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一个陌生的老男人来到店里。
虽然也有单独上门的男客,但那种客人堵起来多半像是上班族,可这位先生的衣著却不太体面。但三人还是像对待其他客人一样招呼他。
「咖啡。」他以嘶哑的声音点单。
「好。」绿也向他推荐了饭团,但他断然拒绝。
「他不看别人的眼睛。好像也有点像酒精中毒。手一直在抖。」
绿小声向厨房里的幸江报告。
「啊?这样啊?」幸江伸长脖子朝他张望。
只见他弯腰驼背把手插进身上衬衫与长裤的口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到底在找什么呢?看了半天,结果也没看到他从口袋掏出任何东西,他像睡著似地驼著背,一直坐著不动。
「请用。」
即便在他眼前送上咖啡,他也不吭气,只是默默坐著,过了一会儿才开始喝。
这时又来了一个看起来就很不寻常的中年男人。绿走过去。
「我什么都不要。」
他说著,在老男人的身旁坐下。但老男人压根儿不看他。
「喂,马提,你还好吗?」他说著,拍打老男人的肩。
「唉……」
被称为马提的男人沉默寡书,意兴阑珊地喝咖啡。
男人从口袋掏出菸开始抽。绿慌忙提醒他店内禁菸。
他啧了一声,气恼地把菸往地上一扔,用鞋底踩烂。
「你不要再缠著我了。」马提低声说。
「你干嘛突然这样?太奇怪了吧。咱们都已经合作这么多年了。」
「我想洗手不干了。」
「为什么?什么原因?」
「我累了。酒也不喝了。工作也是。我想过普通的生活。」
「普通的生活?上哪去找那种鬼玩意儿?那跟咱们八竿子扯不著关系。你我都已经这样过了二十年了。干了那么多票也没被捕是咱们的本事。」
「所以我不是说我累了吗!我想退休。我不想再做那种事过日子了。」
「你现在看起来的确没在工作。」
男人看看马提潦倒的样子,轻蔑地哼声笑了。
「我女儿要生孩子了。」
「那个追著男人跑掉的女儿吗?」
「对,她要回来了。她被男人拋弃了。两个女儿都不知道我在做这种事。他们以为我在工厂上班。我无法忍受即将诞生的孩子有个窃盗犯爷爷。」
男人冷眼看著马提低声诉说,嗤鼻一笑。
「跟我玩苦情戏?你有这么多愁善感吗?」
「拜托让我像个人一样过日子吧。现在不抽身,就没有抽身的时候了。我不想一辈子到死都是窃盗犯。」
不管马提怎么说,男人都不改轻蔑的憋度。
「不然你要做什么?不干那一行,你就失业了。也不可能找到工作。你要靠什么糊口?你说不想当窃盗犯要过普通生活,但是等著你的将是失业者这个头衔。你渴望的普通生活,那样根本办不到。」
马提默然。
「你女儿不是要回来吗?到时想必也需要外孙的奶粉钱。你要怎么办?只要像过去一样,告诉他们你在工厂上班不就好了。那样就没事了嘛。你好像已经洗手不干了,但看你现在的穿著打扮,实在不像手头宽裕。」
马提把右手握拳放在桌上,时而张开五指时而合拢。男人端起眼前的咖啡杯,喝了一口,把脸凑近对他耳语。
「老兄,你找的地方就不错呀。这里只有三个女人。其中一个块头虽大,但另外两人都很瘦小,只要稍微威胁一下,她们肯定会立刻把钱如数奉上。面对这种等于求你抢钱的店。亏你说得出要洗手不干。以你的能力,这正是做一票的理想地方。这种地方根本不需要我出马耐心地潜伏偷窃。」
男人一边奸笑,一边煽风点火,但马提冷然瞪他一眼。
「好了,你滚吧!你少管我!」他大吼,挥手赶人。
三个女人当然听不见他们在谈什么,也刻意不看他们这边,因此他这么一吼,她们和汤米都吃惊地望过来。
「好吧。不过你也好好考虑一下。理想劈现实是不同的。好好想想哪一个对你最有利。我会再跟你连络。」
男人轻佻地朝幸江三人举手致意,走出食堂。马提弯腰驼背捧著喝剩的咖啡,一直在小口啜饮。
「不知是怎么回事?」正子忧心地问幸江。
「好像在说什么工作云云。哎,开店做生意,总会有各种人上门。」
他在衣服口袋四处摸了半天,总算付了咖啡钱走了。
「真丢脸!」绿在厨房里立正不动。
「你怎么了?」正子再次忧心地问。
「刚才那位男客人,我居然怀疑他是不是想白吃白喝。看他找出一堆铜板付帐,生活一定很拮据,却还光顾我们的店,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怀疑别人实在太丢脸、太可耻了!」绿将右臂一横,遮著眼睛哭了。
「我也怀疑了一下子。」
本来在洗盘子的正子走过来,摩挲绿颓然垂下的右臂。
「不过他规规矩矩付了钱,那不就好了吗?」
绿抽泣了一会儿。
「我要重新磨练心志。」她说。
「好!」她曲起双臂握拳比个加油的动作,看起来却有点弱。
「应该要这样。」幸江摆的姿势果然帅气。
「一再添麻烦,很抱歉。」绿露出衷心悲伤的表情。
「来,只剩一点时间了,打起精神来吧。」
客人络绎不绝,甚至令三人暂时忘了他的存在。
过了两三天,丽莎大婶比之前明朗少许,但还是神色黯淡地上门了。她的头发也很毛燥,没有保养。
「身体怎么样了?」
「谢谢。总算可以起床了。想想真没意思。」
她从吧台看到厨房里的正子。
「咦,你之前不是客人吗?怎么搞的?」说著,流露不可思议的神情。
「她现在在我店里帮忙。」幸江说。
「噢,那是好事。非常好。」大婶说著,频频点头。「我要咖啡和肉桂卷,肉桂卷可以多加点鲜奶油吗?」
「好,没问题。」
幸江在面包盘上挤满鲜奶油,但丽莎大婶看了——
「再多挤一点。」她要求追加。「真好吃。是你做的吗?」
「对。这是本店最受欢迎的人气商品。」
「我想也是。你上次带来给我的面包也很好吃,但这个味道更棒。」
大婶在肉桂卷上堆满鲜奶油一口咬下,但表情好像还是有点不满足。
「啊啊,真好吃。」
她终于笑了一下,让三人松了一口气。
这时汤米同学也来了,和她打招呼。结果大婶一愣。
「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上次,就是他帮忙把你送回家的呀。」幸江说。
「哎呀,原来是这样啊。真是不好意思。」大婶道歉。
被还忘的汤米同学,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悲伤地回到他的老位子。客人依旧络绎不绝。过去的「孩童食堂」侦察队如今都成了常客。
「那个,我有点事想请教。」
丽莎大婶自吧台稍微倾身向前热切地说。
「是,您请问。」本来正在烹调的幸江停下手回答。
「日本有魔法吗?」
「魔法?」
「对。就是那种会诅咒人的魔法。」
「这个嘛……的确有种稻草人的诅咒。」
「那是什么样的诅咒?」
「用稻草做成假人,把它当成要诅咒的对象,再拿很粗很长的钉子插在它身上。是古老的咒术。」
「喔——原来如此。」丽莎大婶颇感兴趣。「可是,那是双方都是日本人才有效吧?对芬兰人应该无效吧?」
「嗯——我没做过所以不知道。不过做那种事的人,听说有时候好像会遭到更严重的反噬。」
「噢,为什么?明明是被诅咒的人有错。」
「好像是因为明明错在自己,却恩将仇报想诅咒别人,所以神明就会给予制裁。」
「那样我就放心了。因为错的是秃头。」丽莎大婶坦然自若地喝咖啡。
「您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还在请假。也没心情去公司。」
「去公司不会比较能够排遣心情吗?」
「不会。」她断然说。「我和秃头就是在公司认识的。去公司只会让我一再想起,年轻时我们曾躲在仓库的角落背著别人亲吻,或是一起坐在长椅上聊天。每一次,我都恨不得把手上的样品或设计图全部扔出去。」
她做个朝空中丢东西的动作。那样子的确不可能排遣心情。
「你就别管我了。店里生意开始忙了,你去工作吧。」
大婶从皮包取出报纸开始阅读。
在店里打发了一个半小时后,大婶说:「我下次再来。」然后就走了。
「看来她还需要一段时间。」目送她的背影,绿嘟囔。
「不过,有地方能出门是件好事。而且她选的地方是海
鸥食堂,不也令人很开心吗?」幸江趁著没客人上门时,边揉面团边说。
与上次同样的时间一到,被怀疑要白吃白喝的马提又来了,这次他坐在吧台前。
「啊!」绿小声惊呼。
因为有点心虚,所以绿的姿态摆得特别低,正子看了不禁噗哧一笑。
「咖啡。」
他点了东西后,「那个——」
他开始对幸江三人打开话匣子。好像喝醉了。
「我有两个女儿喔。一个是和第一任妻子生的,今年已经三十岁。老二是和第二任妻子生的,现在二十五。两人都说芬兰缺乏刺激,不声不响就跑去外国了。老大追著在这边认识的男人去了美国,已经怀孕了。可是结果,那男的大概只是跟她玩玩。她马上就要大著肚子回来了。还有一个,说是在店里工作,可是写信回来说身体不好。唉,做父亲的真是操心啊。我那两个女儿,长得跟你们一模一样。」说著,他指向幸江与绿。
「啊?我们吗?」
两人同时举起右手食指指著自己的脸。
「没错。」他一再深深点头。
「看到你们神采奕奕地快活工作,我就想,我女儿要是也一样就好啰。」
听到这句话,绿已经眼泛泪光了。马提再次摸遍全身口袋,找出一堆铜板付了咖啡钱后离去。
「真是感恩啊。」
一再反刍他说的话后,绿的泪腺变得很发达。
「我们明明是外国人,他却说像他女儿,真令人开心。」正子也感慨万千。
马提对幸江三人说的话,是在暗示他绝对不会给这间店惹麻烦。他是真心想洗手不干。但是他那个同伙,却虎视眈眈地盯上海鸥食堂。
「对不起,我头好痛。」
一早,绿穿著睡衣顶著爆炸头,向幸江道歉。
「你这是累出来的。这段日子你已经很拚命在工作了。在疲劳消除前,你就好好休息吧。」
幸江一个人去买菜了。客人日渐增加后,分量十足的蔬菜与肉类,已改为直接送到店里,所以幸江轻松多了。去市场只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好货色。
「哎呀,好久不见。」
当初她刚来时,见过的那对遛猫的老夫妇正走在路上。猫咪和两老都健在。走路方式与人猫的距离也一如当初。
圆滚滚的海鸥,好像知道猫咪即使走在路上也绑了绳子,大摇大摆地从猫咪面前横越而过。
(大家都活得好好的真是太好了。)
然后,幸江在市场大婶的推荐下,买了nokkonen(薄麻)和蓝莓就前往食堂。等在门口的汤米,以及免费咖啡都是老样子。正子与他听说绿请病假,都很担心。
「她没发烧,我想只是太累了。用这种荨麻煮汤,听说能恢复元气。」
「绿不在,墙壁好像变得特别宽。」
正子这么一说——
「啊哈哈哈!」汤米异常开心地大笑。
最近上门的客人的确越来越多,喘口气的时间也变少了。忙碌得简直难以相信幸江曾经日复一日地擦玻璃杯、清扫店内。加上这晚少了一名员工,忙得简直像陀螺不停打转。
汤米说要去上课,下午很早就已离开食堂了。
「辛苦了。」
两人打烊后,吃著剩下的两个甜面包总算喘口气。
「那我们就走吧。」
两人走出店外,幸江把门锁好,正子正在看马路对面的商店橱窗时,匆见窗上映出一人自黑暗中窜出,从幸江身后将她双手反剪。
「不准叫!」
幸江几乎窒息。
「可爱的小姑娘,把钱交出来。」
幸江挣扎。
男人冷笑著朝她的皮包伸手。那一瞬间,正子察觉状况非伺小可,
「哇啊啊啊啊!」
她发出几乎刺穿黑暗的尖叫。然后——
「强盗!强盗!」
她以匪夷所思的大嗓门怒吼,从路旁捡来木棍挥舞著跑回来。
被反剪双手的幸江,这时伸肘朝他的心窝一捅,趁他畏怯时拽住他的手臂往肩上一扛。
「喝!」
她大喝一声,同时扭转对方的手腕关节令他颓然脱力,然后再一转,牢牢制住他的右手腕与肘关节,将他压制在地上。
「呜——」他发出呻吟,就这样趴在马路上。
正子亢奋地想拿棒子敲倒下的男人,幸江拚命阻止她。附近的人听到正子的吼叫,纷纷跑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说是被袭击耶。真可怜,人没事吧?不过,看这样子也知道显然没事……」大家都很惊讶娇小的幸江有如此神力。
「父亲的教导第一次派上用场!」
幸江也喘著粗气,看来颇为满足。
这个窃盗惯犯立刻被送交警方,幸江接受了报纸的采访,连同照片刊登出来。
娇小可爱的幸江,居然把一个大男人摔出去,光是这样就引起轰动。正子的大嗓门也成为热门话题。其中也有人误会,把幸江介绍成「日本的女子相扑界冠军」,令幸江与正子都大吃一惊。
绿得知两人在她请假的期间遇到抢劫后——
「我这个大块头要是在场,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不过,我就算在场也没有任何本事,所以说不定还是帮不上忙,但我想至少可以造成压迫感唬唬人。」她对自己不在场顿为扼腕。
「那种事还是别遇上比较好。」幸江如此安慰她。
上了报纸后,幸江成为这一带的名人。只要去市场,就会被夸奖:「你真厉害,干得好。」汤米同学也非常激动。
「我早就知道这几个人会做出大事。我和她们可是认识很久的好朋友。」
他很骄傲自己是海鸥食堂的客人,一直喋喋不休。
幸江还被当地的合气道道馆找去。对方声称想见识一下她的武术。在那之前她先参观了初学者的表现,有人做前受身③时招式没做好,脸撞到榻榻米上流鼻血;也有人做前转受身这一招时,旋转倒是没问题却爬不起来,令她想起父亲的武术馆。
幸江表演了举手过头摔对方的「双手抓呼吸摔」,以及扣住手腕扭对方手臂的「手腕压制」招式之后,大家「哇——」地发出赞叹。他们从此也成了海鸥食堂的客人。
幸江成为名人后,越发忙碌,就在三人忙得团团转时,忽然听见一个大嗓门高吼:「伏特加!」
她们吓了一跳,朝声音响起的门口一看,只见丽莎大婶抱著可爱的小狗站在那里。
「哇哈哈哈!」
大婶心情极佳。不知是否去了美容院,头发也经过精心吹整,还化了妆,看起来容光焕发。
三人这才发现,这位大婶只要好好打扮一下原来也是个美人。
「我看到报纸了。真是太精采了,了不起。两个女人居然敢迎战强盗,这是多么有勇气又令人敬佩啊。能够认识你们这样的人,我真的很高兴。我太感动了。」大婶说著,抱住幸江与正子。
③合气道的护身技法。又分为前受身、后受身,横受身、前转受身等多种。
「来,请坐,请坐。」
绿请她在不巧只剩下唯一一个空位的吧台前坐下。
「小鲁斯。咱们坐坐哟。」大婶说著,搂抱小狗。
「我决定等待。」丽莎大婶开朗地说。
「虽说要等待,但我可不是哀声叹气的悲射女主角。他若要离婚那我就签字,他想要回来我就接纳他。最近我一直在想,我与秃头认识后的种种。向来都是由我掌握主导权。我却差点忘了这点。我这才醒悟不该为了这种事就放弃主导权。况且就算我再怎么消沉也于事无补。走在街上,正好与这孩子四目相对。我就把它带回家了。我也回去正常上班了。现在,感觉大概是『秃头随你去吧』。」大婶说著,满足地笑了。
「那真是太好了。」幸江三人松了一口气。
丽莎大婶喝咖啡配的照例是挤满鲜奶油的肉桂卷,
「来来来,小鲁斯,咱们回家家啰。」
她说著,抱起小狗喜孜孜地走了。
看到报纸来光顾的男客人,对幸江说:「能否表演一下你的武术?」
总不能就这样在店里动拳脚,于是她斟酌著表演了一下基础防身术。
「太、太厉害了。而且居然这么痛。」
他们很惊讶娇小的幸江毫发无伤,自己却被揍得掉眼泪。
「强悍的女人,真好。」正子一边洗盘子,一边摆出空手道的出拳架式。
「正子姐,你不也足够强悍了?」绿拍拍正子的肩膀。
「我只是大声尖叫而已,其实手无缚鸡之力。」
「不,到了紧要关头,会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亏你能吼得那么大声。」幸江很佩服地说。
「是吗?」正子有点脸红。
到了晚上,马提来了。他好像一如既往地喝了酒,但是满面春风。
「我女儿回来了。不只是老大,小女儿也回来了。」他看起来非常高兴。
「那真是太好了。」
说著,三人都很期待,他那
两个据说长得很像幸江与绿的女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这时两名女性走进店里。一个挺著大肚子,另一个面无表情。两人都令人忍不住想纳闷地问:「到底哪点像?」根本和幸江与绿毫无相像之处。
「看吧,很像吧?」
马提一边轮流看著四人,一边高兴地翻来覆去强调,两个女儿面无表情,硬是把他连拖带拉地拽走了。
「不过,真是太好了。」绿说。
「太好了,太好了。」幸江与正子点点头,目送三人的背影。
丽莎大婶现在只要有时间,就会过来海呼食堂坐坐。
「秃头还没回来。」说著,她抱起鲁斯,开朗地品尝咖啡与挤满鲜奶油的肉桂卷。
有一次,绿观察情况又推荐了饭团。
「你为什么那么积极推荐那个?」大婶问。「不好意思,上次你们带给我的,被我扔了。」
幸江说,饭团是用手捏成的,带有做饭团的人满满的心意。
「无心的人机械化捏出来的饭团,与用心的人投入爱心捏出的饭团,味道会不一样。」
丽莎大婶认真地倾听。
「是吗。既然你们这么说,那我倒要吃吃看。」
见她打量菜单,汤米同学小声建议:「柴鱼的最好别尝试。」
这个意见也被大婶认真听进去了。
「那,我吃鲑鱼的。不过要做小一点喔。」
幸江用心地捏出小巧可爱的鲑鱼饭团。
「请用。」
望著眼前的饭团,丽莎大婶嘟囔:「每次看了又看,还是觉得这黑纸很不可思议。」
鲁斯倒是对饭团极感兴趣。
大婶吃了一口饭团。三人目不转睛地盯著她。
「这个嘛……好像……还算好吃。嗯,好吃。因为是你特地用心为我做的嘛。」
鲁斯扭腰摆臀,强烈要求它也要。
「哎呀,你想吃啊?」
拿到它嘴边,眨眼之间就被它大口吃掉了。
「看来鲁斯的评价也很高喔。」大婶莞尔一笑。
三人松了一口气。汤米同学也跟著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海鸥食堂从此一直生意兴隆。正子本来还担心,过了报导热潮后会不会如退潮般再也无人光顾,但是那种情形并未发生,每天都有种可以大叹「啊呀,又工作了一天」的充实感。
正子来到芬兰,已过了两个月。撇开幸江不论,绿与正子,都没说过今后要怎么办。假日,三人去三温暖,忽然聊到这个话题。
「我不回去不行。」正子说。
「啊,真的吗?」绿吃惊地说。她打算一直待在这里。
「海鸥食堂很快乐,做起事来也特别有意义,幸江与绿也都是大好人。我很想一直留在这里。但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你弟不是对你很坏吗?」
「是啊。不过来到此地后我想了又想,反正回日本之后也有地方住,而且也有钱出国,我发现自己其实很幸运。光看芬兰的新闻,大家好像过得轻松自在,但我虽然没经验,实际上自然环境应该也很艰苦吧。就是因为在这种状况下一直忍耐,才会用『背新娘赛跑』或『空气吉他大赛』、『三温暖耐力赛』来发泄。他们并非老是在做这种事。他们有股积蓄在体内已久的能量。芬兰人平时生活非常朴素,我那时很羡慕。来到芬兰,对我而言就等于『背新娘赛跑』。」正子笑了。
「那你回去之后要做什么?」
对正子来说,自己是晚鼙,却实在不放心归国后的她。
「该做什么好呢?我这把年纪也不可能去找工作。乾脆去超市打工吧。来这里之前我稍微看了一下,我家附近的超市招募的兼职员工,到五十三岁为止都没问题哟。」
绿听了,认真忠告:「正子姐,如果他们叫你去冷冻食品卖场,不管怎样你都不能做。」
「啊,为什么?」
绿说出以前耳闻的兼职大婶们的对话。
「这样啊,原来有那种内情。说不定真的会被分派到大家嫌弃的场所。」
「不,那可说不定。只是好像也有这种地方。对不起,让你不安了吗?」
「不会,我没事。若说不安大家都很不安,唉,今后会怎样谁也不晓得,不过只要自己好好努力,总会有办法的。而且我还有父母留下的遗产,我已经很感激这样的好运了。」
「等正子姐回去了,我们可就寂寞了。」幸江不胜欷欢地说。
绿也难过地点点头。
「我和幸江,绿你们不同,毕竟年纪大了。还是该趁早回去。」
「是吗?」幸江也感慨万千。
一起送丽莎大婶回家。吃到一点点毒菇。俐落地帮店里洗盘子……种种情景浮现脑海。但正子的人生只有她自己能决定,自己无法勉强她。
「回旅馆后,我会再想想看。如果决定回国,我再来正式向你们道别。」
三人进入三温暖,身体非常清爽,心情却难以释怀,有点难过。
「正子姐不知会怎么做。」
回到公寓后,绿一直耿耿于怀。
「这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不管怎样,我们三人共事期间非常开心。」
「说得也是。的确很快乐。所以才有点……」绿猛然咬唇。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替她的决定高兴。」
幸江开始练习膝行法。
翌日开店后正子没来。也许真的在打包行李了。幸江与绿都刻意不提正子,变得格外沉默。
「你们好。」
即便汤米来了,她们俩还是提不起劲殷勤招呼。
「正子小姐,怎么没来?」他天真无邪地问道。
两人正感词穷时,门静静开了。只见正子孤孤单单站在门口。
「不好意思。或许会给你们添麻烦,但我又来了。」她腼腆地笑了。
「对嘛,就这样说定了。这就对了。」绿不假思索跑过去,伸出双手握住正子的手。
「是的。这就对了。」汤米也一头雾水地插嘴说。
之前那群侦察队大婶,七嘴八舌地嚷著「天气真好」上门来了。
「今天一天,也要拜托大家了!」
幸江开朗地一声令下,绿与正子立刻就定位,海鸥食堂的工作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