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组赶到时,驾驶座上的洁思敏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了。
医疗组判断埃阿斯的医疗设备不足,将洁思敏放入联络艇,立刻返回轨道上的“库亚帝国”。
洁思敏直接被送入医务室,医疗用的自动机器人灵巧地将昏迷的洁思敏的飞行服脱下,但那飞行服的长裤内侧已是一片血红。
这是医疗组担心的最糟情况。
此时,做丈夫的凯利当然会被叫来。
“她那么乱来,会演变成这种状况说是理所当然……”
“流产了?”
“不,还没有,虽然还没有,但老实说,没有流产反而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凯利心想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医务长一脸严肃。
“本来早就应该流产的,恐怕是洁思敏本人的意志压下来了。”
凯利傻了,讶异地问:“很不巧,我没怀过孕,将来也没有怀孕的打算,请你解释得让我听得懂。有这么简单就可以靠自己的意志挡住流产吗?”
“当然没有,所以现在的状况令人非常为难,才会请你过来。洁思敏的胎儿目前是怀孕第十或第十一周,就算先由母体取出以人工胎盘接绩,恐怕也成长无望。话是这么说,如果直接留在母体里,当然,恢复安定的可能性也不是零——虽然不是零,但是会对洁思敏的身体造成莫大的负担。”
“医生的通病就是什么事都不说清楚,你到底是想叫我怎样?”
此时,贝克医务长拿出了一般医生所没有的坦率,逼凯利作出决定。
“要继续怀孕还是放弃胎儿,由你来决定。现在中止的话,洁思敏就安全了。如果继续,顺利的话双方都能得救,要是不顺利,还是会流产,而且到时候还会危及洁思敏本人。”
“你的说法也太笼统了点吧?”
“医生能够做的事情很有限,有限得令我们惭愧,在基因操作治疗和人工器官的运用方面,技术确实进步很多,但尽管医疗技术有长足的进步,但医生还是不能给绝对的保证。到头来,一切都要看本人。”
“说了半天,你的意思是你认为最好是中止怀孕——也就是人工流产比较好?”
医务长摇摇头。
“这不是哪个好的问题。我说了好几次了,没有流产简直是奇迹。”
“噢……”
凯利稍微想了想。他本来就不想要孩子,甚至没想过世界上会出现自己的孩子这种生物。至今交往过的女子,每个都是成熟的大人,这方面的措施做得很好,凯利本人也谨守男女交往的礼仪。他向来与众多美女干干净净地来往,干干净净地分手,和洁思敏之间也打算这么做。
仔细想想,这次怀孕本来就是个意外,而且母体与胎儿相比,以母体优先是常识。
这正是个好机会,凯利心想,就拿掉小孩吧。
然而,孕妇本人却不同意男子们的这个意见。
“以胎儿为优先。”被自动机器人换上睡衣的洁思敏不知何时恢复意识,在诊疗台上以双肘撑起上半身。
那双眼睛闪着金光。
“你不能起来!”医务长连忙制止。
但洁思敏不听,凛然说道:“阿诺,我绝不许你人工流产,要以胎儿为优先!”
“别胡说了,你的身体撑不住的。”
“不要管我,我叫你救胎儿!”
“洁思敏,你不要激动——镇静剂!”
然而,这名孕妇根本不让送镇静剂来的自动机器人有任何靠近的机会。
她仰躺着,从睡衣衣摆闪出来的脚跟一下把机器人狠狠踢开。
可怜的自动机器人——少说也有七十公斤——在这一击之下,整个翻倒,唯有车轮脚在半空中空虚地转动。
“不要乱来!会再出血的!”医务长不由得掩面叹息。
不幸的是,对这位女王来说,这么一点小事根本不算乱来。证据就是,她虽然踹出在这毫不留情的一腿,但却没有试图从诊疗台上弹起来。她很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
只不过,一双眼睛有如被逼上绝路的野兽一般,精光四射。
人类医生和护士慑于这惊人的气势,不敢靠近,只能在远处观望,谁敢硬上,后果可想而知。自动机器人只是翻身倒地就算了,自己肯定会昏倒。
但是,不能置激动的患者——无论那是多么令人匪夷所思的患者——于不顾,最后是由医务长本人抱定必死的决心来劝洁思敏。
“身为医生,我也很希望保住胎儿,但是流产防止剂没有效,再继续施打,你本人会有危险。现在虽然勉强维持住胎盘,但也已经快到极限了。”
但是,他的举动显然有些失之轻率,来到诊疗台旁的医务长,胸口被洁思敏猛地一把抓住。
“给我听清楚,孕妇本人的意愿是以胎儿为优先!谁敢给我打镇静剂,等我醒来要是孩子不在了,到时候就等着瞧!我会把你的鼻子剜下来,塞进屁眼里!”她维持下半身还留在诊疗台上的状况,光靠臂力绞紧了他的领口。
“冷……冷、冷静!”医务长说不出第三个字,他的脸色转成酱紫色,嘴巴只能开阖,发不出声音。
把这一幕全部看在眼里的凯利叹了一口气,从医务长身后疟近诊疗台。
尽管凯利身高极高,存在感十足,但行动却令人浑然不觉。他轻描淡写地用手刀往洁思敏的脖子击落,当场就是一剂立即见效的镇静剂——而且是强力的。
要害遭击的洁思敏立刻昏过去,失去支撑的身体无力软倒,红发的那一端眼看着就要往地板上倒。
凯利的手臂立刻稳稳接住了她的身躯。
总算从老虎钳般的手中解脱的医务长瘫坐在地上,按着喉咙吁吁喘气,但一看到昏迷的洁思敏和抱着她的凯利,便睁大了眼。
“你……你太乱来了……”
“要是我不出手阻止,你已经被勒死了。”凯利抱起沉重的身躯,让她照原样躺好在诊疗台上,一面说:“既然她本人都这么说了,就以保住胎儿为目标进行吧。不然我和你都要跟自己的鼻子说再见了。”
“是啊……”医务长憔悴地点点头,摸摸喉咙。
凯利正想离开医务室,却想起洁思敏的亲卫队正在外面等着,要是再被她们问东问西还得了。
仔细想想,洁思敏就不用说了,自从离开艾德米若以来,凯利根本没睡,而且一直从事着耗神的工作。尽管凯利本人的体质强壮异常,对体力也有自信,但他毕竟不是戴安娜,是活生生的人,凡是活生生的人,就必定有所谓的极限。
凯利一松懈下来,只觉意识就要离自己而去,就连机械右眼也蒙胧了。他没有到外面走廊,而是探探连接这病房后方的走廊。走廊通到无菌室和手术房,往无菌室里一看,里面放着没有在用的移动病床。凯利暗自庆幸,进了无菌室,就往上面一躺。
这里很安静,只要没有急诊也不会有人来,正好。
才在狭窄的病床上躺着喘了一口气,意识便同时远去,只觉身体深深地往下沉。看样子,身体的疲累早已超出极限。
感觉只睡了一会儿,听到人声睁开眼,感到全身轻快。一看钟,已经过了整整十个小时。好久没有睡这么熟了。
叫醒凯利的声音来自医务长,与神清气爽的凯利相反,他的眼睛底下是两坨黑洼洼的眼圈,但神情是开朗的。
“洁思敏应该快醒了,我想她醒来时,最好有丈夫在身边。”
听他说得事不关己,凯利苦笑。
“好卑鄙啊,你想拿我当防波堤?”
“那当然,出手打她的是你,可不是我。”
“用不着这么得意吧。小孩怎么样了?”
“总算保住了。”
“嘿!”凯利投以佩服的眼光。
医务长却频频摇头。
“真是,连医生的常识在那女王身上也不管用。现在是稳定下来了,但只是现在,接下来必须静养一段时间,所以你可千万不能刺激她,我想你也有不少话要说,但这时候就忍一忍,乖乖让她打吧。事后的治疗全都包在我身上。”
“好狠的蒙古大夫,至少让我洗个脸吧?”
“要洗脸,隔壁手术准备室有消毒水。”
“那就谢啦!”
凯利往病房里一看,洁思敏还在睡。由于置身于四下无人的机舱内,洁思敏疲累的程度应该远超过自己,也许后来医生们补了真正的镇静剂也说不定。
即便如此,看她的脑波就可以知道她快醒了,凯利拉了一张椅子,在洁思敏枕边坐下来。
望着她的睡脸,凯利置身事外般想着,事情变得很可笑。愿赌服输,本来是想还这笔赌债,抱着半好奇的心态管了闲事,却没想到自己的孩子真的要诞生了。
关于这次怀孕,凯利仍然感到不愉快,但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生气了,不如说是感到不可思议。
刚才瞥见了洁思敏的意志,以及她不顾自己的安危,要以胎儿为优先那分烫手的热度。那真的是出于义务而已吗?凯利对此感到怀疑。
洁思敏醒来时,分不清是先睁眼还是先起身。
她便是如此突然地弹起来大吼:“孩子呢?”
“没事。很像你,是个坚强的孩子,连医生都惊叹不已。”
听到凯利这么说,洁思敏大大吐了一口气,又朝病床躺下去,但再次弹起来,抓住坐在身旁那名男子的衣领。
“你这家伙!竟然对孕妇动手!”这实在不像差点流产的孕妇所说的话。
“你以为是谁害的?”凯利冷冷地回答。
“你说什么?”
“听着,你好歹也被归类在内,所以我才要告诉你,女人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打的,更何况是怀了孕的女人,这么恐怖的生物谁敢碰啊。我却被逼得两度出手,都是谁害的?”他话中带刺,视线充满了责难。
他尽可能温柔地——对于那种程度的臂力,这种体贴真是体贴心酸的——拉开洁思敏抓住衣领的手,继续说:“既然你这么想要孩子,就稍微自爱一点。怀了孕还开战斗机,谁都知道这太乱来了,虽然我知道你对自己的能耐很有自信。你不顾三七二十一地飞出去,大家为了帮你收拾善后闹得鸡飞狗跳。”
“喂,看这个场面,难不成我非道歉不可?”洁思敏露出困惑的表情,观察对方的神色。
“废话,你知不知道你给我、科恩大将,和船上的人造成多少麻烦?”凯利干脆豁出去把话讲明。
“是我不好。”被将了一军的洁思敏尴尬地抬头看天花板,抓抓红头发。
“就这样?”
“不然还要怎样?再说……再说,你这么生气,不是反而为难我吗,你是不准备让我道歉了?”
“你本来准备要道歉的?”
好一番鸡同鸭讲的对话。
坐在床上的妻子与坐在床边的丈夫在万分尴尬的沉默中互望时,看护型自动机器人端着餐盘进来了。
这位孕妇似乎与害喜绝缘,只见餐盘上是一道道精心制作的美味佳肴,阵阵香气勾起食欲。
凯利对准备在洁思敏面前放下餐盘的自动机器人说:“这是病人餐吗?”
“不,是营养餐。”
“那再多拿一人份来,我也饿了。”
“遵命。”
然而,一人份根本不够。凯利嗑光了二人份,洁思敏则将三人份扫得干干净净。两人几乎没有交谈,默默地专心吃饭,那情景与一个人吃饭没有什么不同,他们的目的就是填饱肚子。即使如此,两人都认为比一个人单独用餐好太多。
吃完饭,洁思敏轻轻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你也太乱来了。”
“你是指哪件事?”
“开着这艘船飞过‘蓝色星云’那件。”
连这件事也要追究,真是置凯利的处境于何处?
“早知道我就不飞,你以为是为了谁啊?”
“我懂,我真的懂,所以拜托你别这么生气。你这海盗,难道以为我不高兴吗?”
“我是有点怀疑。”
“傻瓜。你救了我,我当然很感激你,而且多亏了你,孩子才没事。”
是的,那件事也不能不谈,但凯利先等洁思敏发话。
“只是觉得有点难处理。因为实在太神了,就算不是‘车站’的相关人员也都吓坏了。媒体那边是可以设法压住,但搞不好有些乖觉的人会发现。”
“发现凯利·库亚的真面目?”
“嗯,因为别的地方找不到能够飞过封闭中的‘门’的变态。”
这下,凯利的脸色真的不好看了。照话的前后听起来,她大概是想说他很厉害,但用的字眼实在很不适合。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凯利的意思是,说我变态算什么,但洁思敏仍一派坦然。
“高明的船员多得是,号称天才的也大有人在。人数虽然少,却不稀奇。但是,我可以跟你赌,像你这种变态绝对找不到第二个。开着一百二十万吨的船,去跳安定数值不到五十的‘门’?别开玩笑了。要是我拿这个去跟别人说,别人一定会怀疑我疯了。你是我自己去追来的,照理我不该这么说,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变态到这种地步。”
看她说得一副五体投地的模样,但凯利仍然不觉得受到称赞。
“那好,我明白了。既然这样,我也不客气了。你自己呢?跳过封闭中的‘蓝色星云’的又不是只有我。而且在平均负荷二点八G的战斗机里关了二十小时,以超过巡航速度飞越小行星带,还不忘找到失踪的太空船。事后不但没流产,还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天底下竟然有这种孕妇,不管哪个蒙古大夫听了,都会嗤之以鼻,八成会说,这个孕妇恐怕无血无肉,是合金做的。”
洁思敏也不认输,在病床上坐正,愤而回嘴:“我可是军人出身的,身体只要练就练得出来。就算是技术,经过训练也可以到达一定的水准。但是,感觉是练不出来的。”
“那也算是技术的一部分。多跳几次,有经验自然就学会了,一点也不奇怪。”
“你就是把这种事情当作稀松平常,我才会说你是变态。”
“我听你扯咧!你才变态。”
“你才变态!”
正当夫妇俩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争辩时,探病的一群人来了。
由抱着花的晶婕带头,海伦、普莉丝汀跟在后面,伊萨多也推着泡茶用具的餐车来了。
看到两人突然闭嘴,晶婕好奇地问:“你们本来在说什么?”
“谁比较变态。”洁思敏冷冷地回答,接着又说:“开着这艘一百二十万吨的船,跳过那时候的‘蓝色星云’,这种事我才做不出来。”
“关在那种又小又不是人待的机舱里二十小时,出来还开口闭口骂人,宰了我也办不到。”
晶婕默默耸肩,意思是“随便你们去吵吧”。
晶婕带来的花似乎是从这艘船的温室里摘来的,是鲜艳的兰花。只见她动作俐落地插在花瓶里。伊萨多当然也不为他们夫妻拌嘴所动。以熟练的手法泡好了茶。
“洁思敏,你边喝茶、边听就好,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海伦与普莉丝汀虽然含蓄,但仍单刀直入地开口。
晶婕体贴地说:“要谈公事的话,我回避一下吧?”
“没关系,不用回避。”
普莉丝汀也立刻尽起自己的本分,因为有太多事必须趁现在报告。
首先是“朱砂”。所有乘客与机组都已登上“马可仕五号”,现在正往埃阿斯过来。“朱砂”的多明哥船长也有通信表达感谢之意。但是,意外的原因仍旧不明。
据多明哥船长表示,部分燃料系统的突然爆炸,爆炸不仅使部分感应头脑受损,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通信机和紧急信号也同时故障,太空船尽全力才勉强在小行星紧急迫降。
“那四天当中,‘朱砂’的维修组都不眠不休地抢救通信机,就在快修好的时候,获得了‘马可仕五号’的救援。”
“哟?这么说,杰姆飞过去根本就是白忙一场?”
晶睫的说法虽不留情,但洁思敏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那有什么关系,救援活动这种事,做白工是最好的了。”
“所幸你也平安。”
“如果女王蜂没变成那样,就能更平安回来丁,那真的是连我也没辙。”
“是的,关于电算机这方面……”
普莉丝汀与维修组调阅了近三个月菲利克斯的影像纪录,但除了维修组以外,没有人靠近过问题楼层。
那地方可不是像公园或餐厅一样,任谁都能出入。如果有维修组以外的人在那里闲晃,再显眼不过了。
这么一来,可怜的维修长,要不是维修的人干的,就是更早、更早以前就已经被动了手脚。
“目前科恩博士正在调查,但解析据说相当耗时。”
“我也得好好向他道谢才行——亚历山大呢?”
“本来是在等你醒来,但由于‘马可仕五号’即将进港,他先到地面上去了。”普莉丝汀看了凯利一眼,说:“最后的问题是,这个人——库亚先生造成的奇迹该如何处理。”
“我不想引起过度的注意。”洁思敏笃定地说。
普莉丝汀也点头。“我们和舰桥也持相同意见。”普莉丝汀说完后,朝海伦示意。
负责洁思敏造型的海伦小组,其实也负责公关。
海伦主动说:“我已自行作主,要求公共、地方通信都不要加以报导,还有莫纳顿与埃阿斯这两地的通信社也是。也向双方的‘车站’运作,请他们当作库亚先生跳过‘蓝色星云’时,磁爆已经乎息了。”
“这样很好。晶婕,我想你也明白,你也要当作是这样。”
“好啊。”
当作磁爆已经平息,这样最好。尽管心里认为这对话真是异想天开,但晶婕却很爽快地点头,笑着说:“我这也许是无谓的忠告,但是如果要封住消息,我想亚历山大那边可要多费点工夫。他真的很可爱,对这个人所做的事情纯粹感到由衷的佩服。”
“真的很像亚历山大。”
“所以你才没和他结婚?”晶婕唐突地问。
洁思敏却
笑着摇头:“这么说他一定会生气,但他就像在脚边打转的可爱动物,我没办法兴起把他当丈夫的念头。”
女性们悄悄地忍住笑,凯利也是。
“那么,科恩博士呢?”
“他和亚历山大相反,整个人顽固得要命,个性非常认真。结婚以后,要是我和其他男人交情稍微好一点,很可能会把我跟那个男人勒死。”
“哎哟,这么一点小事算什么。其他女人我不敢说,但是你又不会乖乖让他勒死,反过来勒回去不就得了。”
“话是没错,还有另一点就是,尤利卡讨厌有钱人。”
“那不是更好吗?不必担心他图谋你的财产。”
“不是这种讨厌,他知道我是库亚家女儿的时候,气得要命,甚至还单方面宣布要和我绝交。”
“哎呀……”
“不用我特别叮咛,尤利卡也不会拿这种事去跟别人乱说。亚历克那边我会亲自好好封住他的嘴的。”
光是想像她如何“好好封住”就令人头皮发麻。
普莉丝汀大胆忽视这个问题,继续她的工作:“但是,库亚先生所申请的新的‘门’,就没有办法补救了,因为联邦已经受理了。”
“新的‘门’?”
一听说他们走了克蓝奴乙星系到莫纳顿星系的近路,洁思敏大为惊异地看着丈夫。
“你为了赶过来不惜这么做,我由衷感谢,可是,你真的太乱来了。”
“乱来的不是我,发现者报的是‘库亚帝国’。”普莉丝汀以微妙的表情摇头。
“联邦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深入调查。问题是,当时是‘谁’在应对?‘库亚帝国’的所有人虽然是洁思敏,但当时她不在船内,而且一看菲利克斯的航海纪录,船长权限暂时移交给库亚先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搞半天,我会被侦讯?”
“我想还不到侦讯这么严重,应该说是确认事实吧……”普莉丝汀一脸为难地看着洁思敏。
洁思敏却不以为意地问丈夫:“怎么办?”
对“门”知情不报是重罪,要是被联邦知道了,一定会问罪。
“隐瞒的确不对。既然这样,只要老实说就好了。联邦如果来调查,就转到我这边来吧,我来应付。”凯利笑着对普莉丝汀说。
“可以吗?”
“可以。”
但是,普莉丝汀和海伦的表情都很复杂。
此人不久前才与洁思敏一同赴联邦本部访问,那里可是个公开以“公众安全重于人权”为标语的地方,因此每个到访的人,一切都会被赤裸裸地摊在阳光下,丝毫不留情面。
曾经犯罪或各国的通缉犯就不用说了,是否曾被列为黑名单,甚至是否曾服务于军警,是的话又曾接受过什么战斗训练或格斗技术,或者是否具有处理危险物品的资格等特殊技能,无论再小的纪录都无所遁形。
此行的结果,这个人的经历清清白白,没上过黑名单,没有犯罪经历,也没有受过特殊训练的纪录,是一片空白。
然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两人隐隐约约感到,这个人走过的人生之路并不是一条康庄大道,因此才会对调查如此警戒。
“那好,就交给你了。”洁思敏爽快地说。
工作的事告一段落,晶婕问起极端私人的事情。
“杰姆,你衣服的尺寸换了吗?胸部不觉得紧?”
“不会啊?怎么这么问?”
“因为人家都说怀孕肚子会变大,胸部也会变大。可是你的本来就这么大了,我是在想,难道还会变得更大吗?”
“我也有同感,胸部再发育下去,我也很烦恼。”
“你用不着担心,你那是肌肉做的胸部,不会再长的。”凯利笑着插嘴。
“你啊,这是对怀孕中的太太说的话吗?”
晶婕以责备的眼神回头看凯利。
“这明明就是你说的。”
看晶婕一脸莫名其妙,凯利把晶婕初遇洁思敏时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结果晶婕美丽的脸颊都气红了。
“杰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故意把故事前半段省略对不对?”
“我没有啊。”
“骗人!凯利,你听我说。那的确是我说的没错,可是在那之前你知道她怎么样吗?她竟然当着我的面对我说:‘你就是女演员芝麻甜饼吗’!”
凯利一愣,接着忍俊不住。
姜饼(※gingerbread,与晶婕·布瑞德发音相同)和芝麻甜饼,原来如此,是美味的对比。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受到那种侮辱,就算我多喊她两声肌肉又怎么样!”
“没办法啊,都是甜甜的名字,很像啊,而且比起来我也比较喜欢芝麻甜饼。不然你要不要干脆改名叫晶婕·库奇?”
“你自己才是!跟洁思敏这个名字一点都不配!”
“不配吗?”完全不了解名字由来的凯利问。
“你没看你自己的结婚新闻报导吗?几乎每一篇都写了。”
根据晶婕又好气又好笑地告诉凯利,那些报导的内容感觉多半如下:
——洁思敏·库亚在令人印象深刻的露面之后,随即突然宣布结婚的消息。以威风凛凛来形容女子或许失礼,但这与她的存在感十分吻合。
莫大的财产与权力,以及幸福的婚姻,若说有什么拥有一切的她还有什么遗憾,非她的名字莫属。百花之王玫瑰,华丽雍容的嘉德丽雅兰,大丽花亦可代表她那头火焰般的头发。
再者,具有永恒的光辉舆美的露比,或者神话与古代名女王等等,任何一个名字都能令人折眼,但她的名字却偏偏是那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想必问遍每一个人,所有人都会认为这个名字和她一点都不配——
“话是这么说,我对花的名字陌生得很,连是什么花都没办法想像。”凯利耸耸肩。
“是树的花啦!这艘船的公园里也有。”普莉丝汀说。
晶婕也说明:“味道非常香,种类很多,但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又小又白、非常可爱的花,可以用惹人怜爱来形容。”
“哈、哈!那的确不配。”
“好无情的丈夫,才这样一句话就说我不配。”
“不行吗?”
探病的客人就此告退,凯利也想离开病房,但洁思敏却叫住了他。
“海盗。”
听出她的声音似乎与平常有所不同,凯利独自留在病房,两人再次独处,洁思敏凝视着凯利,问了一个恐怕是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女王蜂怎么样了?”双眸真挚无比。
凯利再次在病床旁坐下来,直视着那双眼睛,静静地说:“那架飞机保护着你,直到最后来着陆,是该功成身退了。它已经达到极限,你其实也心知肚明吧?”
“……”
“那架飞机已经不行了,只能报废。直接的原因是受到戴安的冲撞。就这一点来说,我必须向你道歉,但当时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洁思敏摇摇头,那双蓝中带灰的眼睛直视着凯利。
“你不需要道歉,飞机还在埃阿斯吧?”
“对,应该放在太空港。”
维修组迟早会去领回来的,女王蜂将会在他们手中拆除引擎和武装配备,在调查结束后,被处理成金属块。
洁思敏穿着睡衣就下了病床。
“你想做什么?”
“到埃阿斯去。”
“喂,医生吩咐你要静养,而且你这个样子……”
洁思敏身上只穿着一件开襟睡衣,甚至光着脚。这实在不是可以出门的打扮,但洁思敏很坚持。
“女王蜂是我的飞机,我有义务送它最后一程。”
凯利认为这可以理解。女王蜂的损坏,自己也有一半的责任,所以凯利决定帮她进行这次小小的脱逃。
他向海伦联络,藉口洁思敏想冲澡,拿到替换衣物和鞋子,然后两人便避人耳目,来到船底。
万一被医务长发现,恐怕会当场被禁足。在管理所有机组人员的健康方面,医务长的权限有时候甚至比船长还大。洁思敏目前的健康状况显然有问题,因此他甚至可以命令保安人员将她加以拘禁。
一来到船底,洁思敏在前往联络艇的机库前,先去找科恩博士。
科恩正抱着电算机复制的资料,关在某个房间里。借了一架管理终端机努力分析资料的科恩,一看到洁思敏和凯利,脸上便出现难以形容的神情。
“有什么事?”
“我来道谢的,包括帮忙处理这件麻烦事在内。”
洁思敏指着分析作业中的画面这么说,科恩不耐地啧了一声。
“我只是因为这是罕见的特例才研究而已。”
这个人真是死鸭子嘴硬。明知他用尽全身来排斥洁思敏,拚命保持距离,但这位女王才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科恩连人带椅子硬是不肯转过来,但洁思敏抓住他的椅子,使蛮力让他改变了方向,从上俯视着他。
“你肯来,我很高兴。”
面对一个身高一百九十多公分、
魄力十足的红发美人盈盈微笑,两公尺多的白熊也只能把话往肚里吞。
“你可不准再说不见面了,我完全没有和你绝交的意思。”
“我会那么说有我的理由。”
“尤利卡,你可能因为我没和你结婚而讨厌我,但不巧的是,一直到现在我都还是喜欢你。”
科恩博士大得有如戴了皮手套般的手盖住自己的脸,低声呻吟。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立场?”
“当然知道啊。还是你宁愿我说我爱你?”
“别说了,笨蛋!我早就说过,这种话去跟你丈夫说!”
“说了他也不会高兴,我当然要说给听了会高兴的人听。”
“有夫之妇跟我说这种话,我也高兴不起来!”
“是吗?何必介意这种小事呢!”
“这哪里是小事了?你说啊!”
被晾在一旁的丈夫,也只能苦笑以对。
闹了半天,洁思敏强迫科恩取消绝交,在凯利的驾驶下来到地面。
地面上不巧正下着小雨。
“马可仕五号”正好进入埃阿斯太空港,所搭救的“朱砂”的人员纷纷下船。
众人终于从四天的漂流中解放,每一张脸上都是安心的表情。但遗憾的是,几乎没有人有家人迎接。
不用说,这自然是因为“蓝色星云”的封闭造成的。因此,落地的人们忙着抢用太空港内设置的星系问通信终端机,好向家人报平安。其中,杰弗逊家的长男是少数能与家人重逢的人之一。
他安抚着妻子与孩子,来到入境出口时,便受到一个意想不到之人的迎接。
“哥哥!”
“亚历克?”
雨果·杰弗逊才二十七岁,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浅褐色的头发,匀称而修长的身材,是个与弟弟相似的美男子。
兄弟俩欢欣地互相走近,抱在一起。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爸爸也很担心。”
“嗯,当我知道无法与外部取得联络的时候,心里也是一阵惊慌。所幸船本身的损伤并不严重,粮食也很充裕,维持生命不成问题,我相信我们一定会获救的。”雨果一口气说完,不可思议地看着弟弟。“不过,‘蓝色星云’不是不通吗?你怎么来的?”
“嗯。这个啊,过程很复杂。”亚历山大含糊带过。
想细谈的事很多,但四周耳目太多了,雨果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们也都累了。他们决定先前往分部。
与入境处的热闹不同,在不见人影的太空港角落,只见一架深红色飞机静悄悄地停放在那里。
起落架断了,机翼折损,像只被打湿的老鼠般无力地伏在地面。那模样,不禁令人想起折翼落地、再也不能飞翔的鸟。
而事实上,它也已经不能再飞了。
它完全被当成废弃物,是太空港的麻烦,只是在维修组来领取之前,占据一块空地罢了。
曾经优美的机身被压扁了,在风雨的吹打下,显得肮脏落魄。除了折断的起落架和机翼,机身上也横七竖八地留下了与“帕拉斯·雅典娜”冲撞所受的伤。
在这个状态下,竟然能够降落至此,还平安着陆。
洁思敏就近凝视着女王蜂,在空地上伫立了良久良久。雨也把洁思敏打湿了,雨水顺着红发发梢一滴一滴地落下。
即使如此,洁思敏仍动也不动。
不知她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凝望爱机如此凄惨的模样,只见她那泛蓝的灰色眼睛露出严肃的神情,向女王蜂敬礼。
这一礼中,充满了无言的敬意与痛惜,献给曾经是自己的搭档、无数次生死与共、曾经比任何太空船、任何战斗机都更迅猛地翱翔宇宙,最后保护自己、代替自己倒下的女王蜂。
打湿了这张脸的,真的只有雨吗?在一旁静观的凯利也不知道。
他默默无言,站在洁思敏身边。
两人不需要言语。因为他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必问,就对洁思敏的心情感同身受。
对每一个船员而言,自己的船就是自己的命。
这架红色的战斗机虽然在宇宙中飞,但严格来说,并不能算是与驾驶共同生活的太空船。由于没有搭载感应头脑,因此也不具备太空船的个性与特征。即使如此,它是洁思敏的船。
“抱歉,要你陪我。”与爱机告别后回过头来的洁思敏,脸上带着笑容。
“没什么,我们早点回去吧。”凯利耸耸肩,不耐烦地抹去已湿透的头发上流下的水滴。“要是被医务长发现,他又会骂个没完,说孕妇不能淋雨了。”
“骂我?我连基西耶的雨都不怕呢!和那里的雨比起来,这种东西只不过是雾。”
她露出无敌的笑容,又变回平常的洁思敏了。
凯利也笑了。
“那好,我们夫妇就私下来谈谈将来好了。首先是这小孩的事——你真的打算要生?”
“你烦不烦啊?还问?”洁思敏故意把眼睛睁得好圆。
这对凯利来说,没有什么“还在”不“还在”的,因为他现在才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谈。
凯利只知道,她是“真的”想要孩子,但原因依然是个谜。
凯利一提出来,洁思敏显得更惊讶了。
“你那双耳朵是假的吗?海盗。想要就是想要,没有理由可言,我应该跟你解释过了。”
“我说的是,事情跟讲好的不一样。你要我帮忙的,不是去收拾那些一心想反抗你的董事吗?你一怀孕,不就没工夫管这些了?”
“不,一切照计划进行。我早就料到等我结婚生孩子,他们会更无法无天,但是显然没有等的必要。”
回头望了爱机残骸一眼的眼中,射出了确然无疑的怒火。
“你觉得那是什么时候下手的?如果凶手不在船上,可能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在交给‘库亚帝国’之前,制造的工厂里。”
“你是说,交给你的时候就已经是瑕疵品了?”
“不是瑕疵,更糟。在交货之前就已经设好定时炸弹了。”
女王蜂的制造有为数众多的人牵涉在内。基本构造是洁思敏提出来的。各方专家将这个提案付诸实现,各别订制特殊零件,最后才组装而成。
“实际制造引擎和武装配备的是霍华主持的系统公司。组装重力波引擎时,西蒙兹管的工厂也派人参与。其他东西我当然没有透过他们,是直接向各工厂下订的。电算机是透过我个人的管道制造的,组装时我也在场,我以为没有留下让他们搞鬼的余地……看来我想得太简单了。”
“霍华和西蒙兹那里有电算机专家吗?”
“没有,所以我才大意了。但是,这种人只要出钱请就请得到,因为很多人都知道那架飞机是我要开的。”
凯利稍微想了想。
“换句话说,没有任何证据?”
尽管极其可疑,而且几乎可以确定,但这样就无法追究。
甚至连实际动手的是霍华那边还是西蒙兹那边,都无法确定。
洁思敏也点头说道:“对,没有证据。‘现在’没有。”
“什么意思?”
两人不顾一身湿,走向停在跑道旁的联络艇。
“上次没证据,只要再让他们做一架女王蜂就行了。这次,我会悄悄奉上监视器。”在雨中,金色的眼眸闪闪发光。
凯利叹了一口气。
为了抓住他们的狐狸尾巴,竟然要求他们去做一个不需要的东西,这他倒是没想到。
“你做了新的,又要飞?”
“那当然,等我卸了货以后。”
“要是我问‘为什么那样也要飞?’就蠢到极点了。”
“一点也没错。如果你要问,那我会反问你‘那你呢?’不要问别人自己也答不出来的问题。”
洁思敏望着凯利,笑了笑。
“再说,这种事情根本不必特地解释吧?你应该懂的。”
“你也是。”
唯有这一点,凯利不得不承认。
以前的女人说破了嘴也不懂,凯利也不打算要她们懂,但她们都希望把凯利留在自己身边。每当有人出言恳求凯利下船,凯利就当成是出港的信号,与那人分手。
两人稍微擦了擦湿透的身体,坐进联络艇。
这时,洁思敏下定决心,斩钉截铁地说:“怀孕中就随他们乱搞,我也会扮演因为怀孕而乐翻天的新婚妻子,还会假装对公司失去兴趣,他们爱怎么打歪主意就请便。但是等我身体一好,就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这分委实不像女人的狠劲,令凯利不禁苦笑。
“亚历山大和科恩大将都那么想和你结婚,我干脆让贤吧?”
坐在前座的洁思敏似乎觉得他不可理喻。
“你啊,用点脑子好吗?要是他们够格,我又何必特地把你找出来,还大玩捉迷藏?”
“这一点我倒是也想问清楚——为什么找上我?”
洁思敏愣住了,那双睁得又大又圆的眼睛,竟显得十分可爱。她似乎完全没料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只见她双手在胸前交
叉,认真寻思起来。
“为什么啊……”
“如果是要一个台面下的人,这种人多得是,不必一定要我吧?”
“话是没错,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我对你很好奇。”
“哦?”
“虽然到处都听得到海盗凯利的传闻,可是在海盗之间有什么王封号的,一般应该会指阵仗很大的大头目吧?更何况是海盗王,听起来就像黑社会的首领啊。可是,你又没有带领什么组织,单枪匹马的,为什么会有这个称号,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实在不怎么喜欢那个绰号。”
“你不喜欢?”
“当然啊。你想想看,被别人叫得这么夸张,什么好事都没有。不要说好事了,别人就先把你想像成三头六臂了。别看我这样,我这人心眼小胆子也小,一点都不喜欢别人这么叫。”
凯利从来不曾为出名而飞,他只要在想飞的时候尽情地飞,这样就够了。
洁思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总之,我就是要一个品行不必太好,也不太需要我管的丈夫。”
驾驶联络艇的凯利不由得笑出来,往助手席看,那再怎么样都说不上是理想的丈夫。
“再来呢,对了,好歹也是要扮演一下库亚副总裁的,所以要上得了台面、头脑要好,我觉得选了你真是选对了,你不满意?”
“不会啊,我是接受了你的条件才签约的。要不是你暗算我,硬逼我当爸爸,我倒是没有意见……”
“我都说了,你不需要负任何责任,跟你真的是有理说不清耶!”
“谁叫我这辈子没见过大剌剌地表示就是想要小孩的女人。”
正因如此,凯利才无法相信事情这样的演变,但洁思敏却笑了。
“我说啊,海盗,我不知道你以前都跟什么样的女人交往,但是共和宇宙光是妙龄女郎就有几十亿人,总不可能每个都有一样的个性、一样的想法吧!脑子里有‘女人就是这样’的刻板印象是不好的。”
“我倒认为你在女人里是大特例的可能性还高得太多——先不管这些,你只要生孩子就好,不管是谁的都没关系?”
“什么叫谁的都没关系?你是我的丈夫啊!”洁思敏似乎很吃惊,瞪大了眼睛。
凯利苦笑若摇摇头。
原来加此,她不打算跟丈夫以外的男人生孩子。从某个观点来看,这可以说是谨守贞操,可是他总觉得这位女王和其他女人不同,似乎是根据一些奇特的理论行动的。
或许是因为这样,他从洁思敏嘴里问不出重点。她本人则是极其认真地在回答,因此反而更难沟通。
“从你来追我的那时候我就想过了,但是,心情上真的能这么简单就能厘清吗?因为这个人是自己的丈夫,就决定要生这个人的孩子?”
“你这么说,听起来好像我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似的?”
“你这么说,听起来好像你对我很有感情似的。”
由于已进入菲利克斯的诱导驾驶,凯利干脆双手放开,望着前座的洁思敏。
“因为你,不管我愿不愿意都得当爸爸,这在我可是合约之外的内容,不弄清楚怎么行。”
洁思敏本来也直勾勾地望着坐在驾驶座上的凯利,但却突然有所意会地笑了。那笑容令人心惊,不由得联想起看到最爱的猎物从眼前蹦出来时的猎食动物。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啊?”
“原来你是在气这个。”
“哪个?”这回换凯利真的搞不懂了。
但洁思敏却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声。
“原来如此……嗯,我总算明白了。但是,伤脑筋了,我从来没想到这种事还得特地拿出来说。”
“别自顾自地在那里恍然大悟,真恶心。”
洁思敏不再笑,从前座略略把身子探过来,闪着金光的眼里,只映出凯利。
“怎么会谁都可以呢?我只想要你的孩子,你明白了吗?”
凯利一时之间睁圆了眼,接着露出苦笑。对方说得这么直接,反倒令人失去与之抗衡的意志,总觉得连反驳的气势都没了。
洁思敏再次开朗地笑了,接下来一番话说得豪爽:“反正你就是在气这个吧?真傻。既然这样,一开始就说啊!你要我说几次都可以。”
“我真是感动得快哭了……”
凯利再次深深感到,她真是位特异独行的女王。
刚才那些话——也可以算是一种“告白”吗?
若光论话里的内容,也可以视为如此,但凯利试着确认:“那么,合约延期吧!”
那双灰色的眼睛又不解地眨了眨。
凯利转向洁思敏,一本正经地说:“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放手不管教人心里实在不好受。我是说,我要再多跟你耗个两、三年。”
要是戴安娜听到了,肯定会耸肩说他“死鸭子嘴硬”。原本期待洁思敏的反应,没想到那双大眼却没有露出任何感情上的变化,表情反而瞬间变冷。
“别做不适合你的事。”她低声笑着说。
“什么?”
“我是说,你不用装作有义务的样子,海盗帮小孩换尿布的样子能看吗?”
“我也无法想像你喂奶的样子。”
“我不喂母奶,我没那个闲工夫,反正小孩是请别人带。”
“这样生下来的孩子也真可怜……”凯利不由得低声这么说。
这倒是真心话。
与洁思敏说话每次都有这种感觉,就是内心会留下一丝无法释然之感。
她的话单纯明快,但总是令人摸不透她在想些什么,怀疑她巧妙地与人保持距离,但她却又很自然地来到内心深处。
若问凯利爱不爱这个女人,他只能回答“NO”,但是在他心里,她确实占有举足轻重的分量。
那么,这女人有没有一点爱凯利呢?
至少她想生凯利的孩子啊!
凯利若有意似无意地提了一下,她不假思索立即回答:“就是因为你的孩子才想生的啊。我早就决定要生你的孩子了。”
话说得简洁有力是很好,但仍教人难以理解。
“有什么不同?”
洁思敏这次真的是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一字一句地为这个脑筋转不过来的男人解释:
“这当然是因为男女身体构造的不同。听清楚了,男人有本事让每一个他喜欢的女人怀孕,但我可不一样,一次只能生一个,当然要一开始就决定好要生谁的啊!”
听到如此斩钉截铁的说法,凯利以非常、非常怀疑的眼神看妻子。
只觉两人的重点完全没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