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好像听到什么不对劲的话?
这是凯利当下的想法。
不光是凯利,司令室所有的人都怀疑自己的耳朵,甚至连头脑都还没有转过来,还没想到要怀疑。
空气完全冻结。
“那架红色的飞机,由怀孕的女士驾驶也没有问题吗?”伊萨多淡淡地问几乎翻白眼、说不出话来的维修长。
“开、开、开什么玩笑!那绝对不是孕妇可以搭的东西!可是,肚子里的孩子……请问……?”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结结巴巴的维修长想说的是什么,而那同时也是所有人想问又不敢问的事。
但是,女王无情地宣称:“我是女人,而且已经嫁人了,怀孕有什么好奇怪的?”充满威严的宣言真是令人忍不住想行最敬礼。
这话的确一点也没错,新婚三个月的娇妻“有喜了”也不足为奇,反而极其自然。然而,身为丈夫的却完全无法接受。
凯利完全傻住。至今这女人做出来的种种无常识之举当中,以此为最!凯利惊愕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却不能置之不理,该说的话还是非说不可。
他摇摇深紫色的头,懒洋洋地站起来。
“可以过来一下吗?”他丛笔无感情的声音丢下这句话,离开了司令室。
洁思敏也默默站起来,但在出口停下脚步。
“维修长,麻烦你调整女王蜂。把惯性抵销效果调整到最大,牺牲速度也没关系。两小时之内完成。”
“这、这太乱来了!”
“要是做不到,我就以现在的状况出发。”
“太乱来了,洁思敏!就算你身体再怎么壮,也绝对不能这么做,这样等于是去送死!”
“我可没有自杀的意思。我会活着回来,所以才叫你调整,尽可能减轻对身体的负担。”
两人的身影一从司令室消失,超特大的叹息声便同时响起。其中,维修长浑身上下抖得宛如想甩掉身上水滴的狗,冲出司令室,命令部下全体总动员;机关长与通信长则是双眼仍放空。
“是不是应该请医疗组待命?看他们两个那样子,可能会有人受伤。”副船长——所谓的副船长,任务便是精确地辅佐船长——以急切的神情向船长低声说道。
白发似乎骤然间增加不少的戈德曼船长,一面拭去额头上的冷汗,一面同意副官的提议。
“副船长,你的判断很实在,但我想待命可能不够,叫医疗小组准备好担架直接过来。”
“了解。”
出了司令室向左,便是船长接待客人的会客室。凯利虽进了会客室,却没有往气派的长椅上坐下的意思。
他站着等随后进来的洁思敏,然后冷冷地问:“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你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我的吗?”
女王十分感兴趣地笑了。
“是我才没把你这句话当真,你要是向其他女人这么说就惨了——没错,我有义务为库亚留下继承人。”
“那是你的事,我才不管,你怎么能擅自怀孕?”
“什么擅自?我刚才也说了,女人怀孕有什么好奇怪的?”
说得理直气壮。凯利看到她的样子才明白,原来对这女人来说,那不是意外,是事先预谋的。
“……你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盘算的?”男子琥珀色的眼睛射出锐利的光芒。
现在驱使着凯利的感情,不是焦灼也不是困惑,更绝对不是喜悦。
而是纯粹的愤怒。
若论可能,就只有那时候了。当他们前往中央行星时,在这“库亚帝国”中,坦白说,凯利是被推倒的。而事发太过突然,凯利没有任何时间准备。
认定应已采取了避孕是他的疏忽,但他实在无法责怪自己。是这女人主动的,而且是非比寻常的大胆。凯利以为她当然也考虑到怀孕的可能性,这是身为大人最基本的礼仪,也是常识。
但他现在才知道,她的确考虑到了,而且偏偏未经凯利同意,便设计让凯利参与了她的计划怀孕。这不仅不守礼仪,还是最恶劣的违规!
“我的确是答应了你提出的合约,但我可不记得包括这件事。”
“为什么我非特地征求你的同意不可?你要搞清楚,我结婚了。一名已婚女性怀孕生产,是再理所当然也下过的事。”
凯利咬紧牙关。
她果然打算生。
“在那之前你先回答我,为什么想生孩子?”
“因为我想要啊。”
“我就是在问你,为什么?”
被这样一追问,泛蓝的灰眼似乎感到不解般眨了眨。
她脸上出现这种神情时,就是她真的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的时候。相处了这些时日,凯利现在也已经看得出这一点了。
“没有为什么,想要就是想要,一定要有理由吗?别在意这种小事。”
“我当然在意,因为你看起来不像是个想要小孩的女人。”
“真是天大的偏见,人类虽然丧失延续种族的本能已经很久了,我却想留下自己的子孙。而且最方便的是,我是女人,可以自己生。这有什么不对?”
“女王,拜托你仔细听一下别人的话行不行?你本来就打定这个主意,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凯利的眼睛与声音都开始露出杀气了。
洁思敏打断他,说:“那我也问你,你是因为不想负责生气,还是因为想负责而生气,哪一个?”
“你说什么?”
“如果你是不想当父亲,这抗议就没有意义。我们迟早会离婚,我不会叫你共同抚养孩子,也不打算这么做。如果不是这样,你是想自行养育自己的孩子——这我就真的戚到万分遗憾了,我不能把孩子交给你,但离婚后,我会安排让你们定期见面。当然,到时候不能对孩子透露你的职业,因为要是太早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被通缉的海盗,孩子心里会混乱的。进出被人看到也会有麻烦,所以我会指定时间、日期和进出的路径,只要你肯确实遵守这些条件,我不打算禁止你和孩子见面。完毕,有异议吗?”
“你懂不懂?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凯利抱头呻吟。
“那当然了。你干嘛一直说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
“我是说,你自作主张让我很困扰!要不要生,应该和我商量之后再决定!”
“你在说梦话吗,海盗?怀孕的是我,所以生不生也是由我决定,和你的意愿无关。”洁思敏微微一笑,那是冷冰冰的笑容。
“我再讲白一点好了,种马交配了之后就没有用了,乖乖闪到一边凉快去,不要来管我的事。”
对自己的丈夫说这种话,确实是太过分了,凯利当然不会保持沉默。
他首次对洁思敏动手。
他想要打她的脸,但女王当然不会乖乖挨打。
凯利的手朝着她的脸飞过来,她举起左手轻易挡住,在那一瞬间,右膝以肉眼无法跟上的速度移动,深深陷入凯利的心窝。
力道大得惊人!
威力之强,就连凯利那不可能败在寻常男子臂力下的魁伟身躯也折服了。几乎反射性地前弯时,一记使出全力的左上勾拳精采搞定。
不过仅仅一秒,凯利就被KO了。
凯利醒来时,资讯管理长那张雀斑脸就在眼前,担心地观察状况。
“你还好吧?”
听见这声音,他才发觉自己望着天花板,而且躺平在会客室的地板上。
“那王八蛋……”口中忍不住低声咒骂。
他当然知道她力大无穷,也知道她是军队出身的,但仍深深感到这女人实在太离谱了。他确实是因为她是孕妇而有所节制,但这一击比这辈子挨过的任何男人的拳脚都厉害得多。
但是,他不会莽撞到猛然起身。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身体,有如被铁块殴打的冲击还没有退尽,但身体没有异状。他慢慢站起来,按着颤抖的下巴,呼了好大一口气。
“唉,被你们看到我出丑了。”
被孕妇打倒昏过去,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怎么会?你不是自己爬起来了吗?”资讯管理长——梅文·克拉克扶扶眼镜,正色说道。
这不是安慰,他的语气充满由衷的赞叹。
“平常被洁思敏打倒是动不了的,都直接送进医务室。你真的很了不起。”
凯利不禁叹气。
彷佛要证明资讯管理长的话一般,抬着担架赶来的医务长和护士,也睁大了眼睛看着凯利。护士一脸看到妖怪的样子。
“真是太惊人了,你能走吗?你不是和洁思敏打架了吗?”医务长惊讶地说道。
“这么说,只要和那女人打架,就一定是昏倒送医务室,是这个意思吗?”凯利再度叹气。
“一般是这样没错。”
“就我所知,从来没有人在两天之内站得起来。”
凯利用力将第三声叹气吞回肚里。
“那怪力女呢?”
“到机库去了,维修一完成马上出发。”
“我们到‘陨石眼’了吗?”
“还没有,不过应该很快就会进行第二次跳跃了。”
资讯管理长才刚说完,凯利就感到一股熟悉的感觉。
“刚刚跳了,好像到了。”
医务长与资讯管理长都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跳跃发生在一瞬间,而且也不是人体感觉得到的现象,乘客应该不知道船是什么时候跳的才对。
“你感觉得出什么时候跳跃啊?”
“如果清醒的话,像刚才那样不省人事就另当别论。”
“陨石眼”有好几个月台,其中之一与“蓝色星云”相连,目前这条路线封锁了,但其他路线仍照常运行。“库亚帝国”就是从这里跳跃至“陨石眼”的。
两小时之后,女王蜂的维修就会完成。到时候——虽然要视“蓝色星云”的状态,但洁思敏真的会出发吗?
凯利小小声地啧了一声。
他正想走出会客室,忽然回头问医务长:“你听说那女人要开女王蜂去找‘朱砂’了吗?”
“有这回事?我现在才知道。”
“你应该很清楚,那女人强壮得不像人。所以,我要问你这位医生,如果那女人怀孕了,你会让她去搜索,还是阻止她?”
医务长和资讯管理长与司令室里的几位一样,张大了嘴阖不起来。
足足十秒之后,医务长才勉强开口:“……是你的孩子吗?”
“她本人是这么说的,那个混帐女王,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说要开女王蜂去跳‘门’。”
“不行!那怎么可以!”随即便恢复职业意识的医务长大叫道:“她把怀孕当成什么?就算洁思敏的体质再好也不行。我虽然不是专家,但那架飞机是战斗机吧?绝对不是什么舒适的交通工具啊!”
“如果只是直直地飞也就算了,搜索可是要穿越小行星带的,会对身体造成平均八G的负担。”
“想都别想!不行,绝对不行!”
凯利留下愤慨得猛摇头的医务长,走向机库。但这毕竟是一艘庞大的船,凯利似乎与洁思敏错过了,当他抵达机库时,洁思敏已经不在那里。
机库正呈现战争状态。
穿着维修服的男子神情慌张地左右奔跑,满头大汗的维修长则接二连三发出指示:
“动作快!没时间了!”
“可是,维修长!两小时实在太乱来了!”
“我知道,有空鬼叫不如快动手!把完美的机体交给洁思敏是我们的工作!”
叫声是很威武,但他的脸色却一点也不明朗,一看到凯利出现在机库,维修长大大吐了一口气,一面摇头。
“我维修是因为这是工作,其实我实在提不起劲来。这家伙是个怪物,就算再怎么驯服也有限度,洁思敏在体能完美的状态之下才好不容易驾驭得了。库亚先生,拜托你,你能不能劝她打消这个念头?平常也就算了,小看了怀孕是会出事的。”
“既然你这么想,不要帮她维修不就好了?”
“不行啊。就算我们罢工,她也会自己维修去飞的。既然这样,不如由我彻底维修好。”
“那个爱找人麻烦的女王现在在哪里?”
“说是有访客,回上面去了,好像是亚历山大先生要求上船。”
上面指的是舰桥。结果又得折回去。
这艘船的大小可以与一个城镇媲美,光是会客室就有五个,除了刚才凯利与洁思敏使用的船长会客室,还有公用会客室、船员,与家族见面的房间等等。洁思敏自己就有两间会客室,一间接待公事方面的客人,另一间接待私人访客。
从船底搭乘长长的升降机向上回到舰桥,才刚出升降机就遇见晶婕。她将长长的金发扎成一束,穿着粗毛线织的长版毛衣和长裤,一身休闲的打扮,脸上也没有化妆。即使如此,她的美自然就会吸引人们的目光。
晶婕一看到从升降机出来的是凯利,便睁大了眼停下脚步。
“真没想到你能动啊?我还以为你会在医务室,”
“我别的长处没有,就是身体特别壮。”凯利坦然说道。“真是的,那女人还算人吗?我几乎是一拳就被打倒了。”
“你这话倒是说得满不在乎。”晶婕双眼又闪闪发光。
“嗯?”
“我是说,你被女人打倒的事,而且那女人还是自己的太太。这种事,一般男人是绝口不提的。”
“瞒也没有用吧?医务长还扛着担架飞奔过来呢。”
凯利的语气仿佛是在嘲讽自己的不中用,但晶婕是个聪明的女子,不会被他的这番话所骗。
“我真不知你是我从没见过的窝囊废,还是我从没见过的大人物。”她粲然笑道。
晶婕与凯利一同走向洁思敏的私人会客室。
“不过……连你也劝她不动?”她的语气很严肃。
这句话加上脸上的神情,在在显示晶婕已经知道洁思敏怀孕的事了。
“那女人告诉你的?”
“不是,我是听船长说的。船长拜托我,希望我能劝她回心转意,可是这是不可能的。”
“我想也是。”
“亚历克也是来阻止杰姆的,可是他还不知道。”
“有件事我想请教,那个亚历克和那女人是什么关系?”
“旧情人,最有力的新郎人选之一。”
“原来她有这种对象?”凯利微微扬起一道眉毛。
“有呀,不管他父亲和其他董事肚子里打什么算盘,亚历克真的眼里只有杰姆,我想现在也还是一样。”
“哦……这人的眼光还真是有够差的。不过既然这样,那女人干嘛不和这家伙结婚?是因为他老爸是想赶走自己的董事吗?”
“我想原因不在这里,你见到他就知道了,他很英俊,也很能干,既温柔又诚实,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只不过……有点特别。”晶婕的表情很复杂,像是困惑,也像是觉得好笑。
两人在会客室前与话中的亚历山大·杰弗逊撞个正着。看他那个样子,显然是匆忙赶来的。
“晶婕!你也来了?”
“好久不见了,亚历克。我听说你哥哥的事了,你一定很担心吧。”
“是啊。都已经这样了,洁思敏还要去?真是异想天开!我通知她可不是希望她这么做!”
近看亚历山大·杰弗逊,他是个高大、肩宽、体格好的青年。但也许是太过劳心了吧,端正的脸庞显得比稍早在通信画面上看到时更加憔悴。
那张脸一认出晶婕身旁的凯利,立刻出现不豫之色,年轻的表情中闪过敌对之意。
“你是库亚先生吧,幸会。我是亚历山大·杰弗逊。”他压抑住内心的不悦,低声说道。
“你好。”凯利回答,心里的感受却十分复杂。
因女人之事而遭到其他男人这种白眼,这不是头一遭。凯利变脸以前,长相可是俊美无比,因此这种事可说是家常便饭。美女们不甩自己的男人而迷上凯利,使得凯利被迫与这些男子决斗,这种事多得数不清,但这次状况却截然不同。
“洁思敏在哪里?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她才行。”
“她应该就在里面。”凯利指着会客室的门说。
洁思敏果真在房内等亚历山大,可能没料到晶婕和凯利也会一道进来,只见她略偏着头,似乎感到不解。
还没等她开口,亚历山大便撇下两人上前说道:“洁思敏,拜托你不要干这种傻事!就算你去又能如何?”
女王一听到这句话,明显地双肩无力一垂。
“你突然说要过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就为了说这个?”
“这还用说吗?为什么非你去不可?以小型艇来找‘朱砂’太乱来了,而且‘蓝色星云’封闭了不是吗?”
“‘朱砂’跳离这里的时候,那边是什么状况,我已经确认过了。亚历克,你听我说,我说能跳就一定能跳,女王蜂的性能就是这么优秀,那可是集全库亚技术人员之力的机体。”
“就算机体再优秀,你也只是一名弱女子呀!”
今天怎么净听到一些奇怪的话?凯利一面怀疑自己的耳朵、一面想。
为了确认,还掏了掏耳朵,但听得很清楚,看样子不是耳朵的问题。
他默默低头看晶婕,晶婕也无言地耸肩抬头看凯利,眼神彷佛在说“他就是这样”。
“绝对不行,我不能让你去冒这种险。你为雨果担心,我很高兴,但就算你能平安跳过‘蓝色星云’还有小行星带,也许你不知道,那里可是危险得不得了!要驾驶小型艇在那种地方搜索,你怎么办得到?不要说找到‘朱砂’了,我简直都可以看见你遇难了。拜托,危险的事就交给专家,你别乱来。”
“抱歉,杰弗逊先生。”
凯利实在忍无可忍,便打断了亚历山大的话,因为他实在听不下去了。
“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斟酌一下用词?再继续听这些羞死人的话,我可怜的心脏就要爆炸了。我现在就已经全身鸡皮疙瘩、头晕目眩,快昏倒了。”
这是凯利的肺腑之言,但遗憾的是,对方显然听不懂。
“你竟忍心让自己的妻子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亚历山大将矛头指向凯利。
“哪里的话,我巴不得她不要去。如果是平常也就算了,现在可不妥当,尤其是去开那架飞机。”
“一点也没错,那架飞机能够跳过封闭状态的‘门’,这个我明白。但是既然这样,找别人去开就好了,不必非要洁思敏不可吧!”
凯利无言以对,忍不住将眼睛眨了眨,但亚历山大似乎是认真的。
“你知道女王蜂是什么吗?”
“洁思敏专用的小型艇啊?”
“那不是一般的小型艇,那上面没有感应头脑,当然也没有自动回避装置,但最高速度可达一·七二VL。探测能力最少也有最新型采测舰的三倍。至于武装,则足以媲美联邦的驱逐舰。虽然老派得吓人,但同时也是最尖端技术的结晶,规格和现行任何机种都不同,却是一架货真价实的战斗机。除了这位女王,没有人会开。”
这回换亚历山大眨眼了。
“请不要和我开玩笑,那种战斗机洁思敏怎么会开呢?”他笑着摇头。
凯利眼睛睁得更圆了。
“你是说你不知道?这女人曾经从军,战斗机、机甲兵她都会开,而且是武器和格斗的达人,这些你都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洁思敏没有当过兵啊!”
“她从十五岁起,有十二年的时间都在军队里。”
亚历山大一脸怀疑凯利脑筋有问题的表情。他狐疑地说:“不好意思,库亚先生,我看是你搞错了。那段期问,洁思敏一直都在爱瑟西欧学院。”
那是一所名门女校,学生全都是共和宇宙数一数二的名门千金。
这回换凯利苦笑摇头。
“那就是另一个我不认识的洁思敏了。因为在这里的是腰间挂着维哥拉斯、能空手打倒巨汉的前联邦军库亚大尉。”
亚历山大还想反驳,但洁思敏抢先叹了一口气。
“亚历克,原来你到今天还相信,我从少女时代到我父亲过世,一直都在上千金学校?”
“嗯,因为……这是事实吧?”
“你父亲是这么跟你说的?”
“是啊,他说你一直在爱瑟西欧学习名媛贵妇应有的才艺。——不是吗?”
可能是终于发现事情不对劲,亚历克的语气没什么自信。
“原来如此,我总算明白了,怪不得你们父子从头到尾都把我当千金小姐看待。”洁思敏拚命忍住笑。
“你别笑,好好解释清楚好吗?难不成真有两个你?”
“是啊,真的有两个,只不过是书面上。就像你已经知道的,我在中央入伍,但是我父亲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临死之际将我叫回来,第一次安排我和董事们见面时,确实也是以‘一直就读于爱瑟西欧的女儿洁思敏’介绍的。当然,依我父亲的个性,他想必也动了手脚,弄得像洁思敏·库亚真的在爱瑟西欧就学一样。”
“真是天大的玩笑。就算要骗人,又何必要选这种离谱的设定?”
“天晓得,我父亲很喜欢恶作剧,大概是想跟董事们开个玩笑吧!但没想到他们竟然当真了。不久就办了那场介绍晚宴,看到我的那些上级将校都一个个昏倒,我还以为那个时候大家就知道我真正的身分了。”
“霍华就知道。”
“可是直到现在杰弗逊却还不知道,真是有趣,七个董事未必就团结在一起,你的话果真应验了。”洁思敏对丈夫粲然一笑,视线转向亚历山大。“亚历克,这是你的功劳,谢谢你跑这一趟.”
“洁思敏,哪有这样的?!”
“你回去告诉你父亲,他可能被排挤了,或者还有别的董事仍然以为我是千金大小姐?”
“有啊,还有温兹伯格先生。”
“哦?那真是好极了,我是很希望拉拢你父亲,最好还有你。如果你不介意我不是个名门闺秀,而是和别人结了婚、背着五十公斤的装备在热带雨林阔步,吃毒蛇山椒鱼也面不改色的人的话。”
“就叫你别提那个了!”晶婕大叫,然后叹了一口气。“杰姆,你每次都不把话说清楚,这下我总算搞懂了。我一直觉得奇怪,亚历克明明就不是笨蛋,怎么会把你当成娇滴滴的弱女子?可是亚历克,我也要不客气说几句,你也有问题。像她这样一个人,你真的觉得她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可怜的亚历山大被投以同情的视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凯利也苦着脸对洁思敏说:“你的举止是有多高雅,才造成这么严重的误会?骗人也骗得太到家了。”
“我可从来没有硬装过千金小姐。我在公众场合说话是会客气些,但在董事们面前向来就是用这种口气说话的。不过,我想在杰弗逊看来,大概觉得那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千金大小姐硬要出风头吧!”
真是令人背脊发凉。
凯利和晶婕一脸像咬到什么虫子似的神情,与心中的不快感搏斗,但洁思敏却愉快地扬声笑了。
“亚历克,那我也问问你好了。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子?”
“等等,先等一下……”亚历山大脑中似乎还很混乱,但他摇摇浅褐色的头,挺直了背脊。“不管你是从爱瑟西欧毕业,还是去从军,这些都不重要。我认为你是个英气勃勃的人,也认为你不像一般的千金小姐,真的。但是,我是因为你有自己的主张和思想,所以才被你吸引的,而你真的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是吗?”
“你还是没变,总是会说些让我很高兴的话。那么,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具有寻找‘朱砂’的专业知识和技术,这一点你能理解吗?把搜索工作全部交由旧式的埃阿斯的船,是非常没有效率的,你明白吗?”
“……”
“我并不是因为雨果在‘朱砂’上才要去的,我是认为这件事只有我办得到才去的。”平淡的语气中,充满了令人无法反抗的气魄。
凯利代替垂头丧气的亚历山大说:“的确没错,这件事只有你才办得到。现在的飞行员没有人学过如何驾驶没有感应头脑的完全仪器飞行。但即使是在这个前提之下,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去。医务长大叫,说你太小看怀孕了。”
怀孕这两个字不知对亚历山大造成多大的打击。
洁思敏对凯利正面注视自己的眼神毫不畏惧,她平静地说:“‘朱砂’上有三百多名员工,他们每个人都有家人。如果发生万一,向这些家人说‘我们尽力了’是我的任务。但是——”
洁思敏斗志湛然的双眼盯着凯利。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了之后。顺便再告诉你,向死者家属讲这种话,我可是一百万个不愿意。我不知道船现在在哪里,但是我一定会把船带回来的。”
“你要死是你的自由,但能不能请你别拖我的孩子下水?就算是种马,也应该有权要求这一点。”
“我不会死的,我和我的孩子一定会活着回来。”这句话像是对自己的宣言,也像是向凯利保证。
洁思敏的眼睛平常是灰中带蓝,但有时会闪着金光,现在正是如此。凯利很喜欢那样的眼睛。无论再华贵的衣饰、再奢豪的宝石,在这双眼睛面前都黯然失色。比起化着完美的妆、穿起正式华服时,这样一双眼睛凛然生辉的时候,不知美丽多少倍。这和晶婕甜美的魅力不同,是更加强韧、更加浩然,有如钢铁般的光。
“洁思敏……真的吗?你真的有小孩了……”亚历山大喘着气挤出声音。
“对啊,有必要大惊小怪吗?”
“你要开的那架飞机没有感应头脑……也是真的?”
“对,真的。”
“不行!你怎么能在这么重大的时候驾驶这种瑕疵品跳‘门’,太乱来了!”
晶婕也一脸悲痛地上前说道:“我也拜托你,这次你就别去了。医务长说得没错,你太小看怀孕了,就算你是体力怪物也撑不住的。还是你宁愿流产?如果是的话,我就不阻止你。可是你不是因为怀孕连酒都不喝了吗?你是打算要生的吧?”
“我当然要生,但是我拒绝对‘朱砂’见死不救。”
“可是……那艘船也许已经四分五裂了啊。”
“如果是,应该早就发现碎片了。首先,它消失的方式太过异常,不管是与陨石冲撞也好,坠落在小行星上也好,不可能连一句求救信号都发不出来。”
“你认为他们还活着?”
“我没有证据,只是凭直觉,所以我要去确认。”
在场与洁思敏认识最久的是晶婕。不知她从女王的神情中看到了什么,也许是明白女王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决心了吧。她抱紧了那具高得不像女人的躯体,抬头看着洁思敏的脸说:
“答应我,你一定会回来。”
“那当然,我还想看你下一部电影呢。”
那场面果然宛如恋人分离的场景。
而在场真正的前男友无法如此轻易被说服。
他惊慌失措地大喊:“晶婕,你胡说什么?你要阻止她啊!库亚先生,你也说说话啊!”
但是,凯利只是
定定地看看亚历山大,又看了看洁思敏。
“女王,你干嘛不和这人结婚?为一个琵琶别抱的女人如此担心的人实在不多,而且他也长得一表人才,虽然脑筋可能有点死……”
“问题就出在这里,亚历克真的很可爱,但是太梦幻了,看他至今仍相信我是个千金小姐就知道了。”
“这简单,只要给他一拳,他马上就会醒了。”
“我才不会毫无理由出手打人。”
“你明明就把我打昏了啊。”
“是你先对孕妇动手,那是当然的自卫。”
“少睁眼说瞎话了。不过呢,想动手确实是我失策,所以我不会再动手了。但我倒是想先问清楚,如果是这小伙子,他一定会开开心心当你孩子的父亲,你有什么必要特地设计陷害我?”
设计陷害这样的字眼,似乎真的惹火了洁思敏。
“这是对妻子说的话吗?”她皱起眉头。
“我想对丈夫直呼种马的人没有资格说别人。”
这下,夫妇开始互瞪了。
凯利无意轻易放过这个问题,但是,洁思敏也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只见她不耐地摇头:
“我一点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我刚才也说了,我不打算要你负任何责任。”
“多谢了,等你能考虑到别人被这样一句话应付的立场再说。”
“那你是要我怎样?宁愿我把父亲的角色强压给你?”
“我的疑问、生气的原因,都只有一点:你为什么会想生孩子?”
“好,我没辙了。要是你对我怀孕这么不满,就把那张离婚证书拿出来吧。”洁思敏绝望似的再次摇头,举起双手。
“嘿!种马用完了就丢?”
“我是想维持婚姻关系,至少也维持到当初约定的期限。但是既然你这么不满,那就另当别论。”
“也对,干脆就这么办吧!我开始觉得跟你耗下去实在很蠢。”
虽然夫妇吵架是狗也懒得理,但这当中完全没有感情可言,对话实在太过冰冷了。
亚历山大和晶婕也慑于他们两人的气势,不敢劝架。
“怎么回事?他们俩不是恋爱结婚的吗?”亚历山大显然非常吃惊,他困惑地低声问晶婕。
“这个……事情好像不是那么单纯。”
晶婕是真的不明白。他们之间全然没有新婚应有的甜蜜气氛,但又不像感情不好。
洁思敏破天荒的性格完全跳脱框架,但凯利度量大,能够容忍她。感觉得出他是十分感兴趣地看着洁思敏下一步会做什么,而且两人也意外地契合。问题是,他们并不是因此就水乳交融。
这时,伊萨多、普莉丝汀,以及海伦等负责公关造型的一干女性工作人员,神情严肃地来到会客室。每个人都忧心忡仲地望着洁思敏,但什么都没说,而是眼望凯利。那是无声哀求的眼神。
他们知道最后应该求助的人是谁,也知道如果真有人能说服洁思敏,那个人会是谁。
“姑爷……”伊萨多沉重地对凯利说。
但是,女王的丈夫不让他把话说出来。
“她不是他会听劝的人吧?”
“是……可是……”
“那就别白费唇舌了,她说会和孩子一起回来。这女人虽然机车,但从来没有食言过。既然这样,这次也应该会回来吧。”他的语气听来像是放任不管,也像是十分信赖。
两小时后,女王蜂维修完毕。
即使到了这时候,影响“蓝色星云”的磁爆依旧毫无停息的迹象,暂时封闭也仍未解除。
亚历山大坚持到最后,医务长也拚命劝退,但洁思敏却理所当然般穿着飞行服来到机库,一副谁敢阻挡我,谁就准备挨揍的气势。奉命行事到最后一刻的维修长也是一脸复杂的神情。
“总算压到三G以下,请千万不要乱来,因为你不是普通身子,回旋性能没有变,但绝对不能像平常一样。”
“别担心,这可是我的孩子,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流掉的。”
维修员一离开机身,洁思敏便对“库亚帝国”的感应头脑说话,因为机门的开关是感应头脑的工作。
“我要出去了,菲利克斯,开门。”
“请·稍候·机库内·还有·人员滞留。”这艘船的感应头脑是最新型的FER-X202,昵称为菲利克斯。
等到确认维修人员全部就安全位置之后,菲利克斯才打开机库门。
优雅的红色机身滑入太空。女王蜂和一般战斗机不同,搭载了跳跃“门”的重力波引擎。当然,也具有戚应“门”的状态的探测机。看到驾驶座前的仪表所显示的这些数值,驾驶座上的洁思敏露出无敌的笑容。她与“陨石眼”联络,告知即将跳跃至“蓝色星云”。
“陨石眼”的管制官吓坏了,“蓝色星云”的也是,双方半发狂地阻止洁思敏。
跳跃时若出事,不仅跳跃的太空船会四分五裂,也会对双方的“门”带来巨大的损害。只要出一点小错,连“车站”都会变成宇宙尘。
纵使对方是库亚财团的总裁,也不能发出通行许可。他们声嘶力竭地解释硬闯封闭状态的“门”是多么危险,但一旦了解到洁思敏的意志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蓝色星云”吓得准备逃跑。
“车站”具有一定程度的移动能力,这是为了微调坐落在“门”上的位置,才设置了推进机关。但若是移动不当,“车站”本身的建筑物可能会挡住“门”。
“‘蓝色星云’!不许动!”洁思敏察觉“蓝色星云”的意图,朝通信机大吼。
女王的一声大喝,让管制官们吓得不敢动,几乎是以哭声泣诉:“可、可是,库亚夫人,太危险了!”
“吵死了,一眨眼就结束了,把眼睛闭上。”
“怎、怎么可以……”
除了可怜,没有别的话能够形容这两站的管制官了。“蓝色星云”的管制官颤抖着向天祈祷,而交通量更大的“陨石眼”管制官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忙着赶办手续,要其他线路暂停通行。
于是,在“库亚帝国”船员们紧张的守候中,女王蜂朝着“陨石眼”挺进。
“车站”有如一个铁丝制成的球体,在宇宙中明晃晃地发亮。红色机身穿过其中的缝隙,笔直地朝着已封闭的路线笔直飞进去。
机身与“陨石眼”重叠的那一刹那,女王蜂的身影便自莫纳顿星系消失。
约莫一拍之后,距离十多光年之遥的“蓝色星云”管制官喘着气说:“……确认通过!”
这一刻,“库亚帝国”上上下下一起叹了一口气,这是安心的叹息。
“洁思敏,听得见吗?”船长立刻与女王蜂取得联络。
“听得见,感应良好。”
现在回答还能立即传达,但是随着女王蜂逐渐远离“蓝色星云”,双方的对答的时间落差将越来越大,因为埃阿斯与“蓝色星云”之问的对话就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落差。
“一觉得情况不对,请你绝对不要勉强,要老老实实在埃阿斯降落。”
“我知道。那么,我这就要去搜索了,我挂了。”
船长也向埃阿斯分部与负责搜索的船只发出通知,告知对方洁思敏已朝他们飞过去。
洁思敏准备沿着“朱砂”预定飞行的航道前往埃阿斯,因为放慢了速度,到小行星带的时间约两小时,抵达埃阿斯约十六个半钟头。
“你认为找得到吗?”在舰桥的亚历山大不安地问船长。
搜索时间拖得越久,对洁思敏的身体造成的负担越大。话虽如此,若没有相当的成果,那位女王是绝对不会回航,也不会在埃阿斯停靠的.既然如此,就只能祈祷“朱砂”早一刻出现——就算是残骸也好。
但是,戈德曼船长也以不肯定的神情摇摇头。
“这一点我实在不敢说。虽然我也认为若是女王蜂的探测机,或许很有机会……”
“洁思敏能够那样跳过去,这艘船……还有我搭来的船也是,都只能在这里等吗?”
“很遗憾。”船长简短的回答中其实百戚交集。
人类前进太空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如今,人类居住的行星已超过两百个,也能在瞬间移动光波要花数百年才能抵达的距离。
将人迹未至的宇宙“开拓”到这个地步的自信,以及纵使如此宇宙仍决不会让人们顺心如意的现实,两者之间不断拉锯。
“我们的祖先早在遥远的过去便发现了‘门’,距离马克斯·库亚首次开发出‘车站’也已超过五十年了。如今,每个人都能轻易利用这些作为交通路径,但其实我们对‘门’仍旧几乎一无所知,只是懂得辨别出什么状态才能够安全跳跃,而加以利用而已。而安全与否则由感应头脑来判断。换句话说,当感应头脑作出无法跳跃的判断,我们是无法叫感应头脑翻案的。虽然可以让感应头脑停止活动,以手动跳入门中,但这是自杀行为。”
“可是,那架飞机能跳啊!难道没有其他办法吗?好比准备同样的飞机。”
船长缓缓摇头。“亚历山大先生,若您认为只
要让一千吨级的战斗机装载重力波引擎,任何人都能够做出相同的事,那您就错了。那是要跳跃无法跳跃、处于封闭状态的‘门’,做不做得到,端看个人的技术。”
“您的意思是说,驾驶必须具有高度的技术?”
“只是普通高明是不够的,那已经是神乎其技了。洁思敏已经到达言语无法形容的境界了。”
感应头脑判断是否符合跳跃所需的条件,依照的是过去的资料,而且只有在判断为安全时,才会答应跳跃。
换言之,若判断的结果不是“绝对没问题”,是不会动的。
但是,既然通信波能够通过,“门”就不是完全封锁。洁思敏便是在如此不安定的门当中,找出能够强行跳跃的缝隙,乘隙而入。
“如果只会灵巧地驾驶飞机是办不到的,与‘门’的时机吻合非常绝妙。一般人想照做,立刻会粉身碎骨。”
“那么,要等到什么时候,‘门’才能恢复到我们也能够跳的程度?”亚历山大再度叹息。
“不知道。”虽然令人丧气,却是实话。
戈德曼船长想让“库亚帝国”靠港,既然磁爆没有停歇的迹象,就没有必要让船随时处于发动状态。
船长指示机关长熄火之后,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最好别这么做。”是凯利。
只见他说声不好意思,走上前来,与机关长联系。
“不要停靠。很抱歉,让船处于随时可以发动的状态。”
舰桥里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发出这类指示是船长的权限,尽管凯利也被赋予了与船长同等的资格,但他至今从未有过如此逾越的行为。
确认机关长了解之后,凯利回头对船长问道:“你反对吗?”
戈德曼船长是个思虑周密的人,因此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
他略加思索,问道:“可否请教理由?”
“靠港熄火的话,再发动得花上一点时间吧。我觉得这点时间也很宝贵。最好是维持在随时可以飞的状态。”
“库亚先生,如果能够的话,我们现在已经跳往埃阿斯了。但是磁爆不停,我们也束手无策,这一点您明白吧?”
“我知道。总之别熄火,就算是那种女人,好歹也是我老婆。要是发生万一,我得赶过去。”发出这番豪语之后,凯利离开了舰桥。
亚历山大随后追上来,他在通路上追到凯利,问道:“不好意思,库亚先生,你说的万一是什么意思?”
“所谓的女王,是按兵不动,最后才出马的人才对,但那家伙却是一马当先地向前冲,真的很不适合当巨大财团的总裁。”凯利耸耸肩,自言自语般说道。
“你是想说,你才适合?”
“不,我比她更不适合。你为什么不和那女人结婚?”
“你说这种话,不觉得讽刺得过火了吗?”亚历山大似乎真的被这个问题惹火了。
“那真是冒犯了,怪都怪我不是想结婚才和她结婚的。”
“很不巧,我就是很想和她结婚。”年轻的脸颊染上愤怒之色,亚历山大大声说道:“洁思敏不肯答应我的求婚,她选择和其他男人——也就是你——结婚。因为这是她的选择,我只好放弃。但是,你这一向以来的言行令我无法理解。就算她曾经从军,就算她会开战斗机,但库亚财团总裁这个负担对她一人来说太沉重了,她需要有人支持。而这个任务当然就应该由身为丈夫的你一肩挑起,不是吗?”
凯利叹了超特大的一口气,怀着深深的同情,俯视陷入可悲恋情的青年。亚历山大个子很高,有一百八十几公分,但凯利还是比他高得多。
“你们父子俩都有乱视?”
“啊?”
“你们怎么会把那女人当作那种……‘我看起来虽然坚强,但其实我是个柔弱无依、需要人家保护的女子’?我真的不懂。不说别的,这样对她很失礼吧?”
“保护女性本来就是男人的职责。”
凯利又叹了一口气,露出难以形容的苦笑。既然对方都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种话,他也只能笑了。
“如果说那女人是女人的变种,那你就是男人的变种。或者是因为年龄的差距?我本来还自以为年轻,现在却突然觉得老了好多。”
亚历山大实在太年轻、太专情了,就连自己眼里看来都是如此,凯利可以轻易想像那女人是怎么看这个青年的。
同时,也猜得出她为何不选择这个青年。他虽然是个好青年,给人十足的好感,但要作为她的伴侣就太稚嫩了。
亚历山大直视着凯利,又投下一颗年轻人专属的纯情炸弹。
“你真的爱她吗?”
饶了我吧!凯利真想仰天长叹。这家伙的确是变种男,错不了,是凯利未知的种类。否则,怎能吐出一句又一句令人不忍卒听、肉麻到家的话?
“杰弗逊先生,这种事情是不能当着别人的面问的,至少以我对常识的认知是如此。”
“我知道这侵犯了隐私,但我认为我有问的权利。一直到今天,我都以为洁思敏和你是相爱结婚的。既然如此,我也只能死心。但是如果洁思敏爱你,你却不爱她的话……”
“你就要跟我决斗?”
“若是你执意如此,我理当奉陪。”
凯利不由得呻吟着盖住自己的脸。这家伙连玩笑都不能随便开。
“我说呢,杰弗逊先生……”
“亚历克就行了。”
“那么,亚历克。我告诉你,突然被求婚而大吃一惊的人是我。”
“那一定是因为她很爱你。”
“不、不对,绝对不可能有那种事。那女人打从一开始就是在物色‘丈夫’,她已经把条件都设定好了。我——我的某些地方——只是刚好符合了她想要的条件,只要是符合条件的人,谁都可以。”
“洁思敏选人不会那么随便,而且如果真是那样,你为什么要和她结婚?”亚历山大缓缓摇头。
“因为我欠她的。”
“啊?”
亚历山大还以为听错,直觉地发出疑问,但这时候凯利脸上已经露出装傻的笑容,令人捉摸不定。
“只不过,明明还有很多男人也符合条件,为什么偏偏挑上我呢?我也很好奇。等那女人回来之后,我再好好问她吧。”
“你这是什么风凉话?‘门’的事我虽然不懂,但你是专家吧?”
看他一副想质问凯利明明是专家却什么忙都帮不上的样子,但凯利摇摇头。
“想找到‘朱砂’不是我的事,是她的。她也没有叫我帮忙。”
“她没开口你就袖手旁观?”
“不要找我碴,她是把这件事当作自己的任务才去的。而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等侯她平安归来。尽管女王亲自出马,我们却得乖乖在这里等,这种情况完全颠倒过来了。”
“所以我们一定要做些什么啊!”
“那女人再怎么没常识,现在也不是普通的身体,不必担心,她不会乱来的。”凯利轻轻拍了拍苦恼的亚历山大的肩膀。
话虽如此,想起接驳船那可怕的驾驶情况,凯利还是忍不住想缩脖子。
留下似乎还有话要说的亚历山大,凯利回到与洁思敏争吵的那个会客室,在一张气派的长椅上躺下来。
凯利什么都没碰,通信终端机却发出声响启动了,空间萤幕上映出了戴安娜的上半身。
“你不必跟她一起去吗?”她以难以形容的表情俯视着躺在长椅上的凯利,说道。
如此单刀直入的说法,令人不由得苦笑。
“我想最好不要引人注目,一般封闭状态的‘门’是跳不过去的。”
“是啊,除了你以外,一般是这样没错。”
凯利耸耸肩,干脆地点头。
戴安娜目前正在这艘船的机库中。外装改过,更名为“帕拉斯·雅典娜”,船籍和船主也登录为艾德米若的库亚财团,但这正是纵横宇宙的海盗们谁也无法拦住的海盗王的船。
他和袭击商船的大海盗不同,麾下没有半个人、没有地盘也没有据点,但非法纵横太空的男子们仍如此称呼凯利,怀着敬畏之心,如此称呼这位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人。
然而,戴安娜没有再说下去,凯利也没说话。
笼罩着船内的沉闷空气随即就被打破。
洁思敏有联络了。
“出了点问题,帮我接维修长。”她是这么说的。
舰桥在立刻联络维修长的同时,也询问是什么状况。
对此,洁思敏只说了一句话:“无法减速。”
听到这句话,不用说,维修长当然是大吃一惊。
“这是什么意思?”他大叫道。
对此,洁思敏的反应平淡得令人吃惊。
“我试了好多次了,速度一点都降不下来,这种状况只能判断是反推进引擎全都挂了。更糟的是,方向控制没问题,但推进机关本身也停不了。你到底是做了什么维修?”
维修长发抖的手抓着头。
“谁会做这种要命的维修?这叫作故障!你怎么不回来!
警报器应该一直响才对!”
“没有响。我也以为如果是故障,它会照实显示,但却哼也没哼一声,所以才奇怪。总之,我先把我这边的状况传回去,你帮我判断是哪里出了毛病。”
脑门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维修长立刻紧急呼叫整组维修人员。才刚完成一件大工程,正摊尸似的小睡的他们被无情地叫起,聚集在一起。
船底有一区是维修组的地盘,这里是他们的圣城,不是维修组组员不会走进这一区。狭小的房里摆满了一排又一排各式精密机器。
但是,看了女王蜂送来的种种画面和数值,包括维修长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脸大惑不解。
“怎么回事?仪表完全正常啊!”
“主反推进引擎、副引擎、左右翼引擎、完全核融合炉,和马力调整扇都没有异常……”
“却无法减速?”
“不但无法减速,连推进器也关不掉。”
维修长与组员铁青着脸,凝视显示女王蜂状态的画面,想找出故障的原因,却连故障本身都找不到。
“这很奇怪。就我们所看到的,机身本身完全没有问题,异常探测系统一直保持沉默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么一来,就代表实际上故障并不存在,可是却不能减速?”
“会不会是洁思敏弄错了?”
“不,也许是异常探测系统故障。”
“别傻了!这才真的不可能。”
维修陷入大混乱。就像没有不会犯错的人一样,也没有不会故障的机器。他们深知这一点。
但是,故障有故障的样子,目前的状况远远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但是,找不出原因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要是洁思敏的话是事实——无法减速,推进机关也无法关闭——这就代表女王蜂将持续进行半永久的飞行。
此刻,女王蜂正以每秒超过四千公里的速度飞行,在这种超高速之下飞行却无法减速,也停不下来。在无重力航行中——而且是以巡航速度航行的太空船无法减速,相当于在重力圈内的飞机引擎停止。
亦即——大事故!
一般远洋型太空船遇到这种状况,感应头脑会将问题修复,如果是一般战斗机,在丢弃所有燃料之后,利用紧急停止系统也能够将速度减低。
但是,女王蜂却不属于这两者。
维修长拭着汗,对通信机发话:“洁思敏,老实说,我无法理解现在女王蜂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我一定会设法解决的,你先待在那里不要动。”
无论是要找出故障所在或是解决问题,都需要时问。因此双方距离若再拉远,通话就更困难了。为了顺畅沟通,维修长希望洁思敏尽可能待在“门”附近。
但是,洁思敏的回答却出乎意料。
“反正不能减速,去和回来都一样。我要照原订计划驶向小行星带,找出停止方法之后再跟我联络。”
话声从通信机传过来的同时,维修长立刻悲痛地大叫:“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状况?这不是担心别人的时候!你自己的性命有危险!开着无法减速的飞机闯入小行星带,简直太乱来了!”
一点也没错。
舰桥沉重的气氛,刹那间转为紧绷。
由于“库亚帝国”的通信结构是由舰桥接收外部通信,再连接至船内各部,因此这段对话舰桥上的人部听到了。通信长、主任航太士与舵手脸色发白,船长与副船长也是一脸紧张地凝视着内线画面中显示的维修组的状况。
再怎么想,维修长的意见都是对的。
船长正想开口劝洁思敏,却有另一个声音插进来:“你这混帐,在找出哪里故障以前,你就先在那里飞。你飞一分钟就会多出零点八秒的时间差,要是让你飞到小行星带,就算知道怎么修,告诉你也要花上两分钟,太浪费时间了。”
聚集在船底的维修组和舰桥都吓呆了,但女王不服输,反驳道:“我本来就是为了找‘朱砂’才到这里来的,一直在原地打转算什么?”
“所以啊,又没有人叫你别找,反正你那架飞机多半一下子也修不好,不如这样吧,等确认故障出在哪里之后,你再朝小行星带飞。这段期间我们讨论怎么修理,就不会浪费时问了。”
女王蜂传来的通信只闻其声,看不到驾驶的模样。即使如此,洁思敏笑着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
“这次换你来阻止我了?”
“不能动弹的人就少嚣张了,什么时候开始情况不对的?”
“加速到巡航速度之后,有陨石飞过来,我想稍微减速躲开,反推进引擎却没反应,害我只能靠操舵来躲。”
“舵没事吧?机体控制呢?”
“没问题,都可以自由操作,只有减速所需的部分全都像死了一样。”
“燃料控制系统怎么样?”
“不行。我试着干脆把整个KS停掉,但不管是驾驶控制还是紧急停止都不管用,燃料供给本身本来就无法调节,我拚命叫它停,它却拚命把燃料往里面送。”
“所以只有继续飞这件事没问题?”
“对,而且是全速前进。”
“我明白了,我再跟你联络,现在先待在原地。”
“了解。”
挂断通信的同时,凯利修长的身子就出现在维修组的圣城。看样子,他是边走边透过手上的通信机说话的。这位副总裁正如他自己所说,完全不浪费一丁点儿时间。
“好特别的故障啊。”他凝视着浑身被冷汗湿透的维修长,说道。
凯利的话是什么意思、所指的是什么,维修长再清楚也不过。
“绝不可能有这种事!”维修长大口喘气,摇头说道。
“让我们正视现实吧。就单纯的故障而言,这也未免太巧了,要不要问问菲利克斯?这类意外自然发生的机率究竟有多少?我相信一定是低得令人不敢相信。”
“库亚先生,你说得的确没错,这不是意外,这种要命的故障不可能会自然发生,显然是人为的。在这种情况下,也难怪你会怀疑我和我的部下动了手脚,但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要是你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那就叫保安人员来把我们关起来仔细调查!”维修长像头发怒的猛犬般低吼,目发异光,瞪着凯利。
维修长对自己以及全体部下的清白坚信不疑,凯利朝着他平静一笑。
“把你关起来,那谁来救那女人?你不必这么大声吼,我也不认为是你们干的。在那仓卒的两小时当中,谁有本事动这种手脚?”
“可、可是,库亚先生,女王蜂的维修全都是由我们负责的啊……”一位年轻的维修员代替脸胀得通红的维修长,吞吞吐吐地开口。
他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自行认罪。女王蜂可说是洁思敏为了自己好玩所制造的特别飞机,全宇宙就只有这独一无二的一架。当然,引擎、其他规格与内部构造,均与现行飞机不同。除了自己人以外,还有谁能对那架飞机动这种手脚?
维修人员彼此以不是滋味的眼神观察同伴,但眼睛一对上,却又立刻闪开。还是凯利的一句话打破了这尴尬万分的气氛。
“这时候去想是谁干的也没有意义,问题是要怎么停止这种状况。所以,我要反过来请教你们这些专家,要动什么手脚,才会导致这种奇异的现象?”
维修人员一度陷入沉默,露出思索的神情,但却又立刻一齐开口。
绝大部分都是力辩在刚才的冲刺作业当中,自己负责的部分完全没有异常,但这也是绝佳的参考。
其中一人认为要在推进机关和反推进引擎上动这种手脚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这么做会使异常采测系统大响特响。于是有人质疑异常探测系统是否被动了手脚,以至于不会作用,但这一点遭到其他大批维修人员的一致否决,因为若动的是如此精细的手脚,再怎么样他们也不应该看不出来。
有听没有懂的专业术语一一冒出来,但每个都遭到否决。凯利默默听着,即使是在这短短的激辩当中,也感觉得出要在机身上加工,而且不令人发现是极其困难的。他得到的印象是,维修人员本身就是这么认为的。
“电算机呢?”凯利偏着头,问道。
女王蜂没有搭载感应头脑,而是采用电算机作为心脏来管辖一切,诸如控制机身、探测机器、武器等。当然,这东西的故障也必须考虑在内才对,但凯利一提,原本议论纷纷的维修人员却顿时闭上了嘴,全体人员一脸难以形容的神情。
维修长干咳了一声,不知为何露出一脸苦相。
“是啊,看来确实也只有那个了,喂……”
维修长这一叫,好几个人神色紧张地去操作一台仍未启动的机器。房里的检测机器几乎都在运作中,只有这一台连动都不动。维修人员一一启动这台机器。没过多久,整个房间便成为一座巨大的机器,开始运转。
凯利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操作。
他看惯了感应头脑的思考模式,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别人接触电算机。也难怪,因为这东西几乎算是骨董了。但如果只是个骨董,那女人不可能搭载在她的爱
机上。
这恐怕是宇宙唯一一台最优秀的骨董,而且是精密得吓人、性能高得吓人,专为女王蜂而设计的。
电算机与目前太空船所采用的人工脑——感应头脑最大的差异在于,感应头脑会对下达的命令的整合性加以判断。
例如接到“五分钟后自爆”的命令,电算机无论置身于什么状况都会在整整五分钟后自爆,但会回嘴说“船内还有·人类。五分钟之内·无法避难。因此这道命令·无法执行”的,就是感应头脑,设定以人命为第一优先,才会有这样的状况。
相对的,电算机不会选择命令自己的人或命令的内容。只要程序对了,无论是谁下的指示,无论再怎么不合理的命令,电算机都会接受,并忠实地执行。就算这道命令是麻痹减速柜关装置,也照做不误。
果不其然,着手调本电算机的维修人员,几乎立刻发出惊呼。
“维修长……不得了了,请看!”
画面上陆续出现又消失的一排排记号意味着什么,身为外行人的凯利看不懂,只见维修长的脸色大变。
“这是什么?怎么回事!”
“突触断了!”
“总不会全部都断了吧?全都断了吗?”
“请梢等!”
每个人的话声都已化为哀号。
随着工作人员显示出种种资料并加以对照,室内的气氛也跟着转为绝望。
“……不会吧?”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
“慢着,这么说……”
“是啊,真的就是……”
后半几乎都是叹息,声音低得有如窃窃私语。
凯利制造了一点声响,吸引他们的注意。
“各位,不好意思,请别忘了这里有个外行人,别自顾自在那里恍然大悟。”
“至少……我们已经知道原因了。”维修长转过身来,脸色发青。
“麻烦尽可能简单明了地告诉我。”
维修长的说明很简洁,换句话说,就是神经没有联系起来。假如用来减速的反推进引擎是手脚的话,对手脚下令的就是身为头脑的电算机,手脚和头脑都没有异常,是完全正常的。但是,连接这两者的神经部分却……
“断了?”
“不,严格来说,并不是物质本身没有连在一起,应该是电算机……头脑没有将命令传给手脚。”
洁思敏在驾驶座上作出减速的指示,电算机的任务便是依照这些指示启动反推进引擎。然而,目前女王蜂上很可能被设下了其他的命令,有另一组别的命令插了进来,命令在一定的条件下——恐怕是到达巡航速度之后,“不得接受减速指示”。结果,减速所必须的反推进引擎得不到启动的指令,一直保持沉默。
“为什么出发前没发现?”凯利惊讶地问道。
“请别强人所难,电算机不会自行申告,再说这也不是故障,而是刻意输入错误的命令。”
这便是人类舍弃电算机的原因之一。电算机不像感应头脑,不具有判断能力,一道命令欠缺整合性、依令行事会对驾驶造成生命危险,这些事情电算机当然也不懂得判断。
凯利偏着头,提出当然的疑问:“有人对那架飞机的电算机动了手脚,这点我明白了,但是有这么严重吗?我们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不是只要重新下令,叫电算机正常运作不就好了?”
对下达的命令无条件地接受,这反而是电算机的优点。但是,针对凯利这个疑问,所有维修组的人员却报以令人窒息的沉默。
“先生,我想您也知道,现在人们已经不再生产控制战斗机用的电算机,也没有人在用了。这已经超越旧式,是完全失传的技术。你叫我们修,可是我们对这个本来就是外行,其实就连解读仪表上的数值都很勉强,老实说,我们根本不懂。”
“也就是说?”
“这不是由我们负责的,能够修理的人——负责管理电算机的人,现在不在这里。”
“那在哪里?”
“女王蜂的驾驶座上。”
“这么说,是那女人自己让自己的飞机故障?这怎么可能!”凯利不由得张大了眼睛。
“废话!”维修长再度喷火。
他大概想说现在不是要嘴皮子的时候。
凯利稍加思索,说道:“如果是她,就能修好?”
“当然。但是没办法从驾驶座上修,因为输入终端机在这里。”
“那么,和那女人通信,你们再照她的指示来修,行得通吗?”
“先生,我们没办法分析。现在,我们知道那架飞机的头脑正依照错误的命令运作,但是,如果不先弄清楚那是什么种类的命令,又隐藏在系统的哪一个部分,是没有办法请示指令的。”
凯利轻轻摇了摇头。
事情变得很麻烦。
凯利当场与舰桥联络,要求与女王蜂通信,通信机立刻传来洁思敏的声音。
“女王蜂。是海盗吗?”
“事情麻烦了,故障的部分是你负责的。严格的说,那不算是故障……”
听到这里,洁思敏似乎就明白了。
“机体本身没有异常是吧?”
“维修长以性命发誓说没有,至于解决的办法,就是逮住在女王蜂身上作怪的犯人,我想这犯人应该知道怎么修,你认为呢?”
“你现在要去找犯人?”
“你别管这么多,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了。如果抓到犯人,问题能解决吗?”
“很难说,如果单单只是命令的话,是可以事先写好的。犯人可能只是输入而已。”
“你是说,很有可能逮到人一看,哎呀呀,竟然是个大外行?”
“大概不会完全外行,但很有可能不了解详情。最保险的做法是让实际下手的人被抓到也招不出个所以然来。再说……认定犯人在船内太莽撞了,这类的命令可以一直潜伏到时机来临为止。”
维修组脸色更青了。
有人喘息般喃喃说:“要是装了感应头脑就好了,那就不会出这种事……”
多半所有人都这么想,但如今再说这些也无济于事。同样地,责备洁思敏为何至今没发现自己的飞机被动了这种手脚,也没有意义。
凯利不想讨论这种无谓之事,他完全是冷静地筹划对策。
“我明白了。那么就得另外想办法。所以,第二个解决办法来了,再怎么老旧的技术,总不会全天下就只有你会。共和宇宙这么大,应该还有别的专家吧?”
“当然。这门学问虽然不实用,还是有一些人当作兴趣在研究。”
“这些人当中,有能力修改女王蜂的电算机,又愿意帮你的人是谁?”
“尤利卡。”洁思敏毫不犹豫地回答。“尤利卡·科恩博士。他住在艾特瓦,克蓝奴乙星系。”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接那位博士。这段期间你就去找‘朱砂’吧。”
维修长吃惊得几乎要跳到天花板了,维修人员也同声哗然。当然,舰桥也发出无声的悲鸣,但通信机却传来洁思敏的笑声。
“有一个这么明理的丈夫,我好高兴。”
“但是,只能到我带回博士为止,一回来你就要先中断搜索,以停住女王蜂为优先,不知找不找得到的‘朱砂’是在其次。等我回来,你就要听从我们这边的指示,知道了吗?”
“非常清楚……海盗。”
“什么事?”
“你真体贴。”
凯利挑起一道眉,恶作剧般笑着回:“你现在才发现?”
“不,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所以更觉得遗憾。我很喜欢你,一想到也许你讨厌我,就觉得非常难过。”
“你在说什么啊!我可没空陪你抬杠。”
“怎么这么说,我可是认真的。”
“那就更糟,我挂了。”
这种对话,真教人怀疑她到底懂不懂目前的状况。
通信一挂断,维修长便大惊失色地追着凯利问:“你疯了?你叫她开着那架半身不遂的飞机做什么?”
“既然舵和动力都正常,就不叫半身不遂,虽然停不住是有点问题……”问题不止一点点,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问题,但凯利笑着说:“来回克蓝奴乙要八个小时。反正目前又不知道该怎么停住,叫她别去,她也不会听的。”
“这……话是没错,可是……”
凯利制止了无法接受这种做法的维修长,与舰桥联络。
“船长,你都听到了,麻烦航向克蓝奴乙。”
“库亚先生,本船已经出动了,将于两分钟后进入门。”
不愧是戈德曼船长,马上就明白该做些什么。
凯利报以微笑,挂断通信后,以认真的眼神望着维修长。
“虽然洁思敏那么说,但在女王蜂身上动手脚的犯人还是有可能在这艘船上。如果在的话,那么这家伙就是潜入这个房间来作怪的,是不是?”
“实在惭愧……”维修长一个劲儿喃喃说着。
“虽然不知道是谁,可是怎么会……我连作梦都想不到竟会有如此恶毒的手
段。这话听起来也许像藉口,但我想不只我,恐怕连洁思敏也没想过吧。”
“这个房间是自由出入的吗?”
紧张的维修人员们一齐点头。话虽如此,除了维修人员以外,其他人根本不会有事进来。
资讯管理部和武器管理部基于保全设有进出管制,但这个房间有的只是各种检查机器而已,没有理由管制人员进出。不要说人员识别认证了,连监视系统都没有。只要趁着维修人员不在,任谁都可轻易潜进来。
问过菲利克斯,他的回答是,既然没有设置人员监视进出房间的“眼睛”,便无法断定有谁曾经进去过。
凯利仍要求过滤出最近一次女王蜂飞行后曾进出这个楼层的人,但要找出犯人显然困难重重。
无论如何都需要科恩博士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