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上 维纳亚 最凶恶的女狙击手

维西宁和部下们一回到营地就被奉为英雄。

迎接他们归来是第五十六狙击师全军列队的大阵仗。

即便是维西宁,也掩饰不了此刻内心的疑惑。严格说起来,他们做的事不过就是冲进敌阵,然后在敌人还没组织起正式反击就逃回来,

在他看来,就算有功顶多只是几句长官的褒奖,能拿个倒数第二阶的勋章就差不多了。受到如此盛大的喝采,完全超出他的预期。

在淹没道路的人海中,两辆战车比步行还慢的缓缓前进。成群的士兵伸手触摸战车装甲,仿佛到了勇闯敌阵又安然归来的战车,就能够得到某种庇佑。本来冰冷的装甲也变得温暖。

「巴布罗耶维奇上尉,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失去搭乘车辆的维西宁和穆拉雪夫,一起跨坐在二号车上。

巴布罗耶维奇分开人墙走了过来大摇大摆地爬上战车后,用一副自己也参加了战斗的神情对士兵们挥起手来。

「我们第五十六狙击师在你的奋战下得救了。」

「……请问这是?」

「你们不在时我们受到敌人的总攻击,情势可说非常危急,不过你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向敌阵中心发动突击甚至将其占领。敌人感到受威胁于是中止攻击撤退了。你们的勇气成为士兵们的楷模,是祖国的英雄呢。」

「这是我的光荣,不过会不会太过夸大了呢?」

「考虑到我军的现状,只褒奖各位的壮举还远远不够。必需要彻底地称颂你们,让士兵们羡慕你们,把你们当作榜样才行。这些都是为了鼓舞士兵,让大家勇气十足的必要措施。」

也就是因为情势不妙所以需要英雄。维西宁不禁在内心的深处咋舌。

如此一来他保持低调、伪装平凡的求生之道就要泡汤了。

「不,现在放弃还太早。」

既然自己平常就被当成一个没什么用处、也没什么害处的人。那被捧成英雄也不见得会被当一回事。只要装成一个,纯粹靠幸运偶然立战功的平庸军官,就能降低被盯上的危险。

「原来如此……要做模范是吗?」

对于维西宁的结论,巴布罗耶维奇上尉大大地肯定。

「就是这样,所以你们现在可以嚣张一下。来,快向士兵们挥手。」

维西宁少尉听从巴布罗耶维奇的建议,对着迎接他们的士兵挤出生硬的笑脸并挥手致意。

二排被带到二百一十三旅的指挥所。

维西宁和部下们在一群将军和政战官的面前排成一列。

巴布罗耶维奇上尉骄傲地向长官们介绍自己的属下。

「我向各位介绍纽沃斯联邦新诞生的英雄。二百一十三狙击兵旅,战车连二排排长维西宁少尉……更正,是中尉。」

听到这句话维西宁才知道自己升官了。不只是他,二排的人全都升了一级。

在众军官的鼓掌下,维西宁和师长、旅长僵硬地握过手,甚至接受了军团政治指导局的局长列留申科政战官的夸奖。

「我先在这里赞美你的壮举。唯一遗憾的是,因为过于仓促无法将勋章和奖状亲手交给你,不过我保证你一定会拿到的。到时候你就不是在这里受勋而是在莫斯科瓦。你面前的也不会是我而是朱加什维利同志了。」

「非常谢谢你,阁下。可是我也失去了优秀的部下,实在遗憾不已。」

「包括巴利西耶同志在内的三员士兵,我保证会得到和功绩相符的褒奖。连升两级也是当然的。」

「非常感谢。我在这里代他们表达谢意。」

「不过现在是属于活人的时间,因此我们嘉奖你们的壮举。当然哀悼失去的部下是在所难免,不过希望你暂时放下哀伤,说说你的壮举,究竟敌阵的状况是如何呢?」

负责报导的人围了上来为维西宁和列留申科合照。记者们抓着笔记本、竖起耳朵深怕听漏了他的?武勋。维西宁意识到这点,同时开口说:

「的确是坚强的对手。不过并不是赢不了的……这样可以吧?」

「对了,我们就是想听这种话,就是这种能让大家闻言奋起的话。继续说、继续说。敌方陷入疲惫了吗?」

「是。也许是因为我方猛烈的炮击。敌阵的壕沟垮了,士兵也少的可怜反击的子弹不多。不过他们的士气还是相当旺盛,有两辆战车在他们的近身肉搏之下被击破。希望有强烈的一击能粉碎他们的战意。」

「虽然你这么说……不过这不好办啊。」

「不,这是可能的。」

这句话让众人的视线从主角身上,转到站在一旁的政治委员群。

发言的是伊格里上级政治委员。他在前线虽能以政治委员的身分呼风唤雨,但在这个场合中不过是个观众,理应没有他说话的份。

因此师长和政战官们都对他投以『这家伙怎么搞的?』的眼神,可是他却毫不在意继续说道:「要击垮敌方的战意是有可能的,同志阁下。」

「这话怎么说?」

「敌人很勇敢而且有一部分还相当优秀。有一个敌人让我军的将士都很害怕。」

「你说的,难不成就是那『白色死神』吗?」

「正是。只要能够打倒那个男人,就能如维西宁少尉所说——击垮敌人的战意。」

「可是他是个神出鬼没的家伙不知道在这广大的柯拉战线的哪个地方。因此我们难得召集了优秀的狙击手,却不知道该投入那个战区。」

维纳亚在所有战区都饱受狙击之苦,无法说出哪个区域是『白色死神』下的手。斯欧密军用枪的高手如云,几乎所有战线都因狙击造成严重损害。

所以维纳亚人才会觉得,所有被害者的身后都是『白色死神』而对这个名号越来越恐惧。可以说『白色死神』这个称号并不是指某一个人,而是泛指所有的斯欧密枪手。

「之前是如此,可是现在多亏了少尉,这个问题现在能够解决了。」

伊格里从列留申科转向维西宁。

「少尉,那双手套是怎么来的?我记得那应该不是我军的配给品……」

「这是从敌方缴获的。刚好手很冷我就拿来用了。很可爱吧?」

他一句话逗得将军们全笑了起来,瞬间化解了现场的紧张气氛。手背上绣了雪结晶的妖精图案,这种的手套适合少女的手但戴在男人粗糙的手上实在不太搭调。

「唉,难得占领了敌阵,我也很后悔没能拿到敌方军力配置之类的机密文书。可是当时没那个空闲,光是抓起这个逃命就很辛苦了。」

维西宁巧妙的言词缓和了伊格里弄僵的气氛,将军和高级军官们也都大笑起来。可是伊格里认真的表情却丝毫未变。

「这倒不见得少尉这手套能告诉我们重要的讯息。」

「此话怎讲?」

「你认为这是斯欧密常见的产品吗?」

「我想不是。应该是为了某人而特制的手工制品吧。」

「是否能让我看一下?请不用担心,我不会抢走的。」

「伊格里,我理解你的发言的重要性,不过你也该看一下场合。难道就不能晚点说吗?还有,他已经是中尉了。」

伊格里对列留申科这近乎斥责的提醒,也只是说:「马上就好。」丝毫不肯停下。

维西宁将手套脱了下来交给伊格里。

伊格里试着戴上它再看看缝线,翻过来仔细检查做工,就发现了绣在内侧的斯欧密语「给亲爱的柯露卡」。

「叫一个精通斯欧密语的士兵来。」伊格里要师团中的翻译兵确认里面写了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您该不会说这手套的主人就是白色死神吧?」

「当然不是本人,不过戴着这手套的少女曾经和白色死神一起行动。我在九死一生的绝境看到少女和手套上的雪妖精,一起烙印在眼里无法消退啊。」

「您平安度过了生死危机呢,真是厉害。」

维西宁跟着恭维他。被讨厌的人搭话时的队应方法有几种,其中之一就是说些好话让对话的程度不至于加深。他决定采取这种做法。

「这多亏了党的指导和士兵们的牺牲。」

「这双手套的主人是位少女吗?」

「是啊。很年轻,一头短发,是个美得让人为之一凛的姑娘。」

「原来如此。真是名符其实的『雪妖精』呢。」

一听到这句话,伊格里立刻露出不快的样子。

「少尉,你不该这样称呼她。绰号这种东西,形象会一直膨胀让士兵们陷入恐惧。」

「说出雪妖精的的确是我,不过政治委员阁下也是共犯吧。」

对维西宁的指责伊格里不禁愕然的看看四周,政战官们也以责难的视线点头同意维西宁的意见。维西宁像是要搭救词穷的伊格里,接着说:

「不过我能从如此强敌的老巢全身而退,看来运气相当好呢。」

维西宁故做姿态地抖了一抖,露出惊魂未定的样子。事实上比起素未谋面的敌人,他反而比较害怕正把话题带往坏方向的政治委员。

维西宁觉得再听下去,似

乎会被这家伙卷入麻烦,连忙转向等在一旁的列留申科和记者们。

可是不管他再怎么想拉开距离——

「少尉!不、中尉!还请有着英雄称号的你助我一臂之力!也许就能打倒那个被称为『白色死神』那个让我军闻风丧胆的敌人!」

——伊格里却不肯放过他。

斯欧密军二十号的攻击以失败收场。

六连的成员们将大量伤患和死者放在雪橇上,拖着因为徒劳的战事而疲惫的双脚,回到了柯拉西岸的阵地。

「各位高兴一点吧!听哈特曼少校的口气似乎有机会打雪耻战。大后天二十三号要再发动一次攻击。所有人好好准备收拾敌人好过圣诞吧!」

尤帝莱宁这么交代完就宣布解散。

说到士兵该做的,不外乎保养武器、吃饱、保持身体健康还有活下去。听起来简单可是在现在却颇难做到。身处炮弹和雪一起狂落的环境下,大家不管是吃东西还是保养装备都只能适度,因为随时要躲进壕沟里。

士兵们不爽的表情让人连想搭话都怕。柯露卡看了海赫紧皱的眉头和比平常更严峻的视线后,别说道谢,连出现在他的眼前都不敢。

「留守组报告一下。没事吧?」

尤帝莱宁询问向负责留守的卡拉夫上士,看到壕沟上的战车便一屁股坐下去。不愧是连长即使是这种状况也不忘以炮塔为盾,坐在维纳亚军看不到的方向。

「连长,都看到这台战车你还问我有没有事,要我怎么回答啊。」

「啊?这么说来,本来没这玩意呢。你们是怎么把这大家伙运来的啊?」

「看到这个不该讲这种话。

吧?您不认为是有敌人攻过来了吗?」

「什么,本大人不在的时候有敌人杀过来?」

「是的,就是这样」

「那真是辛苦啦。敌人都收拾掉了吧?还有什么事吗?」

如此过份的反应终于让卡拉夫受不了。他自暴自弃地回答:

「没事了!虽然当时状况危急不过都过去了,请您不必担心。总共八员战死、三员烧伤还有克鲁克的手套被抢了。

「你说什么?那个克鲁克带来向我们炫耀,他马子送的礼物被抢走了?真他妈的太过分了!我本来还在打那东西的主意。真不得了,这可是自开战以来第一桩惨事啊!」

「最感伤的是那个喔?」让卡拉夫无言以对。击破两辆战车的战果也不想说了。

「好吧,我知道了。我很累现在要去睡了,还会悔恨地哭湿一片枕头。这期间就交给你除非有敌人打过来,否则不要叫醒我,就算真的有人打过来了也别叫醒我。只有那个抢走手套的家伙来的时候再叫我,我要去抢回来。还有克鲁克,你那个爱人要是有漂亮的姊姊或朋友的话要介绍给我。完毕!」

就这样,以尤帝莱宁为首的出击人员全都去休息了。这段时间,留守的柯露卡等人继续负责警戒。

「果然只靠四个营就想消灭一个师根本就不可能嘛。」

赛波一边对柯露卡抱怨、一边粗暴地用铲子将壕沟底的雪挖出来。相较于举双手赞成攻击的柯露卡,赛波打从一开始就怀疑这个作战是否真的能成功。他对后天的攻击计划也持反对的态度。

「不要跟我讲话啦,会被敌人发现的。」

柯露卡钻进废弃的战车以装甲板上开的洞当枪眼,监视着柯拉东岸。此刻她正拿着望远镜看着维纳亚阵地。

因为朋友相赠的手套遗失,她只好将配给的手套好几双叠起来用。虽然勉强能保暖可是手感却不好。手感变钝难以拿捏扣扳机的力道。

「克鲁克可真好命,只要架着枪盯着敌人那边看就好了。我可是要到处挖土耶。」

除了雪,战壤还堆满了因为炮击而漫天飞舞的砂土。要是不挖出来战壕就会变得越来越浅,想躲还得屈着身子。现在有些战壕只能用爬的通行了。

挖战壕,维纳亚军用炮击填满战壕、再挖、再填。开战还不到两星期,这早已是例行公事。

柯露卡刚开始挖战壕时,还因为弄黑了地面而被骂,现在阵地周围已经变得黑白相间,根本没有人在意黑土该丢哪。

「站哨也很辛苦耶。不然谁要去警戒维纳亚的阵地啊?」

「那边不就有人在看吗?」

「那是看有没有敌袭的哨吧?我是在看有没有维纳亚的狙击手!」

柯露卡将枪一放转过身来。

「而且虽然你说攻击很乱来,可是塔威拉战斗团不就打败了两个师吗?好像还拿到了一堆武器和弹药啊。」

「跟别人比有什么用啊。我们跟塔威拉战斗团的战力差太多了吧?人家是第十六步兵旅加三个营,实际上是将近两个旅耶。我们虽然也是两个旅却被抽走两个营,实际上只有四个营。这样哪能相提并论?」

也许是因为担任连长的侍从,赛波对其他战线的动向也很清楚。只在战场上开枪的柯露卡,在这方面根本不是对手。

「喂喂,两位。争论也该适可而止啦。我看连维纳亚阵地都听到你们的声音了。赛波,你别打扰克鲁克工作……」

赛波对着沿战壕走来的列年少尉大喊:

「列年少尉请小心,那边土还没挖完,站起来的话会被对岸看到头的!」

「唉呀。」

列年听了赛波的警告后就单膝跪下。也许是劲道太大,膝盖着地后他就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您没事吧?」

没有回应。赛波靠过去轻轻一碰列年,少尉就颓然往地上一倒。

**

「列年少尉被打死了?」

「是维纳亚的狙击手!」

六连的士兵凑了过来。柯露卡迅速架起枪朝着子弹可能射来的方位寻找敌人。可是对方不是个会四处乱跑暴露行踪的笨蛋,想必躲在某处观察情况。

「从哪边打过来的?」

尤帝莱宁提着狙击步枪的和几个部下赶到,向柯露卡问道。

「我、我不知道。」

「你不是在站哨吗?」

「视线刚好转开了……」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跟克鲁克讲话……」

瘫坐在列年身边抱着头的赛波,以颤抖的声音说明事情经过。

「才刚被少尉念了而已!都是我,都是我害的。」

「是我自己把头转开的!」

尤帝莱宁在两个新兵面前叹了口气。

「该死!总之克鲁克你继续盯哨,脸不要离枪眼太近。那台战车残骸现在很显眼。对方是狙击手的话,一开始应该会观察有没有人躲在里面。你刚才没被发现是因为那台战车实在太明显了,对方不觉得里面会有人躲着。你要是开枪就会有一堆子弹飞过来的!」

「是,我了解了。」

柯露卡压抑不了失去少尉的震惊,回应尤帝莱宁的话也是些微颤抖着。

「注意了柯露卡把眼睛给我睁大点,一定要找到对方的狙击手,懂吗?你的专长就是眼力好,全靠你了!」

「是!」

柯露卡架起了枪看向维纳亚阵地。在她背后,列年的遗体正被运走。众人散去后四周又恢复一片寂静,只剩下赛波的啜泣声。

柯露卡持续注意敌阵,直到夕阳西下看不见对岸为止。可是她还是没能找到狙击手。

到了晚上维纳亚阵地不断发射照明弹,想必是为了戒备斯欧密军的突击。敌阵和周围都笼罩在光芒中。

照明弹像烟火一样发射上天,再藉由降落伞缓缓落下。由于它由上往下掉,使得照亮的事物不管是人还是静物,看起来都拖着一道会移动的长黑影。动作明显的敌人还容易发现,可是想要看到躲在壕沟里的敌人就很困难。

要说柯露卡能做到的事,就是监视雪原上有没有敌人吧。即使如此,她还是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敌方的动作,恨不得能不眨眼。

「克鲁克,今天就到这里吧。」

连上的传令官亚荷宁士官长。来到她藏身的战车传达了连长的命令。

「还有去找卡拉夫报告,知道吗?」

柯露卡放下枪,一边揉揉冻僵的肌肉,一边问:

「卡拉夫上士?」

「对。」

柯露卡沮丧地回到自己的床位。

枪不能拿进屋内。因为从低温的室外拿进温、湿度较高的室内,会使水气凝结而造成运作不良。所以枪枝的保养都在户外进行,再盖起来放在室外的枪架。

她分配到的床位在一个像地窖般的壕沟里,简陋的床是用弹药箱和装手榴弹的箱子堆起来,再盖上布就完成了。

「我回来了。」

伙伴们以忧郁的视线迎接她。这并不是战争中头一次出现牺牲者。相识的兵士都一个个战死或负伤消失在战线上。所以列年的死应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才对。

可是对士兵来说,军官毕竟是意义特别的存在。军官能将渺小的散兵集合成战力并加以指挥,告?诉他们应该前进的方向。并且,让一个人的血汗流得有意义,成为迈向胜利的基础。军官还会把每个人的贡献告诉大家、告

诉亲人。

所以士兵们会听从指挥而战,指挥官背负众人的期望。逝去人对士兵来说像是失去曾经流过的血汗一样。

**

「在目标战区中击杀一员军官。另外在回程中发现了敌人的斥侯,击杀了两员。」

伊格里上级政治委员对狙击手赛尼洛夫的报告鼓掌称许。

「我这边是干掉五个兵。里面好像有个是士官,可是我没有去确认所以不用算在帐上。」

站在赛尼洛夫身旁的两位女性狙击手,态度轻佻地报告战果。成果也无可挑剔,伊格里堆起满面笑容称赞他们。

「太棒了!不愧是人称『红色卡斯巴尔』的娜塔莉亚。」

不过女子挥手制止他。

「那不过是宣传而已。」

「你在批判党的方针吗?」

「我也就这么点本事,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连在内战时如此活跃的你都如此灵,那我们就什么都不敢说了。你说是吧!维西宁中尉。」

「是啊。我也没想到两位竟然如此美丽。」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被找来的维西宁,对娜塔利亚上士和米夏兵长这对搭档的战果,发自内心地赞美而不是附和。

娜塔利亚是被共产党取名为『红色卡斯巴尔』的女性狙击手。这位女战士,在一九一七到一九二三年的维纳亚内乱末期突然出现、声名大噪。

她的女儿米夏虽然名声有所不及,不过传闻其狙击实力可能更在母亲之上。既然娜塔利亚被称为『红色卡斯巴尔』她女儿被认为迟早也会封为『红色马克斯』。

娜塔利亚看起来像是二十五岁但实际的年龄不详。维西宁看了文件一眼,才发现伊格里手上文件的年龄栏竟然被涂黑了,不知是何人所为。

母女两人站在一起还比较像是姊妹。娜塔利亚留着淡蜂蜜色的短发,米夏则将头发编成辫子。

「在这里要交代各位别看到敌人就打,请你们确实地以军官为目标。如此一来,焦急的敌人就会派白色死神或雪妖精出马了!」

「是哪个都没差啦,一起收拾掉就好了。」

即使面对长官娜塔利亚的态度仍然无礼。久经沙场的老兵常常瞧不起空降的军官,此时伊格里成了她轻视的对象。

「不,我并不是要让狙击手去对付狙击手。因为那样就变成输赢参半的局面了。」

「伊格里长官不信任我们的实力吗?」

连比较认真的赛尼洛夫伍长也遮掩不住对伊格里的不满之情。对技术自豪又无比大胆,也许狙击手都是这样的人物吧。

「怎么会。你胸前的勋章,不就代表了你的实力吗?这我一点都不怀疑。可是战争不是运动,不需要堂堂正正的竞争。像你这样优秀的狙击手可不多,所以我希望能用确实打倒敌人的方法。」

「请问是什么样的作战?」

「我希望各位在特定的区域行动。如此一来,对方的狙击手应该会过来对付你们,然后我们用战车来消灭他们。」

这时伊格里指了指一旁的维西宁。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先前得到『纽沃斯联邦英雄」称号的战车队长维西宁中尉。」

「喔,是英雄大人耶?」

刚才还一脸无聊,没有加入谈话的米夏抬起头来。

「你也是名人啊。」

「妈妈才是啦。」

「不是姊姊?」

两位女性同时对维西宁投以欢喜的视线。她们艳丽的眼神立刻让维西宁为之倾倒。

「中尉,你觉得这个作战如何?」

「我认为派战车对付狙击手这个想法很新颖。虽然有点像大人欺负孩子一样……有点过份。不过要赢得轻松又确实,这也是当然的。」

「对!就是这样维西宁同志。我认为战争就该下达稳操胜券的作战命令,而且要赢得轻松。」

「赢得轻松。」这句话让赛尼洛夫伍长沉默了。

毕竟这对士兵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因为实际状况都刚好相反,指挥官坐视士兵的辛劳自己却想轻松夺得战功。

不过娜塔利亚却嗤之以鼻。

「咱们可是听说能和敌方高手过招,才大老远的跑来这里。结果要靠战车来了结敌人?别开玩笑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可要回去了。原来待的地方还会放手让我做,那还比较有意思。」

也许是从没被这种态度顶撞过,伊格里不禁瞪大了眼。

一般来说,士兵都很怕政治委员,连说话都戒慎恐惧。现在伊格里反倒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如果她说不想战斗的话就简单了。只要扣上胆怯和叛国的罪名送去处刑就好了。但是这个女人却抱怨不能和强敌一战。他不知道该是要夸奖她勇敢,还是惩罚她的不合作才好。

「你、你们是要反抗我吗?」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让我们上场,就没有战车出场的机会。」

「你不服从我的命令?」

「伊格里阁下您是不是搞错了?咱们的上司是第七十五狙击师的达什柯夫少校。我们可是忠实执?行达什夫少校的命令,专程前来收拾斯欧密的狙击手,轮不到你对我们说三道四。你就少说几句,从背后枪杀胆小鬼就好了。还是你杀的都是不顺你意的人啊?」

「你这是什么口气?要是抗命的话……」

「怎么会。我觉得你对狙击手之间的战斗有些误解才跟你解释。而且这次的敌人很优秀,我不希望在战斗的时候绑手绑脚。要是一念之差使得友军……特别是伟大的政治委员被干掉就糟了。说起来敌方用的子弹好像跟我们一样。到时候是谁开的枪都搞不清楚了。」

娜塔利亚露出妖艳的微笑。

现场的气氛骤变。

众人头上仿佛吊了一把大刀,弥漫着剑拔弩张的压迫感。

「你!这、这是在威胁我吗?」

「怎么会。听起来我像在威胁你吗?」

娜塔利亚别有所指地看了伊格里一眼,舌尖轻舔水润的双唇。

显得无聊的米夏从背后对娜塔利亚附耳低语。伊格里还以为米夏是在劝解,可是她嘴唇看起来就像在说:「这种人干脆就毙了吧。」让他后背一震。

这么说来,娜塔利亚所属的第七十五狙击师里,政战官的死伤率高得异常。据说是敌方优秀的狙击手造成的,私底下也有人说可能是自己人干的。

维纳亚内乱勉强画下休止符是十六年前的事,当时娜塔利亚应该才十几岁而已。

这女人从那时起就像野兽般徘栖在黑暗中,潜伏在森林里以凶猛的眼神等待着敌人。从瓦砾的缝隙中,冷酷地狙杀强大的敌人和无能的友军。她是天生的杀手,不管对象是谁都不会犹豫。

「难、难道,你们该不会……」

此时赛尼洛夫伍长介入了谈话。

「伊格里政治委员阁下,娜塔利亚上士可能忙于执行上级的命令,您的计划就请交给我负责吧。」

娜塔利亚一听他这么说,表情立刻变得十分高兴。

「这样啊,那就这么办吧。我们就在附近随便闲晃,在不出锋头的状况下打打敌兵就好。这样伊格里政治委员阁下就没有意见了吧?」

绷紧的气氛缓和,伊格里终于能擦擦满额头的冷汗。

他将手帕摺起来,脑中浮现应该现在就将这两人送去处刑的念头。

可是鉴于她们之前的战功,再加上是向别的师团调来的狙击兵,想要这样做并不容易。更重要的是,赛尼洛夫伍长现在正紧盯着他想要得到答案。伊格里选择先回应他。

「喔……嗯,麻烦你了,伍长。」

「了解。」

赛尼洛夫伍长规规矩矩地向伊格里敬礼。

维西宁内心对娜塔利亚大胆言行喝采。因为被盯上的话可能会惨遭处刑也说不定,尽管如此却能以若无其事的态度面对政治委员。光这一件他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就值得请她喝一杯。

另外他对米夏称娜塔利亚为「妈妈」这件事也很感兴趣。

米夏如外表所见是十六、七岁的话,母亲差不多三十岁到四十岁才对。可是娜塔利亚再怎么看都只有二十几岁。还有她在内乱时活跃的传闻也很令人在意。以她看起来的年龄推算,她身为士兵在战场上活跃的时候也许连十岁都还不到。

「事情谈完了的话我就要去休息啰,明天可要早起。」

说完就走的两人脚程意外的快,维西宁直到出了营地司令部才追上她们。

「娜塔利亚上士!」

「怎么啦,英雄大人?」

在这呼气都会冻成白雾的寒气中,两人是想要尽快回去取暖吧。两人虽然转过头看他但是脚步却没停下。

维西宁想跟着她们还得小跑步才行。

「说起名人你可是前辈啊,红色卡斯巴尔。」

「请别这样。那不过是宣传用的假象罢了。待遇没有跟着变好,战果也被灌了水。再说卡斯巴尔的典故,不是来自萨克莎共和国的歌剧吗?自己的国家没有就硬找个外国名字充数,又不是什么都涂成红色就好。你也不是不知道红色拿破伦

的下场。」

「别提那个名字!」

维西宁警告她别提杜哈契夫斯基的名字后才继续说道:

「卡斯巴尔是『魔弹射手』里猎人的名字吧?他把灵魂卖给恶魔得到了百发百中的魔弹。可以的话,要不要聊聊啊?毕竟这阵子我们会一起工作,我对你们也有兴趣,没关系吧?」

「兴趣……是哪一种啊?」

「对你们在伊格里面前,仍能畅所欲言的那份大胆与勇气。另外,你们真的是母女?」

娜塔利亚听了之后,露出冶黯的笑容:「你真的只对那些事有兴趣而已吗?嘻嘻。」米夏绕到他左边拉住他的袖子,甜甜的问道:

「英雄先生,你被表扬的时候有拿到很多好东西吧?里面有没有甜甜的糖果、好吃的罐头还是让人通体畅快的伏特加呢?」

「呃,也不是没有……」

母女俩互看一眼、露出笑容。

「要是你愿意端出这些东西的话,我们也很乐意让你招待喔。硬梆梆的黑面包跟混了防冻液的酒精之类的鬼东西早就吃腻了。我们也讨厌大通铺。要是英雄大人愿意邀请我们到的专用营帐去的话,今晚就好好乐一乐吧。」

娜塔利亚伸手圈住维西宁的右手,米夏则抓住他的左手。

维西宁面对这突发状况显得狼狈不堪。

「呃,上士,你、你不是结婚了吗?而且你女儿也在看耶。」

「这里可是何时会死都不知道战场,别说那种不解风情的话啦。再说米夏也一起来的话就没什么好害羞的啦。」

「什么?一起!」

「对啊,奇妙的是,我跟这丫头对男性的品味都一样呢。走吧,中尉的帐篷在哪呢?我想先来点伏特加暖暖身子。』

「伏特加……我也想喝呢。」

被两人气势压倒的维西宁,就像个被秘密警察逮捕的反动分子一样给带走了。当然,等着他的是个不得安宁的夜晚。

隔天,维西宁率领自己的战车排出发。

虽说他成了纽沃斯连邦的英雄,但对战车的损耗仍旧束手无策。排上还是只有不到满编的两辆战车。相对的,他在伊格里的安排下,暂时脱离二百一十三狙击兵旅单独执行任务。

说是任务,其实就是把三名狙击手送到战场的计程车,然后在名为『白色死神』的敌方狙击手出现时用战车炮收拾他。这就是伊格里的作战计划。

让受寒风吹抚的脸恢复光泽的母女,坐在维西宁新的一号车上。赛尼洛夫伍长则坐在二号车上随着车体摇晃。

「娜塔利亚……虽说你想自由行动,不过你打算去哪个战区?」

黑眼圈的维西宁打开舱盖,询问两位穿着白色迷彩服的女兵。

「今天我想先拜见赛尼洛夫伍长的本事。当然,我不会抢他的功劳啦。要是没有意外的话,我就只在后头看着,等明天再随心所欲。」

「没问题吗?」

「你担心人家吗?那跟人家结婚不就好了!」

米夏一边说、一边抱住维西宁的脖子。

「喂!都说我有老婆了,你要我讲几次才懂啊!」

「啧,真是死脑筋。那就别对人家这么好啊~」

「正常来说都会担心啊。」

「放心吧,咱们也没打算被轻松干掉,这一点你可以相信我。」

「啊!妈妈都已经是太太了,还对人家的维西宁放电。」

「嘿嘿!小丫头闪边去,玩火是大人做的事。」

娜塔利亚说完,就将冰冷的嘴唇贴在维西宁滚烫的脸颊上。虽然这在维纳亚只是亲切的招呼,但是挑逗意味却很露骨。

「呜……」

两人看着红了一张脸的维西宁,吃吃的笑着。

「哇!维西宁脸红了。」

「呵呵!这就是我的魅力啊。」

「维西宁你听,这个欧巴桑在胡说什么嘛!人家水嫩嫩的比较好啦。」

被两人玩弄于股掌的维西宁只能屈辱地呻吟。

到了指定地点后赛尼洛夫先下了车,娜塔莉亚和米夏也接着下车。赛尼洛夫是徒步行动,另外两人穿好放在战车上的滑雪板,将雪杖插在地上。

「赛尼洛夫,你打算怎么办?」

「报告上士。」

维西宁看着三人对中央的地图上指指点点的讨论着,有一股插不上嘴的疏离感。

「少尉……抱歉、中尉大人。」

穆拉雪夫虽然升为下士,不过还是担任维西宁的驾驶。这台新一号车,本来是由乌拉诺夫下士担任驾驶。不过因为他升为车长,而原车长尼可拉耶夫也被调到人员不足的部队去,最后射击手就由升为伍长的契丁科留任。

「怎么啦?穆拉雪夫下士。」

「昨晚很尽兴吧。」

「别说了。」

「母女通吃耶!太让人羡慕啦。故乡的太太知道了会怎么想咧?」

「我说,你真的以为我跟她们昨晚有搞什么吗?」

「不然咧?」

「看就知道了吧!我被她们耍了一整晚。害我难得配给到的零食和酒全都没了。」

「是喔……」

「不过,这代表咱们也有机会吧?好歹我们也是英雄啊。」

「相信可能性是一件好事。」

「我喜欢那个叫米夏的姑娘,我想去搭讪。」

米夏的外表看起来温柔可人,维西宁并不意外穆拉雪夫会这么说。不过他已经知道米夏的真面目,正在考虑如何向穆拉雪夫说明个性和外表完全是两回事。果然只有实话实说才能解开误会。

「其实米夏在很多方面都不得了。别的不提,她一个人干掉了两瓶伏特加。而且现在的主狙击手好像也是她,听说她杀人的手法都很残忍。她还很高兴地跟我聊敌人中弹后痛苦挣扎、死去的样子,听得我汗毛直竖。」

「喔!明明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还以为把酒喝光的是妈妈呢。」

「跟她比起来妈妈还算好的了,才喝了一瓶。」

「一瓶!没想到母女俩都是酒国英雄……」

「就是这样。我不会阻止你用酒跟零食去钓她们,不过最好先有心理准备。」

「不不不!要是这样的话,那两位还是交给中尉,我没兴趣了。不过还是请你注意一下周围的目光,大家都在想像些糟糕的事情,晚上都睡不着啊。」

「抱、抱歉。」

「麻烦啰,不然我们只好把中尉的帐篷移到阵地外了。」

身为士官的穆拉雪夫向排长反映了大家的抱怨后,就望向窥视孔外对搭讪这事完全失去了兴趣。刚好三人的身影正要消失在森林中。米夏离去时还挥了挥手,看起来就像个楚楚可怜的少女。光是这就引起了属下们的羡慕之情。维西宁集众人仿佛能杀人的视线于一身,对米夏挥手时的脸色不由得扭曲起来。

**

斯欧密军第三十四步兵旅二营六连阵地里,二排排长利卡宁被击倒是在午前时分。他在营地里巡视时遭到狙击。医务兵虽然马上赶来却救不了胸口中弹、口吐鲜血的利卡宁少尉。

「听说这次是利卡宁少尉?」

「被狙击吗?」

「可恶!到底怎么回事?」

整个六连都动摇起来了。尤帝莱宁立刻以电话向哈特曼营长报告,并且请求请求递补缺员。但只得到士官人手不足,继任者由连上自己想办法的回应。

「士官也没有多到哪去,又不是随便拉个人上来就行。话说回来,没有指挥官明天的作战也不能执行。好吧!柯斯提,暂时由你指挥二排。」

尤帝莱宁指派连上的年轻士官担任排长。柯斯提很清楚连上在明天作战中的任务,又了解排里弟兄们的状况,应该能够掌握部下吧。

「我吗?」

「没错。不过你要小心不要太兴奋,做出引人注目的事。头放低,躲在壕沟里别露出身子。也别到处嚷嚷、摆派头,要低调到让人搞不清楚你在哪最好。懂吗?」

「了解。」

也许是被任命为排长而感到高兴,柯斯提中士兴奋地前往自己指挥的排。

「才跟他说要低调……」

「他还年轻容易兴奋。」

「希望他自重一点。」

「要我上吗?」

待在房间一角的海赫如此提议,不过尤帝莱宁却摇了摇头。

「不,明天就要进攻了,不能把宝贵的战力分出去。只要作战成功情势就会改变。」

只要成功击溃敌人,对方就不得不撤退。无论敌方狙击手如何优秀,部队撤退的话就没办法狙击我方。尤帝莱宁基于这个想法决定之后再对付狙击手。

十二月二十三日(六)的早上。

六连参加对维纳亚军的再攻击。作战内容和上一回几乎相同,众人都认为这次能避免上次犯下的错误,可是战斗的结果也和上次一样。斯欧密军虽然对敌营发动猛烈的攻击却没能得到理想的战果,战斗在当天午夜结束。

事情是发生在回程途中。

「医务兵!医务兵!哈奇宁兵长中弹、科威洛下士也是!」

摸黑回营的

六连,队伍尾端成了敌人的目标。

所有人趴在森林中找寻敌人的踪迹。虽然他们不像维纳亚军一样,即使看不见还猛开枪露出破绽,可是落入被袭击的立场、碰上看不到的敌人时,也意外地露出脆弱的一面。

「敌人在哪?」

「先别管那个,拜托你先看看哈奇宁。」

医务兵一看就摇头。哈奇宁的头仿佛从内部被炸开,上半部完全消失。科威洛的胸口也开了个大洞,这可怕的景象完全不像普通子弹造成的。

卡拉夫低声暗骂:「他妈的。」柯露卡则闭眼撇过头去。

「臭毛子竟然敢用炸裂弹。」

「那不是违反国际条约了吗?」

「他们可是把炸弹叫做面包的下三滥,你还期待他们会信守条约才有问题咧。」

「海赫兵长呢?」

「在队伍的最前面!」

「这些没人性的臭毛子!我去解决他们!」

「赛波,等等!」

不理老兵的阻止,赛波离开了队伍朝着敌人所在的森林奔去。

「克鲁克,快阻止赛波!」

「是!」

柯露卡在卡拉夫上士的指示下追了过去。

以树木为掩蔽物,移动要一气呵成。赛波忠实地按基本守则行动,缓慢确实地朝着他所认定敌方狙击手位置移动。

「赛波,等一下。」

「克鲁克,你也来帮忙啊,我们一起把维纳亚狙击手解决掉,替列年和利卡宁少尉报仇!」

赛波对列年少尉被狙击手射杀一事相当自责。他发出强烈敌意往森林前进,跟平时的他完全联想不起来。

「凭你现在这冲动的状况是不可能的!而且,连敌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啊。」

「只要我靠近他们一定会开枪,到时候就知道了。」

「被打中就死了啊!」

「没那么容易被打中的。」

太乱来了!」

「哪会乱来啊,克鲁克是胆小鬼!」

赛波从树右侧举着枪指向敌人可能在的方位同时确认几公尺外有棵能做掩蔽的大树然后照着基本教则稍微后退,再抱着枪从掩蔽物的左方前进。

可是同一瞬间赛波的大腿炸开了。

「呜哇啊啊啊啊~~」

前进、掩蔽、再前进。他忠于训练而有规律的行动被敌方狙击手看穿了。

「赛波!」

柯露卡下意识想要冲过去,可是起身的瞬间:一股寒气抚过让她后颈一僵。

紧接着,子弹就和她擦身而过炸开了白桦树的树干。

柯露卡在飞散的木屑中大叫:

「赛波!」

「别过来!」

柯露卡正要跳时赛波连忙大喊。

柯露卡才停下脚步,一颗子弹就从她鼻尖前划破空气飞过,打进树干。似乎也是炸裂弹,树木被炸断缓缓倒下。

「呜!」

柯露卡躲进雪里。

敌人在哪里,她完全不知道。

「赛波?」

「克鲁克,那边、敌人在那边。」

赛波伸手想指出敌人的方位,可是他的手臂立刻被子弹炸开暴露出断裂的桡骨和尺骨。肌肉也被层层剥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赛波痛得在地上打滚,周围的雪迅速被他的鲜血染红。

「赛波!赛波!」

柯露卡只能不断呼唤他的名字,除此之外根本无计可施。

「好痛啊!克鲁克,救救我!」

在赛波的哀嚎声中还掺杂了:「嘻嘻。」的笑声。

「笑?竟然在笑!这些家伙为了折磨他故意打他的手脚!」

「好痛,好痛!」

「我马上就去救你了,等一下!」

柯露卡先向敌方开了几枪作为牵制,接着朝赛波爬过去。她躲在树木背后藏在雪坑里,一公分、十公分一点一点地接近。但是再过去就没有掩蔽物了。她想要更接近赛波就必须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下。

「我现在就过去!」

可是赛波大喊:

「不可以过来!他们就在等你出来!」

他虽然不断地哭叫喊痛。但在关键时刻还是冷静地阻止打算舍身相救的柯露卡。

柯露卡焦躁不安,在悲伤和愤怒下紧咬牙关从喉咙中挤出声音。

「那你要我怎么办嘛!」

「我不想再痛下去了!」

柯露卡在赛波哀求的眼神注视下,感到一阵寒毛直竖的恐惧。赛波的眼神希望自己给他个痛快。答应,就等于要亲手杀了他。

接着在柯露卡的眼前,赛波的右小腿被射飞。新的剧痛袭击让他在雪地不住地扭动。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柯露卡以颤抖的双手为莫辛那干上弹,将睡准线的尖端对准了赛波的眉间。

想免去他的痛苦就必须一击射穿脑干,让他解脱。

可是溢出的泪水却淹没了她的视野。

手不停的颤抖,迟迟无法对准。

「快点克鲁克,快啊!」

听着不知算是哀嚎或怒吼的声柯露卡,拚命地压下动摇的心。

不快点开枪的话赛波就会继续受苦。

赛波正在喊痛、赛波正在叫我救救他——柯露卡勉强压抑在体内流窜的热流,扣下了扳机。

「呜!」

一瞬间,少年从痛苦中获得解放。

「杀了你、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的家人、你的儿子、你的女儿、你的孙子。我定、绝对要杀了你。只要流有你血脉的人我通通要杀。」

柯露卡一边匍匍前进、一边寻找着能狙击赛波的位置。

「不可原谅,我绝对饶不了你!」

柯露卡瞄准了黑夜中隐约可见人影扣下扳机。子弹分毫不差地命中。

「很好!」

为了确认战果柯露卡一直趴在原地等待。

日出是九点二十三分。天亮之后,柯露卡过去确认敌方狙击手的尸体。

可是在那里只有一个小小的雪人。

上头还用维纳亚语写着:「怎么可能一直躲在同个地方啊?笨蛋!」

她压抑不住满腔怒火,狠狠踢倒那个嘲笑自己的雪人。

糟糕的是,雪人里竟然还设置了手榴弹制成的陷阱。

看到滚来面前的手榴弹,柯露卡迅速地卧倒躲过爆炸。她因愤怒而咬破了嘴唇,一边吐出血、一边大吼:

「可恶!该死的维纳亚浑蛋!给我记住!今天不行的话就明天、明天不行的话就后天。下星期、下个月、明年。就算战争结束了,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会一直追下去!不管要花十年还是十五年我一定要杀了你!」

米夏听着回荡在森林里的怒吼,转头问母亲:

「他说要追杀我们的家人耶妈妈,怎么办?」

被这么一问,娜塔利亚苦笑回了句:「人家好怕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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