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揶揄我是难看的小角色。
──有人笑我是碍手碍脚的累赘。
──即使如此我还是能老老实实地不断前进,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什么才想追上去,挺起胸膛与他们并肩而行的呢?
──因为他们说相信我。
──因为我发过誓要守护他们。
──然而。
──雷昂•克罗斯哈特。
──为何你却。
──为何我却。
夜行杀,这个名号为众人所知已经是七十年以上的事情了。
即使包含已经持续将近二千年的旧时代在内,被害者数量也是史上最多。
而且他只在夜间犯案,又会在现场留下用鲜血书写的诗篇,是因为以犯罪为乐的风格很受作家欢迎吗?以那家伙为题材的作品可说是不计其数。
长期以来身分不明,隐藏在神秘面纱下的连续杀人魔。
其真面目就是拥有红眼的「魔物」。
种族是吸血人,拥有的力量是压倒性的身体能力,以及超乎常轨的再生力。
……如果是普通吸血人的话,就只有这两个能力。
威胁认定等级虽有个体差异,却没发现过超越二级的吸血人。
然而那家伙,夜行杀却是常识之外的存在。
那家伙拥有其他个体所没有的两个特异能力。
一个是变貌。那家伙拥有将人类变成「魔物」,并且进行操控的力量。
而且这个能力没有上限,惨遭变异者杀害之人也会变成「魔物」。
因此──如今地狱正在圣都内侧不断扩张着。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四面八方来回飞舞的悲鸣与叫声中,混杂着师父(库蕾雅)的吆喝声。
过度庞大的数量,以及变成「魔物」的民众的压力让她处于下风。
她身为最完美又最棒的勇者,如今却落于下风,光是自卫就得费尽全力。
另一方面,我跟莱那则是──
两人肩并肩与那家伙对阵中。
「──啊啊,真讨厌呐。我明明只是在观察的说。」
有如歌咏般织出的声音,是足以令耳闻之人意乱神迷的美声。
那家伙光是站着,就会让那边变得像是另一个世界般华美。
美丽。
这个字汇就足以形容那家伙的外表。
头发很美丽,肌肤很美丽,嘴唇很美丽,五官本身很美丽。
就连举止跟绅士服的穿着都是,构成那家伙的一切都美丽过头了。
然而在此同时……那个美丽也联系着骇人感觉。
夜行杀。
那家伙依旧不改优雅站姿,打开拿在右手中的厚重笔记本。
「观看人类的生死,编写出好诗篇,我的存在意义仅此而已。只是为此而生的流浪诗人呐。对这种人如此使用暴力,你们不会很过分吗?」
连漏出的叹息看起来都带有美丽色彩。
我一边瞪视这样的杀人魔,一边朝站在旁边的师兄丢出话语。
「听好了,莱那。不能看那家伙的眼睛喔,那是邪眼之类的东西。」
夜行杀拥有的固有力量,其第二项就是邪眼。
「只要看到心灵就会被吞噬,发狂到最后走向死亡。视线要一直放在那家伙脚边,听到没?」
「都说懂了~……不过伙伴啊,对你行不通吧?」
在开始战斗前,我就跟那家伙的邪眼四目相接了。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在那个时间点上就已经是必死无疑了。然而理论虽然不明,我的身躯仍是抵消了邪眼的效力。
只不过……似乎并不是完全把影响无效化就是了。
「打从刚才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侵蚀身体。虽然没有直接造成影响……不过演变成长期战的话,就不晓得发展成怎样的问题了。」
「唔~……我对这个感到有~点介意呐,总之这次就──」
「嗯、嗯,这次应该以我为主力采取行动吧,所有事都交给我。」
「呀~!雷昂好帅气~!」
我们互相开着玩笑,这让那家伙露出不太开心的表情。
「看起来挺从容的呢?」
「这是当然的啰~,我们才不输给你这种三流角色呐。」
「喔……你也想着同样的事情吗?红眼同胞?」
「当然,只要我在莱那身边,就绝对不会败北。」
我如此回应后,那家伙不知为何用锐利眼神望向我。
「──我改变主意了,就把此时此刻变成你人生故事的分歧点吧。」
接着,他将视线移向旁边。
夜行杀凝视莱那……一边让嘴角露出笑容,简直像是要体现恶意似的。
「莱因哈特•克罗斯莱。你的变化让人不得不感叹呢,明明扭曲到那个地步,如今却确实地变得率直了。」
「……啥啊?你是在说什么?」
「哎呀,忘了吗?还是说没注意到呢?」
那家伙脸上贴着恶心笑容,说出了那件事。
莱那的过去,以及隐藏在里面的真实。
「你的妹妹……记得是叫蕾咪吧?她尸身旁边有掉着一张纸吧?」
莱那的肩膀登时一震。
是觉得那个反应很奇怪吗?夜行杀一边轻笑,一边堆叠话语。
「哎,也很正常啦,毕竟重要的妹妹被弄坏了,当然没办法注意到脚边啰。不过……你连一点点疑惑都没有吗?像是妹妹的遭遇实在过于凄惨,人类根本干不出这种事这样?」
骇人杀人魔让喉咙发出响声,咯咯咯地笑道。莱那小声且简短地询问那家伙。
「……是你干的吗?」
那个回答果然是。
「没有喔?我只是旁观而已呢。看着变成『魔物』的人们弄坏你妹妹的样子。」
那家伙是这样说的,你妹妹直到最后一刻都在呼唤哥哥的名字。
即使幼小蓓蕾惨遭侵犯,心身被弄坏,仍是不断呼喊着。
「哥哥救救我~这样。像这样悲叹的你妹,该怎么说呢,没错──」
真的很滑稽呢……听到这句话的瞬间。
莱那紧握双剑的手充满激烈的力量,接着。
「你这家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声吼叫,就像发飙的野兽似的。
「唔……!等等,莱那!」
那家伙冲向前方,就像要甩开制止声音般。
朝向夜行杀,朝向宿敌,朝向妹妹的仇人。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剑轨变得乱七八糟。
即使如此,莱那仍是不世出的天才。
虽然被负面情绪支配,失去了平时的行云流水,但战斗能力并未变差。
不如说那种粗野让敌人很难预判攻击。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攻势十分骇人。
看到那种跃动我有了确信,这才是莱那的精髓。
比起保持平静,用心驾驭习得的技能,靠本能行动还比较强。
我就如此断言吧,现在的莱那正行使着比平常还强一倍的力量。
……然而。
「舞动吧舞动吧,莱因哈特。更激烈地,更雄纠纠地跳舞,就像要把你的光辉刻进去似的。」
那家伙,夜行杀他。
完美地封住那个莱那。
「不可能……!」
会输。
师兄,好友,我的憧憬,我的骄傲。
会输给那个杀人魔。
「咕……!」
就算我想支援,也无法出手相助。
眼前的斗争处于另一个次元的领域,就算我这种货色参战,也只会成为累赘。
「可,恶……!」
自己的不中用让我咬紧牙根。明明宣布自己要做为主力而行动,却是这副鬼样子。
我只能祈祷,只能祈祷莱那胜利。
然而……
「露出破绽了呢,莱因哈特。」
夜行杀从右手伸出血色刀刃,刺向莱那的胸部。
「呜呜……!」
预感到最恶劣的未来,我的身躯倏地一震。
接着。
胜负分晓的时刻来临。
「──开~玩笑的啦。」
宰制胜负的人,并非夜行杀。
而是吾之师兄,也是好友的莱因哈特•克罗斯莱。
那家伙直至先前的怒气就像骗人似的……不,实际上就是在作戏吧。
以行云流水的身法闪过敌方的突刺。
「喝呀!」
用袈裟斩斩裂夜行杀的躯体。
「呜……」
杀人魔喀血倒向后方。
莱那一边用剑刃指向那家伙,一边滔滔不绝地织出话语。
「你这家伙说得没错喔。我啊,已经变率直了呐。」
托师父(母亲)跟小弟(
好友)两人的福……
这样的一句话,以及投注其中的情感让我发出感叹的叹息。
就算只有一瞬间,我仍是怀疑了莱那会胜利,这样的自己令我羞愧。
那家伙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乱了心神,不会在他那种邪恶面前屈膝。
那家伙是照亮人心的光辉。
那道光辉绝对不会蒙尘。
「莱那……!你果然是我的……!」
与过去诀别,注视现在,企图创造美好的未来。
好友的这种身影,正是我的骄傲。
「让我结束这一切吧,夜行杀。」
要分胜负了。师兄的剑刃会在下个瞬间贯穿敌人的心脏,其身躯也会化为腐汁吧。
如此一来,这次的事件就解决了。
之后就扫荡失去统率者的「魔物」,完全结束掉一切──
「啊啊,是呢。要结束了,不过是你的一切,呐。」
──刹那间。
眼前发生过于异样的光景。
静止着,整个世界都完全停止了。
师兄举剑准备给予敌方致命一击,师父独自一人试图击溃大军。
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一动也不动。
连周遭那不绝于耳的悲鸣与破坏声响都停止了。
「这是……!?」
在静止的世界中,只有我……不,不对。
那家伙,夜行杀,他在此时喉头咯咯作响笑了。
「忘记了吗?你正受到我的能力影响着。」
这个状况是那家伙一手造成的吗?就在我如此理解的下个瞬间。
跌坐在地上的夜行杀撑起身躯……凝固自身血液,创造出一把红剑。
瞬间,我浑身战栗。
「呜!住手!」
「啊啊,我会住手的,如果你能牺牲自己的话呐。」
那家伙果然。
逼我做出究极的二选一。
「接下来我会缓缓刺进莱因哈特•克罗斯莱的胸口。想阻止的话,就用那边的枪射击我,如此一来就能解决一切。不过……相对的,我会夺走你的性命。子弹命中的同时,你的脑袋也会飞舞至空中吧。」
话刚说完,那家伙就按照他宣布的行动了。
红剑紧握手中,剑尖渐渐被吸进莱那的胸膛。
「呜……!你、你这家伙……!」
我举起枪,为了轰飞那家伙的脑浆。
然而。
「怎么了?扣下扳机啊,扣看看啊?这易如反掌吧?只要稍微动动指尖就行了。」
这个小动作就能解决一切。
──以自己的性命做交换。
如此心想后,我就──
「动不了,没有动。没错,这就是你的本质呐。」
剑刃渐渐沉入,莱那的性命一点一滴地丧失着。即使目睹这幅光景,我还是──
「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只要自己好就行了。只要自己能得救,不论是好友或是意中人都能牺牲。这就是你的本性。」
我想要否认,非否定不可。
明明只要稍微动动手指,就能做到这件事地说。
我被恐惧吞噬,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你并没有爱着这两人呐,只是依赖他们撒娇罢了。想要守护的话语,以及想要变强的话语都只不过是虚妄。正因为如此──」
那家伙的手边充满杀气。
只剩下一点点的时间。
我非选择不可。
用自己的性命做交换。
拯救莱那,拯救好友,拯救大哥,拯救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的家人。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一边大吼,一边移动手指。
干燥声音响起,然而──射出的子弹并未朝那家伙的头部前进。
而是撞上站在远处的路灯,然后消失了。
「看吧,你果然还是你呢。」
剑刃毫不留情地前进,然后。
「──好好品尝第三次的后悔吧,品尝足以令心神疯狂的情感。」
嘲笑般的声音进入耳中,就在此时。
一切都结束了。
那家伙的剑贯穿莱那的胸膛,接着。
静止的时间动了起来。
「咯啊……」
那家伙,莱那他。
胸口被刺,倒在地面上。
「怎么会…………」
回过神时,我也颓倒在地。
我站不起来,膝盖没有力气。
「……骗人的,这种事。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我感到愕然,一边有如呆子般重复同一件事。
我只能这样做来否定眼前的现实,夜行杀走至身边。
「莱因哈特之死是你招来的结果,你杀了他。」
「呜……!不、不是的!我!我、我是……!」
后续的话语并未说出口,毕竟。
「啊啊,是呢。你见死不救了唷。因为爱惜自己,舍弃了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的好友。」
我想要否认,然而却做不到,因为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呜,呜呜,呜啊,啊……」
牙齿喀哒喀哒地作响。那家伙一边嘲笑这种丑态,一边说道:
「你正是死神呐。前一个人生也是,更之前的人生也是如出一辙。」
然后他右手向上一挥,就像要斩落走上断头台的犯人的头颅似的。
「我是想说没有第四次就是了。那么,会变成怎样呢?」
那家伙的手,变成利刃形状的那只手紧逼而来。
我动不了。只能胆怯困惑,喀哒喀哒地发着抖。
然而。
「呜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吼叫。它出自于倒地不起的师兄──莱那的嘴里。
刹那间,割裂肌肉的声音响起。
莱那从背后贯穿了夜行杀的胸膛。
「咯噗……」
喀血,杀人魔的嘴角滴落红色液体。
然而,即使自身之死就在眼前,那家伙却没有胆怯,不如说他还愉快地笑了。
「真正的,惨剧,从现在才要开始呢,死神。」
渐渐溶化,黏呼呼地,黏呼呼地。
不久后杀人鬼的身影消失,只留下腐败肉汁。
然而,并没有「生证石」。哪儿都没有那家伙死掉的证据。
然而,这种事已经无关紧要了。
「莱、莱那……!」
那家伙在我眼前倒下。我撑住那副纤细身躯…………然后整个人呆住了。
眼睛,莱那的眼睛。
正转变为非人者的眼瞳。
右眼变成红色,左眼变成青色。
那家伙将这种双色瞳望向这边,一边在我怀里有如嗫语般说道:
「唉,伙伴……为什么,不肯帮助我呢?」
他一边编织话语。
「以为默不作声我就不会发现吗?」
莱那他。
「啊啊,遗忘的感觉又回来了呢,这都是托了你的福。」
笑着。
红眸流着泪水。
青瞳寄宿憎恨。
然后。
「做为回礼我就杀掉你吧,你这个──叛徒。」
回过神时,我失去了右臂跟左腿。
我失去了单边的手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啥啊!?这是啥啊!?既开心又恶心又棒到极点的不愉快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莱那俯视趴在地上的我,一边发狂似地大笑。
那副姿态已经不是人类了……话虽如此,却也不是「魔物」。
「啊啊!啊啊!啊啊!又开心又恶劣到不行!活下去吧,伙伴!现在立刻!」
话语颠三倒四,然而朝我释出的却是纯粹的杀意。
有如回应这种情感似的,我面前出现巨大冰柱──
会被压扁,在我抱有这个确信的下个瞬间。
「雷昂!」
师父站在我面前,用灼热的「神秘」将冰柱融光。
「还好被妨碍了……!这是在干什么啊,师父!」
矛头对准师父,这让她拔出圣剑。
「…………一切都是我应该要背负的罪孽。」
感觉就像一根锐利钉子被敲进心脏似的。
即使被「魔物」团团包围,师父应该也有看到来龙去脉才是。
然而,她却没有责备我,斩钉截铁地说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我对这样的她──
「师,父……!」
伸出手,我只能这样做。
不久后,两人的战斗开始了。
爱着彼此的师徒展开凄绝死斗,其结果究竟是──
「喝!」
「咯!?」
师父斩裂莱那的躯体。
然而,是她心中仍有迷惘吗?踏出去的步伐略微浅了些。
因此没能将莱那斩成两半,他身负重伤,有如要逃走般飞奔而出。
「不让你撤退…
…!要在这里收拾掉……!」
在眼瞳里寄宿悲痛觉悟后,她也踹向地面。
渐渐远去,渐渐远去。一边在街道上刻划激烈战痕,两人一边远去。
「呜,啊……!」
我撑起身躯,勉强用单脚站立,一边全神贯注维持平衡感一边移动。
追寻两人的那个路途正可说是──
将自身罪孽清清楚楚摆至眼前般的旅程。
「母,母母,母,母亲亲亲亲亲亲。」
曾是女儿之物将母亲生吞活剥的模样。
「嘻嘻,嘻,嘻嘻,玩球,好开心,唷唷唷唷唷唷唷唷。」
曾是弟弟之物扯下哥哥的脑袋,有如玩具般将它滚着玩的模样。
「……我,做了什么啊。」
令他们变成「魔物」的人并非夜行杀。
是莱那这样做的,莱那创造了这个地狱。
然而,让事情变成这样的元凶却是我。
「师父……!莱那……!」
我四处徘徊,一边找寻两人的身影。
不久后,我抵达了那边。
圣都中央广场,莱那在那边。
「真是,不可思议呐。一切看起来都是,可恨得,无可复加呢。」
不论是人是魔都无所谓,杀了又杀杀了又杀,不停地杀戮。
「我…………」
师兄咯咯咯地笑着,对虐杀感到愉悦。
一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身的软弱。
我就变得无法站立。
「啊啊,伙伴,你在这里啊。」
望向瘫坐在地上的我,莱那大声吼道:
「给我等在那边快逃吧!我现在就过去不想杀你啊!」
他紧握双剑冲向这边。
我动弹不得,提不起劲做任何事。
在这样的我面前。
「住手,莱那!」
那个人,师父她,有如庇护我似地站着。
下个瞬间──莱那挥出的剑刃将她的身躯斩成两半。
「………………唉!」
傻气声音从我口中发出的同时。
莱那口中也发出声音。
「师父……」
那家伙凝视师父凄惨无比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你!如果再早点,过来,的话!妹、妹妹就!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在哭,一个劲地哭喊着。
情感全被染成同一个颜色,莱那的脸庞上只寄宿着悲哀。
此时,那家伙展开纯白双翼。
「唉,伙伴。」
一边洒落白色羽毛。
「拜托你了。」
将那句话语。
起誓的话语。
约定的话语。
诅咒的话语。
刻进我的灵魂。
「下次见面时,到那个时候──请你,把我,杀掉。」
(插图010)
他拍打白色羽翼,朝灰色天空飞翔。
那家伙没多久就完全消失了身影……
在那之后随即。
「全部,都是我的,错……」
躯体被斩成两半的师父,从口中发出声音。
「唔!师父!」
我不顾一切地在地面爬行,前往她身边。
师父脸色苍白,那儿没有她平时的气势。
她已经不是「救世」勇者了。
只是一个悲叹自身悲剧的孱弱女人。
「雷昂……莱那……我,把你们……」
「不对!不是你害的!是我!是我把那家伙!」
我不断地不停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呼唤着。
然而,师父空洞的眼眸里却没映照出我的身影,有如鱼儿般一张一阖地动着嘴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流下一行清泪,浑身满是悲叹与后悔。
我的师父,我的母亲。
我心爱的,比任何人都还要美丽的人类。
简直像是被狠狠摔到地上的破铜烂铁般,停止了呼吸。
「为什么……」
在师父的亡骸面前,我发出声音。
既是忏悔,也是后悔,以及──对自身懦弱的憎恶。
「为何我……」
与两人一同度过的日子,与两人的回忆。
对两人的情感。
浮现脑海。
「从今天起,你就是雷昂•克罗斯哈特。」
这是莱那跟师父,将他们的姓氏各分一半替我取的名字。
是我们的羁绊永远存在的证明。
「有收你为弟子真是太好了,雷昂。」
两人赐予了我,真的赐予了我许多事物。
名字,存在意义,做为人类的情感,栖身场所。
然而,然而我却──
「你没爱着那两人呐。」
夜行杀的声音在脑中响起的瞬间。
我体内有某种东西坏掉了。
「啊,啊啊,啊啊啊……」
全身擅自发起抖。
然而,却没流出泪水。无法流出泪水。
这个尸人的面容,即使在这种时刻也绝不肯──
绝不肯做出表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有泪的痛苦,这一定是处罚吧。
是对愚昧尸人的处罚。
就在像说你连流泪的资格都没有。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声喊叫。
在地狱中不断吼叫。
吼出悲哀,还有愤怒。
以及对自身的,诅咒。
──对我来说,师父明明是无人可以代替的女性。
──对我来说,莱那明明是无人可以代替的大哥。
──为何舍不得性命呢?
──真亏你敢用这副鬼样子说要守护两人。
──我的任性,我的软弱带来了这种下场。
──对我而言,对世界来说,师父跟师兄都是必要的存在。
──然而我却不同,我的生命没有半点价值。
──如此丑恶的怪物,弱小的愚者,为何留了下来?
──当时我。
「我,应该要死去的……!」
有如呻吟般撂下话语后,我望向掉在地上的圣剑。
如果能用它的刀身贯穿自己的喉咙,一定就能轻松了吧。
世上不能有如此愚蠢的怪物。
──然而,即使如此,我也不能死掉。
在这里死去才是背叛。
「莱那……」
堕入魔道的那家伙,被踢入魔道的那家伙。
如今也在某处哭泣着,一边大喊杀了我,一边哭喊着。
一想到那副模样我就。
「……无法被原谅,逃避是不会被原谅的。」
一边将自己对死亡的渴望收进胸口深处,一边下定决心。
要把师兄。
把好友。
把莱那。
「得将他救出才行……」
在遥远的彼方,棱线的另一侧,太阳缓缓西落。
这种光景简直像是。
──在暗示尸人的美梦结束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