得真有的话也挺浪漫的啦。」

「因为之前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吧。」

千影也加入了两人的对话。

「咦,有吗,有这回事?」

「新闻不是一直在播吗,电视也把这件事拿出来讨论过,说是动物的异常行动。」

「啊啊——!我有看到,之前还播出了特别节目嘛——」

「…………」

她们一提起怪物,咲夜无论如何都会想起那时的事。

话说回来,身为事件起因的天女羽衣已经由兄长孝介还给了天空,甚至还为此牺牲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被称为山童的存在不是在当时就消失了吗?所以这次纯粹是自己看错了,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令人担心的事才对……。

「啊!」

「你怎么突然大叫啊?」

「忘了东西吗?」

「嗯、嗯……没错,我现在就去拿。」

「是第一堂课会用到的吗?如果是课本的话就跟别人合看怎么样?」

「没、没有,不是这样的。」

「老师差不多快来了,等休息时间再拿也不迟吧?」

「……也对,就这么做……」

一想起那件事,内心就止不住地焦虑。

昨天她还跟别人提过那个存在。

即使没有山童这个名字,还是有类似的存在存活至今。它并没有化为怪物,力量却强化到可以跟怪物平分秋色、甚至在那之上。但从人类的角度来看,两者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在御奈神村中,有隻狐狸被养在神社的内部。

它就是那个一度差点成为山童,然后自己表露诀别意志的动物。

咲夜在休息时间来临的同时自座位上起身。

后方同学看到她焦急的模样,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她没有心思回答。

她来到走廊四处张望。

校舍里无法使用手机,因为校规明文禁止。而且就算能用,等会的对话要是被别人听见也会很麻烦。

那就只能到外面去说了。

她以近乎小跑步的速度在走廊上走着,并下了楼梯。

和咲夜擦身而过的学生看见她慌乱的样子,纷纷停下了脚步。

咲夜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对她而言,目前没有任何事比去外面打电话还重要。

但就在距离玄关不远处,一道话音传进她耳内,让她不禁伫足。

「那个被袭击受伤的女孩——」

「——!!」

她侧耳偷偷倾听那段对话。

那位学生今早遇上的生物看上去像个怪物——她们只是在讨论这个而已。是状况改变,

还是实情被压下了不得而知,总之有人受伤是错不了的。

「…………」

室内鞋柜前的公告栏上贴了圣诞晚会的海报。

在山雨欲来的气氛中,被装饰得美轮美奂、充满欢乐氛围的海报,看起来总让人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咲夜移动到校舍内侧并取出手机。

她从电话簿里找出那个号码,毫不犹豫地按下拨出。

「…………」

来电答钤的声音令她焦躁不已。

她拨了两、三次都没有接通,等到第五次想要挂断时,听筒终于传出了某人的声音。

「那个、喂喂,我是咲夜,银子姐……我有话想跟你说,你有空吗?」

她可以听见开朗的女性声音从手机中传来。

即便对方很高兴能跟咲夜来场久违的闲聊,但咲夜急迫的声音却改变了谈话的气氛。

银子的家位于御奈神村的偏僻山中。

要先进入杳无人烟的山腰地带,穿过此处的吊桥,走进没有道路的森林深处才能到达。

虽然除了家主以外不大有客人会到访,里头还是整理得干干淨淨。

「关于之后的山童吗?」

她用手指拨弄自己那头象徵了名字的银色长发,懒散地横躺在杨榻米上。

每当银子有所动作,穿了衣服也可以看出漂亮形状的丰满胸部就会随之晃动,彰显自己的存在。

「因为孝介的功劳,想把咲夜吸收的鵺应该确实是消失了。至于成了材料的动物……虽然很可怜,但也一起消失了。我有烧掉残留的肉块,等于变成鵺的山童也该消失了才对……」

电话另一头的咲夜似乎很焦急。

学园不仅发生了动物骚动,还出现伤者,一切都令沉着冷静的咲夜着急不已。

银子对于咲夜的反应并不感到惊讶。

她知道咲夜是个责任感很强的女孩,如果事件真的跟山童有关,那咲夜一定会觉得「都是自己害的」。

而且话说回来,这件事和身为天女么妹的自己也并非完全无关。

「就如咲夜你推测的,山童本身倒是没有消失,现在也留着很多活口呢。」

「那么,意思是它们现在也在某处捣乱并危害人类吗?」

「也不一定是这样,我也在想该怎么办,原因是……」

银子绞尽脑汁,思索着该怎样解释才好。虽说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如果想讲解清楚又不让咲夜误会,只靠电话说明还是很困难。

「不管怎样,不实际看看是不晓得的,我先过去那边一趟,等那时再讨论如何?」

「好的,银子姐能来我也可以放心,所以我自己是没关系……但可能会有点问题。」

「咦?比如什么?」

「跟学园无关的人进入校区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后果之类的。」

「啊,没事没事,我会想办法不被人发现的啦!你就相信我,安心地等着吧。」

「……我知道了,那就麻烦你了。」

尽管仍有疑问,咲夜还是只说了这句话,然后就挂断电话。

孝介就算了,妹妹咲夜的性格也很果决。

「好了——真是久违的住宿旅行啊。」

其实无论真的是山童亦或单纯的事故,自己都打算马上把事情结束掉,可一旦展开调查,今天就不可能回得来,因此得准备替换的衣服才行。

她从陈旧的木製衣橱中取出几件换洗衣物,心情有些雀跃。

虽然之前也有为了事件而离开御奈神村的经验,银子却从未有过这种心情。

咲夜说有人受伤,所以她也想要赶快解决,但从以前到现在她都是这么做的,会感到兴奋是因为别的原因。

「……啊,是这样吗。」

即使同样要离开村子,状况仍跟以往不同。

这次是她来到这个村子以后第一次,只为了帮助人而离开。

时间就这么持续流逝,银子却仍旧没有连络。

虽不晓得她是要用哪种方式过来,不过应该跟之前招待她来学园祭时一样是坐电车吧?

那么她大概会在

电车到站时,或是到达学园校地前的时候跟自己连系。

「…………」

萤幕仍然没有变化,没有邮件,也没有未接来电。

看到每逢休息时间就拿出手机的咲夜,周遭的同学也颇有微词。

「你又——在看手机了。」

「本来以为你最近收敛了,没想到又会复发。」

「所以刚刚才会那么慌张吧?」

「是跟男友分手了吗?又或是恋爱纠葛……」

「……唉。」

她一边叹气一边阖上手机。

「才不是那样。对方是女孩子,我也没跟人家有什么纠葛……」

「喔——是谁啊?熟人?」

「嗯,大概就是那样,是个很熟悉动物的人,想说她会不会有什么头绪……」

「原来如此。毕竟这场骚动若持续下去,活动也可能会面临中止嘛。」

这番话出乎咲夜的意料之外。

日子来到十二月,圣诞节虽已不远,但也还有段时间。

她不认为这次发生的事情会拖那么久。

咲夜试着询问这方面的事,而千影的回答也很直接。

「因为圣诞节夹在寒假里啊,要是一直不知道原因,家属就会在假期间要学生回家了。」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真不愧是宿舍长。」

「是我也会这么做,应该说不得不这么办。假期里宿舍几乎只剩学生,若是问题没有解决,在只有孩子的状况下万一出了事怎么办?我觉得这么想的人可不少喔。」

「……或许就像你说的这样。」

「难得咲夜有干劲了说。」

「到现在为止,我仍不是那么想参加比赛……」

那些学妹们会很失望吧?

她们说想创造跨越年级的回忆,可是却在即将完成前必须中止活动,这真是太过分了。

「即使真会中止,这种结尾还是很讨人厌呢。」

「是啊……」

咲夜望向窗外。

原本看惯的森林,现下就像是无法得知真面目的秘境。

之后她一路等到放学,银子却仍是没有任何消息。

——赶快回房间去吧。

咲夜在钟声响起的同时衝出教室,而她的脑中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念头。

在自己的房间里,就能从容地跟银子谈话了。

不管怎么样,自己还是移动到别人看不见、可以慢慢聊的地方比较好。

她以跟刚刚打电话时同样的速度走过相同的路线。

虽然并不是没有奔跑的学生,但在这所学校里不大有学生会在走廊上用跑的,因此全力狂奔会让自己变得非常显眼。

不能染发,全部的人都身穿相同的制服,遵守规则好让自己的行为没有偏差。

墨守陈规的她们竟然遭遇到如此偏离常规的事,实在讽刺。

她飞快地穿过宿舍大门,往自己的房间前进。

「啊,欢迎回来——咲夜的课结束了啊。」

倏地,她听到呼唤自己的声音,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哎呀——我本来想先去你房间的,结果仔细想想,我又不知道房号——所以就在这等你回来了。」

「银、银子姐!?」

「哇、哇哇,嘘——嘘——」

周围的学生听见咲夜的声音,一齐转过头看着她。

「别叫啦,她们看不见我。」

「咦……啊……」

她驱动混乱的头脑拼命地不断思考。

除了银子,她也曾听兄长说过这件事。

也就是说,从别人眼中来看,自己是在无人的场所突然地……高声尖叫。

「………………」

她沉默地寻找手机,然后拙劣地表现出像是讶异……的模样。

连她自己都觉得生硬的演技,在别人眼中感觉就更加奇怪。

她垂下发热的脸庞,不好意思抬起来。

「呼~~~~人好像走了。」

「…………唉——」

其他人不晓得是被含糊过去,还是被声音吓得转过头。无论如何,看来自己是脱离险境了。

「总之先回房间吧……幸好现在只有我在。」

「太棒了,好期待喔~~」

看着笑咪咪的银子,咲夜有些无力地垂下肩,觉得这位生活在现代的天女根本没有半点神秘感。

银子是天女。

这不是表示女性气质的形容词,也不是夸大的表现。

就算如此,这个种族跟人类也没有多大的差别。

御奈神村自古以来就流传有天女的神话,她降临村子,跟人类交流,对村子的发展有很大的贡献。

传说中,她找到被藏起的羽衣,留下丈夫与孩子回到了天上。

银子就是传说里天女的么妹,是皆神家的始祖——也就是她姐姐的血亲。

「这里就是咲夜的房间吗~~」

银子一进入室内,就兴致勃勃地环顾房内。她随意窥视以置物柜代替的书柜,一边点头一边由上往下地看着张贴在书桌上的课表。

她的感觉就像是映入眼中的一切都很稀奇似的,这种满溢自我风格的步调正是她平日就有的样子。

「银子姐,你是怎么进来校园的?」

「嗯?啊啊,是用这个啦这个。」

银子随意从口袋中取出一块蓝色的板子。

既深又澄澈的蓝色反射着房间的灯光,看起来就像是它自己在发光。

银子手拿板子轻轻挥动,它的形态便突然散开。

咲夜的双眼看不清那块板子经历了怎么样的变化,它就这么倏然地改变姿态,成了又长又大的蓝布。

「羽衣……」

这就是神话中流传的天女羽衣。

听说原本是她们的世界,为了在世界间移动而造出的万能道具。

除了能保护持有者的身体,还附加了超越现代科学的各种机能。

咲夜曾听兄长说过,它也有改变光的折射,让周围的人看不见持有者身影的光学迷彩功

「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真方便。」

「嘿嘿——很厉害吧——!」

她的炫耀开朗得令人无法心生厌恶。

银子拿着的羽衣从一端开始绽开,溶解在空气中。

看到羽衣突然快速地崩毁,咲夜惊讶得瞪大眼。银子的态度却和平常一样,宛如一切都理所当然。

「要是被人看到,就会给咲夜带来困扰。我把这个调整成在里面说话,声音也不会漏出去。虽然应该也不会有人偷听,不过小心点肯定没错。」

「谢谢你……这东西的用途好多喔。」

「对啊,其他还有像这样——一

银子伸出手指,在空气中画出四角形。

那块空间就像是被手指割离般,显示出跟别处完全不同的景象。

眼熟的森林步道,老旧的路灯,深处是古老的校舍及大门,还有警卫室。

「是我们学校的入口吗?」

「因为我不知道地点,所以在进来前就把羽衣碎片留在那里了,何况咲夜也说过自己就是在这儿看到了什么。」

「监视器吗……功能真的好多喔。」

「羽衣本来就是为了要到异世界才做出来的呀。还可以把它设置在危险地带,自己躲在安全的地方观察,或是拿来近距离观察恐龙之类的大型动物,感受一下魄力。总之全是一些因应状况而生的机能萝!」

「……被你这样一讲,羽衣好像都掉价了。」

「啊哈哈,竟然吗?」

「做为之前那个事件的当事者,果然还是……」

对咲夜来说,天女羽衣是持续给人们带来灾祸的诅咒聚集体。

即使曾在近处观看银子拿着那东西并随意使用的模样,也令人无法置信它们竟是同样的物品。

「既然用起来很方便,那不用就太可惜啦。」

银子转过身来面对咲夜,不知是不是对欣赏房间内的各种物品感到厌倦了。

她毫不隐藏自己的好奇心,直接就说:「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替我介绍一下?我对咲夜就读的学校很有兴趣呢。」

咲夜没有反对的理由。

她带着银子走出房间。

要跟显眼的银发外来者走在一起需要一点勇气,但是两人跟几个人擦身而过,咲夜发现她们都没有注意到银子。

「……呼。」

即使如此,咲夜还是十分害怕或许哪个时候就会曝光,每当有人通过时就忍不住呼出安心的一口气。

「再更光明正大点也没关系啊。」

「我明白,可就是……」

「啊,对了,你说话的时候声音可以不用太清楚,我会注意听的。」

「……这样真是帮了我大忙。」

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路不引人注目才奇怪。但若不用出声,问题就不大了。

「你想去哪里?」

她试着照银子所说的办法做。

几乎不用到声带,只在嘴里发出些许程度

的声音。

音量小到就算有人跟自己面对面,对方也听不见,顶多会以为是自己听错。

「先绕校区一圈吧,我想确认看看这里有多大,还有跟山是否相连。」

咲夜本想着这样会不会太小声,但银子立刻就有了回应,代表话音应该是正确地传进了她的耳内。

「我知道了。」

她们走出宿舍,往校舍前进。

咲夜一面跟交错而过的学生彼此回礼,一面朝校舍内侧走去。

「啊!」

有位学妹一看到咲夜,立刻叫出声。

「你好。」

咲夜以为自己吓到人家,于是稍微跟她打了声招呼后便直接走过。

那位少女的外表很眼熟,却又不是自己认识的脸,所以咲夜认为这只是错觉。

「皆神学姐!」

「是的。」

既然那位学妹开口叫住自己,那就不能忽略她了。

「是咲夜认识的人吗?」

「不是……」

不过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

自己无法清楚回想起来,那就表示两人还很陌生吧……。

「谢谢您出席圣诞晚会!」

她用力地低头鞠躬道谢。

看到这个举动,咲夜就想起来了,她是那晚在宿舍前来徵求咲夜签名的其中一人。

「这不是什么需要道谢的大事,而且我也还没出席晚会喔。」

「啊!说、说得也是!谢谢您预定出席……咦……?」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怎能这么说呢,这样太可怜了。」

咲夜先是吐槽银子毫不客气的评价,接着重新打量起少女。

她的头发剪齐成介于鲍伯头到学生头之间的长度,会让人想起日本人偶。

从她无论如何都想跟咲夜道谢而大伤脑筋的模样来看,她的教养应该很不错。

这孩子的身高比娇小的MSF会长御雪还要矮。

「这女孩感觉真可爱,好像翔子。」

「是啊。」

若是对方知道她们两人用更幼小的表妹来比喻她,或许会伤到她的自尊,不过咲夜还是明白银子的意思。

她是个非常适合用小动物来譬喻的少女。

「听说您之前也有来到社团教室,让我好羡慕大家喔。就算是偶然,但能见到您我也很高兴!」

听到这里,咲夜想起自己有听过她的名字。

「你是穗波学妹……对吧?同时参加了饲育社的那位。」

「啊,是的!没错,谢谢您!」

咲夜不清楚她道谢的理由.应该是因为自己知道她的名字,因此感到很开心吧。

面对学妹毫不掩饰的好感,咲夜在高兴的同时也觉得害臊。

特别是银子还在旁边开玩笑,她就更不好意思了。

「记得你在照顾受伤的动物是吗?」

「是……是这样没错……」

自己无心提起的话题,让眼前的学妹表情立刻蒙上阴影。

是那个动物发生了什么不幸吗?

「饲育社是什么?」

尽管银子开口询问,可是自己没有在学妹面前也能好好说明的自信。

「那么,我差不多该告辞了。」

「啊,好的,辛苦您了!」

学妹再次低下头,就像在对待身处同个社团的学姐。

在学妹离去后,咲夜才对银子说明有关饲育社的事。

「这个社团负责在动物迷路进校园时连络保健所跟兽医,还有送交之前的照护。以前是老师他们在做的,但后来有学生说想帮忙,这才正式成立社团。」

「喔——原来如此,然后最近也有受伤的迷途动物……」

「好像是这样没错。」

「嗯~~等等去瞧瞧吧。」

「我知道在哪里,需要现在就带你去吗?」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反正大家都在上课,不用在意别人有没有看到。」

咲夜就这样带领银子参观学园校区,直到太阳西沉。

她们也去看了看围绕在学园四周的栅栏及出入口,却没发现任何像是被破坏过的洞口。

「话说回来,这里还真有趣~~」

「是吗?」

咲夜已经听过这句话好几次了,银子跟人类生活在不同的时间中,对她来说,世上应该早就没什么稀奇的东西了。但从本人的样子来看,似乎并不是这样。

虽没听说过详细的年代,可银子应该已经在这个世界待了超过五百年。

咲夜不知道银子在原本的世界度过多少岁月,不过她活了这么久,好奇心却丝毫没有减弱。

「看到同年纪的孩子处在一起,就会这么想呢。毕竟我没上过学,只是空有知识而已嘛。」

「银子姐看起来大概只有二十多岁,现在应该可以进得了大学吧?」

「真的吗?有很多事果然还是得趁年轻的时候做。」

「…………我该说你说得没错吗?」

即使在宿舍里到处闲晃,也没有人追问银子的存在。

可是有其他人在的地方还是令咲夜无法冷静。

于是两人很快就回房间去了。

「是说银子姐,你今晚打算怎么办?」

「啊~~该怎么办呢?」

「若是可以的话,要不要就住在这里?我的室友刚好回去老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啊,是吗,难怪明明有两张床,房里却只有咲夜的东西。」

「是啊。」

「我本来想说要是有谁在的话,等对方回来就离开的。不过既然这样,那就借住一下吧……能顺便借个浴室吗?」

「可以啊,不用徵求我的同意也没关系,你知道要怎么用吗?」

「普通浴室的话还可以吧。」

「那么……」

咲夜站起身,带领银子前往浴室。

宿舍房间内配置的是浴缸、马桶与洗手台等一应俱全的组合浴室。

里头比一般的浴室还要宽广,厕所和澡间之间还隔着简易的门槛。

「喔喔~~看起来好方便呢。」

「在看过像是超能力或魔法的羽衣之后,你竟然为了组合浴室而感动,让我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她扭开洗澡水的水龙头。

然后压着显示热水温度的记号部分。

「这个可以调整温度,我现在弄成微温,你等等就慢慢提高,弄成刚好的温度就行了。」

「好——是说想泡澡时要在哪里弄?好像没有可以洗的地方耶。」

「基本上是在浴缸里,这里不会烧洗澡水,所以想泡澡的话就直接用莲蓬头把水注满。」

「原来如此……因为空间小才要这样用啊,这种浴室也是有它不方便的地方呢。」

「这就是全部放在一起的坏处。」

说明完浴室的换气扇和盥洗间的设备后,两人才返回房间。

「你晚饭要怎么解决?」

「我没想过耶,咲夜会去哪里吃?」

「我是住宿生,可以在餐厅吃,可是要请他们弄银子姐的份可能有点困难。」

「那就没办法啦,毕竟我是偷偷进来的。如果只饿个一、两天,我还撑得住。」

「真的吗?」

「真的真的。」

「你不会是在减肥吧?」

「没问题的啦,在来这里的途中也有店家,要是我等等突然很想吃东西,就会去那边解决。」

「……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

「而且我想趁咲夜去吃饭的时候借用浴室……只有这个,就算跟女生在一起还是会害羞。」

银子应该是真心这么想,而不是跟以往一样只是在开玩笑。

因为她白皙的肌肤染上了绋红,连颈部都红成一片。

宿舍餐厅每天都有不同的几种菜单,住宿生可以随意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吃。

除了固定的咖哩,其他还有和食与西餐各一,都能够自由选择。

咲夜选了盐烤鲑鱼。

「那是真的吗?」

「真的真的,有人说昨晚看到过。」

她分开鱼身,边去骨边倾听旁边传来的对话。

既然有目击者,那之后说不定可以去问问对方。

只要知道那个人的年级和目击怪物的时间点,就可以省去寻找的工夫。

「好像是三年级生在去买东西的途中,在森林中看到了什么东西。」

「喔!,可是这种事不是很多吗?」

「不不不,这非比寻常啊。」

……三年级,跟自己同年,这样要接近对方也会容易得多。

而且也同样是在昨晚去买东西的途中看到的。

那就表示那个地方果然有什么线索。

「那么,看到的人是谁啊?」

「你看,就是坐在那里的……」

目击者也在现场?

咲夜一面注意不要让自己变成可疑人物,一面转动视线看向周围……结果目光就跟看着

自己的两位学妹对上了。

两人慌张地移开目光。

接下来她们低下头,降低了对话的音量。

「…………」

……符合自己的条件还真多啊。

看来有人听到了早上的对话,然后加油添醋传了出去。

事情果然没有这么简单——她边想边端起空着的餐具站起身。

「银子姐对山童是怎么想的?」

回到房间后,咲夜排在银子后头洗好了澡,并擦起头发。因为是长发,在干到某种程度前她无法离开椅子。

银子也穿着替代睡衣的薄上衣坐在床上。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房间,整个人完全放鬆了下来。

「嗯……对现在的我来说,这个问题有点难耶。」

「其实我一开始就觉得很疑惑,山童还存在吗?」

「这个啊,咲夜就是认为有才跟我连络的吧?不过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哥哥他……」

兄长献上自己的身体,淨化了天女的诅咒,与想要吸收咲夜的山童集合体。

那时候孝介身心都受到极大的创伤,徘徊在生死边缘,让他负伤的正是差点跟山童合为体的咲夜本人。

若山童现在也还有活口,那么孝介当时的行动根本等于白费。

「哥哥明明已经了结了所有事,我却觉得好像还没结束……」

「原来如此……嗯~~的确是……小孝也提过这些事好几次……嗯~~」

「银子姐或许说过很多次了,但方便的话能告诉我吗?」

「我知道了,那就先从解开咲夜的疑问开始吧。」

银子与消沉的咲夜相反,反而露出了微笑。

「首先是你最在意的这点,小孝的行动绝不是没有回报。多亏了他,那些成了山童的动物们也肯定得救了。」

「是吗?」

「没有错喔,应该不会再有动物完全变成怪物了。」

「……嗯……」

「而且追根究柢,山童指的其实是这个嘛。」

银子从口袋中取出蓝色的板子……也就是天女羽衣给咲夜看。

咲夜当时被天女的意识所支配,进而能够统御山童,因此她当然也还记得。

银子的姐姐——皆神家的初代天女深爱人类,却被人类背叛。

人类不仅杀了她的丈夫——也就是咲夜的祖先,还让她受尽了折磨,只为了想探询天女所拥有的力量及其不老不死的祕密。

长达几十年的折磨让她既憎恶又愤怒,因绝望与怨恨之故,她在羽衣里刻下了一个命令。

给予人类灾厄。

羽衣失去形体,分散在御奈神村的山中,接着被动物吸收进体内。

随着生物从生到死的循环,羽衣持续增殖,靠着水与风逐渐扩散到远方。

生物吸取到了一定程度的量。便会收到刻在羽衣核心的命令,进而袭击人类。

那就是咲夜所知、在夏日事件中遭遇到的山童。

「就如咲夜所知道的,被羽衣侵入体内、受到命令攻击人的动物就叫做山童。而这不知何时就成了袭击人类的怪物名字,最终连无法被称为动物的东西都被这么称呼,之后就跟你所了解的一样了。」

「……是的。」

所以才有问题。

从刚刚的话来看,攻击人类的应该就是山童。

天女留下的诅咒明明该被孝介消除了,却仍残留至今。

「不过这些终究只有我们知道,给山中怪物命名的人不可能了解得那么深入,所以就更单纯了。他们只是因为那些怪物盘据在山中,才会这么称呼,而且现在后者才算是正确答案。」

「是这样吗……?」

「嗯,如果会混淆的话,我们就来想想其他的叫法吧?」

「那么,意就是山童已经不会再积极袭击人类了吗?」

「当然,持续发出这种命令的羽衣核心已经被小孝再次下令重设了。」

「……太好了。」

她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从听到怪物的事情开始,许多负面想法便一直栖息在她的胸口深处,如今终于少了一些。

「只是这边也是会让人搞混的地方……」

银子抓了抓头,像是在想着该怎么说明。

「即使没有命令,动物也会攻击人。就算看起来都一样,每个个体的性格却都不同。比方说同样都是狗,有的个性胆小会避开人,自然也有见了人就会马上咬上来的家伙。」

「这个、确实是这样呢……」

「然后啊,有攻击性的那方一旦吸收了羽衣,就会变成很强壮又不易死亡、看到人就咬的动物……但它做的事其实跟受到诅咒的山童一样,却没有收到命令。」

「呜……的、的确是。」

这番毫无掩饰的话令咲夜不由得呻吟。

「啊,可、可是,羽衣应该也被哥哥回收了啊,那是不是就没有问题了?」

「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小孝本人也知道。那时我也以为羽衣已经从想将咲夜融合进核心中,变成鵺的动物那里回收了。可会不会有我们来不及赶上、就这么溜走的家伙呢?」

「那么这次被称为怪物的动物,其实也有可能真的是怪物吗……」

「嗯,没错。」

结果,银子仍持续在替皆神家的始祖收拾残局。

虽然人类像以前那样遇害的事态也许减少了,却还是不知道那种东西何时会潜伏在何处。

「话是这么说,可从我的角度来看,那也只是很不容易死去的动物罢了,人类对真正的怪物根本束手无策。」

就像是把咲夜当作核心、形成巨大怪物的鵺那般,事件发生当时就出现了如假包换的怪物。

不过现在不需要担心这些,倒是能稍微安下心来。

「好了——差不多该睡萝,明天会很忙喔。」

「好的。」

两人关掉电灯,钻入被窝中。

咲夜本来有些湿气的头发也完全干了。

在昏暗的室内,能够听见银子睡着的平稳呼吸声。

跟哥哥连络看看吧,从这起事件发生以来,我都没写邮件给他,明天就把事情都告诉

就算他会担心,我也会跟他说不要紧。

一切都等明天再说。

所以希望今日不要再有人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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