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十分的寒冷。
明明从车站走到了商店街里,但是还是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从东京乘坐新干线大概花费一小时。虽然只是向北了一点,但是没想到就切实体会到了冬天的寒冷。
真是对东京大厦里的暖气感到怀念啊。早知道应该多穿点出来的。
“正是太失败了……”
叹息化作为白色的哈气。
为“私用”所腾出来的时间是十八小时。
在专署经纪人,楠船善哉奇迹般地腾出来的十八个小时到来之前,我必须要回到东京去。
那里是我本应该在的地方,也就是“演员的角坂翔”那暗无天日的日程表里所记载的摄影现场。
即使是现在“演员的角坂翔”其实也是在赶影片的档期没错。当然,所有的人都这么认为。
知道那是幌子的只有我和楠船,而知道我其实是在这个地方的就只有自己了。
“还有差不多是六个小时啊……”
其实现在真的很想冲进街边的店里买一身羽绒服,但是只能放弃了。
一边确认着时间,一边用手把衣襟尽量地拉上。
脚下只穿了一个厚袜子和矮梆鞋。现在不仅体会到了寒从脚起的感觉,既没戴帽子也没戴眼镜的我辈凛冽的寒风所恣意吹打。
真是的,简直不能忍了。
将围巾拉高到脸上,我继续向着目的地前进。
虽然街上的行人很多,但是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
仿佛不存在似的,我将自己的存在感消除了。并不是说将自己模仿成某人的样子,而是处在一种即使是看向这边也看不到人的一种状态。这就是我引以为傲的特技。
其实还有一个特技就是记忆力。话虽这么说,但也不是眉毛胡子一把抓什么都记,而是有条理地进行信息梳理。
走过的街道的大小。擦肩而过的行人的年龄。周围商店的种类。
要是没什么事的时候也就是边走边瞧的状态,但是今天却不同。由于有了“私事”所以注意力会更加地集中。
“冷,冷死了。”
睁着的眼睛里不知道进了什么东西,冰冰的。原来是雪。
大哥的雪花纷纷落下,估计没一会儿就会有积雪吧。有必要将它记入记录范围。
在这时候我想着的是这么一件事。
在十八个小时内要结果的“私事”。那就是在这块附近,几个月内的连续妇女杀人事件的“复仇”工作。
虽然警察们也在全力追捕,但这件事还是没有解决。由于作案手法十分狡猾,最终还是没有抓到犯人。估计被害者的家人都是将真宫视作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吧。
接受了委托的真宫,首先收集了大量的可信资料。不过虽然不知道这个情报网是怎样构成的,但是绝对是暗地里的交易没错。
伴随着强大的情报网络,最后用占星术来进行决定。
由于其命中率一直很高,我对真宫的情报从未进行过质疑。
但是,除了这次的工作——我情愿相信情报是错的。
犯人的名字是来生响夜。他是这个城市里的剧团所属的演员。这就是我从真宫那里得到的犯人情报。
与此相对的,我所知道的响夜是以前和我在同一个剧团里,并且和我争夺第一宝座的好对手。
演员出道与我同期,相互也是能交流演技的好朋友。但是,响夜在某一天突然音讯全无了。
一直在寻找他,但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响夜走了的理由,或许是因为有我在这里。是不是我给他带来了很大的负担呢?
由于已经阔别多年,也不觉得心里会不好受。但是我还是期盼着与他的再会。
——真糟糕。也太感伤了。
一边将围巾弄直,想将肩头吹过的寒风减到最低。加上这感伤的心情,寒冷的感觉更加袭上心头。
放松心情之后,过去的记忆总是浮现在眼前。从真宫那接到人物的时候,就一直这样。
当在红色屋子里听到响夜的名字的时候,我确实有些动摇。事实上,我还在下意识否定这件事。
响夜沙人了?
这种事。怎么可能。
真宫估计已经感觉到了我内心的动摇。但是他即使知道这点,还是把任务委派给了我。
我当时虽然想拒绝这个工作,但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我终于意识到了,虽然用眼睛看不到,但是神还是在天上用星星将人们的命运联结了起来。
或许这么说有点过分。
另一方面,或许选了我还是一件好事。
万一……嗯,万一响夜不是犯人的话。要是他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的话,那时候我……
“……不要想了。”
我摇了摇头,想要甩掉这些念头。
情感和踯躅会影响大计。追逐猎物的场面还是不要多想了。现在还是捕获猎物最重要。
在这之前,为了“报复”不得不先进行预演。
我会和同好的推理作家先进行预试,看看计划能不能实行。只要能制造不在场证明,经过多次试验就能达成完全犯罪。
就是混淆视听,将犯罪嫌疑人的犯罪时间和自己的不在场证明重合,这样就想不到我是犯人了。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必须要进行实地调查。由于时间有限,只好分饰两角,扮演“剧作家的角坂翔”了。
这时的我既是我,也是我的另一个面孔。
“真是的,容易钻牛角尖的性格啊,不能不改改了。”
从嘴中吐出的话语。想到竟然掉进了死胡同,我拍了拍脸转了弯。
有这种的遭遇时我没有想到的。
“……唔—哇……”
刚从转角处转过,一家书店映入眼帘。
问题是这家店的店头。挂着一张抢眼的等身大海报。
要问是谁的,很不好意思,是挂着我的海报。不管怎么看都和书店那渺小的店头不符合。
我夹杂着害羞和脱力感望向了书店。这是一条似乎不会有人涉足的小道。入口处虽然有着金属网所制的铁门,但是并没有上锁。
原来如此。那个女孩就是……
这下脚本要进行下修订了。要赶紧做好熬夜的准备。
“侦探小说作家模式的角坂翔”用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
“你喜欢角坂翔么?”
伴随着后面女性微微有点兴奋的声音,我的心跳顿时开始加速。
即使就是连“推理作家模式的角坂翔”也不能将自己的存在完全消除。就和街上普通的行人一样能被人察觉。
这样想着想着。
为了掩饰自己的动摇,将太阳镜戴上。虽然是那种浅色的眼镜,但是对于变装来说已经足矣。
现在的我……嗯,就扮演一个在临近大学喜欢电影的大学生好了。
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蓝色围裙的店员。眼镜那侧好奇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这边看。
扎成一束的黑发,穿着不加修饰的毛衣和裤子。
但是,目光却透出坚强的气息。完全没有修饰的脸颊给人很深的印象,如果化妆了的话,相信会有很大的变化吧。
在围裙上有着“藤野”的名牌。这下可以确定,是从真宫那里得到的情报中所指的那个人。似乎对我一言不发的态度感到很不适,藤野的眼神很不安地游离着。
“嗯……请您不要误会。只是看您在看海报,不知不觉就……。由于这块是乡下,有相同爱好的人基本上见不到。只是觉得跟我一样是角坂翔的支持者很高兴。”
喜欢我的人,真是十分感谢。
当然我不能这么说。我只是微微对她一笑。看到这样,她的表情才稍稍有所缓和。
从得到的资料来看,她是和响夜在同一个剧团里的人。不知不觉就喜欢上我的。
并且,她的妹妹就是被街道杀人魔夺去了生命。
但让人吃惊的是。虽然一开始就要找她搭讪,但她竟然主动上前同我攀谈,实在是意想不到。
“真是好演员呢。我也很喜欢他。”
“是吧。既年轻又有才华呢。在美国的学院奖评选也获了奖。现在刚刚出道五年,今后也大有发展潜力,总有一天会成为日本影坛的领军人物地说。我一直很憧憬他呢。”
藤野说得很激动,根本没有我插嘴的余地。
要是知道了在她眼前的就是本人的话会怎样呢?会扑上去?
这种当着自己的面说自己好话的状况着实不多。对我来说确实很新鲜。
“……我就是因为很憧憬角坂翔所以才去演戏的哦。虽然剧团很小,而且基本上都是新人,但我们的队长是很厉害的人哦。还和角坂翔一起演过戏呢。”
我的神经一紧。
她要说站在剧团最顶端的,肯定就是他——响夜。
“团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非要说的话,就是很有才。说完角坂翔再说他,有点把两人相比的感觉呢,他……来生先生,作为演员来说也是很有天赋的。虽然可能
听起来有点夸大……”
“不,根本没这回事。这样反而会让人产生兴趣的。”
“来看演出的人也对他赞不绝口哦。特别是最近,那种充满了张力的演出真是博得了不少掌声呢。但是东京的大剧团把他挖角走了,今天是他在这里舞台演出的最后一天呢。”
刚才还高兴地说着的藤野,透出一种无奈而又寂寞的气息。
“会变得寂寞了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我消沉的时候,能陪我说说话,真的太感谢您了。”
“消沉?”
一不注意没有听到人家说什么,心想糟了。
藤野的妹妹被杀人魔袭击致死。
亲人的去世——对于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的藤野来说,心情低沉也是必然的吧。
“这几天,亲人去世了。”
看到藤野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低落,当我察觉到的时候她已经变回了刚才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了。
“……对不起。问了不该问的话。”
“没什么,我才是说了奇怪的话。”
说不定这个人对响夜抱有尊敬以上的感情。
但是,我还是不去确定这件事了。放在心里就够了。
“……话说回来,要是您对演出有兴趣的话,请拿着这张票。是自己剧团的票很不好意思。”
拿出的是两张叠在一起的票,我从她的指尖抽出了一张。
“那么,我就不客气地拿走了。谢谢你。”
“不,我才要说谢谢。还要你特地过来看。”
我们互相鞠了好几次躬,藤野才回到书店里。
结果到最后她也没怀疑我大学生的这个身份。
我是角坂翔本人的这件事相信她做梦都不会想到。
“……真是,谢谢你了。”
怀着敬意向已经远去的她致谢。现在的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吧。
◇◇◇
是一所小剧场。顶多也就能容纳五十名观众就饱和了吧。
虽然还剩几个空席,但是也将近满席了。不光是青年人,连老年人都来看演出。
我占了最后面能将所有观众和演员收于眼中的那个席位。
聚光灯所照射的舞台上,人们前台后台进进出出,走下舞台又走上舞台。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在舞台上演出时间最长的主角就是响夜。
“为什么要杀了我呢。”
“因为我爱你!”
“我说了我爱你!请你住手……不要杀死我!”
剧情迎来了高潮。
由于太过迷恋于恋人,被嫉妒所驱使的男人。将和恋人有关的男人都杀死,但这次不幸地被自己的恋人所目睹。
急于逃生的女人,被已经变成了杀人鬼的恋人所追杀,迎来了悲剧性的终结。
作为脚本是很让人称道的。但是响夜更用他那非凡的表演技巧让台下所有观众折服。
惊人的表演水平,这和我所知道的响夜完全不一样。简直是让人屏息的非凡演出。
就从演技和表现力来说,和我所知道的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简直是脱胎换骨的质变。
台下的观众没有一个将视线移开,这也是必然的。
“这可不行啊……因为,你看见了我的秘密不是?”
男人露出了不合时宜的笑声。
放声大笑,即使在远处都让人毛骨悚然。
包括观众席在内,整个场子都是他一个人的舞台。
那是震撼所有观者的力量。不管是新人还是评论家,除我以外的人也都会这么想。
响夜之所以会达到这个层次的原因。我是知道的,其根本中的根本。
“已经越过了么……”
下意识的自言自语,别人应该没有听到。就在这时,舞台上亮出了凶器,整个空间充斥着女性绝望的呼喊声。
响夜——用真正成为杀人者的自己来“演出”着这场戏。
◇◇◇
公演完毕的剧场,散场时候的人简直和满员电车一样多。
虽然出去的时候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挤成了照片。有的人在为踩了人道歉,有的人上去还人一脚。
追星族的力量真是不可小觑啊。
“来生竟然要去东京了……”
在称赞和欢呼声中,混杂着隐隐的啜泣声。似乎喜欢响夜的人很多。喜欢他的女性似乎为了他的移籍而扼腕惋惜。
能让人对他这么忠实,果然不是一日两日能实现的。伴随着对他的佩服,心中做好了觉悟向台上的方向走去。
穿过了人海,看到了今天的主人公。
已经到了声音所能传到的距离。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早就想好的台词。
“最不喜欢走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的人了。把别人的话往好的方面想,伙计。”
响夜用惊异的表情看着我。
即使脸上厚厚的舞台妆没有卸掉,我也能知道他此时眉头深锁。看这里,这里。
同我设想的一样,我们两个的视线终于交汇了。
真是让人熟悉的脸庞啊。我嘴角上扬,冲他微微一笑。
响夜的嘴半张着,似乎要对我说什么。在话说出来之前就把身子转了过去。暗示着没有多说的必要。
“哼!分别什么的对我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仿佛是演出一般的话语,让周围的观众吃了一惊。
在目光都集中在了响夜身上的时候,我趁乱走出了会场。
避开行人,我向前踱了几分钟。
背后的脚步声变得愈来愈近。
“……翔!”
这是时隔多少年再次听到他叫我呢?
我转身的同时,看到了刚才恣情演出的男子。明明没有聚光灯,却还是吸引了路人灼热的视线。
演员所想要的,就是这种光环吧。
“好久不见。”
好像见你。
种种意义上,我从心底对他笑着。
响夜注视了我很久,终于对我报以微笑。
◇◇◇
见面的场所定在了剧场附近的一家小料理屋内。
准时到了的我下意识地认为响夜会迟到。由于中午饭也没有吃,便自顾自地打开了菜单。
说时迟那时快,“对不起,让你久等了”的话就响起在耳畔。当我抬头的时候,响夜已经坐在了我的面前。
明明刚打开菜单不到一分钟。不应该啊。
最后一天的彩排,结果主演跑到这来了,怎么想都不应该啊。
“主角跑到这来合适么?”
“反正今天从早上就忙忙碌碌。稍微开小差没关系的。”
卸了妆后的响夜,多少看起来像平常人了。上面穿的是黑色的针织毛衣,配上休闲裤,看起来是一身精神的休闲装。
但是,面庞确实精致到了不管谁看了都能惊为天人的美丽。
应该说是清丽吧。每一个动作都吐露着沉静的气息。这样的感觉确实很招女性的喜欢。
不时望向坐在对面的人,似乎是次数太频繁了吧。响夜突然望向了我。
“我的脸上粘了东西么?”
“只是在想你没有变啊。”
“你也是啊……虽然来得突然。但是一下就知道是你了。到底为什么来这里,有什么事么?”
“其实是来这边摄影来的。在中途听到附近有天才演员的传闻,所以就顺道来看看。”
拿着刚端上来的凉酒瓶子,响夜笑了笑。那是混杂着自嘲的苦笑。
我们有过像这样两个人单独出来喝酒的时候么?或许我们两个从没像这样悠闲地喝酒吧。
现在回想起来,只有同响夜工作上合作的记忆。
虽然记得不是太清楚,但是说不定我们除了交流演技方面的事之外,根本没有谈过其他的呢。
“要从风评角度来看,还是你比较好啊。”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对我很在意呢?
“明明我认为我已经忘了你的事了……‘把别人的话往好的方面想’这你还记得啊。”
“当然了,和你一同演出时的台词,怎么可能忘了呢。”
这是我挑选的用来当做见面时说的台词。也是我和响夜同台竞争时候的台词之一。
作为两人同台演出,被互相认为是最能体现对方实力的台词。即使如此,还是在广告主的意见下将这段台词删除了。
由于是被称为梦幻的台词,所以除了当时的工作人员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所以,可以确信响夜绝对记得它。
“那句台词还真是想你选的啊。……但是没有台词也没关系啊。看见你的眼睛一下就能认出来了。”
“眼睛?”
“你的眼睛似乎能将一切看穿,但却又是像孩童那般无垢的眼睛。……说的就是你这双眼睛。在我所知的人里,拥有这样眼睛的只有你一人。”
明明根本没提过这种事。
“第一次作为主演上舞台你就说了‘绝对还是这样好’然后坚持自己的立场吧。
说实话被新人说服的导演也真是好玩呢。”
“要说这个的话,响夜才是对脚本的修正感到不满意,在公演的前一天给变回去什么的。那时候不也是新人么?”
这种话题像泉水一般不断涌现。
从两个人有勇无谋的话题开始,一直到那时候的导演不好,演出场地太不靠谱之类的。
这种家长里短的事一摞一大叠,连当时的辛苦也一下子倾倒了出来。
被尘封的记忆被一点点地剥落开来。伴随着讲话,我才意识到这段回忆对我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不管哪一个都是珍贵的记忆。
“你知不知道自己经常被人说成是向日葵呢?”
“向日葵?听起来似乎有点神经大条的感觉呢。”
“确实有点这种意思啦。充满了阳光又十分有活力。这对演员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吧,不管怎么说算是褒奖吧?”
响夜发出了微微的笑声。和以前一样啊。
在场下一直是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不管你说什么总是只对你微笑的好友。
就连架都没有吵过。总是我自己带着满腔的怒火。
“响夜总是这么沉着啊。一次都没有见过你发怒呢。”
“是我不怎么会发火。就算是演戏的时候我也会考虑该怎样的去发火呢。”
“要是这样反而好……。我一直以为你是由于自己是长辈,而介意我们这种兄弟之情呢。”
“普通人不可能那样啊。”
总觉得外面的灯光昏暗了起来。或许,这只是我的错觉吧。
“……今天的演出,真的很吃惊。技巧已经达到了那种境界了。感觉像换了个人似的。”
“是么?那太谢谢你了。就算是客套话被你这么说我也感到高兴。”
“从很久以前响夜的演技就比别人要好啊。说不好听的,今天主人公的你和别的演员简直不是一个档次的……”
盖过我声音的音量,听到了响夜这么说。
“你总是超过我啊。”
平静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去试探他的感情,果然还是什么都摸不透。
“……才没那回事呢。争夺主人公的宝座,胜败乃兵家常事嘛。输给了你以后就会觉得很懊悔,然后加大练习量啊。”
“才不是!”
尖利的声音回荡在耳畔。
这回终于有着明显的感情混杂在里面。
“不对,一次。和你合作的工作你,我只演过一回主角。”
“……是……是么。”
至今还记得输给响夜的后悔之情。就这样,不分昼夜地进行练习。
即使是谁主演,我也拼命地进行练习为了不输给他。
“……但是作为准主演的你一度成为了话题人物呢。当时的舆论都是关于角坂翔展露才能。却不关心我这个主演……”
然后你就坐上了明星的宝座。
要说起来或许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但是我却一点都不记得我是被舆论捧起来的。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响夜却清晰地记得当时的状况。
承受着响夜充满了憎恨的眼神,一瞬间我动摇了。
同时,我的内心波澜起伏。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要是响夜不在了……”
“现在才没有心情听你道歉呢。但是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很像毁掉你的这种天真无邪的性格。真想摧毁你那双仿佛能把我看穿,彻彻底底地将我的弱点暴露的那双明亮的眼睛,真是太想践踏这样的你了……”
仿佛是从地狱来的恶魔的低语,我的手足有着仿佛被捆绑的错觉。
这绝不是演技,而是向我袭来的怒意。
不说战栗同惊吓,光是心就沉到了谷底。
“……响夜……”
除了叫他的名字我什么都做不到。
过了一会儿,如同刚刚的事没有发生一样,响夜小声说了下去。
“……对不起,说不定是我酒喝得有点多。已经是以前的事了,就让它过去吧。”
“我明白。既然现在都把之前的话说了的话,也就不用再去介意它了。”
虽然嘴上说是醉了,但是响夜的脸还是不变的白色。
“不醉不还啊。要是响夜来到了东京的话,我们再一起喝酒吧。”
“你觉得我有喝酒的闲情么?”
“那就抽出时间呗。响夜能回到东京来真是太高兴了呢。”
“啊啊。终于我也能出人头地了。”
依然是不动筷子,响夜将酒往嘴里灌。桌上的食物一样也没吃,几乎全都进了我的肚子。
“你等着吧。我马上就能去你在的地方了。”
“嗯。我很期待。”
“……并不是要从你面前逃走。而是去‘某个人’那里。”
我拿着筷子的手悬停在半空。
“某个人?”
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响夜继续说。
“我的演技有进步吧。”
“诶?啊啊,嗯。比以前大有进步呢。”
“其实啊,就像今天的角色,我有信心演得比你好呢。不光是你,大概不管是哪个演员都不可能超过我的。我敢断定。”
我直勾勾地望着响夜。
响夜带着温柔的笑容望向了我。
响夜自信的缘由我是知道的。而且这话说得没有一点问题。
不管是日本还是在世界上,能超过响夜这种演技的基本上可以说是没有。即使有的话,也不可能站在舞台上。
“我知道秘诀。是‘某个人’教给我的。自那以来,我的演技以惊人的速度直线上升。我自己都能意识到这种变化。现在我才意识到,之前我的演技真是太拙劣了。”
“才没有那回事呢。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响夜演的东西了。”
“那现在就更要赞赏我了吧?我的这个练习方法啦,是很花时间的。但是要是越过了那个界限,就能达到惊人的效果。”
“还有这种方法啊。怎么做到的?”
即使不问也已经知道了。但我却还是故意地问了一下。
演员为了达到顶点,不管是谁都要付出艰辛的努力。
相对的,付出了努力却并不能达到高峰的人也很多。到了最后并没有得到回报而放弃的也大有人在。
但是,简单地超越极限达到顶峰的途径只有一条。
这是所有的演员只要想到就不会去走的一条路。
只要还有残存的理性,演员就会用自己的想象力去挑战那个世界而不去真正实行。
“方法是个秘密。我承诺了不说出去这个方法,别人才教我的。……只要是和杀人犯有关的演出能超越我的人绝对不存在。能将这个世界最好的演技带给观众的只有我。”
“确实可能是这样。”
你越过了这条界线啊。
身为演员,竟然能轻松地越过这条界线。
但是,越过这条线的并不只有你一个人。响夜,事实上我也和你一样。
“……只问一件事可以么?”
“什么?”
“今后也还要用现在这种方法练习么?”
响夜发出了轻快的笑声。
“那是当然了。你在说什么啊。”
笑声还在继续。自夸的话在我的耳边萦绕。我并没有想到真实的响夜竟然是这样。
一直在一起时候的响夜从没有过这样一面——至少也许是我单方面这么认为的。
结果是我把你逼到了这种境地啊。但是,我并无罪恶感。
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观看演出的任何一个人都会称赞掌握了“演技”的来生响夜你。这就是你所一直追求的东西。
你对“演技”确实很拿手。但那不过是“演技”。离最高境界差的还很远。
演员所追求的本质并不局限于此。
走了弯路的你,或许再也不能咀嚼到演员的真谛了吧。
你并没有意识到,是自己将演艺生涯断送了吧。
我的心平静如水。
现在的我已不再踯躅。在剩下的时间里,我决定要把该做的事情完成。
◇◇◇
心脏仿佛被撕裂开来。
很多次都觉得已经跑不动了。或许停下来就能摆脱这种梦魇了吧。虽然脑袋里这么说,但脚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前迈着。
不能被追上。不能被抓到。只能考虑这些。
恐怖恐怖恐怖。不管是谁,什么人都好,救救我。如果是梦的话,赶快让我醒来。
就在这时,路上被雪掩埋住的不知什么东西将我绊倒。
“呀!?”
高跟鞋跟被折断让我身体一歪。
伴随着混乱的气息,我的心脏由于恐惧而不安地收缩。由于摔倒时的冲击眼镜滑落在了雪地上。要赶紧找到它。快、快。
当我努力寻找眼镜的时候,在远处的街角出现了半个人影。
是男人的身影。右手握着的东西是刀?
过来了。向这边靠近了——并且伴随着恐怖的笑容。
“找到了……!”
终于摸到了眼镜框。赶紧慌慌张张地把它戴上,扶正眼镜的同时把掉了鞋跟的高跟鞋脱下扔到雪地里。
赤着脚在雪地里奔跑。帽子和大衣都不整地扣在身上。
虽然很想哭却哭不出来。或许是因为太恐怖了而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就在前面。要是再往前走一点就有一条能向右拐的道,能抄近路直接看到店家。到了那里就是商店街的大道,附近也有派出所。看见人就得救了。
到了那里就不会有危险了。绝对没有问题,到那里能脱险,要坚持住继续跑。
往左走的话是一条没有什么车通过的路。但是为了抄近路我还是蹿到了右边的小路。
就在这时,我赫然听到后面传来了大笑。
要是周围有人的话,绝对会觉得可疑的。但现在能听到这个笑声的只有我一人。
脚步声正向我靠近。不管去哪都跟着。一直在后面跟着我不管去哪里。真希望是哪里搞错了。明明那么喜欢他的。明明是那么地重视你。并不是要告白或是要求你跟我交往。只要是能注视着就足够了。我从心底憧憬着你。
由于有要紧的事被叫出来的时候,我的确很紧张。或许,我还能抱有一丝期待。
事情竟然演变成这样!竟然遇上被人追杀这种事!
没有路灯的小路昏昏沉沉。角坂翔的海报映入眼帘。
到了那里就成功了。虽然已经过了关门的时间,但那里肯定会有人在的。要是到了那里的话,这个噩梦也会随之消逝。
为了这个仅存的一线希望我继续跑着。虽然我意识到脚下的碎石和玻璃碎片的触感,但连痛感都消失。
马上就能看到希望的光芒了。我忘我地向前伸着手。
“……!!”
明明应该是伸向灯火通明的大路的我的手,在一步之遥的地方被挡住了。
上着锁的金属铁丝网大门。平常开着的它,如今却成了阻隔我通向大路的壁垒。
不是真的吧。明明这个门根本没有关着的时候。
“为什么……!”
我撞向铁门,使劲地摇它。上着锁的大门只是发出了低沉的呛啷声,一点都没有打开的迹象。
“没用的。”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发现了替代原本门锁的挂锁。
因为是上在对面的,所以在这一侧打不开。扶着大门的手,深深地嵌入了铁丝网的痕迹。
——无路可逃了?怎么会。不是吧。如果逃不出去的话,我就会、竟然会在这里……
“你还是放弃吧。谁都不会来的。”
放慢脚步的男子缓慢地向着这边靠近。一副喜极颜开的表情。挂着一副仿佛急切期待着接下来发生什么事的表情。
我像是抽了线的木偶,瘫坐在地上。
“……你在开玩笑吧?你究竟要演到什么时候?最后的排练明明结束了!!”
男人仿佛很不可思议似的探了探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接着开始读上面的内容。
“我知道你所犯下的罪行。请不要再错下去了。”
“……什么?这是什么?”
“你还真会装啊。明明可以不管我的,却还这么有良心地给我塞纸条。要是不管我的话,我们就明明可以从此再不见面!你到底想怎样!”
同我所知的他完全不同,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和态度。由于恐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我拼命地为自己辩解着。
“我、我才没有送那种东西。我才不记得我写过信。”
“别开玩笑了!信上的字一看就是你写的!署名也是你的名字,我不可能看错的!”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我真的……!!”
“够了!!”
愤怒的言语让我失去了说下去的勇气。
在混乱的头脑里,同样的话语挥之不去。
到底该怎样才好呢?怎样这个噩梦才能终结呢?
“已经晚了。只要让你去死了。……因为,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吧?”
白雪映照下他的笑容同我在舞台上看到的别无二致。将恋人杀死,疯狂的男人。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来生仿佛还在继续着他的排练。
如果不是他手中拿着的那把向我靠近的刀。
“……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了……”
刚才没有流出来的泪,直到现在才一涌而出。
“不行不行!成何体统!就这种反应,你还是身为演员的人么!?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找身为演员的你啊?这是剧本的延续啊。现在我们所做的事,是舞台上剧情的再现啊!所以我必须要让你死。快想起你的台词来吧!就像在舞台上那样向我哀鸣求助吧。……这是你的义务。”
来生的右手拿着刀张开了双臂。
同舞台上的他一样,仿佛现在他正被聚光灯所照射一样。
“和同剧本上一样演出的女性一起演出一场完整的杀人剧本是我的梦想啊。藤野,要是你的话应该能理解这个剧本吧?要是没有收到这封信我很有可能就什么都不知道地直接回东京了吧。还要谢谢你呢。”
“你到底要怎样……?住手吧……求你了!”
“又开始说这种话了啊。不聪明呢。我知道你没有才能,但没想到你这么没有才能啊。之前的那些女孩子的反应比你要好很多呢……没办法,哭够了就让你去另一个世界吧。”
手腕被抓着,强行地被拉起来。隔着眼睛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
“你!……是翔!?”
◇◇◇
“真聪明。”
把他的手甩开的同时,我和响夜拉开了充分的距离同他对峙着。
我把碍事的帽子和假发,连带眼睛都扔在地上。戴着这堆东西跑了这么久也是个负担啊。
“怎么样啊?我的演技。”
响夜由于太过吃惊,半张着嘴呆立在那里。
这也是当然的了。这么长时间接触的女性竟然是我扮演的。
“喂,响夜。为了演出所做的努力只是这些么?虽然人的努力是必须的,但是也有不能跨越的界限啊。”
我朝响夜所在的方向踏进一步。
与此同时,响夜向后踏进了相同的距离。
为了保持同样的距离,竟然向后退。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右手里所持的凶器。
“你却跨越了那条界限。以努力为借口说那种根本不被人所认同的坏事。你已经不是演员了。只是卑劣的犯罪者。”
我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但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缩短。这回轮到响夜被逼入了绝境。
已经没有任何可以逃的余地了。因为我在这里。
“……闭、闭嘴!不许说了!!那个人明明交给了我这么好的方法。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真的努力地去练习。只是一时地仗着自己演技的家伙,我绝不承认!”
——被当成了天才啊。
但是“天才”这种标签在演艺界并不是通用的。
我尽我的所能努力着。为了能演好每场戏每天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怀着对演艺事业的崇高敬意,我把自己的时间都奉献给了演出。
多亏如此,我才明白了有超越着“演技”的“演技”的存在。当我明白这点的时候,我几乎喜极而泣。
努力是一切的源泉。教会我这一切的也是以身为证的你,响夜。明明全部都是你教会我的啊。
“一、一次还不行么!明明已经让我的人生失败过一次了!我太想超过你了!现在就让败家犬消失吧!!”
真是太悲哀了。
为什么你同我的距离竟如此遥远。由于我的存在你才变得如此疯狂,为了超越我才走上了邪路么。
现在“我”能为响夜做的事情已经什么都不剩了。这让我感到窒息般的悲哀。我已经拯救不了你了。我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深吐一口气,吸入。
◇◇◇
“要下台的是你啊。你对我们所做的事,现在就让你来偿还!”
男人的眼睛中透出前所未有的恐惧。
紧逼的话语使男人步步后退。我赤着脚向他紧逼。
一个月前,我被你杀死了。我不得不撂下父母还有姐姐撒手人寰。
同角坂翔、还有我那个喜欢表演和看书的姐姐都没有来得及道别。
真是既痛苦又心疼。我真后悔啊。
“我明明有很多想做的事的。也有自己喜欢的人。我最喜欢姐姐了!我明明还想继续好好活在这个世上的,而你却剥夺了我的未来!”
男人仿佛身体被电流击中一般僵直在原地。
凶器从男人的手里滑落,沉静地埋于雪地中。
“现在让你尝尝我们所承受的痛。”
◇◇◇
东京的城市沐浴在一片阳光里。
今天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一个温暖冬日。除此以外一成不变,依然是埋头工作的一天。
十八个小时的“私人时间”使用过后,我平安地回到了摄影现场。
摄影中的休息时间。刚放松一下就被席卷而来的追星族所包围,从人群中脱出后,又开始漫步起来。
并不是有目的地要去哪里。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我走的那天的早晨,窗边一片明亮。”
刚听到这句诗,我就止住了脚步。接着,很自然地就向那边走去。用像歌声一样的嗓音朗读。向那边看去,一下就发现了声音的主人。
在无人的街道上摆着稀疏的几册诗集,诗人仿佛被他们包围般地朗读着诗句。
和我差不多的年龄吧。不光是面容,连声音都那么美好。
“映在地板上朋友的影子已不再,随着我的目光随风消逝。屋已空,伊人已去。”
不知为何并不理解他的意思。
虽然并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总觉得心里淌过一股暖流。
当察觉到的时候,眼前已变得一片模糊。
仿佛是洪水决堤般的疼痛。这一定是我想隐藏的东西。
悲伤么?
并不晓得。但是却未能停止。我为什么哭了呢。
在认识的人面前都没有这样,何必到了此时才如此感伤呢?
角坂翔的泪水,在那时候就应该已经干涸了啊。
“……您没事么?”
当我察觉时,诗人已站在我面前。
看到成年男人哭泣的样子,却脸不变色。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用这个。”
本来以为是要递给我手绢或者纸巾之类的。递给我时才发现那是一本堆在前面的书。
朴实无华的封面上写着“炼狱”两字。
“……对不起,让你看到了这样的我。”
“不,已经习惯了。比起这个,如果不介意就收下吧。”
习惯了?那倒也好。事实上现在我并没有拿钱包。可以说是身无分文。
“现在身上没有钱,就不要了。谢谢您的好意。”
“是打算送给听我念诗的人的。请不要客气拿走它吧。我才是给您添麻烦了。”
“怎么会,我很高兴的……啊,对了。”
我把放在口袋里的手绢和油性马克笔拿了出来。
把手绢拿出来直接在上面写字着实让对方吃了一惊。
“现在没有拿名片。自己说这个之前虽然不太好,但还是请让我用它作交换。”
默默地注视着签了名的手绢。
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名字,光看态度就知道他并不认识我。诗人果然很非同寻常呢。
“字写得真好看啊。虽然没有拿它换钱的意愿,但可以把这当做是物物交换么。”
在我手中所持的名叫“炼狱”的诗集。
从书籍的内页看去,上面似乎写着武内直树的名字——对方接过了我所签名的手绢。
交易成立。
“诶,那不是角坂翔么!”
背后响起了女孩子兴奋的尖叫声。
“呜哇,被看到了。对不起,我先告辞了。下次再会!”
我简单地做了道别就溜走了。回到了拍摄地等于回到了安全地带。
抱着诗集逃跑的时候我想到了,刚才哭的真正理由。
原来如此。原来我那么地憧憬他啊。
自从相逢。当然至今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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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间.Ⅰ-射手座之诗/牡羊座的魔法-
将手绢从柜子里取出,用手将其展开。
用油性笔签着的是名为“角坂翔”的名字。
那一天,在晴朗的严冬中和我用诗集作交换的他唯一的信物。
这张手绢,是为我的诗流泪的他同我之间唯一的纽带。
在面前匆忙走过的人们。虽然有的人也会驻足听我读诗,但是为此哭泣的却寥寥无几。我并未想到,那张美丽的面孔竟会因我的诗而扭曲。
或许和我的诗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而是由于私人原因而哭泣了吧。
或许是装着三万円的钱包丢了,抑或是身边的亲人去世了。
即使如此,他也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他的面容在我的记忆深处不断模糊,渐渐地归于尘土。
并不想忘记,忘记使人孤独。
想再一次同他见面的心情,让我的心中如装满水的杯子一般泛起阵阵涟漪,我的心渐渐被此填满。
虽然这么说很大言不惭,但是我的人脉很广,想找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拜托他们的话,或许,再会并不是一件难事。
◇◇◇
“那个人叫角坂翔(kakerukadosaka)啊。”
用手支着头,像老头似的躺在榻榻米上的弗莱斯特先生由于我的问话特地爬了起来。真是太抱歉了。
“角?”
“就是这个的汉字。”(译者注:欧美国家的人不太会写汉字的写法,所以开始只写了“カド”的音)
虽然弗莱斯特不太会汉字,但是在日本住了这么长时间这种汉字还是认识的。我在寄过来的废信封上写下了“角坂翔”的名字。
弗兰斯特一会儿把信封竖过来一会儿又横着瞧,最后终于好像看懂了这个汉字,指着电视屏幕。
多少年前在影院上映过的电影现在在电视上播映。
画面上闪动的人像,同刚才在记忆中不断扩散在记忆角落的面孔重合。
“嗯……为什么?”
我没有缘由地将电视里的画面同弗兰斯特的脸进行对比。
“直树寻找的是角坂翔吧。日本的电影演员。直树不知道么?”
我不太喜欢看电视剧,所以基本上不会打开电视。觉得同现实生活太脱节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很有名么?”
“好像他主演的最新作品被学院奖提名了呢。”
……那可太了不得了。
连这么不懂事故的我都知道。能得到学院奖提名的,也就是说世界范围内超有名的人了。
虽然以为是搞错了,但电视上的面孔确实同那天的别无二致。
要是那么有名的人的话,世界上很多人都会争相想要见上他一面吧。
像我这样在街头一隅的诗人,肯定已经被遗忘在角落了吧。
即使没有忘记,也该不会再见到面了。因为要是他的话,只要在街上一出现就会被女孩子追得无以遁行了吧。
估计,再也见不到了。
在还未张开的大幕前,我的心同被暴风席卷一样。
画面中的角坂翔用他那依旧的面容和电视里的角色说着话。
◇◇◇
“虽然你看不到,但我依然被关在那所弃屋。我的心被魅惑的艳阳所染,变得不能呼吸。”
清爽的风穿过我的短袖,轻抚着我的胳膊。
在不知不觉间秋天的脚步近了。
照在新宿站东口的站前广场的阳光十分微弱。
读完了一本书的我,在去下一个地方之前享受着风的气息。
季节更替,自那以后过了多长时间呢。
为暴晒的阳光所照射的夏日所消瘦,缝隙间穿过的凉风代表着初秋。
盛夏之时虽然也有人听我的朗读,但凉快下来的此时客人更增加了几个。
我向着增多的客人,用尽全力,开始了朗读。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了视线。
我赶忙向站前广场的人群中望去。
急忙前进的人,望着天空的人,确认集合时间的人,正在输短信的人,听着我朗读的人。
从这些人中,我仿佛感到了灼热的视线。但是,视线的源头我并不知晓。
梦中的约定还未达成之际,仿佛觉醒般的预感抓住我的意识,内心的焦躁顺着背部向上涌动。
又一次感觉到了那个视线。我同其中一个人对视。
看起来是20多岁的青年。穿着笔挺的西装,稍长的头发梢盖住了银框眼镜。虽然很迷惑,但还是将炯炯目光投向我。
没有见过的人。虽然不是能记住所有客人的面容,但是常来的客人总会在记忆里留下痕迹。他并不是这部分人之一。当然也不是认识的某个人。
由于注视的时间过长,等待的客人有些觉得无聊便回去了。
这可不行这可不行。
因为一个客人而忽略其他人这可不行。
我由于毫不遮掩地注视他人而感到了害羞,于是赶紧将视线转移开来,但是他却丝毫没有这样做的意思,依然死死地盯着这里。
我再次开始读诗。
“从幽蓝的梦境中抽离出来,墨色的泉水上涌。手放入其中,浸入骨髓。”
但是,当我再次察觉到他的视线时,气息让我的意识渐渐地混乱起来。
为了集中精力,我闭上了眼睛。
仿佛记忆从深处被搅乱。
将眼帘垂下,一度黑暗的眼前——我注视的人变成了他,角坂翔。
我慌张地向他所在的方向看去。
和刚才一样,穿着西服的青年站在那里。
咽了下口水,我再次将眼睛闭上。
在那个难忘的冬日,在屏幕上闪现的身影,角坂翔确实出现在那里。
◇◇◇
我一直住内心乱撞的小鹿,终于艰难地将最后的诗读完。
向客人们鞠躬暗示着散场。
从客人中挤过,我追逐着他的身影,并向他搭讪。
“对不起……!”
转过头的他,眼镜后深蓝色的眸子眯着。真是天使般的微笑。
近看后便越发不觉得他像角坂翔。简直就是其他人。
我的话语仿佛被冻结一般。
虽然很想问他“你是角坂翔么?”,但如果不是的话怎么办呢。
到底该说什么好呢?“不小心看到了角坂翔的幻影”什么的?
将他叫住却磨磨蹭蹭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我,在他心目中到底是怎样的呢。
就这样道歉然后各奔东西,当我这样想的时候,他却一脸仿佛在考虑什么的表情,用手捋了一下他两三绺感性的发丝。
“不好。难道被你知道了?明明还没被人认出来过。”
“啊?诶?”
对着困惑的我,他将脸靠过来,把食指放在唇边做着“嘘”的姿势。
他用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听不到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语。
“你知道我是谁了。但是别告诉别人。如果说了的话魔法就会失效,我就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我吃惊地张着嘴。
在似曾相识的他的目光中,我察觉到了仿佛是共犯者的气息。
我顿悟了。顿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虽然经过了粉饰,但他就是角坂翔本人。
这是只有我和他两人之间的秘密。
他安心地点了点头,仿佛刚才全部都是梦境一般,消失在了人群中。
我仿佛放下了心事一般地离开了这里。