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位于帝都西北方的魔导都市凯基利亚有着晴朗的好天气。
季节刚要进入短暂的夏日。耸立在山丘上的凯基利亚城由粗犷的石头建成,外城的街市也和城堡相同,由灰色的石材和部分木材建造而成。虽然是个毫不繁华的古老城镇,不过却充斥着平稳的生活气息。
一大早,勤奋的女人们便打开住家大门,将养在家中的小猪赶到街上。她们注意着不踩到巷子里四处走动的小猪,拿着装有揉好面团的篮子,走向共同使用的蒸炉去烤面包。同时在路上互相交换着日常生活中的八卦消息。
早,今天天气真好!你看,连那阴暗的城堡,今天看起来似乎也漂亮多了啊。
因为有那人在啊。你听说了吗?据说和凯基利亚大人决一胜负的魔导师,是个非常美型的男子呢!听我老公说,光看就让人感到很耀眼!
这地区,这类的对话已经重复一个月以上了。
话题的中心是初春时来访的流浪魔导师,以及他和传言活了五百年的本地领主古老的魔导师凯基利亚之间的魔法竞赛、。
以祈晴为主题的这场竞赛,最后靠着凯基利亚奉献出不死的大魔法取得胜利。对毫无魔法力的领地居民们而言,魔导师之间的胜负极为暧昧。不过,困扰着居民的连绵大雨,在魔法竞赛的早晨完全停了下来是不争的事实。
雨停了,春天也到了。虽然用尽魔法力的凯基利亚过世了,但是取代他管理此处的女魔导师为人似乎很好。
只要结果好,其他都不重要,凯基利亚的居民们大致上很满足。
输掉竞赛的流浪魔导师似乎被监禁在城内,据说他拥有极为过人的美貌。之后无论是要处刑还是要流放,应该都会聚集很多人围观吧?
只要有这么多刺激的因素存在,凯基利亚的居民大概这一百年都不缺八卦题材了。
不过实际上,这场魔法竞赛对当事者来说,一点都不有趣。
◆
耸立在小山丘上的石之城凯基利亚城的清晨早就开始了。
这座以魔导师为城主的城池中,居住的几乎都是魔导师或是弟子。
魔导师们在巨大的石造宿舍中就寝,在朝阳的钟声响起前起床。披上制式长袍悄声对谈的他们,先将城中打扫完毕后,再根据自己的地位和所属,走向图书室或是实践室。
一名青年快步穿过这群魔导师。
青年穿着不同于魔导师的轻装跑过昏暗的城内通道,他一口气冲上狭窄的螺旋阶梯,猛力打开客房的大门。
班修拉尔大人!有报告!
从四柱豪华大床传来不高兴的呻吟声,回应着响彻客房的青年叫喊:
吵死了大清早的叫什么叫
本来充满睡意的声音突然豹变,床幔被猛力揭开。
从床幔中探出头的,是隶属于光魔法教会边境特别监察官的男子基斯朗班修拉尔。在杂乱褐发之下的平凡容貌上,他以认真的青灰色眼眸看着部下的青年。
本部的信件来了吗?
班修拉尔会这么激动是因为,他等这信件很久了。
班修拉尔所属的光魔法教会本部,距离凯基利亚有一段很远的距离。班修拉尔将凯基利亚发生事件的详细经过通报了本部之后,为了等候逮捕事件当事人们的许可令,已经等了超过一个月。
面对毫不适合班修拉尔的认真表情,部下无情的摇了摇头。
不,不对。是山羊生下小孩了!
山羊?
因为部下的回答实在和预想差太远,班修拉尔的表情越来越失望。
他失落的回到床幔之中,部下继续开朗的报告:
对,是城中仆人们所养的山羊!虽然难产,不过我顺利接生出来了。
啊这么说来,你好像是牧羊人家的孩子嘛。
是的!你还记得吗!?
听着部下高兴的回复,班修拉尔在床上翻个身、深深叹了口气。
(哪有什么记不记得,你那副态度不就表明得一清二楚了。乖乖在乡下养山羊不是过的很和平真亏你能来跟随我这个笨蛋。)
他会这么想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虽然班修拉尔在贵族中拥有丰饶的领地而且位居伯爵,但是在光魔法教会中的地位却是相当低下。
他的职位边境特别监察官需要做的,是造访边境各城镇宣扬光魔法教会的圣威,只要接受一下各城镇的接待再回国就够了。为了这件工作,光魔法教会本来也只派给班修拉尔一名部下。那位从出人头地的路上摔落,配属到班修拉尔之下的女性部下就是洁尔特莉多修娜尔。
有无论什么工作都能做到平均水准以上的她在,本来就是足够完成监察官任务的。
但班修拉尔却擅自扩大解释这项职位的意义,为了寻找自己的宿敌他擅自认定的男子可能出现的场所而在边境奔走;顺便面对秩序的敌人果然还是他擅自认定的小恶党之类做出类似潜入搜查的行动。
这些多余的工作需要的人员,全都是他从自己领地带出来的,现在站在房间里的这名年轻人,也是这类私兵的一员。
光魔法教会本部最初对这种做法严密谴责,不过班修拉尔对逮捕对象的热情却更为剧烈。最近本部大概也懒得管了,发现不想扯上关系的案件时,也全都丢给班修拉尔处理。
(我知道本部讨厌我。就算如此,但这次的事情不只牵扯到宿敌那个白色的家伙。这可是和其他派阀魔导师之间的纠纷,竟连简单的指示都没有,实在太奇怪了。)
约七百年前,因为大灾难而使文明遭到毁灭的这个世界里,站在智慧顶峰的人是魔导师们。他们藉由看见构成世界的要素而知道一切。知识拥有巨大的力量,这是世上的常理,而魔道士们的知识则聚集在魔法教会中。其中最有力的光魔法教会又和神圣帝国路斯结合,成为巨大的组织。
魔法教会可说是魔导师的同业工会,除了光魔法教会外也存在许多不同的教会。有些和国家结合,有些和有力的商人结合;共同培育魔导师,这次和班修拉尔之间起了纠纷的凯基利亚魔道士们隶属于暗魔法教会。
这是规模仅次于光魔法教会的魔导师集团,是没有和任何国家结合的独立组织。隶属于暗魔法教会的魔导师们拥有除了魔导师之外绝对不低头的古老风骨,根据交涉和金额,无论什么样的委托都能接受。暗魔法教会拥有许多能力高强且特异的魔导师,任何国家或教会要和这样的组织对立之前,一般而言都会有所犹豫。
(难不成这次的时间让本部感到很棘手?毕竟现在的教主完全不能依靠。干部们说不定正吵得很凶啊。)
很有可能。想到干部之间毫无进展的推拖问答,班修拉尔带着苦涩的表情翻过身。
带领光魔法教会的教主,每一代都是因为接触过大灾难前的遗迹,也就是前世界遗迹而使魔法力觉醒,拥有觉醒位的魔导师。虽然觉醒位魔导师同一时代只有数人存在,不过光魔法教会会尽全力找出觉醒位魔导师,让教主的位置不至于空下。数年前就任光魔法教会总教主的人物,绝对也是拥有强大魔法力的觉醒位魔导师。可是,如同大部分的觉醒位魔导师一样,现任教主的人格出了问题,这也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觉醒位的魔法使的觉醒,通常都会造成强烈的人格崩坏。
这次的教主就任之后,连定期召开的例行会议都不直接露脸,班修拉尔连教主是男是女、是老人还是小孩子都不知道。
可恶,不行!在意到没办法入睡!嗯?你还在这儿啊?
班修拉尔拉开床幔走下床,看见身为部下的青年还站在客房中。青年恭敬的看向班修拉尔,畏畏缩缩的开口:
那个既然这么刚好,能请您为小山羊取名吗,班修拉尔大人?
还来啊!这里又不是领地,为什么非要我取名不可!真是拿你们没办法我问你,城里有多少只山羊?
有十三只。
决定了,那小山羊就叫做山羊十四号。喂,布朗多!我要更衣了,来帮忙。
原本呆立门口的侍从听到班修拉尔的呼唤,慌忙进到屋内。当他帮班修拉尔脱下睡衣时,这次另一名部下又跑了进来。
班修拉尔大人,有报告!
哦,是信件吗!?
不,附近居民似乎为我们举办了工作辛苦了的茶会。希望您能准许前往参加!
听到部下的报告,班修拉尔不禁感到一阵晕眩。他勉强忍耐着不晕倒,用上腹部的力道对部下怒吼。
不准!你们太融入乡下的生活了!整队!立正!
听到习惯的号令,部下们反射性的遵从。看着排成一列的三名部下,班修拉尔半脱着睡袍,单手撑着腰大声号令:
重复我的话!秩序与我同在!
秩序与我同在!
世界重新建构两次,第一次是神,第二次是魔法!
世界重新建构两次,第一次是神,第二次是魔法!
很好。你们听好,要养山羊就回家乡去随便你养!你们再怎么说都是我的部下,为秩序付出也是理所当然的。就算很闲,也不该和附近的居
民和乐融融,听清楚了吗?
是!
看着老实行礼的部下们,班修拉尔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就继续更衣,换好衣服后要开始工作了。我也差不多快受不了配合此处魔导师们的敷衍借口了。白色魔导师、东方的死囚,还有魔导师候补三人,总之全都押送到帝都去再说!
班修拉尔边脱睡衣边说,房间的门也在同时被人打开。
班修拉尔大人,打扰了。
带着谈谈花香现身的高挑女子,是班修拉尔的正式部下修娜尔。她一丝不苟的穿着光魔法教会法务部的制服,用凛冽的眼神看着上司。
另一方面,正好在换衣服的班修拉尔睡衣半脱,呆呆看向突然进房间的部下。
喔喔,修娜尔,可以的话,进来之前希望能征求一下我的许可比较好
失礼了。因为属下好像听到不妥的发言,只好冒犯了。
修娜尔毫不动摇的看向班修拉尔还有一干男子部下们僵立在原地,修娜尔的薄唇露出谈谈微笑。
应该是属下听错,您刚才好像说出了打算无视本部许可,擅自逮捕事件当事者这样的发言。
啊,正确来说也不是逮捕,只是在想,能不能征求本人的意见,请他们同行而已。
修娜尔极度认真的模样,让班修拉尔忍不住带开话题。
修娜尔带着笑容走进房间,她的美貌更加加强了脸上笑容的魄力。
原来如此,将他们带回去之后再稍加拷问,就能让他们招出一些有的没的罪名吧?这是帝国法院常用的手段。
喂,修娜尔。
帝国法院,听到这个名字的班修拉尔不禁皱起眉头。
所谓的帝国法院,是指神圣帝国路斯的法务机关。因为职务范围和班修拉尔所属的光魔法教会法务部有所重叠,所以两者常有争执。
周围的男子部下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来回看着班修拉尔和修娜尔。一步也不退缩的修娜尔平静的说:
虽然轮不到属下在这提醒您,不过要守护秩序是极为困难的事情。在大灾难之后,纯粹力量的价值过度膨胀,结果造成了许许多多的悲剧。过去非理性的力量夺走了许多事物,我们光魔法教会法务部跨越了这样的时代,应该都发过誓要以重视证据的搜查、监视还有适度的责罚来维护世界的秩序。如果您在这儿强硬动手,将和那古老帝国法院的做法没有两样。
修娜尔所言虽然都只是表面的基本方针,不过她的口气却毫不动摇。
要断言理想需要很大的勇气。因为班修拉尔知道修娜尔既不是笨蛋也不是不知世事,所以他反驳不了她的话,只好露出苦笑。
修娜尔,这是当然可是,我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是私怨啊。
班修拉尔尽力用开玩笑的口气这么说,修娜尔的口气霎时变得极为冷漠。
我应该说过,如果是私怨恕不奉陪吧?
就是这件事!你不能理解我这二十五年份的怨恨啊、诅咒的心情。虽然我不讨厌顽固或冷淡的人,不过你也稍微变通一下嘛。而且那个白色的诗人又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敌人,他可是不老不死,在历史各个阴暗角落现身的灾厄魔导师,是世界和秩序最大的敌人!
看着班修拉尔竭力强调自己的论点,周围的部下都稍稍露出受不了的表情。他们当然不是不相信班修拉尔所说,只是因为他一直都很喜欢孩子气的事物,于是大家都将这番话归类到他的戏言之中。不过,只有修娜尔的对应有些不同。
修娜尔直直看着班修拉尔,字正腔圆的说:
我没办法分享他人的怨恨。我的义务是守护世界的秩序以及班修拉尔大人的秩序班修拉尔大人,你绝不能为了自己的秩序而扰乱世界的秩序。这样做就等于是认同秩序的紊乱,并且屈服在混乱之下。
该怎么说才好你还真是正直啊。
看着班修拉尔半呆住的这么说,修娜尔脸上露出了微笑。
因为我也得从班修拉尔大人您自己手中保护好班修拉尔大人啊。
从我自己手中?
班修拉尔疑惑的会问,不过修娜尔却不回答他。她自然的移开正对班修拉尔的视线,重新立正对他行礼。
有报告,对不起说的有点晚。从本部送来的信件还没有到达,送信件到本部的部下也没有联络。虽然有可能是本部正在争执此事,不过如果是送信件的人途中失踪就麻烦了。目前正派人前往追踪调查。另外,从昨天到现在离开城内的只有三名佣人,已经确认过他们的脸和名字了。
啊辛苦了。那就表示白色家伙一行人还在城里没有离开。真讨厌,想知道同在城内的那群人的情况,却只能用这种方法。
听班修拉尔如此抱怨,修娜尔冷静的说:
魔法竞赛事件之后从这城内出去没有回来的,只有前往暗魔法教会本部的谢洛弗师和她的随从。这里是其他派阀魔导师的领地,和小恶党们对抗时的情况可不一样直到联络上本部之前,维持着监视的现况是极为重要的。
好,要报告的事情我明白了。你就照旧自由决定接下来的方针,修娜尔。
谢谢。
那个,我可以继续更衣了吗?
当然没问题。
看着修娜尔平静的点头,班修拉尔露出尴尬的微笑。
不好意思,请你出去。
◆
当班修拉尔闷在凯基利亚的这段时间,他们关注的那群人其实早就不在凯基利亚城里了。
从凯基利亚城朝北策马约七日的路程,一名少女正趴在以针叶林为主的古老森林地面。
将黑衣的姿态藏在树丛中,她已经趴在这儿一动不动很长一段时间了。
拥有一头淡黄色的短发,极少眨动的眼睛呈现十分透明的紫红色。
米莉安的容貌绝不能说不显眼,不过自小就置身于战斗之中的她,十分明瞭如何将自己融入四周的风景。
周围断断续续传来嘶哑的鸟鸣声,林叶间洒下谈谈的阳光。除了偶尔可见到的花朵外,春天的森林由各式各样的绿色和不同浓淡的灰色构成。
包含着虫和兽类气息的静寂之中,突然啪沙一声,眼前的草丛动了一下。
少女的眼中瞬间泛起光芒,挥动手指。
她夹在手中的短剑精准飞出,分毫不差的射向从草丛窜出的褐色生物。唧,褐色生物发出高亢的惨叫倒下,确认过惨叫声的米莉安终于站起身。少女弓起身子小心靠近,低头看向自己的猎物。
猎物是只后腿发达的小型四足生物,她可爱的黑色眼眸还柔弱的颤抖着。
(可以吃。)
对于捕捉到的猎物,米莉安的想法一向极为单纯能吃或是不能吃,只有这样。对于为了吃才捕捉的生物,她并不存在没意义的同情心。
米莉安没有带着任何感慨,她面无表情的压住猎物,拔出刺进毛皮间的短剑。少女抓着痛苦挣扎的猎物后腿,站起身看向天空。
林叶上方的天空泛着淡青色。森林中的空气极为浓厚,要是呼吸不放缓,似乎会被空气给噎住。周围充满了嘈杂的感知,还包含源源不断的死亡气息。森林里充满了活着和死去的东西。
米莉安觉得这很美丽。
直到最近她才开始如此思考。离开过去所属的暗杀集团艾尔鸟鲁其亚;失去了那里的伙伴;失去了活下去的目的,取而代之的,是奇妙的旅行同伴和强大的魔法力。还有,就算是这么平凡的森林,也能突然感受到美丽的心。
(可是,这是为什么?明明只是座普通的森林。)
米莉安。
在她沉思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唤声,少女急忙睁开双眼回过身,在灰绿的森林中站着一名身穿刺眼白色长袍的男子。白色的头发遮住大半白皙的脸庞,纯白的衣物上密密麻麻的缝着象征神话的刺绣。
空。
米莉安感到心中泛起一股温暖,唤着白衣男子的名字。
听到少女的声音,白发诗人如雕像般的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
就算是微小的变化也让米莉安感到非常高兴。她脚步轻快的跨过细小的朽木,靠近诗人。
诗人琥珀色的瞳孔中映照出她的身影,柔和的说:
你抓到森兔了啊。在传说中,是它将神圣的青玉交托给黄金时代的英雄怪力的艾弗凯尼。虽然一般都认为森兔的肉是白色,不过住在北边的肉质却带着些许黑色。我帮你放血吧。
不用,会弄脏。
米莉安瞬间回绝,诗人缓缓眨了眨眼、看着米莉安。虽然他的表情比过去更像个人了,不过诗人的姿态与其说是生物,还不如说是被美魅惑的人所刻出的雕像。能让男女老少、拥有各式各样不用喜好的任何人,都因为他的美貌而呆滞。有着如此不可思议美貌的诗人本人,对这件事的自觉似乎很浅薄。
诗人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又将视线转回米莉安。
我不在乎啊。
不用,和你不合。
是这样吗?在你眼中,我呈现出怎样的模样呢?
微笑的诗人不再继续坚持帮忙。要是拿本人的话来回
应,那就会是自我并不存在喔。这样的话,不过对米莉安来说,她只觉得诗人是带有无尽温柔的人。
这么温柔又超脱世俗的诗人剥夺生物性命的场景,米莉安一点都不想看到。米莉安带着和观望森林时同样的视线看向诗人问道:
谢洛弗呢?空,你在马车那边等就好了啊。
谢洛弗师留在马车里。我本来也没打算要进森林,可是卡那齐一直没有回来。
听到不在场的伙伴的名字,米莉安眨了眨眼。仔细一看,诗人也带着困扰的表情垂低了睫毛。
如果是你,就算晚回来也不用太担心。不过,若是卡那齐,因为还有那个的可能性存在。
果然是那个吗?
嗯,应该是那个吧。
说完,两人带着奇妙的表情呆站在原地。
◆
看这情况,果然是那个吧。
嗯,那个。
靠着米莉安的野性直觉还有诗人的自称幸运,两人没花多少时间就在森林中找到目标。
在各式各样青苔覆盖的古森林地面上,深红色的上衣十分显眼。
看着眼前无力倒卧在地的黑发男子,米莉安和诗人身上传出极为疲倦的气息。
东方药师的始祖,传说在过去的确亲自尝试了所有的药草和毒草,用来确认药效。从此之后,立志成为药师的人们都学会了靠尝试药草来确认药效的能力,可是就算是他们的始祖,也不是将所有一看就知道有毒的草木都尝试过。
诗人稍稍靠在细长的杖上叹息,米莉安看了看四周。
卡那齐吃的,应该是那个。一看就很毒。
少女指的,是生长在厚重土壤上的一株灌木。低矮的树上长满了红色黄色斑斑点点的果实,无论怎么看都充满毒性。诗人浅笑着说:
原来如此,一看就知道很毒啊。
嗯,光看就知道,有毒。
诗人和米莉安再度无言,往下看着倒卧在地的卡那齐。
在东方和某些帝国都市来说药师算是颇高的地位,卡那齐是以如此年轻的身份就获得达人位的英才。所谓的达人位就像魔导师或某些工匠一样,是能独当一面、需要一定资格的专门职业的上等职位。必须拥有充分的知识和经验,是有能力收弟子的人才有的资格取得的位阶,在卡那齐的岁数能达到这境界绝对不多。
话说回来,这样的英才为什么会倒在这里呢?因为他吃了眼前明显含有毒性的毒草,他并不是误食,就因为是故意才更难处理。
米莉安指着卡那齐,透明的瞳孔看向诗人询问:
这个怎么办?埋了吗?
听着少女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台词,诗人歪着头回答:
可是,看起来还勉强活着啊。
那,搬回去?
听她这么一说,诗人的手抚着纤细的下巴。诗人是个纤瘦高挑的男子,怎么看都不适合肉体劳动。话是这么说,其实诗人也没有外观这么纤弱。
虽然我觉得好像不是不可能,不过我担心卡那齐被搬回去后的状况。毕竟他光是借用我的肩膀就能沮丧一两个晚上,要是被我搬回去,说不定会咬舌自尽。我们还是像平常一样,边赌他什么时候起来边等他吧。
米莉安对微笑着的诗人点点头,这时,卡那齐传出低沉的声音:
你们两个从刚才听到现在没有一句好话!
看着倒卧在地的卡那齐颤抖着身子,诗人和米莉安在他头部两旁蹲下。诗人挑着缠在卡那齐发上的小树枝对他说:
早安啊,卡那齐。毒草的滋味如何啊?
难吃。
你喜欢难吃的东西?
米莉安倾着头这么问,同时递出装有河水的水袋。卡那齐勉强抓着大地撑起身子,用铁青的脸摇了摇头。
不,绝对不是!这是学术性的兴趣,是崇高的探求心!谢谢。
卡那齐坐在地上接过米莉安的水袋,喝了一口后向她道谢。诗人看着两人的互动,用安稳的无表情说:
本来就因为魔物的毒濒临死亡,你还去尝试毒草的药性让情况更糟。进森林吃了毒草后倒下,从入春以来这已经是第五次了,这样你怎么能期待会有良好的处置。
谁会对你有什么期待!我再怎么说都对大部分的毒性有抵抗力,这种才不算什么毒
卡那齐不满的瞪向诗人,猛然站起身才刚起身,脚步一个不稳又夸张的摔倒在地。
诗人迅速躲开,再次低头看向趴倒在地的卡那齐,歪着头说:
看起来,四肢还在麻痹啊。
弱。
听到米莉安的小声评断,想要反驳的卡那齐却被呛到而咳了起来。
◆
结果,当卡那齐三人回到马车上等待的谢洛弗身边时,天色都已经有点昏暗了。
卡那齐靠着微弱的阳光从树林间走出,在巨树倒下后形成的天然广场中看到熟悉的箱型马车。马车旁设置了一顶红色和深蓝色交错的布织帐篷。
呃我回来了。
卡那齐走进帐篷时,有点犹豫的这么说着,坐在帐篷里的谢洛弗和她的随从站起身来。帐篷内的空间不算非常宽敞,不过已足够容纳五个人了。虽然已经到了春天,但山中的夜晚仍然极为寒冷。在帐篷正中央的地面上有一个小小的营火。嘻嘻的烟雾从帐篷敞开的窗口穿出,经过重重的针叶遮蔽渐渐消散。
我好担心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慢?
谢洛弗用认真的表情询问,摇曳着金色的卷发走向三人。
对不起,因为这人又吃了毒草倒在森林里。
诗人一脸平常的微笑回应,他的回答让谢洛弗的眉头皱得更深。
卡那齐先生?你没事吧?有什么症状?能够自己走吗?会不会影响腰上的伤口?
谢洛弗正常的关心让卡那齐禁不住搔了搔头,回头看向诗人。
看到了吧?诗人,这样才是所谓普通的关心。
卡那齐,你知道吗?所谓的普通只不过是幻想,实际上并不存在。
谢洛弗推开如此大刺刺回应的诗人,介入卡那齐和诗人之间。
你们两个,这不是在开玩笑!卡那齐先生身上可是有诅咒耶!明明身体状况应该连能够走路都很不可思议了,一个月前还濒临死亡啊啊,不过你的脸色还真是糟糕!早知道就不要让你进森林了。快过来这边,快躺下,之后的事情交给我好了!
谢洛弗连珠炮般猛烈说完后,抓住卡那齐的手打算将他拉到帐篷的一角。
看到谢洛弗的随从迎接他似的拿起毛毯,卡那齐感到非常不好意思。想被硬拖过去似的稍微抵抗,卡那齐仍不死心的说着借口:
呃那个,我现在很健康;腰伤也已经恢复到不要动得太激烈就可以忽略,诅咒的症状现在也还算平稳,吃了毒草倒下只是药师的兴趣罢了。
真的吗?身体已经都不会痛了吗?
痛是一直都在不对!嗯嗯,完全没事了!
骗人的吧?
真的!
被拖向角落的卡那齐如此辩解,他的脸色怎么看都像是在勉强自己说谎。谢洛弗一脸怀疑的盯着他看,米莉安在一旁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真的。以他来说,现在算是健康。
啊,米莉安弟子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相信吧。
谢洛弗看了看米莉安,总算是松开抓着卡那齐的手。身为凯基利亚现任领主的谢洛弗,很宠这名暂定弟子的少女。
对对对,请一定要相信。我还要去整理药草。
卡那齐趁谢洛弗的注意力转向米莉安时如此表示,走向自己的行李。卡那齐采集的药草和果实已经塞满藤制的柜子了。
那么我也去做自己的事吧。谢洛弗,米莉安抓到了森兔,刚好可以拿来做晚餐。
听到诗人对自己说话的谢洛弗不禁看向他,露出些微恍惚的微笑。
真的?这真是太好了。
诗人说完后,旅行中的众人各自分工做起负责的事情。坐在角落整理药草的卡那齐,对拿着锅子的诗人招了招手。
诗人,我把草药中能吃的部分给你,去掉涩味后拿去一起煮。
卡那齐灵巧的用短剑剥去植物的皮,依不同的用处切开;能做为药草的部分,能够直接吃的部分,直接还原回森林土壤的部分。诗人看着他一丝不苟的分类,然后将处理好的草木一个个丢入空锅中,忍不住开口问:
真灵巧。明明收集了这么多可以吃的东西,为什么还刻意去尝试毒草?
你不懂那是浪漫啊!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脑内就会自动想象那会有怎样的味道?怎样的效果?会让人麻痹吗?让人看到幻觉吗?让人心跳加速吗?像这样想着想着,就会慢慢兴奋起来,最后,忍不住一定要尝试一下。
看着卡那齐突然的热烈演说,诗人稍稍微笑着说:
卡那齐,你病了。你得了恋爱病,对象则是毒草。虽然我没有被最近的伦理观束缚的兴趣,不过就算如此,我还是觉得人要是和人相恋比较好喔。
你想太多了!你怎么什么事情都要扯到恋爱上!?
因为无论在任何时代,情感
纠葛和食物的话题都很吸引人啊。话说回来,你觉得谢洛弗很棘手吧?
诗人连声音都没有压低就这么说出口,卡那齐忍不住看了看帐篷内。米莉安为了处理森兔走到外头去,谢洛弗和她的随从也跟着她一起出去了。确认外头传来米莉安和谢洛弗说话的声音后,卡那齐小声的说:
看起来是这样吗?
嗯,看得出来你刻意和她保持距离。因为她是魔导师吗?
诗人这么一问,让卡那齐思考了一阵子。卡那齐讨厌魔导师。魔导师都傲慢而且思想古板,不把药师当一回事这是他讨厌魔导师的原因,不过这种缺点谢洛弗一个都没有。卡那齐带着困扰的表情摇了摇头,剥去药草的坚硬花苞回答:
不,只是觉得年长的女性很麻烦而已。
诗人倾着头,听完卡那齐的回应后问道:
卡那齐,我能为你做个预言吗?
不要。
你会因为女性而失败。!
听到他不吉利的预言,卡那齐毫不宽容的拔出剑来。
卡那齐当然是打算在刺到前就停下,不过砍向诗人的剑速依旧相当快。
下一瞬间,高亢的金属声响遍帐篷内。卡那齐一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于是眨着眼向前看去,他的剑被诗人手中的锅子给挡下了。
你
卡那齐哑口无言,手中的剑从锅子圆弧的底部滑落、插到地上。诗人将手中的锅子翻回正面,耸了耸肩说:
真危险啊!而且好不容易挑好的药草都翻倒了。
诗人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平常模样,但是对于用剑实力十分有自信的卡那齐却受不了。自己挥出的剑居然被不熟悉战斗的诗人挡住,着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更何况防具还是个锅子。卡那齐满脸铁青:
你干嘛这么轻松挡下我的剑!?本来就打算刺到前停下的!
卡那齐,锅子既是很好的防具,也就是武器喔。要我说说锅子的传说故事吗?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听到蕴含怒气和愕然声音的卡那齐转过头去,谢洛弗和她的随从刚好回到帐篷中。诗人代替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的卡那齐,露出爽朗的微笑回答:
在测试锅子的强度啊,谢洛弗师。
哪有这种事!卡那齐忍住吐槽,硬挤出笑容附和:
没没错没错,你看,很厉害吧,这锅子,砍都砍不坏呢!
普通的锅子也砍不坏啊!
谢洛弗一口气说完,带着稍微铁青的表情走向两人。诗人像是要挡住她似的站起身、盯着谢洛弗,看到他静默的琥珀色瞳孔看向自己,谢洛弗屏着气停了下来。
谢洛弗师,普通的锅子当然是砍不坏。不过,所谓的普通也只是一种幻想,你是被囚禁在名为常识的笼中鸟。从笼中诞生的鸟儿,无法察觉其实笼子并不存在。你从笼中踏出来看看。
对不起,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
我只是想说,应该将自己从常识中解放出来。说不定,这锅子可以砍坏;说不定,这锅子除了煮东西以外还可以用在其他方面。说不定,这锅子是你前世的恋人。
听到诗人的话题又转到奇怪的地方,卡那齐感到十分无力。不过谢洛弗却不知从何时开始,用喝醉似的朦胧眼神看着诗人的瞳孔。
恋人?
对,传说中,这世界存在拥有灵魂的魔法石或魔剑之类。那么,也没有人规定锅子里不能寄宿人的灵魂。这么一说,这锅子看起来和你好像啊!你不觉得吗?你没有感到这是命运吗?
你这么一说
谢洛弗脸上的微笑越来越沉醉,诗人白皙的手指放在粗糙的锅子上。
你有这样的感觉吧?没错,这就是为了和你相遇而出生的锅子。当你在这锅中煮东西的时候,你和这锅子的魂魄就能互相连结。迎接至高的幸福这么棒的锅子,我现在用特别便宜的价格让给你,怎样?
住手!说到底,这是谢洛弗的锅子吧!
诗人看向忍不住阻止的卡那齐,他轻轻敲了敲锅子。
所以才赚啊,卡那齐。就连不可能拿来卖的东西都能卖,这就是买卖啊。
你什么时候变成商人了!?谢洛弗,你不要因为他的长相稍微好一点、说话的很漂亮,就乖乖跟着这家伙的话走!这只会让他变本加厉!
被卡那齐骂的谢洛弗露出稍微没有自信的笑容。
啊嗯,嗯嗯,这样啊那个?呃,刚才说什么?
在说锅子还是拿来做料理最好!快回去做你该做的事,厨师。
被称作厨师的诗人低头看向手中的锅子,歪着头说:
我只是边唱歌边做菜的诗人,不是什么厨师啊?
谢洛弗仍旧呆呆看着如此回答的诗人。她湿润的眼眸应该不是营火烟雾造成的吧?最近谢洛弗对诗人的态度变得非常奇怪。
具体来说,变化是在凯基利亚和诗人的魔法竞赛之后。因为谢洛弗怀疑诗人的身份,为了调查他的能力,两人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之后,谢洛弗对诗人的态度就大大转变了。
从之前有点警戒的情况,转变为现在这样,每当和诗人对视时就变得神色恍惚、眼神湿润,偶尔有点呼吸不顺,说起话来还断断续续。
(无论那时候发生什么事,现在这样还真令人困扰!)
卡那齐感到不太舒服,将视线移向不知名的远方。
◆
餐后,夜风越来越寒冷。
一行人围着营火坐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米莉安拿石头磨着一支支短剑,对面的诗人随手拨弄着乐器的弦。
要是弹得太大声,小心被班修拉尔发现。
罩着外套的卡那齐,口气带点忧心的这么说。以他的情况而言,与其说他在担心,不如说实际上这表示他身体的状况不好。诗人看向卡那齐,微笑着说:
如果这样就会被发现,早就被发现了。
完全不成理由啊
对着没什么表情的卡那齐,谢洛弗摩擦着双手取暖,帮诗人说话:
没有问题的。我们不但排出伪装的马车混乱试听,你们又是从地下水道潜出来。班修拉尔先生一定不会察觉而且,他们在短时间内都不会收到本部的信件,应该无法采取什么行动。
卡那齐察觉她话中隐含的意义,不禁看向谢洛弗和她的随从。
你说信件,难不成你们
在乡下,信件被弄丢是常有的事。
随从低声表示。也就是说,班修拉尔一行人等待的信件,被谢洛弗她们在某处给挡了下来。还真敢做!卡那齐在心里这么想着。
明明被抓到又会再增加身上的罪名,但谢洛弗的眼神却稍微平静了下来。
无论如何,只要能在班修拉尔先生察觉到之前到达暗魔法教会,那就是我们胜利。因为在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有人有勇气到那样的场所找麻烦。我们去拜访教主大人,请他们帮忙协调与光魔法教会之间的事。只要米莉安能够在那边找到师父就可以得到本部的庇护,卡那齐也能以提供魔物研究的情报做代价,换得之后旅行需要的装备。
之后的旅行吗?
卡那齐口中重复着谢洛弗的话。一想到以后的事,盘踞在体内的疼痛就像在嘲笑卡那齐似的突然变强。诅咒造成的疼痛让卡那齐皱起眉头,伸手紧压住额头。
他的旅行是有期限的。卡那齐身中魔物之毒已经三年以上了,虽然说长期使用抗体,不过却处于能活到现在算是奇迹的状况下。说实话,他什么时候死都不可怪。就算现在稍微安定了点,但是卡那齐得在剩下的日子结束前,找到拯救自己和故乡人们的线索。
卡那齐用力压住额头,缓缓问谢洛弗:
据说只要靠金钱和交涉就能跟暗魔导师买到魔法和知识。根据交涉的情况,不死者的相关资料也能够取得吗?
当然可以。暗魔法教会本部有六个书库,连接着这世上一切的真理。要问古老的事情,找魔导师就对了。
谢洛弗的点头回应让卡那齐感到有点不对劲,他找了找自己的记忆。这么一想,诗人在过去的蠢话中好像有提到暗魔法教会的第七书库。
诗人,根据你之前的玩笑话,书库好像有七个吧?
被卡那齐这么问,诗人耸耸肩回答:
那不过就是玩笑话罢了。书库说不定只有六个,我之后再将故事修正吧。自从和你一起旅行,这类话题的题材就不断增加,真令人高兴。
我只要和你一起旅行,总觉得什么坏事都全力靠到身边来!谢洛弗你为什么连这家伙也一起带出来?
都到了现在卡那齐还这么问,谢洛弗眨了眨眼瞬间答不上话,然后倾着头思考了起来。诗人代替谢洛弗,微笑着回答:
因为留我一个人在凯基利亚,说不定会被班修拉尔他们抓走啊。
卡那齐满脸怀疑的看着诗人,叹口气重新披好外套。
虽然这只是我的感觉,但班修拉尔大概是被你连累的受害者吧?那家伙的言行虽然很夸张,不过内心看来很正常。
诗人露出暧昧的微笑回应卡那齐,谢洛弗开口说:
不过诗人先生的确也算是我的恩人。待在凯基利亚城内又会有人要求处刑吧?一起到本部就能甩开班修拉尔先生,之后再推托行踪不明我觉得这样是最和平的解决方法。
谢谢你的温情,谢洛弗师。
诗人沉稳地笑着感谢她,谢洛弗带点困惑的移开视线,看向帐篷内摇曳的营火。
在寂静的夜里,谢洛弗不知该看向何处的视线移到了卡那齐身上。
卡那齐先生还在找不死者吗?魔导师里也有人用魔法追求不死,对重视生死循环的药师来说,不死药的研究或许是禁忌,不过,对魔导师而言却是正规的研究。要追求不死,找他们合作也是一种方法。
你说的这个研究,过了几百年都没有成果?
没办法反驳卡那齐带着苦笑的回应,谢洛弗踌躇的低下视线,卡那齐继续说:
我亲眼看过不死者不对,也不算是直接遇到,总之,我听过她说话。那时候,拉多利的不死者的确这么说:神至今仍在。要解除我身上的诅咒,只有他能够办到。我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因为她看起来不像会说谎所以我要继续寻找不死者和神。
卡那齐带点嘶哑的缓缓述说。看着他渐渐沉静下来的表情,谢洛弗小声低语:
这样啊感觉有点羡慕你。我如果能实际看过不死者,比起魔法、比起人,说不定我能更加毫不怀疑的相信神。
(咦?)
听到谢洛弗的话,米莉安稍微张大了双眼。
如果能实际看过不死者?谢洛弗在说什么!?在她居住的凯基利亚城地底下,明明就有只剩下头颅的不死者存在,谢洛弗曾带米莉安去看过的。
(谢洛弗想要将那不死者的事当成秘密吗?明明卡那齐在找不死者,不过要那个不死者带路到神那里,好像也没有办法。)
只剩下头颅的凯基利亚不死者,就算是拥有强大魔法力的米莉安也很难和他沟通。因为那不死者身心的异样情绪而感到困惑的米莉安,到现在仍无法告诉卡那齐那位不死者的存在。
米莉安不安的交互看着谢洛弗和卡那齐,这时诗人的乐器响了起来。他拨着古老的乐器说:
追求不死,寻觅神的漫长旅途你的旅程,就像祈祷的内容一样。
还是老样子,这说法真令人觉得不舒服。听好了,旅行就是旅行,只不过是旅行。
诗人笑看卡那齐一脸厌恶的模样,单膝跪地拿起乐器。
不喜欢我说话的方式,那我就用唱的。这样你就没意见了吧?
的确,这提案任谁都不会反对。大概是因为寂静的夜晚让所有人都想听首歌吧?米莉安也同样将内心的不安压到角落,环抱着双脚将下巴靠在膝盖上,准备聆听诗人的歌曲。
(一个人。)
米莉安每次听到诗人的歌都会这么想:自己非常孤独。
不过,不知为何并不寂寞。
在和卡那齐还有诗人相遇之前,完全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心情。
米莉安过去一直认为孤独是很寂寞的事情。不过现在却不同,这里有着柔和又令人安心的孤独米莉安喜欢这种感觉。
要是这样的感觉能长久持续就好了。少女如此希望,不过,她知道这愿望不可能实现。卡那齐有故乡的事情牵绊,总有一天会回去吧?不知道故乡的米莉安虽然没办法共鸣,不过人是需要回归家乡的,即使那里再怎么荒废,卡那齐也会用尽方法找到回乡的道路吧?诗人本来就属于无家的流浪者,之后也应该不会建构家庭,还是到处流浪吧?而自己要怎么办呢?
在这段旅途之后,能找到自己的家族和故乡吗?若是找到了,就能消去这份孤独感吗?她边想边安稳的眯上双眼,听着诗人的歌声。
世界上充满了非常多不知名和不确实的事情,不过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她现在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