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在咲夜要下车的车站停下,她就读的清宫学园位于清宫车站,搭快速列车到御奈神村还不用三十分钟。
看着熟悉的风景逐渐接近,她就想起和孝介之间的那通电话。
前几日的山童事件过后整整一天,她才跟孝介连系。
那天她实在太过疲劳,因此马上就睡着了,隔天则是被听到傅言闻风而来的人们追着跑。
孝介从咲夜口中听完事件经过,思考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最后只说了句:「算了,没受伤就好。」
他没有责备自己太过冒险,还反过来担心她。
虽然哥哥肯定有很多话想说,却因为信任她而吞了回去,这一点让咲夜很高兴。
然后两人就接着讨论礼拜六中午在御奈神村剪票口的会合事宜,并连络预定过去打扰几晚的岩永家。
「…………」
结果山童和狸猫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来?在御奈神村能明白这一点吗?
「啊……」
窗外能够瞥见一点白色的影子。
一颗白色颗粒飘落下来,碰到窗户融成了水滴,就像是冬季的象徵。
咲夜像是被车内的广播催促似地走到外头。
「喔,我还比较早呢。」
「好久不见。」
孝介已经先到了。
「……总觉得好久没看到你穿冬天的衣服了。」
「这么说来,好像真的是这样,因为今年正月我没回家啊。」
咲夜突然觉得,既然隔了这么久才在哥哥面前换上冬服,之前就应该在打扮上多下点工夫才对。
她重新打量起自己的服装,应该没有特别奇怪的地方吧?
「很适合你喔,夏天那件白色连身洋装在你身上看起来简单大方,不过你穿其他款式的便服感觉也不奇怪呢。」
「谁穿便服感觉会奇怪啊……?」
她一边吐槽,一边走向剪票口。前几天下的雪没有累积,过了一晚就融化了。
毕竟等等还要爬山,咲夜很感谢老天的慈悲,却也觉得有点可惜。仔细想想,自己似乎只对夏天的御奈神村有印象。
御奈神村会随着季节转变而更换不同的面貌,结果她最近才终于欣赏到秋天的红叶。
在这之前对于御奈神村的四季回忆,都已经隔了十年以上,忘得差不多了。
身旁的孝介也戚慨地看着染上耶诞气息的站前广场。
「喂——这边这边!」
「啊,伊吕波姐。」
一位高挑的女性用力朝着两人挥手。
长及肩头的发丝比前阵子又长了些,宽鬆围巾与大衣的时髦打扮掩盖了她本来的形象,看起来就像个成熟的大人。
「没穿巫女服的伊吕波看起来真新鲜。」
「我也不会老穿着巫女服好吗?何况来车站前穿那样很奇怪耶。」
「许久不见。」
「喔——咲夜,这套衣服真可爱——是谁挑的啊?」
「谢谢,是同宿舍的朋友帮我选的。」
「孝介也稍微培养一下自己的流行品味吧,至少要有这种程度,不然送女生衣服时要是挑到奇怪款式的话,会让对方扫兴的。」
「知道了知道了,给你的圣诞礼物就决定是扮装成圣诞老人用的短裙吧。」
「我才不需要!而且我们的圣诞节庆祝活动没法办得这么开放啦!」
「……何况在神社境内过圣诞节还满奇怪的。」
「对吧——?」
御奈神村里,有一座流传着天女故事的神社。
它名叫春日神社,自建立以来已有超过八百年的历史,是以「天女降临之地」闻名的观光地。
春日伊吕波是这个家族的独生女,现在代替祖母负责全部的祭祀工作。
从这里搭上公车,还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到达御奈神村。
他们会在御奈神村跟银子会合,然后登上山峰。
咲夜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称赞的这身打扮,等到了目的地大概也得换掉了。
「……那么,我们出发吧。」
「嗯。」
虽然咲夜和孝介都没打算表现得太明显,但伊吕波身为他们的青梅竹马,从小三人就直在一起,就算他们不讲,她似乎也从两人的态度感觉到了什么……。
伊吕波露出有些怀疑的表情,疑惑地歪着头。
「你们两个突然回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怎样,不能回——」
「我没说不行喔,还有我也不想跟你进行那种愚蠢的对话。」
「……唉。」
「哥哥完全被看穿了,可见你还没成熟,是偷懒没有修行吧。」
「抱歉,咲夜,之后就交给你了。」
「听不懂你的意思啦!」
伊吕波刻意清了清喉咙,回到原本的话题。
「因为你们两个慌慌张张的,我才会想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比如说,像山童事件之类的。」
「……日本的巫女有灵力吗?」
「我听说有耶,这方面哥哥不是比我更清楚?」
「我的知识也偏冷门啊,何况巫女的立场及待遇在明治前、明治后、战前和战后都有变化。」
「我讨厌这样喔,你们两个直接承认就好啦,干嘛表现得那么生疏!」
「对不起。」
「非常抱歉。」
两人对伊吕波低头道歉。
「……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说明这件事,不过我想大概……不会有危险……」
「我也这么希望,要是孝介又浑身是血地抱着咲夜回来,我可受不了。」
「我那时候还以为自己会死呢。」
「真亏你还能活着啊,而且伤口也痊癒得好快。」
「隐藏在人类体内的神祕力量真是伟大。」
「……真的呢。」
「两位,又离题了唷。」
「你有资格说吗!」
面对兄长的指责,咲夜满足地颔首。
「这样戚觉真快乐。」
「对吧?会让人上瘾呢,所以你们要多製造一点可以让我吐槽的机会喔。」
「我倒是很想吐槽你们的对话……」
看着目瞪口呆的孝介,咲夜尴尬地清了清喉咙。
「哥哥就先不提,大家还好吗?我在那之后都没跟朱音姐和美里姐见过面,她们都没变吧?」
「大家都很好喔——我一说你们今天会来,她们就很期待跟你们见面,在回去前记得去找一下人家啊。朱音姐好像说过这回要去考雅乐,,美里姐这几个月倒是没有变化,现在也还在担任翔子跟沙智子的导师。」
「老师在短时间内变化太大,会让学生无所适从吧。对美里姐来说,明年的新学年可能还比较让她头痛。」
「或许吧?我也很期待见到大家。」
跟青梅竹马聊了一通后,咲夜趁着自己有了干劲之际进入正题。
尽管应该不会发生什么特别危险的事,但做为春日神社的主人,伊吕波应当还是会在意。
因为之前日本全国动物开始大规模集体移动的时候,目的地只有一个。
那就是伊吕波的春日神社,说得更精确点,它们是瞄准内部天女降临之湖里的咲夜而来。
虽然神社离动物们的目的地十分近,当时却显得相当平静。
因此里面挤满了许多伤者及避难的人,场面混乱至极。
孝介那时是为了带回咲夜而战,而伊吕波则为了保护村民才战斗。
当时这些事对他们来说十分沉重,现在却能像这样拿出来打趣彼此,咲夜不禁觉得时间流逝带来的变化真是伟大。
跨越漫长岁月却仍然不变的诅咒,还有自己与兄长经过长时间累积而一点一滴变化的关系。
这些事都各自迎来了不同的结局。
「所以说,也有人说是多亏了护符才逃过一劫的。」
「说是护符,也只是春日神社供奉的媒介,不需要那么诚心感谢吧?」
当咲沉浸在戚伤里的时候,另外两人的话题又变了。
咲夜也看过供奉在春日神社本殿里的人偶群。
她大概猜得出来两人是在讨论这方面的事。
「不好意思,我是不懂到底有什么差别,但既然供奉在神社里,不就是值得感谢的对象吗?」
「在一股人印象里是这样没错啦,可实际上若专指「祭祀」的话,就不见得是如此了应该说,供养着相反东西的地方还比较多。」
「是吗?」
咲夜虽然没有怀疑孝介的意思,却还是向专业的伊吕波寻求确认。
伊吕波点点头,继续说下去:「打个比方,神明也有很多面相。而那些不好的神明……它们被称作荒御魂,也有神社只供奉这方面的神灵。例如棺原道真就很有名,现在它虽然被奉为学问之神,原本却是引起落雷折磨人民的恶神,为了请它放过人类,才会替它建立神社。」
「我之前也有听过这些……好像是老师在上课闲聊时提到的。」
「因为这些故事很有名啊,而且孝介刚刚也说了,
我们神社祭祀的人偶不算正神,感谢它们不是很奇怪吗?」
「一提到神社里的人偶,几乎都会想到附身用的媒介啊。」孝介补充。
「那么像草人,或是头发会长长的日本人偶呢?」
咲夜想起童年时在电视上的鬼故事节目里看到的东西。
「你讲的那些就更容易被附身了,就像草人会被当作特定对象,借由钉上钉子的动作施予诅咒,被钉子钉住的草人就代表想诅咒的那个人,还有将魂魄放入草人中再钉入钉子的——从这两点来看,「想诅咒的对象」都等于「草人」,不都是典型的媒介?」
「原来如此……可是这是负面的部分吧,那护符又怎么说?」
「草人的话,给人偶的损伤就等于给本人的损伤,而反过来说,也可以解释成是让人偶代替本人受伤。」
「这样的话,代替的人偶身上会有痕迹吗?」
「你注意到重点了,真不愧是我妹妹。」
突然受到夸赞,咲夜微微地睁大眼。
她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被夸奖。
「咲夜感到疑惑的,应该是虽然有供奉人偶,但之后察看时却没发现任何变化,那是不是代表它们没有发挥护符该有的功能这回事吧?」
「是的,就是这样。」
「这边就要提到供养人偶时会有的一个习俗——人偶更替。」
「啊啊……我在夏日祭典特别节目中有看过,像是烧掉人偶,或是把它们放到河里流走。」
「御奈神村也是用烧的?」
「除了特定几个殿里供奉的以外,其他的都会烧掉。」
因为烧了就没了,所以不需要确认人偶是否有所损伤。
结果大家都只有看到神社中曾经供养人偶的事实,而且早就消失的东西根本无法确认,因此才会留下「人偶保护了众人」的谣传。
「……这话题还真有趣呢。」
「对啊,不过这么想的确会比较轻鬆。孝介跟咲夜在夏日祭典时也有製作人偶供奉在神社径,它们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嗯,希望如此。」
公车内响起告知下个停车处的广播。
因为三人聊得太起劲,三十分钟左右的车程竟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一走出充满暖气的公车,从山上吹来的寒风便让他们冷得缩起身子。
「没有积雪真是太好了。」
「还是有下啊,是什么时候下的……?」
「就在之前,下得挺大,不过很快就停掉融化了。」
「东京不到过年是不会下雪的啊,所以我最近都没什么看到雪。」
「这边会积雪喔,想看的话放假时来一趟吧,顺便请你帮我家神社剷雪。」
「剷雪可是体力活啊……」
夏天的气息与蝉鸣,从山上吹抚而下的风吹得汗水发凉,滑过脸颊的汗液落到地面,然后蒸发……听到御奈神村,就会想起这些夏日光景。
冬天的日光低矮,山的影子长长地延伸,令人感觉冷意更甚。
真希望能下点雪,咲夜不禁如此想。
若是化上雪白的妆容,眼前冰冷寂寥的风景就能添加点鲜艳的色彩了。
「你们接下来要干嘛?直接去岩永小姐家吗?」
「……不了,我想早点把事情解决。」
「对啊……也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远方神社处,已经看得到有一位银发的女性正朝着他们挥手。
「是吗?那我先帮你们保管行李,等事情结束再来找我拿吧。」
「抱歉啊。」
「事到如今还道什么歉。」
银子就在前往神社的石阶下方等着。
「慢走,银子姐,他们两个就拜託你了。」
「全——都交给我吧,有我在就肯定没问题的。」
面对银子一如往常的态度,伊吕波露出笑容回应后,便提着孝介和咲夜的行李登上石阶。
「我们的护符或许就是伊吕波姐呢。」
「嗯嗯?什么意思?」
「就像春日神社的人偶,它们被村民当成守护神的象徵。而对我们而言,总是在神社里、温柔等待大家的伊吕波不也有那种「守护」的感觉吗?」
咲夜点了点头。「啊~~原来如此。」
听到孝介的说法,一旁银子微微露出了有些生硬的複杂笑容。
沿着神社前的道路直走,就会看到流过御奈神村的河川。
从这里往上游走,可以直接通往山腰。
「你刚刚怎么露出那么忧鬱的表情?」
「嗯?你在说什么?」
「就是提到春日神社人偶的那时候。」
「……啊啊……嗯,有点事啦。」
看得出来银了似乎不是很想解释,因此咲夜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等着她回答。
而孝介也没多说什么,似乎也跟咲夜抱持着同样的看法。
「……其实那个人偶,并不是什么值得感谢的东西。」
当三人脚下的地面从泥土转为岩地时,银子才轻声开口。
「从前山童的数量非常多,想活下去并不简单,人类除了求神拜佛之外几乎别无他法,拜人偶的习俗就是从那时渐渐形成的。因为只求活过一年就好,所以年年人们都会製造新的人偶替换。代表旧的自己死去、新的自己诞生,把希望託付给新的一年……很悲伤的理由吧?」
「不过最后他们等到了银子姐,不就等于愿望实现了吗?」
「但我也救不了全部的人……话说回来,我一开始也不是为了救人而来到这里的。」
她自嘲似地轻轻笑了笑。
「伊吕波的双亲也是,我最后还是没找到他们,所以我不喜欢「护符」这种说法。」
「银子姐……」
之后,他们之间暂时只剩下登山的脚步声。
「是说,那隻狸现在怎么样了?」
「啊……思,它很亲人,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喔~~翔子见到它应该会很高兴?只是狸的话可能会跟权太吵架呢……」
权太指的是现今成了御奈神村守护神的狐狸。
它被养在神社内部,如今也逐渐习惯人类,变得会在观光客面前现身了。
前几天跟伊吕波通电话时,她说权太搞不好有一天会成为御奈神村的亮点。
「虽然那孩子摆脱了我给它戴上的鍊子,但它现在一定在这座山里头,毕竟我跟它约好了会带咲夜过去。」
「……嗯。」
「只是——」
银子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突然停住。
因为话题唐突地中止,两人只好望着银子,等着她的下一句话,却始终没有等到。
「只是什么?」
咲夜接着询问。
「没事……对了,之后可能会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你们没问题吗?」
银子此时说出的话,跟她刚刚打算讲的显然不同,但他们没有再追问下去。
既然银子决定不说,那一定是难以用言语表达的事情吧。
「没问题,那孩子找我好像还有事,何况我认为跟山童……不对,跟天女有关的事件我全都有责任。」
「我也一样。」
「……是吗,我知道了。」
银子点点头,接着勾起有些调皮的笑意。
「哎呀——既然你们都有所觉悟,姐姐也放心了——毕竟要进去这里面,光要你们加油好像也没什么用啊。」
他们不知何时来到了山的上方。
银子站在陡峭的山崖上,用手指着下方的景色。
树木在山中凌乱地耸立着,看得出至今都没有人类进入过。苍鬱的森林在眼前展开,连有没有能走的地方都不晓得。
「在、在这里面吗?」
「你知道地点吧。」
「哎呀——我刚刚不是说鍊子被挣脱了吗。」
与快乐大笑的银子相反,孝介和咲夜的肩膀开始垮了下来。
「没问题没问题,走个一天的话肯定能发现一点线索的。」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是说,光是从这里下去可能也要花个一整天啊。」
「这就交给姐姐我吧,反正在这边也不会被人看到,我会让你们轻——飘飘地移动唷。」
看到银子愈来愈高兴的样子,孝介与咲夜的干劲却反而低落起来。
「……在这里磨蹭也没用,走吧。」
「要是有准备便当就好了……」
「别说了,越讲越忧鬱。不过有银子姐在,至少不会遇难啦。」
「露宿也是很快乐的喔——」
银子毫无责任感的发言,让两人觉得肩膀更加沉重了。
银子用羽衣载送两人来到山崖下方。
只要把银子的蓝色板子摊开,它就能成为包覆身体的羽衣。而且羽衣拥有许多功能,只消开放这些机能,在空中飞翔也不是难事。
「是说你们是第一次用这个飞吧?怎么样?好玩吗?」
「……没有,不怎么……」
「脚边不太安稳
,非常可怕。」
当银子要他们坐上那块又轻薄又不可靠又没有安全带的布时,比知道要进入树海更让人绝望。
不过一坐到那块布上,它便以比预料中更加强劲的动作抬起三人的身体。
虽然力量很强,但离开地面后布上也没有可以抓的地方,两人光是揪住坐在中心的银子手腕就耗尽了心力。
一想到还有回程,心情就觉得阴鬱。
在森林中的漫步不算舒畅,可是他们都实际感受到脚能着地是多么重要。
银子在最前方领路,让羽衣变化薙刀,不断劈开与人同高的杂草,清出可供通行的道路。
不管怎么割,刀身都没有变钝。银子看起来也没有特别用力,却顺手一挥就能将挡在面前的草木割除,让咲夜觉得非常方便。
「关于刚刚讲的事——」
提起这件事时,他们进入森林多久了?
是他们已经聊完所有可以闲聊的内容,只能沉默地走着的时候吧……
「之前的事件……正确来说,的确是託你们的福,御奈神村才得以改变。因为你们的关系,危害人类的山童消失了,虽然后绩还有一些尾巴要收拾,但和之前的状况相比,根本是放着不管也没关系的程度。」
这次的事件若不是发生在校区里,咲夜想必也不会积极介入。
那个怪物也没伤害到任何人。
也说不定怪物没伤到人只是运气好而已,但光这样也值得高兴了。
「你这么说我很开心,不过那是因为银子姐瞭解来龙去脉的缘故……我们倒是还没什么实感。」
「或许是吧。」
银子在御奈神村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从她经历的数百年时间来看,数个月跟弹指之间没什么两样。
如果能让这样的银子姐感受到「变化」,孝介觉得这或许也算一件好事。
「回到刚才人偶的部分,你们知道那东西最初出现的时候,是做什么用的吗?」
「之前银子姐不就讲过了?」
「刚刚讲的那个虽然也是以前的事,不过离最初的原形已经过了一点时间。大概过了一、两百年吧?」
居然把比人类一辈子还长的时间说成是「一点」,不愧是只有银子才讲得出来的形容词。
既然过了这么长的时间,那一开始製造人偶的人们当然不在了。
后代大概也不知道当初祖先是基于什么理由才创造出这些东西,只能凭着东西的样子揣测,形成仪式后便代代流传。
「那东西从来就不是护符,而是诅咒的一部分。」
「诅咒……?」
「你们知道人偶做出来后,自己不能用吗?」
「嗯,之前有听伊吕波说过。自己製作人偶后,跟亲近的人或身旁的人交换。因为是想着对方做的,所以代替对方承受不幸的力量也很强……好像是这种感觉吧?」
「听到这里,你们难道都不觉得奇怪?那万一朋友人数是奇数的话怎么办?」
「……其实我也觉得有点怪怪的。」
听见咲夜直率的自白,孝介也表示同意。
祭典到最后几乎都流于形式而已,所以不管和谁交换、交换几次都没关系,实际上现在参加的人也大都这么做。
如果只有三个人,那么就围成圈各自传给隔壁的人,这样人偶就不会留在自己手上。
「其实原来的目的很简单,重要的是跟某个人交换后,那个人一年后也要在御奈神村才行,毕竟交换过的人偶在隔年就非得废弃不可,所以即使对方离开了村子,也可以用祭典当理由把对方叫回来。」
「结果交换过后,那东西也不是成了护符,而只是单纯的交换行为吗?」
「嗯……因为就算交换人偶,它也没办法保护人类从山童的牙齿跟利爪下逃脱啊。」
「是、是这样没错啦……」
流于形式,所以才叫迷信。既然是迷信,那么就可以直接捨弃。
不过银子的话里并没有恶意,而且她是在了解并接受祭典这项文化后,才明白说出这番话的。
「健康的人当然可以离开村子……但走不了的人更是多得多,就算只过了一年,认识的人也不见得还活着,因此才出现了这个仪式。」
「……所以才说是诅咒吗?把人偶交出去,就等于无言请求对方不要丢下自己离开村子的意思,不过那同时也成了束缚住自己的枷锁。」
「啊,也对……把人偶交给对方的那个人就不能离村了。而且因为是「交换」,所以也不会有人只是「给」或「收」。」
「就是这样。原本一开始的动机十分单纯,就是互相借东西,彼此在返还前都要平安无事……的意思。」
「……总觉得这个桥段好像在哪部电影里看过?」
「若是少数人这样做那还满有趣的,可是人一多就很恐怖了。」
「也许吧。」
三人进入森林中约一个小时后稍事休憩。
银子取出不知从哪里拿来的果汁递给两人。
「所以后来,听到这个仪式成了祈求健康的祭典,我吓了好大一跳。因为如果真希望对方没事,就该马上离开村子才对啊。」
「为什么变化会这么大?就像银子姐所说,既然仪式没效,久而久之应该就会被废掉才对。如果是最初知道仪式真正意义的那些人还没话说,但是既然没有守护效果,那为什么还会一直流传下去呢……?」
「关于这点,你自己不是已经说出答案了吗?」
孝介立刻指出咲夜话中的问题点。
「没效会被废掉,反过来说祭典会流传至今,不就代表它的确有「守护」的效果?不过让「守护起作用的人」居然认为祭典没有意义,以某部分而言还满讽刺的。」
「你是在说银子姐?」
「嗯,是银子姐救了进入山中的人啊。而且就连到了现代,羽衣的构造都是个谜,古时候就更不用说,大家一定都会认为是神明出手相救吧……更何况银子姐以前也曾被称作「白银大人」,出现在村里的传说故事中。既然能成为民间传说,代表这么想的人很多……意思就是众人觉得神明显灵了。」
「啊,所以说是被银子姐所救的人回到村里,把神明的事跟其他人说,然后大家就相信了?」
「怎么可能?如果大家马上就相信的话,仪式也不会留到现在。」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扩散得愈快,沉静得也愈快。反过来说,如果是世代累积、慢慢传播的话,那散布范围就大了。因为银子姐在这里待了那么久的岁月,所以神蹟才能一直持续下去嘛。」
「你、你们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让我感觉很害羞耶……」
银子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整个人手足无措。
明明活了数百年,咲夜却觉得对方就像个坦率的少女。
就是因为这种性格,所以平常就算她爱玩爱闹,也不会让人心生厌恶,这也算是一种人望吧?
「意思就是,仪式的意义之所以会改变,都是因为银子姐的缘故。」
「……这让我想起刚刚聊的话题,就是神明不同面相的那个。」
「对啊。」
天女留下的灾厄由与其血脉相连的天女来收拾。
即使两位天女力量相同,但因努力的方向不同,结果也会完全相反。
「银子姐是当事者,所以才没感觉吧?但我认为,就是因为有至今为此的这些事,才会让「把人偶当作守护神」的风俗流传至今喔。」
「……我救不了的人也很多啊。」
「即使是这样,现在活在村子里的人中,也有很多人是因为祖先得了银子姐的帮助才诞生的,我跟咲夜说不定也是。」
「……听到你们这么说……我也感觉自己对祭典的看法有点改变了。」
「明年要跟我们一起去供奉人偶看看吗?」
「那好像也不错。」
小憩结束后,三人再次步行于林中。
孝介走在亲热谈天的两人身后,试着思考起人偶祭典的未来。
尽管刚才嘴里那么说,他却认为这风俗或许还是会慢慢消失。
袭击人类的山童,被攻击的人类。
还有守护人类的银子。
这三个条件聚齐,神蹟才得以成立,缺了其中一个就会崩毁。
现在的治安跟医疗都比以前好太多了,危险也越来越少。
人类的生命安全不再受到威胁,习俗也会逐渐流于形式,最终被废除。
……不过孝介也坦白地觉得,这样也好。
风俗会跟时间一同缓缓改变,那时祭典应该就不会再以「不幸」为基础,而会有新的事物诞生吧?
「话说回来,银子姐真的不知道那隻狸在哪里喔?」
「哥哥,人家刚刚不是很清楚地告诉你不知道了吗?」
「毕竟我们都在一直往前走嘛,而且对方是银子姐,确认一下也没关系吧。」
「嗯~~—好像要再更前面一点。」
听到银子干脆的回应,咲夜即使感到惊讶
,却也能够理解。
这么说起来,银子前进的模样丝毫没有犹豫,她是笔直地以森林深处为目标在开拓道路的。
在割开足以覆盖脚边的杂草时,她似乎也知道那隻狸并未躲在草丛阴影里。
「你知道地点吗?」
「虽然记号掉了,但靠近我就会知道,我还曾追踪它追到半途呢。」
「……太好了。」
兄长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开心。
毕竟走在看不见前方的森林里,会给精神带来压迫感。
以前咲夜和孝介就曾迷失在夜晚的森林中。
他们被山童追赶,黑暗里被包围的感觉和野兽的低鸣声,几乎将他们逼到绝境。
当时的恐惧与焦躁感影响了咲夜好一阵子,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如今她已能平静以对。但从御奈神村回到学园、靠近校区里的森林时。她还是会提起戒心。
在树影里或树丛后方,是否有不知名的怪物呢——这个想法一直离不开她的脑中。
兄长一定也一样。
虽然他总是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沉着的模样,但绝不可能丝毫不害怕。
「银子姐不觉得走在山里很可怕吗?」
人类天生就害怕孤独。
就算持有万能的羽衣,也不会感受不到任何恐怖感吧?
「银子姐怎么可能会害怕?」
「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在这时感受到的不安,几乎都是觉得或许回不去才产生的。银子姐如果迷路了,只要飞上天朝出口前进就好,而且她又不会脚滑摔下悬崖。」
「的确是这样没错……可银子姐也是女生啊。」
「对啊——真是的——好失礼唷——我这个年轻又柔弱的美女平时害怕的东西可是很多的~~」
「对不起,我觉得哥哥说的一点都没错。」
「对吧?」
「等一下等一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抱歉,我只是开个玩笑。」
「你刚刚绝对有一半是认真的!」
「算了,先不管这个。」
「居然敷衍我吗!?」
「也不能说银子姐就没有害怕的东西,现在可能是这样啦,但她来到这个世界时,到处都是没见过的事物,我想应该也有些可怕的回忆吧。」
「思,是这样没错,就像被刀砍到时超痛的……呜呜~~不过这问题好难回答喔。」
「关于咲夜说的精神恐惧,我是以肉体为中心在讨论的,所以才有点不一样。」
「哥哥举的那个或许回不去的例子,不算是精神上的恐惧吗?」
「有点微妙的不同,遇难造成的精神压迫,主要的成因是在于体力衰退及飢饿感、以及不知出口在哪的心理封闭感所导致……也就是压力,这才是原因。反过来讲,只要随时都能确认出口在哪,那压力就可以大幅减轻。」
「讲得你好像有实际体验过似的。」
「我有亲身体验过啊,除了御奈神村的事件,我也常常因为小组活动之类的缘故入山。」
「啊……原来如此。」
孝介在大学隶属于民俗学小组。
他曾多次为了帮忙教授而前往山中做野外调查,与咲夜一同在山里被山童追赶时,他也曾活用那些经验鼓励咲夜并保护她。
由于分开生活过一段时间,咲夜对兄长的大学生活不大有印象,因此每次都是靠见面时的感觉判断哥哥的行为。
「从山上俯瞰、能望见终点的时候,跟处在深到无法俯视的森林之中,这两者的精神压迫感完全不同。我当然不是说银子姐未曾感受过恐惧,只是她就算在森林里独处应该也不会害怕?」
「总——觉得被你这么直白地指出来很让人介意耶……不过我的确不会怕。」
「你看吧。」
「就像咲夜所说,来到这个世界,变成孤单一人时,我当然也会害怕。但那也是正常的,就像平常住在都市里的孝介跟咲夜现在也会觉得山里很可怕吧?大概类似这种感觉。」
「处在不同的生活圈就会产生未知的遭遇,并体会到孤独的恐怖。看到有人的生活背离自己的常识,自己的认同感便会激烈地动摇。比如有许多人就无法接受去吃那些用不洁淨方式培育出来的食物,就算没这么严重,光是生活习惯不同就能让人倍感压力了。」
「这例子会不会太极端了点?」
「我认为不会喔,现在大家都说大航海时代的旅人我行我素,在新大陆为所欲为,但他们这样做的背后其实也有原因。当然,按照现今的常识来看,他们就像是侵门踏户的强盗,可也不是全部人都是这样。」
「话题好像跳得太快了。」
「是吗?举个例子,有些人认为使用刀叉以外的东西就是野蛮,也是对神的亵渎,照这群人的眼光来看,那些连刀叉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人根本毫无文明可言……当然反过来看,不了解自己文化的人都是外来者嘛。若彼此都是个体倒还好,集团之间肯定无法避免衝突。」
「这些衝突都是源自于恐惧吗?」
「可以这样讲。一般来说,若混进来的异物稀少,只要选择吸收或排除就可以了。但若数量众多便无法这样做,只能维持现状。之后就会造成对立的局面,两边开始争斗,一直到把某方集团削弱到能够吸收或排除的程度为止……换句话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大致如此。」
「我的情况是得独自一人面对呢,结果最后习惯了这个世界,也有了能容身的地方……但要是初次降临时,攻击我的人类数量多得无法驱散的话……那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
「这话题感觉真可怕。」
「我们只是在聊有关精神上的恐惧吧?」
「嗯……我不是那个意思。」
咲夜不禁开始思考。
面对未知土地的恐怖及心理压迫,即使用个人的力量去改变「异物」的规模,结果依然相同。要是自己有能够战斗的力量,就会想要做点什么——无论人还是动物,这点也许都是共通的。
就算是没有牙与爪、不擅长战斗的动物,也不一定比较弱。
它们利用各种办法存活到了现在。
成了山童的动物除了凶暴性增加,连战斗力都会大幅上升。不仅是动物原本的身体能力,还有被断手断脚也不会死亡的卓越生命力,另外还获得了攻击人类也不会踌躇的凶暴性。
只是在丧失了攻击性的现在,若还有独自或组成少数群体活下来的山童,它们就会回归动物的本性了吧。
咲夜不禁想到出现在学园的那两隻动物。
一隻袭击了咲夜,另一隻则守护了她。
不过,倒是没有迹象显示它们真的攻击过其他人类。
这是为什么呢……?
「咲夜?」
「啊……我在想点事……」
「我不是在问这个。」
兄长比了比在前头引导的银子。
银子停下脚步,等着两人走到自己身边,伸展为长刀的羽衣早已变回原来的样子。
回头一看,咲夜发现经过整齐的除草与踩踏,一路走来的通路已经成了人类能够行走的道路。
「到萝。」
银子催促两人往前。
但她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僵硬。
明明刚刚还开朗地与孝介对谈,现在却露出沉痛的表情,宛如方才的明朗都是假的,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银子变成这样?
兄长的想法似乎也跟咲夜相同,两人面面相觎起来。
他们下了决心,彼此轻轻颔首。
在银子指着的方向,躺着咲夜在学园遇到的那隻狸猫。
倒在它身旁的应该是它的孩子吧。
不需要确认,两人也知道情况如何,它已经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靠过来的狸猫身体上还包着银子替它缠的绷带,它挨近咲夜,倦怠地抬起头,笔直地望着她。
「…………」
抽气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她知道孝介的脸也没了血色。
它望着咲夜,气息紊乱。
这样的伤势本来已是无力回天,这隻狸早就该没命了,却由于山童强韧的生命力而撑了下来。
然后,它以求助般的眼光凝视咲夜。
「动作看起来像要我们跟它走,是因为它想要我们来这里吧。」
「可是为什么……」
它蹒跚地撑起身体。
伤口似乎没有癒合,已经转为红黑色的绷带下方又淌出新的体液。
「啊……」
她忍不住奔上前去。
咲夜蹲下身并伸出手,没想到却被它咬住鞋子不断拽着。
接着它鬆开无力的下颚,身体失去平衡倒下。
等到它又重覆一次这样的举动,咲夜才注意到——
它是想带自己去孩子那里。
「……咲夜。」
孝介把手放到咲夜肩上,并觑向小狸猫的尸体。
他的脸都皱在一起,肯定不只是因为状况惨烈的关系。
「这是、羽衣吗……?」
他询问那隻狸,却没有得到回应。
它只是睁着恳求的目光,仰望孝介与咲夜。
咲夜也追在孝介身后窥看,这才了解兄长为何动摇——孩子的亡骸中有着蓝色的石头。
被生物吸收的羽衣会在宿体的生命活动停止时集中起来,成为类似蓝色石子的型态,留在原地。
若持有核心的人靠近就能回收这颗石头,不然羽衣就会一直保持这个样子。
而且这种石子在小狸猫的尸体里还不只一颗。
孝介早已下令,让给予这些分子命令的核心回到原来的世界去了。
虽然不晓得核心如今的行踪,但就算它还在这个世界,也应该到达了人类无法触及之处。
「既然体内有这么多羽衣,实在难以想像它会死……就算受了足以致命的伤,应该也能继续撑下去。我遭到山童攻击好几次,有些家伙无论怎么看都像已经死了。」
「嗯,可你既然这样说,那这又是……」
「对,是这家伙收集的。」
「怎么可能」的想法与「意料之中」的想法在脑中交错。
夏日事件发生的时候,体内拥有羽衣的动物们遭到天女诅咒,朝着御奈神村前进。
里头甚至有不少动物亡骸,当孝介消弭诅咒时,或许它们也将羽衣从体内解放了出来。
如今站在这个中心地,咲夜突然理解了。
她一直想着,为什么这孩子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答案就在这里。
「…………」
负伤的狸猫仰望咲夜,轻轻地叫着。
接着它看看身旁的小小尸体,重複好几次这样的动作,像是在祈求般地用头磨擦瘫坐在地的咲夜膝头。
碰地一声,有个像是小石子的东西落在地面上。
那是颗蓝色的石头——也就是羽衣的碎片。
它把石子咬在嘴边,递给咲夜。
「这个……」
她伸出手想接过它咬着的羽衣,却被它咬住手指,拉往亡骸的方向。
「……该不会……是要我救它吧?叫我、救这孩子……?」
狸猫宛如在回答她的低喃般,发出一声更长更高亢的叫声。
小小野兽的呜咽在森林中回响扩散,听起来非常澄澈哀伤。这个叫声打动了咲夜的心,令她眼角突然热了起来。
「……呜……呜……」
她无法抑制住涌出的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喔……」
自己只是凡人,不是神明,因此什么都办不到,她如今只能为自己的无力感到悲伤。
「真的、很对不起……」
现在的咲夜只能道歉,就算能够实现它的愿望,也只会催生出一隻早已死亡却得继续活下去的可怜野兽。
以野兽的观点,是否真能理解咲夜为何哭泣呢?
如笛声般的叫声再次回荡于森林之中,传得又高又远。
回程只是转眼之间的事,短得根本无法跟去程相比。
留下记号后,三人使用银子的羽衣回到悬崖上方。
来的时候,他们还在讨论飞在半空中感觉有多奇妙,现在却什么都感受不到,有如心被冻结了似的。
在眼中慢慢缩小的狸猫身影,还有像是追赶在他们的叫声,都烙在心底挥之不去。
他们降落在山崖上,从羽衣上下来之后只留下了奇异的感觉,让孝介与咲夜即使踏在地上也没有真实感。
崖下的尽头仍跟方才相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绿色。
想到要走进这么广大的森林里就好忧鬱啊——明明自谈起这件事的那一刻至今也只经过了几个小时,现下的森林看起来跟那时却完全不同。
「那孩子应该不行了。」
银子与两人同样望着悬崖下的森林,说道。
「它还能撑多久?」
「大概就几天而已,虽然我砍的伤是最严重的,可我并不是在找借口。它的体内原本就已经伤痕累累,就算没那道伤也撑不过今年。」
「这座山里现在也还有……像它那样的孩子吗?」
「嗯,很多。」
「……是吗……」
咲夜的脸色铁青,脚步踉跄。
孝介拉住咲夜的手撑住她,以免她滑下山崖。
「我觉得很奇怪……如果山童要攻击人,为什么在其他地方都未曾引起任何骚动……当然没有损害是件好事。可是在学园遇到的另一隻山童却对我露出了敌意……」
「咲夜。」
「一定是因为这样吧?那孩子是来找我求救的,而另一隻山童则是因为自己的生命被玷污了,才把怒气发在我身上。我没有注意到这些,只看到了它异形的外表,然后觉得恐怖、害怕……」
「咲夜。」
「我……该怎么……赎罪才好……」
「咲夜!」
孝介呼唤了三次她的名字。
终于察觉到孝介叫唤的咲夜抬起头来,看到了哥哥那双写满担忧的眼眸,正凝视着自己。
「我想今天就先下山吧,只是那家伙的痛苦或许得再拖延一段时间。」
「嗯,不过我会看着,所以不要紧的。」
「……谢谢你。」
咲夜用力地低下头。
只是这样的动作,就让她差点瘫坐在地。
「啊,咲夜,等等。」
「……?」
「这不是咲夜的错,你不要在意……虽然这么说也可能安慰不了你,但你千万不要忘了这点。」
「…………」
「事件最初的起因不是咲夜,而是我姐姐,所以不可以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样的话,姐姐的存在也会被咲夜取代,进而消失。不管是好辜还是坏事,姐姐的行为都不属于别人,只属于她自己……属于咲夜的祖先。因此你别想着要背负一切,况且砍到山童的人是我,那孩子则保护了你啊。」
「但那是因为它想要我去救它的孩子……」
「大家都晓得你不一定办得到,但它还是选择了依靠你不是吗?」
「…………」
「我只是想说这些事其实跟咲夜无关,该道歉的应该是我才对。因为姐姐的心跟你重叠在一起了,所以你才会觉得自己该负责。我觉得今天你会这么想,也是姐姐的罪过啊。」
「银子姐……」
「咲夜就拜託你了。」
「好,我们明天再来,到那时……」
即使孝介说得含糊不清,银子和咲夜却都明白他的意思。
那个山童已经活不久了。
现在它只是靠着羽衣苟活而已,他们得决定之后该怎么做才行。
就算心中明白,现今的两人却完全没有想法。
可以听到从森林传出的,宛如高亢笛声的声音。
吹上山崖的风碰到岩石表面,形成奇妙的音色。
但这声音与刚刚那道宛如呜咽的叫声,竟是惊人地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